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nn……」裴晉的聲音更嘶啞了一些。
他保持著靠坐在沙發背上的姿勢看著顧影照，啞聲又道：「我不想讓在她離開……」
他沒有說完。
顧影照卻懂了。
從頭到尾，裴晉沒有提到過她說的是誰。
但是從頭到尾，她都明白。
他在說那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已故影后顧影照。
也是在說她自己。
「我並沒有不尊重顧影后的意思。」顧影照解釋道。
她怎麼可能會寫對自己不利的東西，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知道。」裴晉坐直了身體，他重新調亮了手機屏幕，看了看上面的內容，突然又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專門來找你嗎？」
他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不再是剛才那個充滿回憶，甚至有些哀傷的男子。
裴晉重新看向顧影照的目光變得冷銳而清明，帶著一點壓迫。
顧影照挑了挑眉，卻沒有說話。
她在家的時候穿著比較隨便，頭髮用一個大夾子別在腦後，黑色的大衣下面，露出半截軟綿綿的粉色的褲子。
她對面坐著的，是一個陌生的，甚至充滿威懾力的男人。
可顧影照卻看起來愜意極了。
她甚至伸手端起了茶几上自己的杯子，捧著溫熱的水，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
裴晉有些佩服眼前這個或許還只能稱為女孩的年輕記者。
如果不是她確實很年輕，也確實資歷尚淺，他甚至都要以為，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普通記者，而是縱橫媒體界的女王了。
「她不喜歡緋聞。」裴晉沉聲說道。
「嗯。」顧影照點了點頭，她確實不喜歡緋聞。
「你或許還不能明白……」裴晉沉默了幾秒，又道：「娛樂圈沉浮七年，在這個光怪陸離，物慾橫流的圈子裡，很少有人能始終保持一份清明，從頭到尾都依靠著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巔峰……」
顧影照怔了怔。
又聽裴晉繼續說道：「像她那樣容顏幾乎傾城的女子，在這個出了名的大染缸裡，要片塵不染，實在太難太難了。」
「就像你一樣嗎？」顧影照捧著杯子，突然問道：「從拍第一部電影開始，就堅持講述自己想講述的故事，用自己想用的演員。」
裴晉冷冷看了顧影照一眼，卻還是點了點頭。
「所以我會將她的堅持一直保留下去。」他說。
他伸手指著手機屏幕，又對顧影照說道：「我很詫異，你能寫出這樣的話來。我確實是在拍攝《暗流》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天才又勤奮的好演員，但《天下》並非我為顧影照打造，只是剛好，她就是最合適的女主角人選。」
裴晉擲地有聲地說道：「她的榮耀，是她親手摘下，和任何人無關。今年即使沒有我，也會有別的任何一部電影，讓她摘取影后的桂冠。」
顧影照沒有說話，她一雙妙目看向了裴晉。
她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出了名的脾氣不好的鬼才導演，出了名的對演員要求極其嚴苛的男人，竟會給與她如此高的評價。
這感覺……
還真有些微妙！
裴晉靜靜看著顧影照，對上她那雙藏在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緩緩又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她成全了我的《天下》，而不是我成全了她，是她給與了我整個《天下》。」
他明明在說的是電影，但剛剛好，影片的名字又是《天下》。
這番話聽來，不像是在說電影。
反而有點像是，裴晉在通過她，對那個已經逝去的影后……
顧影照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可以直接這樣寫嗎？」她問道。
「隨你。」裴晉不太在意地聳了聳肩，「我喜歡《暗流》的原因，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因為在裡面挖掘出了她。只是這確實是我自己最滿意的一部，讓她從配角變為主角，也沒有絲毫曖昧或者私人原因……」
裴晉攤了攤手，道：「只是因為她是最適合的人。」
「你連夜來這裡，就是想告訴我這些？」顧影照有些動容，「其實只需要一個電話……」
「我是想來看看，敢寫我的緋聞的記者。」裴晉有些突兀地打斷了顧影照的話，「甚至那麼大膽猜測我和她的關係，寫我們兩人緋聞的記者。」
他似乎有些迴避提到顧影照的名字，只說到「緋聞」的時候，唇角露出些許淡笑。
顧影照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著他唇邊那抹極淺極淡，彷彿一閃而逝的笑容。
她並不是猜測。
顧影照從來沒弄懂過眼前這個男人的心，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如果不是裴晉現在就坐在她家裡的客廳中，剛剛說過的那些話還言猶在耳，她也不相信，裴晉是會做這樣的事的人。
連夜奔波，帶著渾身
酒氣和疲倦，不過為了糾正一個小記者寫的專訪裡，關於從前的她一點點的小誤會。
她真的動容了。
可是……
逝者已逝！
活下來的，已經不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影后顧影照了。
「她是一個你無法想像的女人，可惜你已經沒機會去做她的專訪了。」裴晉站了起來。
他筆直的長腿邁開，大步朝大門走了過去：「晚了，我就不打擾了。」
他的手停在了門把手上，心中那若有若無的熟悉感卻始終無法揮去。
裴晉忍不住回頭，看向似乎正想著什麼，仍然坐在原地的年輕記者。
對方卻並沒有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沙發扶手上敲了幾下，柔嫩的下唇被潔白如貝的牙齒輕輕咬著，彷彿有些什麼為難的地方。
大約感覺到裴晉的目光，顧影照霍然回神，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幾步邁到了門口，道：「我送你。」
裴晉卻沒有說話，他怔怔地看著顧影照，看著這張完全不同的臉。
蒼勁有力的手卻倏然抬起，古銅色的大拇指，幾乎是輕顫著，撫過了顧影照的下唇，啞聲說道：「別這樣咬唇，還是你想明天的娛樂頭條被你的緋聞佔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