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斧頭陣」,是查獲將修羅刀的刀氣注入每把斧頭,而後利用李猛常年砍柴練就的膂力與技巧拋甩出去,過後每一把斧頭都會自動回到主人腳邊,斧尖入地,斧柄向上,便於下次取用。
明處是李猛把十幾把斧頭舞得出神入化,暗處是查獲揮舞大刀駕馭刀氣,前者本來已經是天庭的通緝者不怕雪上加霜,後者卻可避開正面交鋒累及家人,稱得上兩全其美的設計,尤其在看到那些個傲骨嶙峋的天家兵將們被斧頭逼得左突右奔上躥下跳時,秋觀雲對自己這一次的智慧結晶更為滿意。
同時,為了替自家老娘省些麻煩,她也未以真面目示人,且未曾啟用巫界術力,迅速崛起的樹木將五千天兵分隔各處,便於百雀兒逐一擊破。
天庭第一次的征伐,鎩羽而歸。
當所有天兵退散,凍結的空間還歸自然,秋觀雲實施逆行之術將所有平地生出的樹木回收成種,納入囊內。
百雀兒捕捉著她的一舉一動,瞳光內閃滿困惑。
她莞爾一笑:「雀兒美人愛上我這個巫界第一美少年了不成?」
「我早就聽聞巫界公主根骨絕佳,得天所賦,但無論怎麼講你的年紀都還不到二十歲,何以臻至如此境界?」
她潛心思索後:「因為我是世界第一完美的天才?」
百雀兒默了須臾:「當我沒問。」
她嘻唇一笑,抬指撤去隱身結界:「小呆瓜,你今天表現很好,本大爺給你買糖吃!」
「真的?」查獲驚喜萬分,「再加一串糖葫蘆好不好?」
「得寸進尺不可取也。」
「只是一串糖葫蘆有什麼打緊?」
「以小見大懂否?」
「給我買啦∼∼」
「少撒嬌!」
李猛走到猶望著秋觀雲失神的妻子身側,悄聲道:「雀兒再看下去,就算她是個女人,我也會吃醋。」
百雀兒白了笨蛋丈夫一眼,道:「我是擔心。」
「擔心她嗎?」
百雀兒點頭:「有她幫忙,我們固然受益良多,但難得她在這樣的年紀獲得這樣的修為,卻因我們捲入與天庭的對抗,真的好嗎?」
李猛泫然欲泣:「雀兒……」
百雀兒一個激靈,嫌惡道:「你做出這麼噁心的表情,用這麼噁心的聲音叫我的名字,拿這麼噁心的眼神看著我的臉,意欲何為?」
「我很感動嘛。」李猛倏地抱住妻子嬌小的軀體,「雀兒越來越善良,越來越懂得替人著想,娶到你這樣的娘子,我真是幸福。」
「你少得意忘形!」百雀兒毫不手軟地掐捏橫在腰際的粗壯胳臂,叱道,「現在還不知那些天兵天將什麼時候捲土重來,你還不快點給我乖乖躺回寒玉榻上汲取靈力?」
「那張寒玉榻還有如此奇效嗎?」秋觀雲聽見她的話聲,趕來問。
百雀兒一把搡開身上的牛皮糖,頷首:「北海寒玉榻,東海紫玲瓏,皆有補充靈力增持法力的奇效。紫玲瓏如今就戴在靈兒身上,我則笑納了這張寒玉榻。秋觀雲嘴兒撇撇:「老狐狸為了靈兒小嫂子,真真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
百雀兒莞爾:「因為我們其他姐妹都有自保的實力,而靈兒生來嬌弱,便從出生開始即得到了大哥的全部疼愛。莫說他,我們姐妹幾個也深愛靈兒,柔弱的生物總是可以輕易引發人的憐惜之心。不過,有時候背著大哥偷偷欺負小笨蛋一下兩下,也很有趣就是。」
秋觀雲揚唇:「我每見小嫂子都想拿來揉揉抱抱,帶回家自己養上十天半月,可愛妻如命的寒月堂兄太小氣,從不肯如我所願。」
「所以,每一次去探望靈兒回來,我便時常想到一個問題:如今靈兒已經有了全心待她的丈夫,也成為了一個母親,大哥何時才願意放手?否則,他又如何得到屬於自己的愛情?」
