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有如牽著人的心臟一樣地喘息,似遠行之人趕路疲勞的聲響。我們快則快,我們慢則慢。
我明明白白地聽到了,想來青山道長也是聽到了。我忽地想轉頭,卻是被道長一把拉住。
道長神情忽而凝重起來,我知道,這鬼地方,還真說不准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天將大亮,白骨成煙,你還執意而行?」道長忽而高聲道,卻是並沒有轉身也沒有停下腳步。
周圍柳搖枝動,又有陣陣陰風乍起。比這剛才我探靈之時,這股風更猛,更聚集。吹得我後脖頸一陣陣地發涼,整個人的心都揪到了一起。要是沒有青山道長在側,我還真得嚇得魂飛魄散了。
我緊緊抓著道長拉著我不讓我轉身的手,顫抖著說:「道長,這不用懷疑了,定是無影門那些小鬼纏著來了,快用您的桃木小劍滅了這些雜碎吧。」
道長低語道:「不可,我師從青城真人,修的是有情道,道界分三種,滅情道、渡情道、有情道。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要仔細聽了,日後你會明白。滅情道,就是你們常見的世間之道,多以滅陰祛鬼而行,比如宅子有個異物,行道有個魂靈出沒,墳瑩不對,門第不開,還有門前一柱香,全家死光光等忌語,行事的結果都是滅得陰靈,還陽世太平,這也沒什麼不對,終是化人為安。但陰界也是一界,也有它們的喜怒哀樂,也有三等九流,時常出入陽間的,多是些小嘍囉,各有各的原因,但有一點,也是被逼無法,正職我們陽間人逼無奈一樣,也有冤情,統統滅之,於陽世有情,卻於陰界太酷。這就有了渡情道,渡化半靈,轉靈成正,也如我們陽世一樣,有了安穩所在,誰願還顛沛流離。而有情道則是既渡且解,解得冤曲,化靈為安,這是我們道家的至高境界。我師尊對南蠻子,就是這樣,我初始不解,但隨師尊修得日久,才慢慢明白這個道理,殺戮不是目的,而和暖才是至境。」
道長語畢,我竟是心中慢慢有了所解。
「你之於引渡鬼李艷,我能理解,當初我下手時,你全身而護,更堅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有情之人。」原來一切都是有因有果呀,看來道長還一直在觀察著我。
「此時我們剛稟完陰界之情,體內氣血翻滾沒有完全復原,如若到時三言兩語不合,後果不好。還有此時如果再渡,容易妄動邪靈,引來堤邊眾多小嘍囉齊聚,到時驚擾了世人,是你我之大劫呀。」道長沉沉的聲音壓在我心上。
我點點頭,緊跟著道長飄然而行。
忽而傳來了嚶嚶的哭泣,如當初李艷之聲一樣,但比之卻是更弱更淒。終於想起,媽個逼的,我算是滿心滿腦的都是李艷的,這哭泣聲,明明就是我剛才探靈時聽到的哭泣聲呀。
隨著哭聲響起,周圍卻是又有了咿呀的怪響,似在應和,又似在威逼。
「明道有路皆有因,暗處無門皆有果,常思過往天重道,枉下九淵無人憐」,道長嘴內喃喃念出幾句謁語,突而高聲道,「我知你是誰,此番救不得你,你解附體之人方罷。」
我懷中銅鈴突地震起,想來又有小鬼近身,但此時我不怕了,道長在呢。
道長語落,卻是陰陰一聲傳來,「我解附體之人,誰人得解我身,我成白骨化為煙,你不渡我我自去。」
「三重有道苦與難,隔水斷陽世有情,入得旁門本是過,何苦再上奈何橋」,道長邊語邊走,並沒有停步。
「我入何門何相干,我修我行找路徑,眾皆謂我走邪路,然卻困我為哪般」,陰陰之聲滿是激憤之聲。想來似有什麼隱情,這個傢伙走了個近道,卻是被它的頭上管著的人發現,受到了懲罰,此時想找道長求解。
「我門是正門,你還一意行,修行本是苦,哪有近道因,你不悟蘭因,難成正果,正靈不開,邪欲壓身,聽你言,觀你行,你還不肯放過借體之人,我斷難救你,你且自去,若再執意而跟,東方見紅,白骨化煙,壞了你借體之人的真身不說,你一縷冤魂再下萬崖谷,我也救不得你。」道長語氣堅定。
「一樣的黑心腸,一樣的無情情義,你謂有情道,我看無情身」。一聲怪叫響起,咿呀之聲遠去,而周圍柳靜枝止,再無任何異響。
身後再無任何響動,道長臉色很難看。
我問:「是不是又有什麼怪物作亂呀?這傢伙不聽道長的話?我都聽出來了,您是想渡它,它卻一意孤行,這樣的陰鬼,只會作亂,這個可以滅吧?」
道長說:「一番一機,一緣一定,陰界更迭,不可妄為,看它修緣吧。」
我不問了。反正李艷的事有了個了結,再沒什麼讓我上心的。
