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葉,再給本小姐滿上,那麼點大的罈子,塞牙縫都不夠!」
這位主兒的酒量雖是有一些,可架不住今兒這麼一氣猛灌,小臉白裡透著桃花粉,一雙大眼晴亮晶晶,水靈靈的,嘴裡卻說著豪氣沖天的話。
紅葉雖身為女子,看在眼內心裡卻也忍不住嘀咕。
自家小姐這般招人的模樣,就算名聲上略差了些,照樣多少大小伙子公子哥們爭著巴結咧,卻不知道那個玉雪公子卻忒地鐵石心腸?
竟是任你如何做小伏低地討好,都不見半分的心動,可見是個冷腸冷肚的了。
卻聽啪的一聲,姚露已是等不及拍起了桌子,嚷道,「還不快去!」
「小姐,這會兒也過午了,咱們這出來也沒跟府裡打個招呼,看萬一老爺要過瞧小姐,可不就發現了麼,不如還是回去,咱府裡什麼好酒沒有,再接著喝就是。」
姚露嗤笑一聲,「反正,反正也出來了,一天半天有什麼差?左不過,罰,罰本小姐抄抄家規罷了。沒事,本小姐,不怕!」
紅葉小聲嘀咕,「合著小姐是不怕呀,那家規,可不都是小的抄的?」
這哪回補罰,不是自己頂上?
小姐有回被罰抄一百遍家規,哎呀我滴娘呀,自己好幾宿沒睡,那雙爪子都快寫廢了有沒有?
沒成想姚露人雖醉了,這耳朵還靈著呢。
醉眼橫斜,一盤鴿子蛋就砸過來了。
「再磨蹭,趕明兒我就換白月過來頂你的位置。」
姚露的動作慢慢悠悠,動靜又大,紅葉倒是輕輕巧巧地就躲了過去,可心裡卻是一激靈,嘴裡趕緊一迭聲地答應。
「哎呦我的好小姐哎,聽您的還不成嗎,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那個白月小蹄子,跟自己一樣都是二小姐房裡的一等侍女,起先都是一般的伺候,可那小蹄子總是明裡暗裡地想蓋過自己一頭,若非自己機靈會來事,這會兒在二小姐跟前行走的心腹可不就是她了麼?說甚也不能被她壓過一頭去!
紅葉暗自咬牙,不得己又出去叫兩罈子摻了水的酒來,心想二小姐就算是能一直喝,肚皮也沒那麼大的地方不是?這人不舒坦了,自然要回去。
她可是知道,自家小姐那個挑剔勁兒,什麼恭桶淨盆澡豆手巾,哪一樣都不能馬虎了一些兒,就是淨房裡略有了一絲兒的味兒,那也是要皺眉發火的。
就算這外頭酒樓的再好,它也是人來人往的,哪裡比得上家裡的乾淨舒服不是?
紅葉抱著兩罈子進來,點頭陪笑,「小姐您瞧,又要了兩罈子,這可是夠夠的了,您這回慢著點,也沒有人跟您搶不是?要不,奴婢陪您劃個拳?」
話說,她真不是饞了這摻了水的好酒了,而是怕小姐喝多了傷身,到時候惹得老爺發怒,自己的屁股可不是要吃板子麼?
姚露嘿嘿一笑,便伸出手來,待要跟紅葉比劃,手卻縮了回來,捧住了頭細想。
「嘿,小紅葉,你,你這主意不錯,去給本小姐叫倆作陪的,叫,叫誰呢……就,就叫衛璧?還是算了,本小姐現下不想瞧見明家有關的人,就……換成小姬吧,把小姬給我叫來,就說本小姐請她喝昭夜白,管夠!」
先頭姐幾個就常在一處飲酒作耍,這不是衛璧和孫柳兩個成婚之後,就被拘管住了麼。這喝酒逗樂的事就少了人,忒沒意思,那兩個都是夫管嚴了,還好有姬滿這姐們在,正好趁這個機會叫她出來,姐倆好好聊聊。姬滿不似自己,喜歡這纏綿入骨的酒味,反是偏喜歡那爽烈的昭夜白,咱自然叫她喝個夠。
紅葉聽著腳便是一軟,差點趴地上。
話說叫了姬滿那位混不吝又愛鬧騰的,而且還要重新換一種烈酒喝,這,這還不得喝成什麼模樣啊?
