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裡面傳出一串義正嚴辭的呵斥。
『這說的是什麼話?懷了身子保胎還來不及呢,怎麼能不要?這世上哪來的什麼輕鬆安穩的法子?莫要聽那些庸醫的混說八道!這家的長輩呢?怎麼由得年輕人這般地使性……『
這聲音卻是沒聽過的,想來正是那位林縣城中的郎中了。
嘿,這郎中倒是氣勢夠足,敢大聲地呵斥京城裡有名的小瘋女?
誰知那話音未落,就聽見裡面乒乓作響,正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沒多時便聽一聲驚叫,一個身著醫者長衫的中年女子,捂著腦袋自門裡逃了出來。
嘴裡大叫著,『真真是氣殺人,好沒道理的病家!『
姚露抬眼去看,見這女子三十年歲,正在中年,身材個頭都是相貌中等。
一身整齊的長衫裙,比起那位荀婆來要體面幾分。
這人一出門正好看見姚露三人,便憤憤不平的叫道。
『這大晚上的,急三火四的把我拉過來,卻遇上個恁不講理的。得虧我閃的快,不然命都要不保了!『
她雖叫得大聲,手也捂著頭,姚露卻是眼尖地沒看到有什麼血跡,便給紅葉使了個眼色。
紅葉端著笑上前去拍了拍那郎中的肩膀,笑瞇瞇地安慰。
『這位大姐莫怕。我家小姐這些日子因為身子不快,所以情緒有些激動。大夫遠來辛苦。來跟我到那邊去,看碰壞了哪裡?咱莊子上有藥,趕緊給抹上些。您只管放心,碰著了哪都算我的,來,來這邊請……『
郎中還要再說,卻被紅葉和碧波兩個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笑瞇瞇攙走了。
姚露三人面面相覷,腳下很有些遲疑地進了房。
進門前還要探頭探腦。生怕有飛來的瓷器茶杯什麼的。
才不過一個時辰沒進來。衛璧住的這屋子裡就已是被砸的亂七八糟。
地上又是碎瓷片又是湯湯水水的。
原本榻上的物件,什麼被褥枕頭的,都撇在了榻下。
而小侍阿楠跪在牆角,臉色蒼白。神情木然。
梅蕊濕了半條裙子。正苦著小臉。抱著衛璧的胳膊攔擋著她砸東西的動作。
「哎喲,這是怎麼了?石頭你這是要給姚家拆房子嗎?」
姬滿微微一愣,便大大咧咧的笑說道。
衛璧見小夥伴們進來。這才鬆了手裡的湯碗,任由梅蕊搶了過去。
身子一鬆,坐倒在榻上,沉著臉,看著姚露道,「姚二你也莫要心疼,將來我一總折算了銀子賠你便是。」
姚露一進來就瞧見這光景,心裡還是略有點微詞的,這衛石頭,也不管是不是在旁人家裡做客,就鬧將起來,到時候被莊子上的人傳了出去總是不好。
但聽了衛璧這句話,也不由笑了。
「行,行,衛三小姐只管摔,咱不心疼,正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提啥銀子不銀子的,哪兒差這點東西了?」
這莊子上房間裡的東西也不過只是能勉強看得過眼去罷了。合在一起能值什麼?
衛璧卻是冷冷地看著梅蕊,「看你這小氣的?主家都不心疼,你倒是搶得歡。」
梅蕊才把搶到的碗給放下,聽了這話訕訕地不知該如何應答。
孫柳打眼一瞥,見這一室的亂七八糟,不由得心想,若是自己在孫府自己院裡也這麼摔,那鐵公雞定然要讓自己好幾天都沒的好吃好睡,摔了什麼就從自己那點可憐的零用裡頭扣……誒,打住,好端端地想起他來做什麼……
屋裡氣氛如此沉重,而衛石頭明顯地得知了身體狀況,正是處於炸毛期,姚露心裡打了個轉,嘿嘿笑了幾聲,「瞧這屋裡亂的,來,石頭,走,咱換個屋子去,讓人把這兒收拾妥當了咱再進來啊。」
說著三個把陰沉沉的衛璧連抱帶拖地挪到了旁邊的空屋裡,要讓人趕緊地在屋裡擺了竹榻,現在這瘋女人肚子裡有老衛家的寶貝疙瘩,可輕忽不得。
衛璧坐在那兒也不老實,一手拉著一個,又拿目光盯牢了另一個。
「這事,你們可得幫我保密!」
「這怎麼保密啊?這可是子嗣大事?我看得趕緊往京城你們府裡送信才對啊!要是不說,日後等你家長輩算起帳來,我們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旁的倒也罷了,單是衛正夫那嘮叨神功咱就受不了啊!
姬滿立馬搖頭否決。
衛璧白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兩個,姚露和孫柳都是面顯為難。
這名新鮮出爐的孕婦不由氣呼呼地嚷道,「不讓他們知道便是!」
孫柳無奈地道,「怎麼不讓他們知道?這十月懷胎這麼長的時間,還要生產養孩子什麼的,你該不會就打算在,在這兒生娃做月子吧?」
臥槽,姐們你可饒了咱吧?這窮鄉僻壤的,要啥沒啥,到時候誰來伺候這瘋女人?誰來安排生產,去哪請好的穩婆和奶娘?還有各種藥材衣料等等一大堆的麻煩事呢?
