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艷陽似火,亭內的冰鎮荔枝清甜爽口。作為多日沒有請安的補償,查獲少年運用秋觀雲傳授支瞬移之術跑到嶺南摘來新鮮荔枝,再到飛狐城城主府內借來冰塊,兩手過頭奉到巫界美少年面前。
對此番孝敬,她受用得心安理得,吃得不亦樂乎。
織羅打量過來的目光,意味深長。
織羅歎息。
秋觀雲將一枚圓圓白白的荔枝放進口內,吃肉留核,香甜無比。
織羅再歎息。
秋觀雲分了一半荔枝到她面前。
織羅又一聲歎息。
秋觀雲充耳不聞。
織羅又一聲……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秋觀雲終於認輸,親手剝了一枚送到織羅大人嘴邊,「不管您老人家有多少哀怨和憂愁,吃了它,嫣然一笑萬事了,做個不知牆外憂愁的美人。」
織羅撇開螓首。
她驚歎:「我們家內斂優雅的織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改了屬性嗎?」
「我有話問你,不想被你用食物堵上嘴。」織羅淡淡道。
她賠笑:「織羅大人請問。」
織羅清秀面孔上浮現一絲慍意:「我知道你在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找回了被織亞的血咒抹煞的記憶,只是為了繼續欺負百鷂裝作沒有,因此我全力配合你的演出。現在,你連聲招呼也沒有打就與百鷂做回了你們的恩愛情侶,置全力配合你的我於何地?」
她大眼睛眨了幾眨:「需要我說對不起嗎?」
「不需要。」織羅支頜歎息,「是我活該如此,我早應知道朋友就是拿來利用的,唉∼∼」
「不要這麼說嘛∼∼」她把這個鬧彆扭的少女大力抱住,「人家和織羅才是同體同心,不管到了什麼時候,老狐狸永遠排在你後邊!」
織羅淺哂:「這樣的話你也敢說,不怕那位狐王大人吃醋?」
她極盡扭動之能事:「人家只怕織羅不理人家嘛∼∼」
「好了,好了。(給力最穩定)」織羅有感再任她下去,自己的半截身子會被搖散,「坐好,我有重要的話問你。「喔。」與織羅離得愈近,愈會真正體認到兩人曾經是一人的實感,彼此靈魂深處的牽引,以及只有自己對自己才能夠完全不必防備的安全感,是而,織羅的任何話她都願聆聽。
織羅呡一口茶,問:「你和百鷂之間完全沒有問題了嗎?」
「……嗯?」她認真思考了一下,「不好說。」
「怎麼個不好說?」
她雙手捧頤,嘻笑道:「就算舊的問題沒了,也會有新的問題出現啊,何況我和他的性子如此不同,問題只會更多,不能更少。倘若有一日沒有問題了,才將是我們最大的問題。」
小女子很擅長繞口令嗎?織羅輕掀秀眉:「但雲首領最為介懷的,是那時的那個選擇。」
她囅然:「母上大人是生我愛我的娘親,當然會介意。織羅也是毫無條件地完全站在我這一邊,對老狐狸也有幾分芥蒂對不對?」
「你不介意嗎?」
她沉吟:「不能說不介意,但若從另一面想,心中便釋懷很多。」
「哪一面?」
「比如老狐狸和我家老爹一同遇上危險,你認為我會優先選擇救哪一個?」
織羅掩口失笑:「這個世界也流行這樣的問題嗎?」
「我一定會先救我家老爹,毋庸置疑。」她道。
織羅一怔。
「看,那個選擇並不是那般不可饒恕。」她神采飛揚,「只需要換個立場即可。」
織羅默了良久,道:「明明是我該給予你理性與思考,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你卻彷彿比我還要能夠理智的分析?」
