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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24|家 文 / 李息隱

    謝繁華原在忙著收拾床上的東西,聽得他突然說出這句話來,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意思。待得他扳正自己的身子,迫使自己望著他那雙黑眸時,她才知道,他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心裡還有沒有他謝繁華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由垂了眸子。

    他對自己隱瞞身份,那是形勢所逼,她不怪他。可他明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卻還有想要納自己為側妃的心思,他從來都沒有尊重過自己。是不是他以為,自己這樣的身份,連做他側妃的資格都沒有,他能夠看得起,已經是對自己的萬分好了?

    每每想到這裡,謝繁華就心痛,連著往日那些美好的時光,她都認為是錯覺。

    那樣一個人,他還是自己的周哥哥嗎?不是,他不是周哥哥了,她的周哥哥是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為他傷心落淚而無動於衷的,也不會明知他不能娶自己為正妻而退而求其次想納她為側妃的。

    周哥哥清廉公正,是老百姓心裡面的好官,也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她便是心裡偶爾想起過去會再掀起幾絲漣漪,可也再不會將他放在心上了。

    好在他如今已經娶了江南名門之後為妃,有一方勢力為他遮風擋雨,她也就放心了。

    如此想著,謝繁華便伸手輕輕將那溫暖厚實的大手抱住,又抬起眸子望他,忽然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待自己好的,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待自己好。

    她明眸善睞,玉顏冰肌,面上春風含笑,也有著幾分刻意地討好,小心翼翼搖著他那雙大手。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指尖在他手掌心劃過,激起一絲漣漪。

    他瞳孔縮了縮,黑眸一直盯著她嬌嫩的小臉瞧,似乎想探尋什麼,臉上表情不算好,但是也不差。

    她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卻是將腦袋輕輕靠在他胸膛,感受著這個男人最為堅實的心跳,她聽著就覺得安全。

    「你信我嗎?」良久,她才緩緩開口,卻是不答反問。

    李承堂眼眸跳了跳,垂眸望著那顆主動縮在自己胸前的圓圓腦袋,薄唇緊緊抿著頓了一會兒方抬手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下,又順勢揉她披散垂落在腰際的黑亮長髮,道:「信。」

    謝繁華抿了抿唇,忽又抬起眸子看他,如黑寶石般亮亮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蹙眉道:「你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事?」

    「不是」兩個字已經到了口邊,又被他噎了回去,最後一掃臉上陰霾,他笑容冷俊,望著她道:「不行嗎?」

    謝繁華噘了噘嘴,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哼唧哼唧地說:「你想見我就直說,不用扯這樣的謊話的,像個小孩子似的。」說完不望瞪他一眼,「那阿妮瑪公主呢?你們可是日日賽馬夜夜賞雪呢」

    「胡說八道!」李承堂被冤枉了,著實氣得不輕,也回瞪著她,「不過是偶爾賽馬而已,什麼時候賞雪的?再說,遙城乃荒蕪之城,成日黃沙飛揚,哪有那個閒情致賞雪,你少自尋煩惱了。」

    他這個人平日裡瞧著話不多,但若是對著喜歡在乎的人,自然不會一再保持沉默。尤其是眼前這個闖禍精,明明挑事的是她自己,偏偏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謝繁華倒是來了興致,抓他話中漏洞:「我知道世子爺公務繁忙,所以沒有閒情致跟女孩子賞雪看花,如今世子爺不再鎮守邊關了,所以倒是有閒情致夜闖我的閨房了?如果那突厥公主也在京城,世子爺是不是就顧不得我而去她那裡採花去了?」

    「以前的你,只是個愛哭的小姑娘,如今看來,棗兒也長大了。」李承堂不氣反笑了起來,他容顏冷俊,便是笑起來,也未能減去眉眼冰寒之氣,反而瞧著有些瘆人,謝繁華嚇得一哆嗦,縮著腦袋就想要逃。

    他眼疾手快,手一伸便將她重生又撈了回去,強行擁她在懷,下巴緊緊抵著她頭尖,將她小小的人兒整個都擁在懷裡。

    「我喜歡看你吃味的樣子,說明你在乎我。也喜歡看你快言快語能辨是非的樣子,這說明,往後就算沒了我,你也能護得住自己。」說完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他話說得不吉利,謝繁華倒是急了道:「這樣不吉利的話,往後可不許再說了,再說我真要生氣了。」

    她確實是生氣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像是一隻被人搶了吃食而發怒的小貓。

    他卻是笑了,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湊在她耳邊低低道:「行軍打仗之人,都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死不由己。如今有了你,我怎麼捨得死,自然願意日日跟你黏在一起,往後你再給我生幾個兒女,我們一家子人幸福地呆在一起。」

