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內,一女子橫躺地上,百鷂屈身觀望。
看清形勢,秋觀雲抬腳給了身旁呆貨一記:「你也看看清楚,這是做壞事的樣子嗎?」
「不是嗎?」查獲困惑,「可是剛才有呼救聲啊。」
「你看那邊。」她扭著這顆呆笨頭顱轉往一邊,兩副軀體赫然在目。
「狗……不,狼?」查獲顛顛跑了過去,「本大爺明白了,老狐狸從狼嘴裡救了那個女人,很威武哦。」
百鷂立起,淡淡道:「你的眼睛是做什麼用的?」
查獲暴跳如雷:「你的耳朵才有問題,本大爺在誇你,聽不出來嗎?」
「太吵了。」秋觀雲再起一腳。
少年立刻噤聲。
秋觀雲順勢拿腳尖翻了翻兩副狼身,道:「不是普通的狼,是兩隻被打出原形的狼妖。而且,我敢斷定這兩只用得是旁門左道的修行方法。」
「什麼旁門左道?」
「諸如噬吃人心、採陰補陽之類。」她不吝授教。
「采……」查獲少年面紅耳赤。
「哈哈哈……」她大笑,兩手並用,將少年的大頭各種揉,「我家小呆呆是個純情好少年,真是可愛,可愛的讓人想欺負,哈哈……」
查獲少年在這等魔掌的摧殘下不勝辛苦,卻惟有逆來順受。
百鷂冷冷的聲線從旁飄來:「我記得你們巫界有為人醫治的術法。」
她斜眸睇之:「有又如何?」
「為她診治一下。」
哈,高冷一派也有有求於人的時候?她芳心大悅,施施然走去,蹲下身牽起地上女子手腕,歎口氣道:「她有孕了,應該是那兩隻狼妖中的某只的骨血。」
查獲好奇:「她是女狼妖嗎?」
她再歎一聲:「如果是,就只是半個悲劇。可惜,這是一整出悲劇。」
百鷂眉心微緊:「你連脈也沒有號,就如此斷定?」
她挑眉,道:「話說我家小嫂子的兄長,請你明白一件事:我是巫界的醫者,只需要觸診就能對病者的身體善瞭如指掌好嗎?」
「巫界惡霸好厲害!」何時何地,查小呆都不忘盡自己這巫界惡霸第一聲援者的職責。
「乖。」她得意一笑,轉而垮臉,「這女子前途不容樂觀呢,身為凡人女子,卻懷上了妖界骨血,而且那隻狼妖已經被老狐狸打得半死不活,可憐啊。」
查獲連連點頭:「真的啊,真可憐,難怪剛才的『救命』喊得那麼淒慘,好可憐啊。」
這兩個一唱一和,是把他當成拆散一段曠世人妖之戀的多事者了不成?百鷂冷嗤:「我也是聽見『救命』的聲音才趕來,兩隻狼妖也不是被我打出原形。」
她半信半疑:「不然是這女子嗎?」
「我到的時候,狼妖尚未現出原形,她抱著其中一隻大喊『救命』。」
「然後呢?然後呢?」她眸光晶晶亮亮。他別開視線:「具體因由,你也只有問她。」
「哇,有故事呢。」她精神抖擻,「小呆瓜,幫我扶起這位故事的女主角,本大爺要救醒她聽故事!」
故事就是:女子乃這座城鎮郊外山下的農戶之女,每日出門採茶維繫家用。某一日,山中遇雨迷路,逢一壯年男子。孤男寡女共處山洞,**一觸即發。
「停——」秋觀雲打斷了敘述者的興高采烈,「你誰啊?」
「咦?」對方指向自己的鼻尖,「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誰?」她正坐在窗前看風景的時候,眼前突兀多了這麼一位,雖然杏眼桃腮還算入眼,但張口即是激情故事,她很困擾的好嗎?
