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籌備。娥依諾將分水浮流之術悉心傳授,除了惟一的凡人李猛需要借助一些額外之力,其他三人很快領悟,並熟練運用。至於額外之力,則是雲滄海煉製的一些丸藥,用以提升內力,蛻化筋骨。但是,作為製作者,雲滄海並不希望藥被服用。
「你服下後的確可以變得不同,將具有駕馭分水浮流之術的質素。但你畢竟是凡人,在藥效的支持下消耗去的體力,一旦行程結束,藥效失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變得虛弱疲憊,且全身疼痛難忍。」巫界首領苦口婆心,「其實縱算你不去,百鷂那個嘴硬心軟的長兄一定會把替你完成,你大可懶惰一回。」
李猛連連搖頭:「我也知道百大哥雖然說得嚴厲,其實從來沒有準備棄我們於不顧,可是,百大哥說過,我捅出的婁子就應該由我負責彌補到底。到現在,我們已經依賴了太多大家的幫忙,至少最後這一步,應該由我自己完成,否則,我有什麼臉面繼續待在雀兒身邊?」
是個有擔當的漢子呢。雲滄海一笑:「你這麼說的話,我也不好再阻攔。這三粒藥丸每丸可保持兩個時辰的效力,但不可同時服下,所以,在行前服下一粒後,其它一定要妥善保存,還須力爭在六個時辰內返回地面。」
「是!」李猛擲地有聲。
而後,為節省找尋時間,秋觀雲、百雀兒還向查獲「請教」了修羅界的定物搜索之法。如此一來,為了打消小呆瓜定執意同行的意願,巫界惡霸免不得要對自家孩子有一番惡霸式「教誨」,好言勸之無果,惡語罵之無果,而後是拳打之,腳踢之。
於是,萬事俱備,整裝出發。
瞅著秋觀雲意氣風發躍躍欲試的模樣,織羅搖了搖頭,姍姍走到她近前,道:「我在喀斯湖邊長大,目睹過它無數次的殘酷咆哮,無數次將滾落其內的山石樹木結成冰巖。縱使有母親的分水浮流之術,也不代表你即將踏上的是一場踏春遠足的旅行。看你的表情,真不知該不該替你擔心還是叫好」
「織羅放心不下我嗎?」秋觀雲嘻笑,「有織羅的期望在,我一定平安歸來,早日與你雙宿雙飛……咦?」她瞳仁一亮,「織羅你剛剛說到自己是在喀斯湖邊長大,難道你已經願意心平氣和地承認自己是優曇羅了嗎?」
織羅淡挑蛾眉,涼涼聲道:「那是另一樁事,你先將自己眼前的打理乾淨要緊。」
「喔。」雖然小妮子有顧左右而言他的嫌疑,所言卻屬事實。可是,很奇怪呢。明明在那個世界時,縱使自己不能如織羅那般隨時察知彼此心跡,可也能敏銳捕捉其喜怒哀樂。在這個世界,莫說自己少有感觸,連織羅的感知也時有時無,兩人的聯結微乎其微……難道因為那個世界是靈魂的起源之所故而有莫名的靈力加持?
「在想什麼?」百鷂發現她的若有所思,問。
「想我與織羅。」
「如此才是正常。」
「誒?」
「你們既然一直在強調各自擁有了獨立的靈魂,越早一步切斷聯結,越能夠說明你們的真正獨立,不是很好嗎?」
她默然須臾後,道:「老狐狸怎麼曉得本大爺是在想哪方面的軍國大事?」
他聳肩:「猜測罷了。」
她黛眉輕掀:「猜得這般準確,有什麼秘決嗎?」
「無他。」狐王大人輕嗤,「惟手熟耳。」
「……非常不好笑。」
「可以不笑。」
「吼……」
「你們兩個,不要竊竊私語了。」雲滄海揚聲,「啟程在即,你們還有什麼爭議不成?」
「報告母上大人。」秋觀雲聲線歡暢,「沒有!」
雲滄海白她一眼,最後一次查看李猛體症狀況。
百鷂俯她耳邊,道:「神相與織羅的四遭俱浮現著幾分不同尋常的躁動氣流。」
「啊?」她愕異。
「她們皆是彼方主神,如此跡象,也許預示著那個世界即將發生一些非同小可的大事。」
「是什麼呢?」
百鷂直身:「誠如織羅所言,那是另一樁事,當下還是先將眼前事解決清楚。」
「……」這次第,她端的是滿腦大霧茫茫。
百鷂執起她一隻素手:「走,你所盼望的萬年寒冰湖之旅。」
好,無論在自己不曾察覺的地方正在發生或者即將發生什麼,她都必須完成當下這場前景未卜的「旅行」。
「前任月老大人,我來了——」她向天歡呼。
