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局姚副局長連忙站起身來道:「方書記,我馬上去找李主任,大家先喝著。」
汪鑫全和章愛國也回過味兒來了,兩人的好心情霎時化為烏有,汪鑫全最先反應過來,聽方雲海叫子雄,又聽姚副局長叫李主任,這不是李子雄嗎?
他身為彭南鎮的一把手,時時往縣城跑方,這縣長秘書他怎麼會沒聽過?
汪鑫全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知道自己這下糗大了,接待竟然漏了人,這可是官場大忌啊!
在官場混久了的人都知道,上面領導視察可是一把雙刃劍,這接待得好,領導印象不錯,你就會受益無窮。
萬一要是捅了簍子,讓領導對你有了看法,那問題就大了。汪鑫全此時心裡早就把袁弘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這個老東西難怪不坐內面,我說這傢伙怎麼轉性了呢?
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把握,原來他是等著看自己笑話呢!
一念及此,汪鑫全再也坐不住了,因為有方書記和張主任在,他沒法抽身,只好連連朝章愛國使眼色,章愛國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連忙起身準備出門,門卻被人推開了,是姚副局長拽著李子雄進來了。
「孑雄啊,你可有些不厚道啊!大家都來陪方書記喝酒,你怎麼說躲就躲了呢?」
張天虎微笑的說道,顯然他也是幫汪鑫全解除尷尬,畢竟有方書記在,主人下不了台總不太好。
「方書記,張主任,您二位誤會了,我這在山上轉了一天,早就累得暈頭轉向了,準備洗洗就睡呢!我這不也是怕影響明天的工作嗎?」
李子雄笑道。
「你這小子。你少跟我談工作的事兒,坐下和大家再喝幾杯,年輕人要能吃苦耐勞,來,來,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二位就是彭南鎮的黨委書記和鎮長,你應該認識吧?」
方雲海笑道,他是精怪一般的人物,個中原委他豈能不知?不過作為領導,他考慮問題的角度當然會有些不一樣,畢竟自己今天沒下榻彭北,袁弘他們可能有情緒。
而讓李子雄這個「罪魁禍首」在外面和汪鑫全他們親近一下也好,畢竟做事的還是下面的人,如何理順下面人的關係,是領導必須要考慮的。
但是這樣一來,汪鑫全這邊臉上就掛不住了,他在筵席中途把李子雄拉進來,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想給汪鑫全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李主任,今天確實是我和老章兩人暈頭了,這黑燈瞎火的,這……這……我啥也不說了,來老章,我們兩自罰三杯,算是給李主任賠罪了。」
汪鑫全一拉章國強的手,滿臉通紅的對李子雄說道,此時他是無地自容,自己為官半輩子,連縣委幾個人的接待工作都做不好,這領導怎麼看自己啊?
「別,汪書記這話就見外了,一頓便飯哪來那麼講究,能填飽肚子就行了。我和方書記、張主任明天還有事情找您二位幫忙呢!想必方書記也跟你提過了吧?」
李子雄笑道,說完,他端起杯子和汪鑫全兩人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方雲海暗暗點了點頭,年輕幹部他見得多了,但是像李子雄這樣處世老辣的年輕人他還從未見過,他這幾句話不僅解除了汪鑫全等兩人的尷尬,還巧妙的維護了自己的身份,當事人固然是感激莫名,暗鬆一口氣,坐上其他人對他的印象也是大大改觀。
「不錯的年輕人啊!」
方雲海心裡暗道,這幾天接二連三的事件,劉國輝是把他弄傷心了,他心中早就有些後悔自己以前平衡的尺度沒把握好,對王國慶這邊打擊太過了,從而造成政府失衡。
劉國輝這一尥蹶子,政府工作就亂成了一鍋粥,把自己也捲進去了,在這種心態下再看李子雄如此表現,感官當然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了。
正如方雲海判斷的一樣,汪鑫全和章愛國對李子雄的「寬宏大量」很是感動,在領導面前,李子雄給了他倆的面子,這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是一個心思小的年輕幹部,這一鬧情緒,直接跑去睡覺了,汪鑫全和章愛國兩人面子就丟盡了。
雙方芥蒂消除了,這酒當然就喝得更酣暢了,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方雲海因為考慮到明天還要工作,才吩咐大家散場,返回招待所休息。
客人都休息了,可是汪鑫全和章愛國兩人卻並沒入睡,等方雲海、張天龍和李子雄等人一去鎮招待所,他倆馬上就找到袁弘。
一見面,汪鑫全就將袁弘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袁弘自知理虧,這便宜佔了,挨頓罵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一直都嘿嘿賠笑。
「好了,老汪啊,適可而止吧!你自己瞎了眼,縣委的幾個人都沒認清楚,我幫你招待了客人,你還罵我?」袁弘嘻嘻笑道。
「你……」汪鑫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扭頭對章愛國道:「今日在外面接待客人的是楊副鄉長吧?下次黨委會要把這事提出來說說,要嚴肅處理,他也太失職了。」
「好了,好了,老汪,你的家事我和老趙就不管了,現在你罵也罵了,我可要睡覺了哦!」袁弘道。
「睡覺?門都沒有?你老實交代,方書記這次來我彭南是幹啥的,讓我和老章心裡也有個底。」
汪鑫全怒聲說道,吃一塹,長一智,他可不想再捅簍子了。
袁弘面色一正,哼了一聲,道:「這事我真不知道,我氣的就是這事,你還是去問李主任吧!如果不是李主任要來彭南,他娘的這狗屎運你能趕上?」
汪鑫全和章愛國兩人對望了一眼,眼睛中均露出驚容,看袁弘這神情也不似作偽,看來八成是真的。
一念及此,汪鑫全更覺得難為情,他倆這半夜三更能去找李子雄嗎?