「我以為百大哥已經向你介紹過了我嘛。」
「對不住。」她一手托頤,涼聲道,「你家百大哥好像忘記了」
對方扁嘴,頃刻滿臉委屈:「百大哥!」
「什麼?」被喚者從門外步入。
「你為什麼不向這位秋公子介紹我是誰?對你來說,我是那麼不能見光的存在嗎?」
哇嗚!秋觀雲怪叫一聲:「查呆呆何在?」
「在!」呼之即來揮之不去是查獲少年優良傳統,哪怕是從窗戶裡鑽進半拉身子。
她招手:「快來圍觀。」
「圍觀什麼?」
「老狐狸的緋聞時刻。」
「誒?」查獲喜出望外,霍地跳到她近前,「那只油鹽不進的老狐狸也會有緋聞?在哪裡,讓我看!」
「就在你身後。」
百鷂面無表情:「二位似乎忘了本人就在這裡?」
「那又如何?」秋、查同聲反詰。
這兩個怪物!
「百大哥∼∼」另位在場者不滿,抓住他的衣襟一徑搖晃,「我也在啊,你為什麼沒有向你的朋友介紹我?」
百鷂從善如流:「這位是凌茗姑娘,那兩位名字我進門的時候已經和你說過了。」
「就……這樣?」秋觀雲問。
「不然?」百鷂挑眉。
她眼珠一轉,轉向另位:「凌茗姑娘你好,在下秋觀雲,請問你和你的百大哥是如何相識相戀相親相愛?這中間是不是有一個更為曲折動人的故事?」
凌茗姑娘,正是那位昏迷者安置之所的主人。
這處民居是百鷂在前方帶路找到的地方,本以為是隨意投宿,居然另有章。
「凌茗是位大夫,尤其擅長為婦人和小兒診治。」百鷂眸光冷冷覷來,「你已經用你的醫術醫好了那位姑娘的內外傷,接下來交給她就好。」
「對對對。」凌姑娘抓住這個空隙緊著開口,喜孜孜道,「我不止醫身,還會醫心,剛剛那位姑娘醒來後,我巧加引導,便讓她把自己的遭遇向我和盤托出,然後又放下心頭大石般的沉沉睡下。身為大夫,能夠得到病人的信任,可是萬分重要呢。」
秋觀雲很想忍住不去吐槽,奈何天性難改:「作為醫者,保護病人的**應該更重要?」
「這……」凌茗一窒。
百鷂蹙眉:「你不就是想救醒她聽故事?」
吼吼,這只看起來屬於禁慾一派的老狐狸是在維護心上人的意思嗎?秋觀雲掩口壞笑:「我還以狐王大人是只傲嬌,原來是這種類型嗎?」
「什麼類型?」查獲好奇。
秋觀雲沉吟:「我愛的人只有我能欺負其他人不行的類型?」
查獲不太喜歡:「這算什麼類型?」
「嗯……」她著力思索,「腹黑?**?霸道?貌似都不夠精準。」
「我知道了!」查獲靈光一閃。
她充滿懷疑:「你?」
「悶騷,老狐狸的屬性是悶騷!」
愕了片刻後,她跺腳狂笑,一發不可收拾。
「百大哥,你的這兩位朋友……」凌茗莫名擔憂,悄聲道,「他們正常嗎?」
「不正常。」百鷂木然轉身。
凌茗一怔:「你去哪裡?」
「買些吃的回來。」
「我也去!」
百鷂頭也未回,向後搖手:「不必,你照料病人,順便看好他們兩個。」
「誒……」
「哇呼,凌姑娘!」秋觀雲撲了上來,親親熱熱摟住這位姑娘失落下垂的肩膀,「把故事講給我聽唄?」
凌茗登時面如紅霞:「男女授受不親,請秋公子……」
她笑顏璀璨,直若華璧瓊瑤,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何必在乎那些俗世禮節?來,我們坐到這邊,喝茶講故事,你病人的故事,你的故事,尤其你與老狐狸的故事,我們很感興趣哦。查小呆,快給凌姑娘倒杯茶,聽故事咯∼∼」
「好!」
「兩年前,我一日隨師父到野間尋找一味藥方缺少的藥材,遇著幾個惡霸,他們打傷了師父,打散了藥材,還意圖對我不軌。多虧百大哥出手打跑了惡霸,並用一種奇特的手法為師父接好了錯位的腿骨。師父為了感謝他,送了幾粒自己密制的藥丸,百大哥很是喜歡,從此就和師父成了忘年交。師父一年前去世,臨走將我托付百大哥。此後每隔一段時間,百大哥就會來看望我,送些度日的銀兩。其實我在這個地方已經有了些名氣,可以養活自己,但百大哥說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執意替師父照顧我。」
「僅此而已?」秋觀雲眨巴著眼睛。
一臉甜蜜的凌茗姑娘怔了怔:「有什麼不好嗎?」
「太……」平淡了?曖昧情節呢?心跳環節呢?香艷細節呢?這年月,沒有重口味的東西,也敢自稱故事嗎?