隨著四道身影躍下,湖水向兩方排開,及至四人浸入,水面合歸一處,一如先前。
儘管秋觀雲行前熱情高張,前任月老大人的接待並不友好。
當他們四人以術力排動水流向前潛行之際,湖水的異樣波動激起漩渦無數,不可避免地打擾到了那位前任月老的好夢。然後,攜帶著滿腔的離榻氣,前任月老兼初任湖神堵截住在外來者面前,黑臉發難。
「汝等有仙有妖,尚有一凡人夾雜其內,施用那等異術驚動本尊清修,究竟何方來客?」畢竟曾經是位儒雅神仙,縱然不悅,措辭也確保得體。
秋觀雲打量著這位老者,問:「閣下是前任月老大人?」
湖神斂眉:「是又如何?」
她嘟嘴:「不應該是一位紅衣長髯紅撲撲臉蛋的喜性老爺子嗎?怎麼感覺閣下好像凶神惡煞一般?」
「信口開河!」湖神面色越發不豫,「本尊乃首任月老,白衣白鬚喻示著世間情愛的純摯堅定,是真正的月老形態。繼任本尊神位的那個毛頭小子依著自己的膚淺理解,擅自將袍服改成了俗不可耐的紅色,以至於世俗婚慶也漸形如此,憑添了許多浮躁。」
「可是……閣下的是……黑色啊。」她弱弱聲道。
「哦?」湖神低頭自顧,一番撫鬚撣衣後,咳了聲道,「因為在這萬年寒冰湖內呆得時間長了,變成黑色也是理所當然,有什麼稀奇?倒是你們幾個,仙妖人混雜不說,還有你這個不仙不妖不人的界外之流同行,擅自闖進本尊地界,有何目的?」
秋觀雲往前行了兩步,問:「老爺子您睡了多久?」
「老爺子?」湖神臉色一沉,「休得放肆,本尊法號乃無上尊者!」
「好好好,無上尊者老爺子。」唉,人老了事多,神仙老了也不例外,她遷就就是。
湖神兩目一瞪:「不得枉自篡改本尊法號!」
「唉,真是失望。」她的失望之情不滿足溢於言表,直接用語言表露,「我還以為首任月老既然是天地間第一位負責婚姻情緣的神仙,一定是一位具有無與倫比的強大溫柔,沐浴著愛與關懷光芒的智慧長者,可到頭來,竟然是個和天上那些迂腐教條的神仙沒什麼兩樣的糟老頭子,唉∼∼」
「你……你小小年紀歎什麼氣?!」湖神眉毛鬍子一起抖動,「是你自己擅自想像擅自失望,與本尊何干?」
她點頭:「老爺子說得是,是晚輩自行演繹,讓您見笑了。那麼,晚輩斗膽問您一個問題,老爺子喜歡做月老還是湖神?」
「這個……」湖神擰著眉毛一氣思索,「比較起來,自然是月老更令人愉快一些。畢竟將兩個遠隔千里的男女用一根紅線連繫成為彼此一生的伴侶這等事,個中樂趣不勝枚舉。」
「呀∼∼」她瞳內冒出星光閃閃,「老爺子果然是老爺子,晚輩沒有想錯,您果然是一位浪漫多情的神仙,對凡俗世界充滿了博大的愛意。」
「……是、是嗎?」湖神捋鬚,寶相甚是莊嚴,「還好,本尊只是做自己罷了。」
趁著那方交流的氣氛愈來愈融洽和睦之際,百雀兒拉著李猛悄然後退。
「雀兒娘子,觀雲在做什麼?」飄移到足夠遠處,李猛悄聲詰問妻子,「好不易到了這塊地方,不是應該抓緊時間找到雷錘嗎?」
「笨蛋,如果沒有觀雲那個完全出自真心的仰慕和讚歎之情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我們哪有這麼容易脫身?」百雀兒輕語。
那些神仙俯視著凡間蒼生活了成千上萬年,見多了各式各樣的鄙陋嘴臉,若只是尋常的阿諛奉承,必定使之不厭其煩。觀雲的神奇之處就在於她那份完全不設防備的天然黑,殺傷力著實了得。
「雖然本尊不做月老許多年,可仍看得見世間男女的姻緣線。就算你這娃兒的輪迴命數不受平凡世界的規囿,姻緣走向還是逃不過本尊的法眼。」湖神充滿自信的視線掃過眼前一對男女的十指手指,「你與身邊這名男子已定下白首之約?」
秋觀雲笑逐顏開:「老爺子好眼力!」
「你們兩個命盤契合,磁場互引,相輔相成,互養互給,的確稱得上難得一見的宿世情緣。」湖神侃侃道來,氣定神閒,但當眼尾掃過二人小指時,忽爾一驚,「可是……」
「可是?」秋觀雲稍怔。
百鷂眉心一斂。
「不遠的將來,你們將面臨一場情關考驗,過得去,即是神仙眷屬;過不去,便是宿世怨偶,那根紅線只怕要斷了。」湖神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