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雄搖頭苦笑,他心中清楚席萬兵為什麼不找劉國輝了,王國慶當眾發飆,矛頭直指、民、族《問題》,王國慶真要治他,別說是劉國輝,就是方雲海也救不了他,誰敢觸這個霉頭呢?
這一頂帽子扣下來,誰受得了?
「李主任啊,人我可以走,但話我要說明。財政局的問題是我個人的問題,當時截留那筆款子是我簽的字,跟其他的同事無關。我只希望我走了,縣委縣政府能從我們財政內部提拔一位局長組班子。老趙和老熊都是在這一戰線工作了多年的同志……」
李子雄愕然,心想我又不是縣領導,你跟我說這些有啥用?
不過不管怎麼說,席萬兵的策略還是正確的,既籠絡了人心,又博取了同情,也算是劍走偏鋒吧!
「李主任,冤枉啊!當初我們財政也是逼於壓力,彭城公路的投資這可是程書記點頭了的……」
趙山說道,他立馬意識到八成是扶持資金出了問題。
他也是黨委班子,萬一縣委縣政府要拿這事開刀,他也難辭其咎。
李子雄閉口不語,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聽幾位局長訴苦,然後再替王國慶想想策略,照目前的情況看,席萬兵對自己的烏紗帽還是比較在意的,他靠向劉國輝也不就是為了一個官運亨通嗎?
烏紗帽都丟了,再怎麼派系又有什麼意義呢?
席萬兵對這一點顯然有深刻的理解,不然他也不會找自己吃什麼飯了。
「李主任,小均是我外甥,你們也是多年的朋友,以後還指望你多罩罩他。小均啊,還不給李主任敬一杯酒?」
席萬兵道。
張均早就方寸亂了,舅舅可是他的靠山,舅舅倒了,他還怎麼進步?
一聽席萬兵這樣一說,他立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端起酒杯,道:「子雄你能幫一下我舅舅嗎?你在縣委工作,和領導走得近,準能說得上話的,是不是?」
李子雄瞟了他一眼,心裡暗暗好笑,這張均還是嫩了點,連席萬兵在演戲都看不出來,看這小子嚇得,說話的聲音只哆嗦,歷練還有些不夠啊。
「均子,席局,你們的話我都聽進去了,對財政局的問題,組織上肯定會有通盤考慮的,這還沒準的事,你們就不要過早的做出預測。」
李子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夾了一口菜邊吃邊說道。
隨即他話鋒一轉,道:「不過席局,你們財政局這幾年把關還是有些問題的,財政赤字太高,王縣長上任伊始,有很多重要項目要上馬,可是財政沒錢。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我們彭城縣是一個農業縣,可是這幾年你們總是熱衷做基礎建設投資,搞了步行街,又搞街道擴建,幾年內,路修好了又砸,砸好了又修,浪費了多少錢啊?」
席萬兵臉色一變,半晌說不出話來,李子雄說得輕描淡寫,實際上敲打的意思非常明顯。
王國慶新上任,財政赤字如此嚴重,這給他施政造成了很大的困難,任誰都惱火。
誰都知道投資的事情縣委縣政府決定的,可是那些大佬王國慶動不了,你們當出氣筒是必然的,誰讓你們讓他抓住辮子了呢?
李子雄也隱晦的暗示席萬兵工作做得不到位,王國慶上任都幾個月了,你還在跟劉國輝眉來眼去,不把領導當回事,他能不把你往死裡整嗎?
想到這些,席萬兵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上,李子雄的話可謂是一句中的,歸根到底是自己隊站錯了。
他腦海中回想起剛才散會劉國輝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一樣,當時他就知道劉國輝準備放棄自己了,反正組織部是他控制的,換一個局長這財政局還不是他的?
房間裡的氛圍很沉重,李子雄的眼神掃過眾人臉上,一個個像奔喪似的。趙山和熊海也是老官場,其中關節他們豈能不明白?
席萬兵走了,他們也沒份,誰叫他們倆和席萬兵走得近呢?
張均更是一臉祈求的看著李子雄,嘴唇連連掀動,終究沒說出一句話。
李子雄夾了一口菜,自顧喝了一口酒,沉吟了半晌,覺得火候也差不多了,語氣一緩說道:「席局啊,你也不要太有心理負擔,新官上任三把火嘛!領導批評幹部,歸根到底是想教育幹部把工作做好。人孰無過?對犯了錯的幹部動輒就撤職,這不是我們組織上的一貫作風嘛!」
席萬兵心中一動,本已經死灰的心又好似看到了一線希望,他瞟了李子雄一眼,心念電轉。以前聽人說李子雄是王國慶的心腹,他根本就不信。
王國慶提拔李子雄稍微在官場混過幾天都看得明白,那是王國慶在跟方雲海表明態度,也是在全縣幹部群眾面前展露一下他做事的風格,試想一毛頭小子,能有什麼過人之處?
