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刀,來自修羅創界時的奇緣造化。狐王劍,乃首任狐王以數千年修行淬煉得成的震族瑰寶。
兩樣皆是歲月體煉之物,經歷過悠遠時光,穿行過曠古空間,一經遭逢共鳴,不難引發時空震盪,其時旁邊如果再多一位有著吸引時空扭曲體質的主兒坐陣,便是當下情形。
周圍天色彷彿突然暗下,眼前有個螺旋狀的波紋正在次第生成,並向前方欺近。
百鷂先前見過這詭異紋路,自然曉得它是因誰而來,審視著自己劍鋒上的異樣光華,再掃一眼修羅刀,迅即將劍還鞘,對查獲喝道:「收起你的刀!」
後者一呆:「不打了嗎?」
「不打了。」
查獲少年一臉困惑:「為什麼?」
「打不過你。」百鷂淡淡道。
「好,不打了!」查獲頗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答案,將刀順著自己的肋骨別進體內。
這本來是極具戲劇性的一幕,秋觀雲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百鷂旋身落在她身前,凝望那道明顯向此方波動的「門」,問:「你可曉得如何關閉它?」
「只見我家母親大人做過一次。」她道。
「很好。」他道。
「好什麼?」她問。
他閃至她身後,雙掌抵其後心:「你來施法。」
「可是……」母親大人是以巫界之主的號令而發,自己可否駕馭?
「我也要來!」查獲不甘心獨自一個被冷落在旁邊,跳過來將兩手放在了秋觀雲肩頭。
百鷂蹙眉:「想幫忙,到我身後。」
「為什麼?」
百鷂尚未作答,秋觀雲氣叱:「你是一萬個為什麼集成的嗎?乖乖到老狐狸身後,聽到我號令,即刻把內力傳送過來!」
「……喔。」查獲果真「乖乖」聽話。
母親大人乃巫界之主,自己無名小輩,自然無法搬用同一咒符。巫家古語內,可有過有關時空之門的記載?秋觀雲搜腸刮肚,奈何腦子中一時間僅餘白雪茫茫,尋不著半點啟示。
「不需要把它想得太過複雜。」百鷂道,「時空之門與結界不同,它聯結得是或縱橫或經緯的另一方天地,三界之內可操控自如者寥寥不過三四,連令堂也未必能夠輕鬆面對,你且放寬心思,平靜對待。」
秋觀雲感受著那股漸形迫來的吸納力,垮臉道:「你說得輕鬆,我只感覺到它的出現是為了把我吃進去,可吃進去之後是粉身碎骨化成一團齏粉,還是在不知名的地方飄來飄去永遠見不著我家老爹老娘,卻沒有半點預知。百鷂掌心散出熱力,語聲素淡依舊:「不管哪一個結果,你皆不是一個人。」
「……誒?」本大爺可以回頭瞄一眼這貨說這話時的表情嗎?
「專心無騖。」他道。
切。她扁嘴。
查獲少年眼力極佳,恁是納罕:「老狐狸,你的臉怎麼紅了?」
「……」
她啞然失笑。
查獲茫然地承受了狐王大人的回首一瞪,不甘示弱地大喝:「巫界惡霸莫再遲疑了,既然怎麼著都是一死,乾脆放手一搏!」
「你才是怎麼著都一死,本大爺萬壽無疆,怕它何來!」底氣陡然上漲,腦際也豁然開朗,秋觀雲左手當空畫符,口中高誦,「時空之道,縱橫經緯,各安其行,各按其規,亂之擾之,宜生逆悖。吾以世間諸態天規地律為念,閉闔此門,闔——」
「闔」字發,百鷂傾力貫注,查獲全心輸送,三股力量集結於秋觀雲的左手指尖,攀附於「闔」字符內,使之如一隻巨輪般滾滾而出,迎難而上。
那道「門」顯然並不甘願就此降服,兩方的碰撞尖銳嘶厲,擾過三人耳谷。()
秋觀雲右掌始終不曾放下,抵禦著它間斷散發的吸收之力,不敢有一絲的疏鬆。
百鷂、查獲各自騰出一掌,揮力支援「闔」符,增持其威。
這場較量持續了半個時辰,終於,「門」隱遁了形狀,「闔」字功成身退,四遭變回晴明天色。
「天亮了。」查獲左右掃了一眼,腿腳不由泛軟,半跪下去。
另外兩人的情形也不遑多讓。
秋觀雲與百鷂以背靠背,好一陣調息,方道:「幸好這東西即刻捲土重來的嗜好,否則本大爺也只有等著成為食物了唄。」
查獲滿頭滿臉儘是困惑:「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秋觀雲乜向這只奇葩,啼笑皆非:「你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幫忙?」
