翌日,宮中傳出兩件大事,其一:皇帝陛下因為崇德殿缺個太監,就把一個宮門侍衛變成了太監,而且,耿貴人侍寢時惹怒陛下,陛下一怒之下把耿貴人賞給那個太監了。其二:盛寵當今的萱貴嬪有孕了,而且,差點因為皇帝陛下的過失導致滑胎。
明顯第二件大事比較引人注目,所以耿貴人和太監一事幾乎連興起都還沒來得及興起,就被萱貴嬪有孕一事給壓下了。
此時,長樂宮正殿。
怡昭媛已經摔碎好幾隻茶杯,連帶著掃落三小盤精美可口的點心,如果她繼續用力絞她手中的帕子,恐怕還要再加一條被絞成碎步的絲帕,哪怕如此,都不足以讓她的內心平靜下來。
聖寵、容貌,現在連皇嗣都有了!
老天為何如此眷顧她?
「刺啦」,怡昭媛手中的帕子終於被她撕爛了。
在一旁伺候的宮人心驚膽戰的,碧玫招了招手,兩個小宮女迅速把地上的殘渣碎片收拾乾淨,然後退下了,屋子裡就剩下碧玫與怡昭媛:「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碧玫是怡昭媛的陪嫁丫鬟,主僕兩個也有十好幾年的情分了。
「碧玫……」怡昭媛將手捂在小腹上,臉上憤怒嫉恨的表情漸漸鬆垮下來,「你說,為什麼我總是懷不上孩子?」
入宮一年半,皇帝也是好一段時間寵愛她,每個月肯定都有大半時間是留宿在長樂宮的,萱貴嬪進宮之前,最得寵的就是她怡昭媛了,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有孩子?
「娘娘,您放心吧,孩子一定會有的。」
五指蜷縮,抓緊了掌下的衣服,怡昭媛緩緩搖了搖頭:「你難道沒看到陛下對她的態度麼?他那樣看著她……就像,婉容華看著他時的樣子相同,或許……我也是那樣看著他的。碧玫,沒有機會了,沒有了……」
碧玫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半跪在怡昭媛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否認道:「不會的,娘娘,萱貴嬪就算有了皇嗣也不能怎麼樣,她始終都是司國人,就單憑這一點,她生出的孩子陛下定不會看重,娘娘,千萬好保重好身子。」
怡昭媛含著淚,仍是搖頭。
就算她是司國人又能怎樣呢?陛下若是介意,早就介意了。
同樣糟心煩惱的還有永安宮劉皇后。
神遊出外,劉皇后手裡繡針一偏,直挺挺扎進她的指肚裡,刺心疼痛讓她眉頭擰在一起,即刻,指端冒出一顆圓潤鮮紅的血珠。
她是祁國皇后,斷斷不會做出把手指往口裡送的行為,只舉著手,靜心等宮女伺候。
劉皇后看著她的貼身宮女樹莓,她正仔細著給自己擦去血珠,睫毛垂下來,神情動作都透著一絲不苟的仔細,可終究不是關心與心疼。
自家姐夫對姐姐,那可是好的沒話說,當時她還年幼,姐姐滿臉溫柔幸福的為姐夫縫製荷包,一不小心刺破手指時便會惹來姐夫暗含心疼的指責,明明是指責,可姐姐聽了進去,不傷心不委屈偏偏羞紅了面頰,躲閃著不許姐夫為她查看傷口,夫妻二人,相愛甜蜜。
他呢?
明明她才是他的妻,明明他們一起長大,為什麼他可以對後宮裡任何一個妃嬪溫言軟語好臉相向,對她卻總是疏離萬分,與她相敬如賓?小時候他也曾親暱的抓著自己的手,說要帶她去玩的。
難道,就因為她成了他的妻,所以他才如此對她嗎?
是啊……他一直都不願娶她的,當初成婚時他就說了,母命難違,只是母命難違而已。
不想其實也還好,繡繡花,賞賞景,再聽聽後宮那些愚蠢女人們又鬧出了怎樣好玩有趣兒的事情,日子一天天的便也過去了,可是一旦想起有關那人的事情,尤其是他與她的,劉皇后就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思緒。
她想皇帝與萱貴嬪相處時的樣子,他是否改了他虛偽的溫和如玉,對她真情相待?
劉皇后不確定了,曾經,後宮佳麗再多,都被他一視同仁,她也就沒什麼好慌張的,現如今她才明白,他哪裡是薄情無心,只是除了萱貴嬪以外的女人,他才一視同仁的罷。
悠悠歎口氣,劉皇后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徒惹人悲傷的畫面場景,若要再如此想下去,她心口疼的毛病怕是要犯,那樣連呼吸都不忍的疼痛,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經受。
只是……
我的皇帝陛下啊,既然您的幸福與我無關,那麼,就一定要毀掉。
沈瑾萱靠在床上,面帶微笑,她身上攔腰蓋了一層小被子,兩隻瑩白纖細的手隔著被子捂在小腹處,她仍然覺得不可置信,這樣驚喜,她居然有孩子了!
「明燕,太醫不會誤診吧?」
一旁正在整理東西的明燕聽了,失聲笑了起來:「郡主,您想什麼呢,肯定不會的,放心吧啊。」
那就是真的了,她真的要做母親了?
