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擎釋。()
原來那天的狹路相逢的,只是生活版的天帝。
眼前這位,頂戴金冠,披掛金袍,一身沿體剪裁的月色勁裝,輔以足下的金色長靴,腰間的雪白流蘇腰帶,把體型襯得更見挺拔魁偉,雖然沒有如神殿正央首任天帝的雕像那般手中執仗一根鑲滿黑、綠兩色寶石的權杖,但足以令人看到一位威嚴冷峻的正裝版天帝閣下,還頗有幾分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的味道。
為策安全,她將查獲牢牢抓住,以防這只天然呆一腔熱血地衝上去送死。眼角偷瞄向左側的百鷂,密語傳音:老狐狸想好什麼辦法了沒?
後者翕唇:關於什麼?
當然是逃命啊逃命。
不急。
人家都找上門來了,還不急?
他不會殺你。
我感覺你高估本大爺的魅力了,你信不信他會把我和織羅的靈魂攝出一道送進那具軀殼內?
對他來說,首要的事不是找回優曇羅。
那是什……呃,明白。她暗暗點頭:不愧是只活了幾千年的老狐狸,關鍵時候還算可靠嘛。
「神相娥依諾,冥神墨斯,你們可以告訴我,你們當初是如何把優曇羅的靈魂送出這個世界的嗎?」踞坐於側殿當央,擎釋悠然發問,清越穿透的聲線幾乎可以直接造訪心臟。
娥依諾眼尾挑向角落裡的女兒,當然是剛剛前來報知天帝降臨訊息的曇帛。
後者感受到了母親的掃視,嚇得肩頭一顫。
「不準備回答我的話嗎?」上方的追問逼來。
「回天帝。」墨斯開口,「因為卑職長久以來一直與靈魂打交道,對於靈魂分隔遣送之法並不陌生。」
擎釋瞳底冷得宛若千年冰窖,與唇邊的微笑形就反差:「冥神大人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嗎?」
「天帝閣下。」娥依諾欠身,「在卑職回答您的問題前,您可否先回答卑職的兩個問題呢?」
「可以。」釋擎慷慨應允。
「假若沒有沙漠的擴張,您準備何時釋放優曇羅?」
擎釋掀眉:「這代表你完全相信是我將優曇羅封印之說?」
「難道不是嗎?」
「這是你的第二個問題?」
「不。」娥依諾輕搖螓首,「卑職的第二個問題是,假使沒有沙漠的擴張,如若天後依然在世,您準備何時釋放優曇羅?」
擎釋面色沉寒:「娥依諾,你是我的朋友,我以為朋友之間最重要的東西是信任,你在聽說這個傳聞時,為何不在第一時間去向我求證?反而自作主張將優曇羅的靈魂一分為二?」
「因為卑職對自己妹妹的信任超過對神王的。」
擎釋微愣:「你說這個消息的來源是優曇羅?」
「原來向神王稟報的那位沒有把話說清楚嗎?」娥依諾淺笑,眼角餘光的利鏃劃過牆角那團畏縮著的影子,「如果不是優曇羅親口告訴卑職,卑職又怎會相信一度敬仰著的神王做下那等呢?可憐的優曇羅,因為遭遇了**的冷酷背叛,對親人也不敢相信。即使拋掉身軀離開湖底隱藏在我身邊多年,也不曾與我聯結。直到確定我沒有參與神王的計劃後,才敢發出訊息。但那也是卑職最後一次聽見她的聲音。逃出湖底,查清事實,隱藏靈光,再將一切向我和盤托出,耗盡所有意識,徹底成為一個靈魂,優曇羅真正死去。」
擎釋不是沒有一絲尷尬窘迫。如果揭穿這個千年秘密者是除了優曇羅外的任何人,他皆可使這個秘密成為一則挑起王、相之爭的陰謀,但,若是優曇羅……他無話可說。
娥依諾厲害呢。秋觀雲密語讚歎。
的確。百鷂回。
先聲奪人,神相大人好霸氣。她一歎再歎。
百鷂輕嗤:先別高興得太早,雖然我不瞭解這個世界的君臣規則,可但凡為王者,沒有一個喜歡被質疑權威。
什麼意思?
適才這位天帝是在以朋友的語氣質問娥依諾,作為朋友,他當然要對自己的辜負欺騙愧疚幾分,但作為天帝,就不曉得能否被這幾分愧疚掣肘了。
秋觀雲想起自家老爹和大哥,不得不點頭。
「所以,娥依諾,墨斯,如今在你們心裡,我僅僅是一個欺騙者嗎?」擎釋垂下眸瞼,語氣幽沉,「不是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不是一度推心置腹的摯友,甚至連統領四方的天帝也不是,只是一個欺騙了優曇羅和你們的欺騙者?」
「我很想回答說不是。」娥依諾道。
墨斯長喟:「天帝仍然是天帝,卑職從沒有想過背叛,也不會背叛。但如果天帝認為卑職私自送自優曇羅已經是背叛,卑職也無話可說。」
擎釋陷入沉思,許久,說:「娥依諾剛才問了兩個問題,在我回答前,你也不妨回答幾個問題。」
娥依諾微低螓首:「天帝請講。」
「如果在那個時候,在迎娶修安前,我告知優曇羅這個消息,你認為她會怎樣?」
「很憤怒,很傷心,很痛苦。」
「然後呢?」
「或者會選擇脫離義軍。」
「然後呢?」
「沒有然後。」娥依諾舉眸直迎,「我曉得您的朋友曾說過優曇羅或許會因為被拋棄的憤怒轉而投到旻彌麾下,可是,不可能。優曇羅深知旻彌的老邁昏庸,怎可能置人類於不顧,還那般委屈自己?天帝做了優曇羅那麼久的戀人,難道對她的德沒有一點信任與瞭解?」
擎釋瞇眸。
「她憤怒的最大後果,無非是回到我們的故鄉勒伽山,成為那場戰爭的旁觀者。我想,您並非不瞭解,只是您擔心隨著她的離雲,勢必帶走一大批忠實擁躉,比如我,比如墨斯。您選擇使優曇羅成為惟一的犧牲者,無非是想將您的損失減到最低。」
哇吼,神相大人怎一個犀利尖銳?秋觀雲突然很想知道,有這麼一位姐姐的優曇羅到底是如何的驚才絕艷,令諸神折腰?呃,天帝除外。
「真是遺憾,看來我已經很難改變娥依諾的觀感。」擎釋歎息,「現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第一,假若沒有沙漠的擴張,我會在明年迎接優曇羅,因為為她打造的后冠所缺少的那顆鑲嵌在最頂端的藍寶石在明年雕刻完畢。第二,假若沒放有沙漠的擴張,假若修安仍然在世,依舊是在明年,理由同上。」
噗哧。一道笑聲劃破空氣,不合時宜地闖進這團僵凝的氛圍中。
連百鷂也對這位施以注目禮:你差不多一點。
可是,後者一手掩在口前,仍在低噱不止。
擎釋的視線越過前方諸位的頭頂,落在她的臉上,問:「什麼事這麼好笑?」
秋觀雲仰起一對笑瀾瀲灩的大眼睛瞟了過去,道:「聽到了好笑的事,當然要笑。」
擎釋目芒一閃:「說出來,也讓大家一笑。」
她樂於從命:「就算神的壽命不像人類一樣短暫,但每時每刻每天每月每年,也須一樣一樣的度過。被封印在冰冷黑暗的湖底,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光明,失去自由,失去自尊,如此度過幾百年後,你以為她還會稀罕你一頂鑲滿寶石的后冠?哈哈哈,你真是可愛到讓人發笑,簡稱可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