    謝繁華靜靜望著窗外那一輪皎皎明月,感受著溫暖的春風夾著花香味從窗稜中吹進來,春意暖暖,總會叫人的心情也變好的。

    若是歲月一直這樣靜靜流淌,該有多好

    謝繁華的親事定在端午之後,端午這一日,謝錦華夫婦歸寧。

    夫妻兩人先是去祥瑞堂給老太太請安,請完安後,夏盛廷被老侯爺叫去了,謝錦華則去了陳氏的汀蘭院。

    謝繁華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二,如今汀蘭院上下都忙開了,在忙著辦嫁妝。

    當初謝錦華出嫁的時候,夏家給的聘禮少,加上侯府瞧著也只是表面光鮮,又因為之前三房是賀氏在管家,所以一時間沒有多少嫁妝銀子。所以老太太貼補一些,大房二房的人貼補一些,謝繁華將之前給謝錦華準備好的銀子也拿了出

    來,東拼西湊,也只有七八十抬。

    雖然比起其她人家要少一些,但是對於夏家下的聘禮,也算說得過去了。

    到謝繁華這裡,情況就不一樣了,李家下的聘禮就有一百零八抬,女方也是堂堂正正的侯爺之女,嫁妝自然不能少於一百零八抬。又不能將人家下的聘禮當做嫁妝再讓女兒抬回去,陳氏一時急得有些胸口發悶。

    知道外甥女就要嫁人了,袁嗣青早早便命人給外甥女送了不少嫁妝來,謝潮榮倒是沒有拒收,不過,他也沒有真正將袁嗣青送來的東西給女兒當嫁妝。

    陳氏有些瞧不懂丈夫的意思,不由問道:「若是不用哥哥的,我們如今也湊不夠那麼多東西來,難不成叫女兒就這般嫁得寒酸。」

    謝潮榮抱著小女兒甜瓜兒逗弄,聽得妻子話方才抬頭道:「我的女兒出嫁,何故要用他的東西?他送來的東西你收好就行,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原來謝潮榮駐守東疆十五年,不可能一點進益沒有的,東疆之地天高皇帝遠,他是一頭獨大,便是再清廉的官也會收些禮的。只不過,有些東西見不得光,如今謝潮榮即使想拿出來給女兒當嫁妝,也是得找個幌子。

    就讓旁人以為女兒的嫁妝是她舅舅湊的好了,對於這個女兒,他不吃袁嗣青的味兒,他只是想著要對女兒做些補償,想把好的東西都給她。

    陳氏聽丈夫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沒有再問,反正女兒的婚事丈夫喜歡操心,她就樂得清閒。

    是以,當謝錦華來謝繁華院子的時候,見到的是滿滿一院子的大紅箱子。

    再想想自己當初嫁人的情景,對比之下,不由有些落寞。

    若是自己親娘在,哥哥也不至於到如今親事都沒定下來,倒不是說太太不好,只是,到底不是親生的,哥哥那脾性她又素來知道,太太斷然是勸不了哥哥的。

    想著事情,謝錦華已經走進了內院,早有婆子跑進去向陳氏通報了。

    謝繁華正跟自己母親坐在一處,幫母親收拾了些禮物,呆會兒是父母要帶去外婆家的。

    聽得婆子來報,立即喜得從榻上跳了下來,旁邊的甜瓜兒正望著姐姐笑得歡,見姐姐要走,她小嘴一撇,就嗚嗚哭了。

    陳氏趕緊將女兒抱著走起來,輕聲哄道:「瓜兒不哭,是二姐姐回來了,又多了一個姐姐陪你玩兒,不哭。」

    瓜兒小姑娘如今有八個月了,衣裳穿得雖不多,但是肉不少,渾圓小身子,若是使著蠻勁蹭起來,陳氏根本抱不住。

    趙桂氏忙走了過來道:「怕是六姑娘餓了,讓奴抱走給奶娘餵奶吧。」

    小女兒不若大女兒小時候那般乖巧,若是扭起性子來,就連陳氏也哄不住。又怕女兒是真餓著了,便對趙桂氏道:「把六姑娘抱到內室去吧,喂完奶,再哄著她睡上一覺。」

    趙桂氏聽了吩咐便伸手去接甜瓜兒,奈何小姑娘不要她抱,逼得急了還用手打趙桂氏。

    小孩子一張肉肉的小圓臉兒擰成一團,又黑又圓的眼睛死死瞪著趙桂氏,趙桂氏一伸手過來她就抬起小肉手打她。

    趙桂氏倒是開心,笑著道:「六姑娘身子棒,定然是太太的奶水好,六姑娘這般鬧騰也好,比三姑娘小的時候虎氣多了。」

    人人都誇六姑娘好,陳氏倒是更偏疼大女兒一些,再加上大女兒眼瞧著就要嫁人了,她一時有些煩躁,抬手在甜瓜兒屁股上拍了拍,嚇唬道:「再鬧騰,娘就不要你了」

    甜瓜兒雖然還是個小木瓜,但是小小年紀已經懂得看人臉色了,有些話隱約還是懂的,聽得母親這般說,先是愣了下,然後小嘴就開始噘起來,隨後便哭得山崩地裂肝腸寸斷,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走到門口的謝錦華姐妹都嚇得愣住了,甚至正從前院趕來的謝潮榮,聽得女兒哭聲也不由加快步子往後院走。