心思怎敵得過那些官場老油條?可是現在他徹底推翻了自己以前的判斷,李子雄的話是句句機鋒,步步為營。
有些話看似語意肯定,毫無迴旋餘地,實在後面是海闊天空,一字一句都深諳官場法訣。
進則可以帽子滿天扣,置人於死地,退則圓融、圓滿,大家皆大歡喜。
「李主任,您放心。我老席也不是冥頑不靈的人,做錯了事,承認錯誤的勇氣還是有的。我這回去就會給組織上做檢查,王縣長那邊我也會找他單獨檢討,這方面還得麻煩你老弟幫老哥哥忙啊。」
席萬兵真誠的說道。
李子雄哈哈一笑,道:「那樣就最好了,席局您放心,財政局是要害部門,『保穩定、保增長』是縣委縣政府六字真言,對你個人的處理,我相信縣委縣政府肯定會從大局著想,到時候免不了要跟你們的上級主管部門協調,大家統一意見嘛,呵呵。」
席萬兵眼睛一亮,李子雄這話暗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跟上級主管部門協調那自己指定就會沒事,哪個上級主管部門不護犢子呢?
縣裡的財政赤字大,屎盆子就往財政局身上扣,彭城縣委縣政府怎麼跟市局協調,這意見能統一嗎?
再說李子雄說要保穩定,大家意見不統一,那就是不穩定因素嘛!
「好,李老弟啊!老哥哥我今天才算見識了,我撂句話在這兒,我財政局經歷了這次教訓,以後必然會全力配合政府工作,這樣的錯誤以後絕不再犯。來,咱哥倆走一個?」
席萬兵暢快的說道。
李子雄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兩人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席萬兵這句話的意思是他要重新站隊了,同時也是向李子雄個人示好,總之一切盡在不言中。
隨後,趙山和熊海也端起酒杯一一上前敬酒,他們就是久居官場的人,席萬兵要重新站隊,他們和席萬兵又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個時候不和李子雄拉近關係,更待何時?
李子雄是王國慶的第一心腹,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王國慶的代言人,所以趙山和熊海都表現得非常恭敬,李主任前、李主任後的稱呼著,他們可不敢學席萬兵叫李老弟,官場上的稱呼自有章法,席萬兵叫李老弟那是拉近關係,趙山和熊海如果也這樣叫的話,那就是不知輕重了。
「小均啊,你也跟李主任敬一杯酒吧!你現在在基層工作,這方面李主任是最有經驗的,你萬望要時時找他請教才成。」
席萬兵拍了拍張均的肩膀說道。張均有些拘謹的站起身子,這頓飯對他來說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他也在官場混過幾年的人,豈能看不出其中的關節?
李子雄言辭老辣圓融,步步為營,談笑間就讓將自己的舅舅給拉攏了。舅舅現在對他的態度其巴結意味不言而喻,自己以後可也能要走他路子,這子雄的稱呼可能也要換了吧!
「李主任,來……」張均明顯很拘謹,舌頭難以轉過彎來。
「均子,你放鬆點,什麼主任不主任的,咋還生分起來了呢?」
李子雄眉頭一皺說道,心中卻暗暗搖頭,張均這人確實還是個雛兒。
如果是一個官場老油條,這時「子雄」前「子雄」後的叫得熱乎著呢!
這樣既顯得兩人關係近,又不顯得唐突,而且從另一個側邊也可以襯托李子雄雖然身份變了,還是沒忘記老兄弟。
這也算是一種高妙的奉承本事吧!
「來,均子,咱兩走一個,我們老兄弟了,你還跟我見外了!」
李子雄端起酒杯說道,「均子啊,南山雖然是山區,但也是能鍛煉人的地方,多在基層磨礪磨礪,是有好處的。」
張均端起杯子和李子雄走了一個,連連稱是。
雖然神情舒緩了不少,但再也沒有先前那樣自然了,總感覺兩人之間多了一層東西。
李子雄無奈的一笑,這種骨子內面的生分是難以改變的。
如果換成程萬里的話,即使自己進了**********,可能兩人的關係還是依舊吧?
一想到程萬里,李子雄心裡閃過一絲不安,程克強如此作為,以後自己和他免不了要碰撞一番,到時候自己和程萬里之間還會像以前那樣嗎?
席萬兵一看李子雄沉默不語,還當張均剛才應對有什麼欠妥,連忙上來打圓場,李子雄立馬甩掉胡思亂想,把心思重新放回到了酒桌上。
這頓酒,幾人足足喝了三個多小時才散場,賓主盡皆盡興。
飯後,席萬兵又親自送李子雄回家,雙方這頓飯也算是吃出感情了,從此以後大家在一條路上走,個人關係方面當要更進一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