「這個……秋公子,我也有話問你。」凌茗訥訥道。
「請講。」她怏怏道:故事聽得忒是無力,好寂寞。
凌茗面透嬌羞:「你是百大哥的朋友,你知道他有沒有……有沒有心上人?」
「他?」她心不在焉,「我和他不熟,不瞭解。」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吵吵架,打打怪,就認識了唄。」唉,還以為有老狐狸的桃史可挖,回頭賣給寒月堂兄換些與小嫂子的甜蜜時光,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場妹有情郎無意的單戀戲碼,無聊。
凌茗猶在眼波低垂欲語還休醞釀情緒的當兒,內室驟然傳來一聲尖叫。
秋觀雲第一個衝了進去:「怎麼了?」
「啊,你是誰?」睡榻上,有嬌弱佳人惶怖戰慄,「不要過來!」
她當即駐足,稍作思量即抬手將髮際簪子抽落,嫣然道:「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女人?」榻上女子顫聲問。
她點頭。
女子驚魂稍定:「你不是方纔那位姑娘?」
「你想方纔那位姑娘陪你嗎?我去替你叫她進來。」她轉身,與踏進門的凌姑娘正打照面。
「你——」後者愕盯著她那張精緻絕美的面孔,張口結舌多時,「你……你是秋觀雲?你是女人?」
她歎氣:「好像是這樣。」
凌姑娘的戰鬥值立刻急劇激增:「你是百大哥的什麼人?」
唉,就知道。她笑靨清淺,道:「認識的人。」
「這是什麼答案?」凌茗面染薄怒。
「正確答案。」她全力釋放誠摯懇切的氣場,「我和你的百大哥只是認識的人,絕對危及不到凌姑娘尚未表達出的愛情。」
凌茗狐疑瞇眸:「你不喜歡百大哥?」
拜託,天下的所有女人是不是都會以為只要是自己喜歡的男人一定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萬眾的中心世界的主宰?「我對天發誓,你的百大哥絕對不是我盤中的菜。」為加強效果,「縱使這世上只剩他和小呆瓜兩個男人,我寧肯委屈一下選小呆瓜,也不會選他。夠清楚了嗎?」
「為什麼選我還要委屈?」查獲在外室聞言大叫,「我有那麼差嗎?」
「你閉嘴!」
「不閉,說清楚啊……」
噪聲滿屋。
門外,百鷂立於簷下。
巫界首領果然施了法呢,除了自己,連秋寒月的記憶裡也不存在自己與那個囂張女子的過往。這是懲罰嗎?懲罰他執意修改過去?還是……沒有將她的女兒放在心中的首位?
不管怎樣,這是他應得的?既是應得,惟有接受。
他抬眸遙眺遠方,那裡,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未來。
春時的風光清麗明媚,頭頂的日陽溫暖晴朗,他一形一影,煢煢孑立,愈見週身寂寥,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