接待的時候把人家漏掉了,這一有事情又打擾人家,這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啊。
「好了,好了,老汪你們兩人也別干杵著了,該幹嘛幹嘛去,我要睡覺了。」袁弘不耐煩的說道。
「睡吧!你睡吧!就你這個老東西瞌睡多。」汪鑫全哼了一聲,領頭先出了門,章國強緊隨其後。
李子雄簡單的洗了一個澡,正準備睡覺,王國慶的電話就來了。
王國慶明顯有些疲憊,說話的聲音很小,李子雄連忙將自己這邊的情況跟他做了一個詳細的匯報,當王國慶聽到可以通過截流的方式施工的時候,興致明顯高了很多,甚至有些激動。
「子雄吶,幸苦你了,多的話我也不說了,如果這個方案可行的話,你簡直是救了我和方書記的命吶!」
王國慶誠懇的說道。
「王縣長您客氣了,為領導排憂解難是我的本質工作,您這樣說就有些見外了。對了,彭城水電站的情況如何?」
李子雄謙虛的說道。
「不是很理想!彭城水電站的老總回老家了,下面的負責人稱電站遭遇小偷洗劫,破壞了大閘的控制電路,這閘開不了,他們正在組織人手搶修,你說他們這不是胡鬧嗎?」
王國慶窩火的說道。
李子雄沉吟不語,顯然彭城水電站這邊是急了,他們這是在示威呢!
不過李子雄判斷,他們是不敢動真格的,畢竟這涉及到整個彭城十幾萬人口的飲水問題,真要鬧大了,他們這個水電站也就不用營運下去了。
「子雄吶,我知道你腦子靈活,最近縣裡發生的事情也很多,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王國慶道。
李子雄一愣,我的意見?
這個問題可太敏感了,在領導面前自己指手畫腳這合適嗎?
這一時他還真不知如何開口。
「子雄吶,你不要有顧慮,從年齡上說,你跟我弟弟差不多大,從感情上說,我也是把你當兄弟看的。目前這局勢,我說白一點,明顯有人等著看我出洋相,我在彭城縣根基淺,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了……」
李子雄一聽王國慶這麼說,他再不說點什麼就有點過不去了,於是沉吟了一下便開口說道:「王縣長啊,這樣安排你看行不行,接下來幾天我就繼續在彭南這邊和方書記一起把截流的事情落實。彭城水電站的事您也不用太費心,我相信咱彭城縣的企業還是懂得大局的。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要督促公安局盡快成立專案組調查彭城水電站和小壩水泥廠失竊的案子,跟程局把理兒講清楚,當然重中之中還是要關注其他方面看有什麼不安定的苗頭,您認為呢?」
王國慶沉默了一會兒,顯然他是在推敲李子雄的這段話,李子雄的意思其實很明白了,程克強既然撤了派出所,再想要他繼續派人去履行合同義務那基本是不可能了,畢竟人家有省公安廳的尚方寶劍。
既然這方面不可能,那就只有施展「拖」字訣了,意思就是先把白河大橋的事情處理好後,再回頭收拾程克強。
廣月路橋那邊怎麼處理?
他們會同意截流嗎?