她聽得不解:「老狐狸疼愛自己的妹妹,與他能否得到自己的愛情有什麼關係?」
百雀兒掀眉:「如果是你,可以容忍自己在情郎心中的位置始終排在妹妹之後嗎?」
「嗯?」她稍作斟酌,「如果是小嫂子那樣可愛的人兒,也不是不能接受?不過,儘管如此,能夠避免的時候,還是避免得好,我很慶幸自己對那隻老狐狸不感興趣,不然與小嫂子爭愛是多麼煎熬的一件事情。」
百雀兒忍俊不禁:「說得好,你是我喜歡的人,千萬不要一時想不開看上我家那個無趣的大哥。」
她欣欣然回應:「就這麼決定唄。」
百雀兒掩口:「太好了,突然覺得我家大哥有點可憐……」
是真的有點可憐?查獲站在下風,聽著那兩個女子的笑言謔語,想起老狐狸每一回被巫界惡霸拋在身後時的空白眼神,微微同情起來。
同情老狐狸?為不使這份討厭的感覺打擾心情,他高聲道:「巫界惡霸,你們別忙著高興啊。()那些天兵吃了恁大一個虧,一定不肯善罷干休,按照常理,第二次來的時候決計有大人物登場,說不定是雷神親自出馬,早點把應對的辦法想好才是要緊!」
「有道理。」百雀兒面色微沉,「這一次是對方以為我們這邊不過一介凡人加一個千年狐妖的組合,五千天兵已經是高估,下一次陣容必定升級,屆時才是真正惡戰的開始。」
秋觀雲摸頜沉吟:「無論在哪個世界,天界的諸生因為在高處俯望人間俯望得久了,都帶著一股子傲慢的優越,自然不可能平淡接受這次失敗。但是,無論他們來征討幾回,每一次的敗北,只會使對方在下次發動更強烈的反擊。」
百雀兒螓首低垂:「我知道,除非我們夫妻引頸待戮,否則事情難以結束。」
「請問……」她明眸斜睇,「你在扮幽怨嗎?」
百雀兒稍怔。
「與你的形象不符哦,幽怨。」她壞笑,「紅狐百雀兒,合該熱情如火,活力四射,狡默多變,顛倒眾生。」
百雀兒柳眉一挑。
她兩眸熠熠,神采飛揚:「我是不反對你嫁給一個忠厚男人後改變自己的處世之道,可是絕對不能抹煞去紅狐百雀兒的珍貴特質。那些觸景傷情黑黯然淚下的橋段,就留給弱柳扶風的深閨秀女,我們妖巫之流還是挺胸抬頭保持自己的模樣。」
百雀兒丕地失笑:「我果然很喜歡你,不如你小作委屈,考慮一下我家大哥如何?」
她乾淨利落:「不要。」
百雀兒軟語央求:「考慮一下嘛,他雖然遍地缺點,至少臉還算不錯啊。」
她不以為然:「身為一隻千年老狐狸長成那樣子有什麼稀奇?我家老爹只是有個臭狐狸的綽號,就生得妖孽萬分,那才是真材實料。」
「他好歹是個狐王……」
「我家大哥好歹是個皇上,而且不是妹控。」
「他是狐族第一高手。」
「我的身手比他不弱,而且不是妹控。」
「……」好,人家出身高貴,相貌佼佼,術力高強,自家兄長身上那點優異在這位美人眼裡彷彿從不存在,只有放棄,「就算我把大哥便宜算給你,也……」
「不要。」
……
百鷂蹙眉,目瞋那個逕自做主把自己打折處理的三妹,俊美的五官浸染於怒火之內,幾欲崩落。
「站住。」
夜半時分的密林深處,果真別有洞天。秋觀雲回眸一笑:「來者不善的老狐狸,吵架還是打架?」
百鷂淡漠的面色沉浮在婆娑樹影內,道:「為什麼一定要摻和這樁事?」
「這樁事……」她恍然,「雀兒這樁事?」
他眸內的溫度堪比霜雪,薄唇翕動:「趕緊退出。」
「如果我說『不』呢?」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內謔意盈動,問。
「我將知會令堂,請她把你帶走。」
「……好卑鄙!」她嬌叱。
「好說。」他不為所動。
