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看著屏幕下意識吞嚥口水。
評委溫斯頓主編閉上眼睛,將羊腰片卷蘆筍送入口中,原本因為品嚐到糟糕食物而皺起的眉頭此刻緩緩舒展開來。
「這真的是一種享受。羊腰片的外面很脆,裡面卻很鮮嫩,迷迭香和牛至的用量十分巧妙。蘆筍是點睛之筆,既沒有搶走羊腰片的味道,又帶來了一股清新,還增添了口感。這真的是十分巧妙的搭配。」
溫斯頓給出了9.5分,可以想像他對維克特的這道料理是多麼的滿意。
而美食協會的主席戴維不到一分鐘就將盤中的羊腰片卷蘆筍吃完了,甚至用勺子舀起盤底的醬料細細品嚐:「嗯——鼠尾草,用來給羊腰去腥。香莢蘭,給醬料帶來一股煙熏般的芳香甜味。還有少量的丁香,起到解膻的作用!香料的應用實在巧妙,最重要是用量得當。」
戴維也給出了9.5分。
這道料理讓十二位評審們傾倒,他們幾乎找不到這道菜的缺陷在哪裡。
原本因為上一輪比賽而落後的維克特,在這一輪憑借9.4的高分逆襲,再度回到了第一位的寶座。
這無疑也給了林可頌很大的壓力。
她的料理還沒有被評委們品嚐,但是有維克特珠玉在前,這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她的得分。
林可頌吸一口氣,望向觀眾席上的江千帆。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彷彿維克特的成功並沒有影響到他對林可頌的期待。
屏幕上的餐盤被擺在了評審們的面前。
溫斯頓的手指輕微挪動著盤子的邊緣,彷彿在仔細地欣賞著林可頌的料理,然後他笑了。
「這是我見過的眾多參賽料理之中,處理方式最為巧妙的。」溫斯頓微微低下頭,扇了扇手指,仔細聞著食物散發出來的氣味,「嗯……是雞肝做的。之前許多參賽者都選擇將內臟的氣味蓋住,但這道菜卻讓我聞到了雞肝的鮮美味道。將雞肝切成碎末和香菇翻炒在一起,鋪在麵包上,這是借鑒了香煎鵝肝的做法,但同時又有所創新和提高。」
聽到溫斯頓肯定自己的烹飪思路,林可頌微微鬆了一口氣。
溫斯頓用餐刀輕輕撥弄了一下雞肝的碎末,隨即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雞肝被切碎了,卻仍舊很小心火候,沒有烹至發白,仍舊很鮮嫩。香菇丁的水分都被炒出來了,香味很濃郁,和原本雞肝的腥味相結合,反倒變成讓人垂涎的香味了。」
溫斯頓抬起一片烤到表面鬆脆的麵包,送到了嘴邊。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想要知道被溫斯頓大加讚美的雞肝和香菇丁拌炒出來的雞肝醬是不是真的那麼美味。
溫斯頓微微仰起下巴,一邊緩慢地咀嚼一邊點頭。
「雞肝首先被米酒和薑黃以及百里香和紫蘇醃製過,去腥提鮮。接著很小心地用黃油煎過,香味和肉汁被成功地鎖住。而且煎的火候很完美,這位參賽選手很細膩地想到了一會兒雞肝碎末還要和香菇丁拌炒成醬,所以雞肝只煎到了兩成熟。先拌炒了香菇丁,接著在最恰當的時候加入雞肝碎末,裝盤的時候恰好是雞肝最鮮嫩以及香菇丁最有彈性的時候。這樣精細的火候控制,實在讓我難以相信並非出自專業廚師。」
溫斯頓毫無保留地稱讚讓大家對這道菜更加好奇了。
只是當溫斯頓將整片麵包吃下去之後,歎了一口氣:「只可惜,這道菜有一個致命性的失誤。」
失誤?什麼失誤?
林可頌的心揪了起來,她哪裡做錯了?明明所有的步驟都小心到不能再小心了啊!
「如果說完美的鹹度是十分的話,這道菜的鹹度有十二分。所有的味覺平衡都那麼小心,我不知道這位選手今天是不是味覺不在狀態,還是他沒有來得及品嚐自己的成品。真的很可惜……不,應該說實在太可惜了。如果說鹹度控制得當的話,他的水平完全超過剛才的拿到羊腰片卷蘆筍。」
林可頌茫然了起來。這到底怎麼回事?她品嚐了自己所做的雞肝蘑菇醬啊!鹹度是正好的啊!