「再說截流涉及到的資金也是個難點啊。」王國慶道。
李子雄一笑,道:「路橋公司那邊先放一段時間吧,急也不能急這幾天,攘外必先安內,上次公路局、建設局和質監局聯合組成的工程驗收組不是有問題嗎?您可以跟吳京書記和紀委曾萬彬書記溝通一下,理個條陳出來,最好能成立一個由紀委主導的工作組去調查一下,必要的時候對一些違紀的幹部讓他們動一動,這樣也可以為我們和廣月路橋的談判做些鋪墊,您認為呢?」
王國慶一愣,良久禁不住哈哈大笑:「子雄吶,你這小子,我就知道你腦子靈活。對了,聽伍秘書說,劉縣長今天上午動手術了,你看……」
「過兩天我回來後再去代表您看望一下他吧!您這邊暫時還是工作要緊!」
李子雄心領神會的說道。
「那樣就最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在外面注意身體啊!」
掛了電話,李子雄哂然一笑,心想王國慶還真是急了,憑他的身份跟自己稱兄道弟,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斷然是說不出口的。
鄉鎮下的夜晚異常寧靜,李子雄正欲關燈,發現走廊上有人拿著手電在樓梯口徘徊,他連忙推門出去想去看個究竟。
「是汪書記吧!哎呀,汪書記怎麼這麼晚還沒休息呢?」
李子雄遠遠看清了對方的身形,脫口叫道。
汪鑫全一直在走廊上徘徊,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敲李子雄的門,見李子雄自己出來了,不禁喜出望外,連忙迎上前說道:「李主任啊,你看我這又打擾您休息了,這不,剛才的事我和老章確實覺得無地自容啊,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汪書記你跟我還客氣個啥?來,來,我們進屋說,這外面冷颼颼的」
李子雄笑道。兩人進屋以後,汪鑫全倒也沒有客氣,直接就問了方雲海這次的來意,李子雄也毫不隱瞞的跟他講了一下情況。
「啊?這……這得給我彭南多大的損失啊,再說彭南水庫這幾十年來淤泥嚴重,早不復往日的規模了,李主任,這恐怕不妥吧?」
汪鑫全大驚失色的說道,緊接著更是大倒苦水,說什麼彭南老百姓不容易啊,縣裡不能放棄彭南這個糧倉啊等等。
李子雄靜靜的聽著,他知道汪鑫全是在危言聳聽,截流只要操作得好,對彭南的損失其實有限。
汪鑫全之所以倒苦水,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目前幹部的政績觀有問題。
目前,國家改革開放,以經濟建設為中心。
黨考核幹部主要還是看經濟增長幅度和社會穩定情況,就彭城縣而言,每年縣裡都會弄一個全縣各鄉鎮經濟發展狀況總排名,排在前面的鄉鎮,縣委縣政府就會重獎,這些鄉鎮的領導,獲得提拔的機會也高於其他縣鎮領導,在這種背景下,誰會願意惹上這攤子吃力不討好的事?
「汪書記啊!這話你跟我說說倒沒什麼,但是我勸你這話還是到此為止!如果這些話傳到了方書記和王縣長耳朵裡就不太好了。」
李子雄不陰不陽的說道,突然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甚為嚴肅:「白河大橋是個什麼性質的工程你不知道嗎?這個工程關係到我們彭城縣在市領導甚至省領導心中的形象,我彭城上下,所有的幹部群眾都要隨時準備為這個工程的順利實施做出犧牲。汪書記啊,您看看您,這事還沒開始你就牢騷一大推,能不能成是我說了能算嗎?這需要經過科學的分析和論證,最終還要縣領導開常委會議聽取專家的意見後才能定,你現在急個啥?」
汪鑫全臉色煞白,他被李子雄這一頓突如其來的發飆訓得冷汗涔涔而下,本來他之所以敢跟李子雄說這些,還是看到李子雄看上去比較隨和,自己接待捅了那麼大的簍子,他都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他指望借自己訴苦,能獲得對方的同情,從而在上面幫自己活動一下,說不定這事就黃了。在他心裡李子雄不過是個小年輕,沒啥經驗,自己只要戲演得好,對方準會上鉤。
誰知李子雄不但沒上鉤,而且三言兩語就直接就把自己劃進了山頭主義的序列,這亂子就大了。
李子雄心中冷笑,汪鑫全的心思豈能瞞得過他?
他突然發飆也是想給這傢伙一個警告,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個軟柿子,誰想利用就可以利用的。
當然,李子雄的另一層意思也很明顯,汪鑫全今天接待上怠慢了他,他雖然在公眾場合沒說什麼,但是內心究竟怎麼想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你汪鑫全要是真不識抬舉,打蛇順桿兒上,那也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李子雄從來就不相信官場上有什麼寬宏大量以及知恩圖報,官場上有的永遠只有利益!
看著李子雄端坐在沙發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汪鑫全只覺得自己背後冷氣直冒,心中暗罵自己糊塗,不懂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