連個能管這些的男人都沒有,那小侍多低的身份啊,他能擔得起來嗎?
姬滿忽然瞪大了眼驚叫起來,指著衛璧結結巴巴道,「石頭,你,你不會真的打算,打算不要了這個娃吧?」
話說浣花王朝最重子嗣,除非那實在養活不起孩子的窮人家才有可能把娃給打了,這衛府家底豐厚,可正經的能繼承家業的孫女輩就只有衛大姐膝下那個病病歪歪的小女娃。衛家和石頭岳家兩家人可都指著衛璧的肚子呢。
衛璧面上現出幾分煩燥,「是啊。趁著在此地偏僻,把這個禍胎早了早好。」
「這,這怎麼行?」
姚露失聲道,「若叫你爹知道我們幫著你做了這等事,還不得把我們幾個生吃了?」
錦鄉侯府好不容易要有子嗣了,卻又給沒了,咱幾個能落著好嗎?就是自家爹娘知道了,怕也要好一番教訓的。
「怎麼不行?不讓他們知道就好,方纔那郎中可惡,你們幫我再去別的地方請個郎中來。實在不成。就先前那個醜婆子也行,說不得她也懂這個。」
衛璧語氣冷颼颼的,一點也沒有轉彎的意思。
「我滴親大姐呀!這窮鄉僻壤的,哪來的好郎中。那鄉下土醫你也敢信?萬一出點啥事可怎麼好?」
不幸身為主人的姚露。欲哭無淚。簡直要給這位任性的孕婦跪了。
幸好還有兩個小夥伴幫腔。
「誒呀,露子說得是,石頭你可別犯倔了。這打孩子哪有那般容易,聽說還有人就因為這個落下終身的病根兒,嚴重的還有丟了命去的哩!」
孫柳這話一點也沒唬住衛璧,「生死由命,要真是那般本小姐也認了,大不了我寫一份遺書,註明此事與你們仨個無關便是……」
我去,越說越恐怖了好吧?
姚露苦著臉呸了好幾下。
「呸呸,石頭說什麼呢?這事也能亂說的?」
孫柳撓了好幾下臉,眼睛一亮,終於又想出了勸詞兒。
「誒,石頭你想啊,不管怎麼說,咱姐妹幾個,都要有個自己的娃不是?雖然說你可以把這個打了,等過上好幾年再要,可是你想啊,遲早你要痛上一回的,與其這回把這個打了痛上一回,以後再痛第二回,還不如只有一次,你細想想,哪個划算?」
衛璧眉頭一聳,似被這番話給打動了,「哦?還有這麼一說?」
咦?有門兒,唉呀,本小姐實在是太機智了!
孫柳有些小得意地望了那兩個沒成過親的一眼,繼續道,「可不是怎地?而且呀,聽老人們說起過,這頭一胎往在子女裡頭都聰明俊秀的,你想啊,要是你這輩子就生一個,那也得生個最聰明的才不枉你辛苦一場嘛!」
衛璧這回倒是沒說話,低頭沉吟。
三個小夥伴才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就聽衛璧抬頭道,「柳柳說得有理……」
「我便留下它罷……」
衛璧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姚露看得眼角微抽,這動作,這力道,跟拍灰一個樣啊。
「不過呢……我也有個要求,你們要是不答應,那我就獨個走,這娃是打是留,我去了哪兒,都不用你們操心……」
三個小夥伴眼巴巴地看著衛璧,「您說吧?」
忽然有種被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那鄉下醫婆不是說了麼,這個娃要到四五個月的時候才算穩了,這期間你們不能把我的事說出去!」
「這,這怎麼……」
姚露才要遲疑,衛璧就站起身來一拱手,「各位姐妹,咱們江湖再會!」
「行行,大姐你說啥就是啥便是……」
話說到此,小夥伴們當然只能被迫同意。
衛璧這才滿意地坐了回去,原先被她破壞的屋子此時已是收拾完畢,在三人的前呼後擁之下,衛璧大搖大擺地回了房,又屈尊降貴地喝了碗銀耳粥,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睡下。
三人等衛璧老實地躺下了這才各回各房。
姬滿早已是哈欠連天地先行一步了。
這一天鬧得,可比走山路還累啊。
姚露和孫柳落在後頭,姚露悄悄地拿手指戳了下孫柳的肩膀,「柳柳,問你個事兒?」
孫柳伸著懶腰,「什麼事兒?」
「你準備啥時候懷孕啊?」
「幹嘛?你要準備給我家娃送賀禮?包紅包?」
「真是近墨者黑,個財迷,本小姐提前知道日子好躲開你這個孕婦!」
石頭發起瘋來都這般難纏,那孫柳還能省事得了嘛?
「想得倒美!姐姐我到時候也來你家莊子上住!」
想厚此薄彼,沒門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