秋觀雲也沉靜許久,突然怪叫:「啊嗚,難道織羅一直認為我缺乏理性與思考?」
織羅莞爾:「當時分割靈魂的時候,你承載更多得是感性與熱情,這不是你已經知道的事實嗎?」
「可是人家在熱情活潑的同時,也很有思想深度啊,不管不管,織羅一定要承認這一點!」她又一次如麻花般纏了上去,「快說,織羅快說!」
「好。」織羅鬧她不過,輕輕將將她的手臂拍開,抿嘴嫣然,「在沒有見到你之前,我想過很多次你的樣子、性情、舉止。做任何事,都會想著如果是另一個自己會怎麼做。遇上了不甚順暢的關坎,也會想如果是另一個自己,會如何排遣面對。當見到你時,我便想,如果是她,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到,沒有什麼人可以傷得到?也許,因為那一點閃念,我開始比你更介意你可能遭遇的傷害,比你更想你永遠可以開心大笑,快樂奔跑。觀雲,無論你和百鷂的未來如何,請記得,不要讓任何人認為自己有資格傷害你,好嗎?」
她重重點頭:「織羅所想,就是我所想。但是……」
織羅顰眉:「但是?」
「織羅必須承認我也具備理性與思考!」
「呃……」織羅偏首望向亭外的藍天白雲。
她煞是不滿:「織羅!」
「這邊的天空分外明亮呢。」織羅神情悠遠舒淡,道。
她大黑眼珠狡黠一轉,咭咭怪笑:「織羅∼∼」
後者一驚:「我想,用膳時候到了,我們……」
「坐下。」她兩手按住對方肩頭,兩眸豁豁緊逼,「你和法卡進展得如何?」
織羅視線移往別方:「不如何。」
「不如何是怎麼個如何?」風水輪流,輪到她來做發問官,將對方巴掌大的小臉扳回,「難道是你仍然沒有辦法拋開過去帶給你的陰影,沒有及時回應那位美人的愛情,令人家心灰意冷地走掉了嗎?」
織羅眸瞼低垂,低語:「貌似如此。」
「啊——」她抱頭,躥起大叫,「暴殄天物啊,織羅你暴殄天物!那樣世所罕見的美貌是隨時可以遇上的嗎?那樣欺天滅地的姿色是可以隨便錯過的嗎?就算僅僅是為了保養眼睛,也不能讓那樣的美人從自己的手心溜掉是不是?放跑了那樣的男子,天下所有女人都會唾棄你的,包括本大爺,絕對!」
「……」這番話,和安慰沒有一絲的關係?
倏地,她逼近回來:「織羅大人,到了今天還不能甩開那個暴君製造給你的陰冷回憶,難道你仍然被禁在潘雅湖底?」
「……」這話聽著,彷彿有兩分深度了呢。
「那就跑到潘雅湖底痛扁那個暴君發洩一下怒氣,然後開開心心的回來,抱得美人歸嘛∼∼」
「……」果然,好景不長。
「不管如何,就是不能將那樣的美人放給別人,如果……」她兩隻大眸危險瞇起,「你敢將那樣的美人放置不理,我就要接手了。」
「哦?」織羅揚唇,「你想怎麼接手?」
她壞笑:「當然是居為己有!」
織羅茫然:「怎麼居為己有?」
「唷,純情的織羅,難道要我在你面前將那些個過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嗎?如何捆住他的手腳,如何剝去他的衣服,如何……」呃。
透過面前織羅詭異的笑容,以及身後逐漸接近的不同尋常的寒氣,她意識到自己被暗算了,遂回首,訕訕一笑:「早啊,老狐狸。」
「哼。」狐王大人立足於正午的陽光之下,一身冰霜之氣繚繞不去。
「有冰鎮的荔枝吃不吃,是小呆瓜孝敬……呀!」
百鷂猝然到了近處,伸臂將她手腕箍住,另手扣她腰際,下一刻將整人扛上肩頭,飛抵雲端。
「你這隻老狐狸快放開本大爺,警告你——」
攜著她一路的叫罵,驚飛滿天的鳥兒,狐王大人徑直奔向遠方。
下方,織羅揮手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