道長突地停住腳步,想了想對我說:「此時你我皆疲,我傳你一符,到時有用,此番探靈,我擔心南村有難,我得速回,補靈之事,此時就辦。」
我還沒怎麼聽明白,整個人忽地坐到了地上,道長掌撫我頂,絲絲熱氣入體,竟是非常受用。
東方漸白,道長收手。
從懷中掏出一杏黃小旗對我說,此符收好,不敵時銅鈴喚我。
說完飄然而去,留下我怔怔愣神。不過這些時日來,我也是處變不驚了。
回到住地,開車直接去上班,反正做不了別的了。上班想著就和老錢商量進南村的事,這幾天忙,一直沒顧上,老錢那傢伙也不催,這可是飯碗的正事。以前有過進去遲了趕工趕得人直想嘔吐的情況,這次又出了這麼多的怪異事,別到時侯正事沒搞成還砸了飯碗。
到得公司,卻是被告知老錢請假了。我說不是
昨兒個還好好的嘛,今天請什麼假呀。人力資源處處長用他那詭異的小眼睛盯著我的眼說:「是呀,昨天是好好的呀,就是今天請的假呀!」
我草,是不是全天下的hr都是那般地陰森森地讓人捉摸不透呀,說出的話,總是比我和鬼交流都沒意思,模稜兩可,你道是說了吧,卻聽不明白,你道是沒說吧,人家嘴一張一合明明白白地說了一大段,草你媽地,不想了。年末歲尾地,一個績效報告就可以讓好些個傢伙捲了鋪蓋卷,興許這被開的主昨天還在公司年會上慷概陳詞新年計劃呢,這陰森森的hr或許還帶頭在起勁地鼓掌呢。
不管他。老錢既是我直接領導,又是我好朋友,當然得去看看。
老錢離公司較遠,是較早的一個公寓。幾次夜歡,都是在老錢那。老錢也是苦出身,幾輩兒出了他這麼個大學生,原先在鄉下有門親事的,老錢也和那姑娘好得如膠似蜜,老錢在外,那姑娘把老錢父母當成了親生父母。說真的,這裡面沒有狗血,是真的那姑娘有情,老錢有義,不是什麼老錢出道後變了陳世美。卻因世人都知的那場什麼九什麼八(懂了吧,原諒我不能明說哈)的大洪水,那姑娘為了救老錢的老娘而被洪水吞了,這事還上了電視,老錢幾近崩潰。過後也處過幾個,卻是一回老錢老家,第二天就跑得沒影了,都一個原因,愛老錢以及老錢那工作所帶來的多多的錢,但卻不喜歡老錢拖著的那個爛攤子。老錢曾恨恨地說,媽個逼的,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老子那還成爛攤子了,去你媽的。所以,這一去,「媽的」還在,女朋友卻是擱下了,至今老光棍。
走到老錢門口,剛想砸門,對,老子從來到他那就是砸門,沒敲過。
突地聽得裡面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像是什麼東西在亂撞一氣。心生奇怪,這傢伙,莫不是請假在家玩島國動作片直播吧。我剛一貼近門,聲音消失,退後幾步狐疑地看了看門,卻是又響起,還真他媽邪了門了。
不管不顧,使勁砸門。門內沒了聲響,過了有一會兒吧,聽到一個拖拖拉拉的聲音走近門邊,「誰呀?」
老錢的聲音?是老錢的聲音,但又說不出哪不對,總之聽著是老錢的聲音,仔細一辯又像是有別的什麼聲音混在老錢的聲音裡。
「是我,草,大早上的,不去上班在家玩床呀!」我大聲說。
防盜門一下拉開,我驚得退了幾步。
我的天,這還是老錢嗎?頭髮蓬亂,身上衣物斜掛著,更要命的是,整個臉上黑沉沉的一片,兀地卻是嘴紅得出奇,像是女人抹了口紅。屋內一片零亂,椅倒桌橫,到處是一些說不清的食物,紅黃黑綠,滿地滿桌。
我驚疑著走進,老錢不理我,自顧自轉身朝裡走,我關上門。
隨著門砰地一響,我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的媽額,老錢,這個平日裡西裝革履的傢伙,這時,竟是如狗一般伏在地上,拚命地,哦,應該說是拚命貪婪地搶食著地上的食物,嘴啃手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怪叫。
而我懷中銅鈴此時震響一片,不好,要壞事。
我一個箭步,朝前一把死死地拉起老錢。而老錢突地看向我的眼,竟是瑩綠一片,天啦,鬼上身?
老錢還是嗚嗚著,掙扎著去搶地上的食物。我大聲說:「老錢,咋啦!」
「我餓,快讓我吃東西。」老錢的聲音忽而變得很粗,眼睛慢慢泛出血紅,而被我抓著的手,卻是慢慢地變得慘白,冰冷刺骨。
媽呀,我嚇得大叫一聲放手。突然覺得整個屋子陰森怪異,不知哪裡有一股小邪風,吹得人的心裡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