她悔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大耳括子,叫你嘴賤,什麼不好說偏偏要說什麼划拳作陪?
可二小姐正是酒意上頭的時候,哪裡容得紅葉分辨。紅葉不得已只得又出了間,尋了店小二過來悄悄地囑咐了幾句話,小二姐連聲應諾,忙不迭地去了。
姚露這回倒沒有捧著罈子狂喝猛灌,而是兩隻手交疊著放在桌上,下巴枕在上頭,身子耷拉著,眼皮也耷拉著,一副失意之態。
這,這是要睡了?
紅葉不敢說話,悄悄地走上前,就準備等著姚露真睡著了,便把姚露背下去,往馬車上一放,悄悄地回府,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齊活了麼?
紅葉等了半晌,見姚露一動不動,便輕輕叫了聲,「二小姐?」
姚露仍是未動,紅葉便伸出兩隻手準備抬人,誰知道還沒碰著二小姐的衣角,姚露霍地睜開了眼。
紅葉嚇了一跳,趕緊問道,「二小姐這是?」
姚露眨巴了兩下眼,衝著紅葉揮了揮手,「離遠點,老在我跟前晃,晃得,本小姐頭暈!」
紅葉心想,這哪裡是我晃,分明是您喝醉了不是?
「小姬還沒來啊?」
紅葉搖搖頭,「姬府離這兒有段路呢,小姐怕還是得再等等。」
「小姐若是困了,不如去那邊塌上歇歇?」
這上等間裡自然佈置得跟富貴人家的廳堂一般,什麼臥榻書桌博古架的都有。
姚露又眨了眨眼,晃了晃頭,撐著要坐起來,「本小姐要去更衣!」
她一下起的猛了,這醉的勁兒正好上來,身子一個趔趄,好險沒栽到地板上去,幸好有紅葉扶著。
「小姐且慢些……」
紅葉扶著姚露去了這四樓盡頭處的更衣之所。
這家雲來居本就不是一般的酒樓,而四樓的間更是非貴人不得可得,故而更衣之所也弄得乾淨別緻,檀香陣陣,鮮花朵朵,若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瞅了,怕還是當是進了哪家公子的香閨呢。
可惜饒是如此,仍是被半醉的姚露給嫌棄了個緊。
紅葉扶著解決了問題的姚露出來,送回到間之內,面上有些扭捏地道,「二小姐,奴婢,奴婢也有些憋得慌,不如叫外頭的店小二來服侍著小姐,奴婢去去就來。」
姚露大喇喇地坐在椅上,揮揮手,「趕緊的去吧,叫什麼人,本小姐嫌煩!」
紅葉瞧著姚露坐在那兒,臉雖然仍是艷粉粉的,可眼神似乎更清明了些,心想自己就走開一小會兒,這人在間裡頭,還能有什麼不成?便告了罪,小跑著去了。
姚露醉意醺醺,只覺得熱得緊,伸手扯了扯領子,又趴到窗戶邊上,朝下看街景兒。
每回有馬車打窗下過,姚露便要瞪大了眼,瞧瞧可是自己的小夥伴姬滿來了。
忽然就瞧見窗子下頭不知何時多了輛油壁金翠蓋紅綃窗的馬車,馬車的四壁還掛著玉鈴鐺,風兒一吹,就聽見叮令令地輕響,車窗上覆著的薄薄紅綃便迎風吹開,露出坐在裡頭的人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