她的味覺一向符合大眾標準啊,怎麼可能會忽然鹹了呢……
那一刻,她驟然醒悟過來。
是因為她喝的那一口超鹹的水,降低了她對鹹味的敏感度。
其他十一位評審都對這道料理的細節把握給出了很高的評價,甚至於覺得完全可以放在星級餐廳裡作為一道招牌式的前菜。但是鹹度上的不平衡成為它最大的敗筆。
越江樓的主廚韓斌甚至摁住額頭表示完全地不理解:「這麼優秀的細節把握,怎麼會在鹹度上出現失誤?」
這道料理成為最讓全體評委感到遺憾的料理。
林可頌僅僅拿到了8分。
這讓她的排名再度降至第二名,與第一名的維克特產生了0.9分的總分分差。
不要小看這0.9分,完全是兩個檔次。
如果要追回來,除非下一輪比賽維克特失誤。否則就算林可頌拿到滿分10分,只要維克特保持水平在9分以上,她都未必能趕超他。
林可頌閉上了眼睛,她知道這一場失敗,她必須承受。
維克特的臉上重獲陽光般的笑容,觀眾們起身為他鼓掌。
她不羨慕也不嫉妒,她不需要全世界都認同,她只是第一次在江千帆的注
注視下失利。
她很想把自己關起來,沒有人看見,安靜地再次振奮起來。
比賽終了,選手們一起回到休息室取回自己的包或者其他隨身物品。
珊莎抱住林可頌,用羨慕的語氣說:「可頌,你真的好厲害啊!你的烹飪方法評委們都很喜歡!」
「可是我失誤了。不過珊莎恭喜你,這一場比賽你的得分挺高的。」
「可是前三名還是你、後籐還有維克特的角逐啊。」珊莎瞄了一眼心情愉快的維克特,小聲說,「是不是因為那一口鹽水,才讓你對鹹味的感知出現問題了?就好像人要是先吃了巧克力就會嘗不出水果的甜味。」
林可頌知道那就是問題所在,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的礦泉水到底是被誰換走的。
「一定是維克特!上一場比賽可頌贏了他,他心裡不爽了!」墨西哥選手聽見了珊莎與林可頌的對話之後忍不住開口說。
「除了他,還有誰會那麼做?他不是一直針對可頌嗎?」另一位加拿大參賽者也忍不住開口,「我沒有說別人壞話的興趣,但我覺得你要小心維克特,畢竟最後一場比賽是決賽了。」
背上包走向門口的維克特明顯聽到了大家的議論,他揚起頭,忍耐了兩秒,最終還是轉過頭來盯著林可頌的眼睛說:「我確實看不順眼你。但是我比你有能力,所以不需要用這種方法也能打敗你。」
說完,維克特就離開了。
雖然大家還是認為維克特有問題,但林可頌總覺得以維克特是個很自傲的人,他要是想要贏她,用鹽水什麼的,不像是這孩子能想到的。
「維克特一直沒有靠近過你的座位。」
後籐信在林可頌的身邊扔下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
林可頌的神經彷彿被撥動了一下。是的,她第一次喝那瓶水的時候,完全沒有問題。可是等她去了洗手間回來,普通的礦泉水就變成鹽水了。怎麼想這也是離她夠近的人才做得了。
林可頌走出休息室,就看見江千帆安靜地撐著盲杖,似乎等待她很久了。
直到她低著頭即將從他的面前走過,他才淡然開口:「雖然我想過在車裡等你,但我還是很想和你在一起。」
「千帆……」
他的手伸向她的方向,在空氣中摸索。林可頌不做多想挽住了他。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因為失敗而迴避他。但是她發現,自己真正最想要的就是他在她的身邊。
江千帆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糖果,「給你吃。」
「這是什麼啊?」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糖果。香草椰奶味道。」
「你在安慰我嗎?」林可頌笑著拆開包裝紙,將奶糖送進嘴裡。
香濃甜美的感覺讓她頓時放下了所有的失落。
「如果你想把它當做安慰也可以。我只是想你的舌頭上能有其他的味道。」
江千帆的聲音很平穩,卻又有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
「你……為什麼想要我的舌頭上有其他味道?」
他知道了?他怎麼知道的?
「你沒有感冒,今天早晨你說你吃的是普通的白粥配小菜,你的聲音也沒有任何問題。你所做的那道菜,如果是火候上的失誤,我覺得很正常。畢竟你學習烹飪沒有多久,水平並不穩定。但是味道方面,十二位評委都表示鹹度過了的話,那就是你的味覺出現問題了。所以我在想,要麼你因為喝了太燙的東西傷害了你的味覺,要麼你就是吃了太鹹的東西,破壞了你的味覺。」
江千帆的腳步很從容,他沒有絲毫責怪林可頌的意思,也沒有完全將她的失利歸咎於她的味覺。
一切在他的面前都很可觀。
「我喝了很鹹的礦泉水。」
「既然是鹹的,那它就不是礦泉水。」
「有人在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把我的礦泉水換成了很鹹的鹽水。雖然大家都說是維克特,但我覺得不是他。反而……我有點懷疑是一直對我很有善意的珊莎。因為當我不在的時候,她就在我的座位旁邊。但是我不想這樣去懷疑別人……」
「懷疑本來就是負面的。既然這樣,不如就讓它過去。反正下一場比賽就是決賽了,你和她的交集也是到此為止。既然這樣,不如把你的注意力放在你的舌尖上。」
「我的舌尖?」
「你有嘗到甜味嗎?」
「當然有啊!」
「椰香呢?」
「也有啊,還有香草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林可頌的心情輕鬆了起來,好像一直關閉的門忽然打開。
「是啊,我給你吃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甜味能讓人快樂,我想你快樂。」
林可頌抿起嘴唇。
其實還有什麼能比你在我身邊更讓我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