查獲瞥一眼百鷂,煞是得意:「連本大爺的手下敗將都敢出手,本大爺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秋觀雲怔了怔,忽地爆出大笑:「不愧是天然查,果然是天然無公害!」
「對?」查獲咧開嘴,不自禁沾沾自喜。
百鷂唇角上揚。
查獲忒是驚奇:「你會笑啊?」
「咦?」秋觀雲翻身一滾轉了過來,「老狐狸在笑嗎?讓本大爺瞧瞧。」
查獲狂點其頭:「他在笑他在笑,本大爺看得明明白白,他方才就是在笑!」
「你什麼意思?」她兩手扳著那張俊臉,美眸怒瞋,「你可以笑給呆呆看,不能笑給本大爺嗎?再笑一個,本大爺賞你糖吃!」
「就是說,如此小氣作甚?趕緊笑一個!」查獲積極聲援。
百鷂飛身縱起,踩雲行走。
「去哪裡?」後方兩人齊聲揚嗓。
他邊走邊道:「方經一場大戰,百某要到城內找家酒肆喝酒壓驚到天明,」頓了頓,「來不來隨你們。」
她瞳光異亮:「來!」
「我也來!」
「這三個難道就此成為朋友了嗎?」
巫神洞內,前方的水晶鏡內正是外間正在發生的種種,雲滄海歎為觀止。
秋長風淺哂:「有咱們的雲兒在,凡事皆有可能。」
「對呢。」鏡中的女兒神采飛揚,雲滄海眸線柔暱,「的確如此。」
「愛女成癡的兩位,容本尊鄭重提醒一聲。」兩人的後方,盤坐著這座洞府最先的主人,如今的巫神。他一手撫著匍匐在自己手底的恚獸的蓬鬆皮毛,一手勾著一杯瓊漿,「本尊今日下來,可不是為了看兩位如何扮演一對慈父慈母的。」
「不然你是來討人嫌的?」秋長風勾起一杯清茶優雅啜飲,口風涼涼。
巫神眼角一跳:「你這麼想與本尊吵架?」
秋長風聳肩:「我不介意下棋。」
「……你狠。」截止到今日,自己同這個來自凡界的凡夫俗子下了不過三回棋,便輸了三樣隨身寶物,再輸下去,難道想他堂堂巫神裸身回程?
雲滄海嫣然:「巫神特地下界,不知對弟子有何指點?」
巫神面相莊嚴:「先前還只說那一日早晚會來,如今須說那一日已經為期不遠。你可做好了準備?」
沉默晌久,雲滄海輕歎:「如若這準備是指失去觀雲,弟子會說永遠無法準備。」
「哦?」巫神稍怔,「聽你這話,似乎另有安排?」
「弟子想搏一搏。」
「縱使到最後結果仍然無法改變?」
雲滄海瞳心崢嶸乍現:「弟子這一生從未屈從於命運,以前不會,今後仍然不會。」
巫神頷首:「本尊是受天帝所托前來過問此事,不過,本尊既是巫神,當然要庇佑自己的子民。你也須掌握住分寸,莫授人於柄,令本尊在天帝面前太過不好說話。」
「弟子謹遵巫神教誨。」
「不對呢。」秋長風劍眉閒挑,懶懶道,「你似乎漏了幾個字,應該是『弟子謹遵下得一手臭棋的巫神的教誨』。」
臭棋?巫神瞬間暴怒:「你這個前任的無道昏君,當真是想打架不成?」
「我更傾向於下棋。」
「下便下,當本尊當真下不過你這區區凡人?」
唉,巫神大人,您這是何苦來哉?難道您沒有發覺自打您進來的那時開始,他的眼神就盯準您腰間的那把乾坤扇了嗎?雲滄海搖頭噓唏。
客棧內,秋觀雲昨夜沉醉酣眠,今日睡至日上三竿。
瞑目感受著窗外射來的燦爛光線,她笑道:「好像是個適合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天氣呢,本大爺這就去痛扁昨晚那個喝酒不給錢還打了那個長得頗有幾分可愛的小二哥一耳光的渣貨一頓唄。」
「大人說得是。」
「惡人確該受到應有的懲治。」
有雙聲附和。
「對唄,本大爺天資聰明,當然……呃?」她霍地睜眸,一下子彈起身來,縱使因為宿醉餘威雙足略發屈軟,仍牢牢屹立未動,死死盯著木樁般杵在自己面前的兩道身影,「你們是何方妖孽?」
「屬下不是妖孽,大人。」一人道。
「屬下是來接您回去,大人。」另一人道。
「叫我大爺,別叫什麼大人!」她聽得百般不適,「話說你們是什麼來路?是想暗算本大爺?還是已經得手了?」
「大人您誤會了,屬下不敢冒犯大人。」一人以手扣胸,欠首道。
「屬下說過了,屬下是來接大人您回去。」另一人同等禮數,補充道。
「去哪裡?」
「我們的世界。」
「你們的世界?」
「是我們的世界,您是時候回到我們的世界了,優曇羅大人。」
優曇羅?她顰眉:「那又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