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躍兩級的晉封,婉容華沒有多麼雀躍,她虛弱一笑,謝道:「謝陛下。」然後她眨眨眼睛,直直望進穆琰含笑的眼睛裡,問道,「大皇子的名字,陛下可想好了?」
「自然,朕的大皇子就叫穆瑞,不知語兒是否喜歡?」穆琰說著,伸出手,將婉容華臉側被汗水浸濕,貼在面頰上的發縷勾到了她的耳後,可謂溫柔。
「臣妾非常喜歡,陛下,時候已是不早,您該歇息了……」今晚,她自是無法侍寢的,並不做穆琰會留下的念想,話到此,婉容華似是突然間想到什麼,頓時面露愧色,急急地道,「陛下,臣妾是不是、擾了您、您與明萱郡主?還請陛下贖罪。」
半瞇眼眸,想到坐在帷簾外面的某人,穆琰輕輕笑起來,撫慰說道,「無礙,語兒無須自責,當下應好好休息,接下的一月定要仔細調養身體,切不可大意,免落下病根。」
「臣妾謹記,陛下還是快些回去陪明萱郡主的好。」
「嗯,也罷。」穆琰說完,起身扯了扯衣擺,這就大步離開了。
床上,婉容華看著他毫不留戀地走出被宮女掀開的帷簾,心中也其實並無太大波瀾,她只望那明萱郡主,可不要因此生氣記恨自己才好。
五年前,婉容華待嫁時,她的哥哥便告訴她,莫要對那人付出真心,一丁一點,一絲一毫也不行,可是感情,又豈是個人能控制的?她自從嫁予他起,便整顆心都交付給了他,他也對她一直恩寵不斷,只是寵愛,卻不是愛。
不過虧得婉容華是個性情極其寡淡的女子,其實也正因她這無慾無求的性格,穆琰才會喜歡在她身上多下些心思,在她身邊多留些時刻。
從穆琰的王爺府到這深宮後苑中,婉容華一直不爭不搶、不驕不躁,只一心一意對待穆琰,真的是實屬難得的一個好女子。
婉容華與世無爭,穆琰才對她寵愛有加,長達五年,可是現在居然有人要害她,要害他和她的孩子,想起她和孩子差點就走上了黃泉路,他不由心思一沉,氣場頓變,滿滿的怒氣夾雜著殺意,他定要徹查此事!
穆琰幾步走出內室,一眼就看到坐在那裡品著茶的沈瑾萱,這個明萱郡主,是她救了他的孩子,可是她一開始為什麼要跟著來呢,她又為什麼會對催產湯產生懷疑呢?
「陛下。」沈瑾萱感受到穆琰的注視,扭過臉就看到他已經出來了,正一瞬不瞬盯著她瞧呢,一雙眼睛裡情緒晦澀不明,她趕緊從貴妃榻上站起身來朝他施禮,知道他這是在心中不解了。
「走吧,回崇德殿。」
穆琰牽住沈瑾萱的手,這就回去了。
兩個人剛走出長春宮還沒坐上輦車,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迎面跑了過來,他跪下說顫聲道:「啟稟陛下,秋棠宮韓婕妤早產!性命危在旦夕!太醫說其腹中胎兒難保!!」
今夜注定是個多事的不眠夜。
沈瑾萱心沉了一沉,面上不動聲色,任由穆琰牽著坐上輦車,她只在心中想:「韓婕妤是誰」?
看來……重生一世改變的事情太多了,居然憑空還冒出了一個韓婕妤。
一夜之間兩個孕婦同時生產,不過也未免太趕巧了。
待沈瑾萱與穆琰趕到秋棠宮時,那韓婕妤已經閉了氣,只留下一個又瘦又小不足月便被提前產下的皇子。
屋子裡飄著濃重的血腥味兒,沈瑾萱聞到後覺得有些反胃,不過她可以忍下。再看地上整整齊齊跪了十來個人,有穩婆,太醫,宮女,太監,他們都是在秋棠宮韓婕妤身邊伺候的人,還有一個已經哭紅了眼睛卻還在啪嗒啪嗒落淚的妃子。
沈瑾萱看了她兩眼,見那妃子只看著穆琰兀自流淚,並不看自己。
自他們踏進房內起,氣氛一瞬間凝重萬分。
沈瑾萱不多想,自顧自站到了一旁,她先是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屋子裡的擺設們可比剛剛的長春宮有意思多了,每個小物件兒都精緻漂亮,整間屋子都富麗堂皇,看來這韓婕妤還是個十分受寵的主子啊,得到的賞賜還真不少。
看完那些擺件兒後,沈瑾萱又將視線落到站在她前面的男人身上。
他看起來多多少少有些疲憊,也是,本來是他們兩個人歡歡喜喜的洞房之夜,卻無端生出這麼多事兒來,而且還都是些關天的人命之事。他的大皇子險些被人下藥毒害,他的二皇子也差點一命嗚呼,他的寵妃已經閉了氣,難怪他生氣了。
不過好好想想,前世沈瑾萱沒見過穆琰生氣,就算他生氣,面對她的時候也就不生氣了,所以,對於生氣的穆琰,她還是覺得很新奇的,雖然前世的穆琰與這一世的穆琰完全不同吧。
沈瑾萱胡思亂想時,穆琰已經坐到了榻上,他看似漫不經心的將跪在地上的人都掃了一眼,可是被掃的人卻紛紛覺得他眼如利劍,令本就忐忑的他們更加寒顫不已。
而後,穆琰開口打破了這一室寂靜:「說說吧,都是怎麼一回事。」
早產,韓婕妤無緣無故怎麼會早產?!