她轉念,釋笑道:「我家母上大人才沒有那麼喜歡你,你的知會,說不定被當成挑撥我們母女關係的伎倆,不予理會。」
他默然晌久,徐徐點頭:「說得對,令堂委實不喜歡我。」
「誒?」她反倒訝異,「突然變得這麼坦白,老狐狸終於戒掉傲嬌了嗎?」
他淡噱:「令堂討厭我,更不喜歡你與狐族牽上干係,還是及早脫身,免得……」
「等等,等等。」她抓到一線端倪,「你怎麼如此確定我家母上大人對閣下懷有的情緒?據我所知,母上大人每次見到你時,本大爺全程都在旁邊,為何從沒有發現她對你表達過任何不滿?」
他眉宇間清冷無暉:「令堂當然可以對我不滿。」
她目含狐疑:「你做過什麼令她深惡痛絕的事嗎?」
他唇線緊抿。
「不說話,是默認,還是沉默抗議?」她追問。
他依舊無聲。
「心虛嗎?理屈了?」
「……都不是!」
她怔。
他亦然。
「你……」她閃目審視著那道不請自來並替老狐狸發聲的身影,「紅奴婆婆?」
「雖然老奴不是成心竊聽,卻實在聽不下去了。」紅奴抖擻衣裳,快步行至秋觀雲近處,「觀雲閣下,老奴有話對您說。」
百鷂面色遽變:「紅奴退下!」
「狐王大人……」
他逐字逐句道:「我說『退下』,你有什麼異議嗎?」
「……老奴不敢。」紅奴彎腰施禮。
「慢著!」不打任何招呼的來了,又要不打任何招呼的走了?她這個在場者也太容易被人當成背景,豈有此理?「紅奴不是有話對我說?」
他冷冷道:「她與你無話可說。」
「本大爺不記得你做了紅奴婆婆的代言人。」她倏然欺身抵達紅奴身側,伸手按住對方肩膀,「既然是特地為我而來,紅奴婆婆何不暢所欲言呢?我很樂意成為紅奴婆婆的傾聽者。」
紅奴偷眼瞄向主上。
後者面上霾意傾覆,一場疾風驟雨即將來臨。
紅奴噤聲。
秋觀雲好生納罕:「難不成你想說老狐狸其實是個暴君?」
百鷂伸臂探來:「夠了,讓她走……」
她握著紅奴倒滑數步,隨即揮手作別,瞬間移形換影,來到了桃花遍野的桃源仙境。
「這裡是我的專屬聖地,沒有人可以找到,紅奴婆婆倘使想說點什麼,這裡是最好的場所。」
紅奴環顧一眼,即知她所言非虛,忐忑道:「適才狐王大人如此震怒,老奴突然不敢妄言。」
「可紅奴婆婆很想說的?」
「想說。」紅奴內心急劇糾結。
「如果紅奴婆婆想說,我會仔細聆聽。如果你準備放棄,我也不勉強。」她倚著一株桃樹席地而座,長腿伸展,闔瞼小憩,「考慮清楚了,告訴觀雲。」
紅奴雙足徘徊難定:說?不說?兩難的抉擇。
「與我的母親有關嗎?」她閉眸問。
「……可以這麼說?」
「我的母親確實討厭百鷂?」
「是,畢竟可憐天下父母心。」
與自己有關?她眸啟一線:「紅奴還沒有預備好和盤托出嗎?」
「老奴其實已經想好。」紅奴亦矮身坐下,「只是需要思忖後果,掂量明白自己是否承擔得起。」
「結果呢?」
「結果,無論自己是否承擔得起,老奴都想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
她聳肩:「我在洗耳恭聽。」
紅奴深吸口氣,道:「您的母親只所以不喜歡狐王大人,是因為……」
「紅奴——」百鷂的聲音,打不知名處沖抵此際。
紅奴一驚。
秋觀雲囅然:「他找不到這個地方,也聽不到此處的聲音,你但說無妨。」
「狐王大人是在擔心觀雲閣下。」紅奴挺直脊樑,出語再無彷徨,「他害怕您聽後會陷入混亂,是而不想讓您知道您曾經被人抹去你們相愛記憶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