沈瑾萱喜笑顏開,掌心來回撫摸小腹,雖然現在還什麼感覺都沒有,但是一想到她就要做母親、她正在孕育她和他的孩子,她就覺得好開心。
回想起昨晚那些過程,她覺得好慶幸,還好,還好她的小寶貝沒有出事,不然她真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她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和他……
「娘娘,婉容華與葉芬儀來看您。」花彩走進來,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也染了
幾絲笑意,唇角輕輕的揚著。
沈瑾萱聞言朝她看過來,咧著唇笑得眉眼彎彎,「快讓她們進來。」
「瞧瞧,快要做母親了就是不一樣。」葉芬儀走過來牽住她伸過來的手,坐到床邊笑著接著打趣道,「不過還真別說,婉容華用了五年才生下一子,你倒好,一個多月就有了,老天可還真是偏袒你。」
「姐姐!」沈瑾萱含笑嬌叱一聲,倒不怕婉容華聽了這話會不高興,她那樣知書達理寬容大度的一個人,斷不會因此便心生芥蒂,不然,她也不會對她尤為愧疚,想要補償。
婉容華坐到明燕搬過來的椅子上,對於她們兩個之間鬥嘴打趣早已習以為常,並不多說什麼,只是溫婉的笑著,囑咐沈瑾萱:「今後可一定要好生注意著,叫明燕花彩一刻都不能松心,你也不要總出去轉了,好好在茗萱閣養胎,我和葉兒會常來看你,你以前說的那些與旁的宮中有聯繫的人都得清理了,在這方面斷不能大意。」
婉容華是後來才知道她分娩那晚有人蓄意要害她的孩子,是沈瑾萱阻止了,她救了她一命,更是救了她的孩子一命,說沈瑾萱是她的救命恩人一點都不為過,既然她肯認自己為姐姐,那她定會好好待她,將她當做妹妹一樣好好對待:「可都記住了?」
沈瑾萱點頭,「記下了,都記下了。」
單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冒,婉容華無奈,轉臉吩咐起明燕與花彩,把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好像較之前的還多了些,明燕花彩一一銘記於心。
沈瑾萱只是微笑著看婉容華,待她說完了,忙讓明燕給她倒水潤喉。
「姐姐,若以後我做了母親,難道也會想婉姐姐一樣嗎?說話像倒豆子,都不停的。」
葉芬儀聽後若有所思,而後點點頭認真道:「還真有可能。」
三個姐妹又東扯西聊好一陣,直到晌午時分葉芬儀才與婉容華離開茗萱閣。
外面又是個太陽天,午後的陽光透過支起來的窗子照射進來,亮晃晃、暖洋洋的。
沈瑾萱坐在床上坐了一天,感覺屁股都坐疼了,不顧明燕與花彩的勸阻,掀被子下了地,硬要出去走走,哪知她還沒出屋呢,就有人大跨步進來了,是穆琰。
他早晨走的時候她還沒醒,早朝不得耽誤,雖然他又心疼又焦急,卻也只能讓明燕好生照看,便去上朝了。這一忙,就忙到現在才有了空閒
沈瑾萱眨了眨眼睛,旋即又垂下來,不再看他,就呆愣愣站在原地不動了。而明燕與花彩一見皇帝來,早早便退了出去。
往常他一到茗萱閣,無論她正在做什麼,肯定立馬放下手頭上的事兒迎過來。
看著她木訥的站到那裡,穆琰心一沉,他昨晚失控的無頭無尾甚至無理取鬧,差點弄沒他們的孩子,她可是在怪他、怨他?
一想到她還有可能恨他,他就覺得心臟痛得不能呼吸了。
「萱兒。」他走近她,想要伸手攬住她。
沈瑾萱垂眸看著他衣角擺動,忽然抬起小臉,桃花眼中蓄著清亮的淚水,咬咬唇,她皺眉問道:「陛下,可是不喜歡臣妾?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小手捂在肚子上,兩顆滾圓的淚落下。
穆琰的心都快被她哭碎了,他將她摟緊懷裡,臉埋進她的頸窩,深深吸了幾口氣,她的髮香,她的味道,一直被他吸進了胸膛裡:「怎麼會,萱兒,我怎麼會不想要他?我簡直愛死他了。」
沈瑾萱的手還疊在她的小肚子上,她沒有意識到穆琰的自稱變了,她只知道心中最後一絲「不確定」終於變成了「確定」。
她終於可以確定穆琰真的已經愛上她了。
將被夾在他與自己之間的手抽出來,沈瑾萱環住穆琰的腰,呢喃道:「陛下,我們有孩子了……」
「嗯」。
穆琰低低應了一聲,抬手輕輕撫摸她披在背後烏黑順滑的長髮。
晚膳時,穆琰不停往沈瑾萱的碗中夾菜,他忽然想起早上時有人稟報的事,不由勾唇一笑,告訴了她:「你家人後日便到帝安城。」
「當真?」沈瑾萱喜得燦然一笑,桃花眼彎成一彎柳月牙,招人喜歡,她放下碗筷站起來,有些心慌地前後走了兩步,直到穆琰站到她身側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才停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又問了一遍:「當真?」
穆琰真的不知道一個人牽掛家人能牽掛到如此地步,看著她泛紅的驚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睛,他忽然覺得以往所有的猜忌都是多餘的,如果她不懷好意,怎麼會讓她的家人來祁國涉險呢?
將小人兒再次摟緊懷中,穆琰反覆回答:「真的,朕怎會騙你。」
沈瑾萱笑了又想哭,沒有人能理解她現在的狀況,她也無法跟任何人分享,唯有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感謝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