    女兒哭,陳氏也跟著哭。見母親哭了,謝繁華又想到自己即將發嫁,嫁了之後就是旁人家的人了,不由也傷心落淚起來。

    謝錦華則是想到了自己打小無依無靠,不免感懷,也默默垂淚。

    主子們都抱成一團哭了,旁邊侍候著的丫鬟勸也勸不住,索性也跟著哭。

    是以,當謝潮榮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一屋子女人在哭。

    「老爺回來了。」趙桂氏眼尖,見到謝潮榮,趕緊低聲對陳氏說了句,則過去請安。

    謝潮榮將一屋子丫鬟都攆到外面候著去,謝錦華姐妹則識趣地站到一邊去,謝潮榮坐在妻子身邊,望著哭得滿臉淚花的母女,心疼得像是被利器割著一般。

    「怎麼回事,怎麼都哭成這樣」一邊說,一邊從妻子懷中將小女兒抱到自己懷裡來,見女兒粉嘟嘟的小臉哭得髒兮兮的,忍不住親了一口,「是誰給咱們家的六小姐委屈受了,爹爹替你出氣,快些別哭了。」

    甜瓜兒雖然小,但也知道誰對自己好,見爹爹回來了,一把抱住自己爹爹脖子,小短手有些勁兒,勒得謝潮榮差點透不過氣兒來。

    女兒黏糊自己,謝潮榮心情十分好,於是只用手掌來舉著女兒,掂著她玩兒。這是父女倆慣玩的遊戲,甜瓜兒很喜歡這樣玩,立即笑得咯咯響,笑聲裡還帶著尖叫聲。

    陳氏見怪不怪了,誰叫他們父女感情好,愛怎麼玩怎麼玩去。

    她則坐正身子,理了理衣裳,笑著朝站在一邊的兩位女兒招手。

    謝錦

    華安安靜靜走過去,陳氏要她坐下來,她方才坐下。謝繁華則沒有姐姐那般守規矩,直接一屁股歪坐下去。

    陳氏轉頭問謝錦華道:「姑爺沒跟著一道回來嗎?」

    謝錦華臉微微紅了一下,點頭說:「先去老太太那裡請了安,被祖父叫了去,呆會兒再過來給爹娘請安。」

    陳氏見謝錦華臉色好,心裡也開心,可想著如今姐妹倆都有了著落,不由糾結起謝旭華的婚事來。

    「二爺如今也有十九歲了,就算這兩年不成親,也該定親了。」陳氏琢磨著話怎麼說好,但她嘴笨,又覺得謝錦華素來是聰敏之人,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直言道,「你們兄妹倆也小有些時日未見,呆會兒二爺打宮中回來,姑奶奶也去見見二爺去。」

    謝錦華聽著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應著了。

    母女三人一處說話,那父女倆一處笑鬧,沒一會兒功夫,外頭有人進來說,姑爺來給老爺太太請安了。

    謝繁華忙站起身子來,她是待嫁之女,便是姐夫,也該避著閒的。

    走到院子中間,恰巧見到夏盛廷從外面走進來,依舊青衣磊落,行動間似乎帶著風兒,陽光照在他身上,彷彿給他鍍了一層金光。

    如今正是他官場得意之時,早些日子還有的青澀漸漸退去,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沉澱下來的穩重內斂的氣質。

    迎著光看著眼前朝自己越走越近的男子,謝繁華有瞬間的恍惚,腦海中有陌生的畫面一閃而過。

    熟悉又陌生的閨房中,輕紗飄渺,一身紅衣的少女瑟瑟縮縮躲在床的一角,哭得滿臉淚水。室內一對龍鳳燭將要燃盡,外面天也漸漸亮了起來,只屋內這一對新人,默默對峙著。

    「你我既已成夫妻,我便會待你好,你莫哭。」僵持到最後,還是身著大紅袍子的新郎官先開了口。

    穿著嫁妝的紅衣少女幽幽轉過頭來,謝繁華卻瞧不清她臉,只模糊見著一個輪廓,再想往細處想時,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她正在愣神,他已走到她跟前,翩然有禮喚了一聲:「三姨妹」

    謝繁華回身,趕緊彎腰道:「二姐夫」

    兩人甚至都沒有抬眼細看對方一眼,只客戶相互見了禮,便各自匆匆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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