一口火氣堵在嗓子眼,是人都能聽出穆琰的語氣非常不善,可他的表情又還是那副樣子,不輕不淡,風輕雲淨。
「回稟陛下,婕妤娘娘擅自吃了催生的藥物,導致失血過多,血崩而死,臣等趕到時娘娘已經無力回天,臣等傾盡全力也只能救下皇子,臣等無能,但望陛下明察贖罪!」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太醫如是道,說完他還重重磕了個響頭,跪在他身後的另外兩名年輕些的太醫見狀也趕緊隨之
磕頭。
「催生藥物?」將太醫的話低聲重複了一遍,穆琰覺得太陽穴開始「突突」「突突」地狂跳起來,頓覺頭疼不已,「她好端端吃什麼催生的藥?你們、一個個給朕說清楚!若是誰膽敢有絲毫隱瞞,杖、斃!」
穆琰總是好脾氣的,親和的明君形象眾人都銘記於心,想不到他突然生起氣來竟然如此駭人,底下跪著的人不約而同顫抖了一下,其中一個膽子較大的宮女不敢讓穆琰久等,便捏著拳率先說了話:「啟稟陛下,自從前幾天開始,婕妤娘娘就頻繁派奴婢等人去長春宮探查婉嬪娘娘大概何時臨盆的消息,婕妤娘娘想先婉嬪娘娘產下皇子,便、便自民間找了幾個懂得催生之術的女醫帶入宮來,戌時,有人前來告知婕妤娘娘婉嬪娘娘即將臨盆,於是娘娘不顧奴婢等人勸阻喝下了那催生的藥。陛下、求陛下寬恕!」
宮女說著,頻頻磕頭。
有一個人開了頭,其他幾個膽子也就隨之變大,一個個都張嘴說了起來,內容與最初那宮女說的幾乎相差無二。
沈瑾萱聽完,大概明白事情大概是怎麼個過程了,只不過這個韓婕妤未免也太傻了,她難道不知道自古以來都是立嫡不立長,若無嫡子,方傳長子嗎?她這樣做不是平白給送了一條性命嗎?還險些把自己孩子的命也給賠上了。
自尋死路的人根本就死不足惜。
穆琰也根本不在乎一個女人的生死,他只是隨便吩咐了幾句,並沒有過分降罪那群人,只是兩個給韓婕妤催生的女醫被重重懲罰了,此事穆琰與沈瑾萱只當是韓婕妤自作自受,草草收拾了,便打算回崇德殿。
最終的處理結果是:二皇子由皇帝陛下取名單字晟,繼由長春宮婉容華撫養。
臨走前,沈瑾萱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妃子,她的視線一如起初只黏在穆琰的身上。這讓沈瑾萱不由好奇起來,她既然一副好愛好愛穆琰的樣子怎麼不做點什麼以此來引起他的注意呢?
但凡是你要想得到的東西或人,如若你自己不爭取,結果又怎麼會如你所願呢?
深夜,崇德殿內。
紅色床帳輕輕柔柔落下,穆琰躺著,沈瑾萱側臥在他的懷裡,頭以他的胳膊為枕,正處於半醒不醒間。
穆琰睜著眼睛看床頂,鼻間縈繞的是她的髮香,十分好聞的味道,不濃郁,反而清新。
「明萱郡主,為何要與朕一同去長春宮?」
沈瑾萱嚶嚀一聲,沒有回答,穆琰柔聲又問了一遍後,她才迷迷糊糊說道:「唔,就是想跟著你。」
「為何懷疑催產湯?」穆琰收攬手臂,沈瑾萱的身體便與他更加貼合,她掙了一下,似乎很不滿他頻頻打擾她睡覺。
「乖,告訴朕。」穆琰說著,用手指一下下梳她的長髮。
「因為……」沈瑾萱又動了動,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徹底醒了,她把頭往後仰,睡醒惺忪的瞅著不停發問的穆琰,「臣妾告訴陛下,陛下就願意睡覺麼?」
穆琰輕輕頷首以作回答。
「因為臣妾在司國時聽過說書先生講的《宮廷軼事》,裡面就有這樣類似的片段,臣妾就想啊,萬一那個宮女真的像說書先生講的那樣要下毒害您的皇兒怎麼辦?於是臣妾就把她攔下了,只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陛下,其實……其實臣妾覺得很驚心……」
說著說著,語氣裡便夾了嗚咽聲兒,像隻貓咪一樣,兩隻小手也捏在了一起。
穆琰一時無法分辨她所言真假,可她這個樣子實在惹人憐,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哄道:「乖,別想了,睡覺吧。」
沈瑾萱嗚咽應了一聲兒,漸漸放鬆身體,又將小腦袋往下縮,埋在了他的腋窩下,蹭了蹭,沉沉睡去。
耳邊漸漸響起她綿長平穩的呼吸,穆琰忽然想到她身披嫁衣時從長長的宮道緩步行來的樣子,想到她站在台階上抬頭與他的視線對上時她的眼中不可遮掩的強烈震驚,想到她嬌羞時臉紅的模樣,想到她請求同去長春宮時的可憐眼神,想到她是如何攔下那個送藥的宮女救下他的大皇子……
那一瞬間穆琰在腦海中想到了很多很多,幾乎把今晚發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後,他想,這個和親郡主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司國到底對祁國揣著怎樣的心思?
想著想著,困意襲來,他輕輕闔上眼睛,漸漸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