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繁華正陪著母親一起,低頭繡著一雙繡鞋,聽得香茗的話,微微吃了一驚,問道:「香茗姐姐,出了什麼事情?」
就算太后來謝家宣人,那也該是宣二姐姐跟傅媚的,宣她做什麼?她又不參加皇子選妃。
香茗笑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可不敢妄自揣度,老太太只叫奴來喚三姑娘先去祥瑞堂。」細細打量了謝繁華一番,見她穿的春裳精細又致,粉白裙衫上面繡著朵朵水粉色的桃花,正合這個季節穿,雖不多大氣,但卻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韻味,便笑道,「三姑娘倒是不必換衣裳了,就這件,瞧著便嬌俏。三姑娘容貌好,真是穿什麼樣的衣裳都能穿出一股韻味出來,原本覺著三姑娘容貌艷麗,此番瞧著,竟瞧出幾分江南水鄉女子的溫婉來,真是叫人移不開眼睛。」
陳氏就算再傻,也瞧得出些什麼來了,不免拉了拉女兒的手道:「要不還是換件衣裳吧,你這樣穿,有些過於顯眼了,別把你二姐姐的風頭蓋了。」
香茗道:「咱們三姑娘穿什麼衣裳都好看,三太太,還是別換了,姑娘的容貌擺在這兒呢。再說,太后娘娘是見過三姑娘的,此番特意點了宣三姑娘進宮,怕也是因為喜歡三姑娘。二姑娘端莊,三姑娘嬌俏,肯定都得太后喜歡。」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太后看起來就是個和藹慈愛的長輩,如果自己不願意,求一求老人家,她肯定會心軟的。
如此想著,謝繁華便安慰母親道:「上次見著太后娘娘,老人家可和藹了,臨走的時候還說要咱們老太太多帶著女兒進宮陪陪她呢。娘在家好生歇著,女兒叫翠竹翠屏好生伺候著娘,會沒事的。」
陳氏年歲大了,此次懷孕反應得厲害,總是覺得沒精神,便更少出門了,每日只呆在自己院子裡。有翠竹跟翠屏兩位丫鬟伺候著,謝繁華倒也放心,只是,母親這樣不常出門,她怕她會憋壞了。
陳氏身子軟軟的,柔聲道:「棗兒,進了宮裡凡事不要太出頭,咱們就簡簡單單點好,知道嗎?」
謝繁華卻是笑了起來,拖著聲音甜甜應了一聲道:「女兒知道啦。」
陳氏伸手戳了下女兒額頭,又縮回了被子裡,闔眼睡覺了。春天到了,她總覺得困得很,懶懶的不想動。
兩輛馬車,謝老太太帶著女兒謝瑾跟外孫女傅媚坐前頭一輛,謝錦華謝繁華倆姐妹則坐另外一輛。
馬車內,謝錦華細細瞧了妹妹一會兒,見她今兒穿的衣裙瞧著十分清爽別緻,不免皺眉道:「三妹妹這算是別出心裁,是否有了旁的打算?」
京城的貴女們,所穿的衣裙都是極為華貴精美的,像謝繁華身上這樣的春裳,別緻淡,瞧著叫人眼前一亮,若是站在千篇一律華衣美服的貴女中,倒是更容易奪人目光,故此,便有謝錦華這樣一問。
謝繁華搖搖頭說:「香茗去叫我的時候,我就是穿的這件,也懶得換了。」她咬了咬唇,心裡到底還是緊張的,又道,「皇子選妃,想必更注重的是賢德,我打小是在鄉下長大的,言行舉止小家子氣得很,想來皇家是看不上我的。」
謝錦華覺得,三妹妹不是太天真了,便就是在自欺欺人,這天底下的男人,哪裡有不好美色的?像三妹妹這樣的,便是做不得正妃,若是被哪位皇子瞧中了,也是極為可能做側妃的。
謝錦華輕輕拍了拍謝繁華的手,柔聲道:「棗兒,你活得恣意瀟灑,我很是羨慕。可是我卻不能如你一般活著,有的時候見你那般快樂,我也會莫名地跟著快樂起來。你若是真沒那個心,呆會兒進了宮便不要表現得過於出色,等你及笄了,還是盡早找個簡單點的人家嫁了吧。過平平凡凡的日子,夫妻琴瑟和鳴,總是好過住進深宮大院的。」
二姐姐能夠跟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謝繁華很是感動,便將腦袋輕輕靠在她肩膀上,有些洩氣地說:「我不想進宮,我只想過簡單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也希望自己能嫁個自己喜歡的人。我討厭當家族的犧牲品,討厭為了什麼所謂的家族利益犧牲自己的幸福。只是,怕我也是沒那個福氣了的。」
謝錦華覺得妹妹軟軟的香香的,可愛得很,難怪二哥喜歡她會多過喜歡自己呢。
妹妹有的時候瞧著聰明,可有的時候卻看不通透,便點了點道:「我們能有如今這樣的容華富貴,靠的是家族,如今到了家族需要我們的時候了,自然不能逃避。倒也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總該是要回報的。」
謝繁華將頭抬了起來,望著二姐姐,良久才問道:「可是,我們同輩幾個姐妹,卻只需要二姐姐做出犧牲,二姐姐不覺得委屈嗎?」
「哪裡是只需要我做出犧牲了?」謝錦華面上雖淡淡笑著,可是瞧著神情怎麼都是有些哀傷的,她淡淡說,「就像老太太想讓你嫁進夏家一樣,何不是看重那夏公子的才能?如今朝中看似太平,可是世家大族跟朝中新貴勢不兩立,燕王齊王兩黨勢均力敵,後宮也是早就分成了張貴妃跟宇淑妃兩派。今聖尚且康健,又是手段頗狠,他們興不起什麼風浪,可往後呢?兩王劍拔弩張,這是遲早的問題。所以,咱們侯府再不能持觀望姿態了,必須站准了隊伍。」
謝繁華不笨,聽姐姐這樣一說,已經被點通了,便道:「咱們謝家根基深厚,乃是百年世家,自然是該站在齊王一邊的。可是將來卻不一定是齊王得勝,所以老太太想讓我嫁到夏家,以此來作為那最後的一搏?」她忽然停住,四處瞧了瞧,方壓低聲音道,「若是齊王輸了,謝家倚仗著夏家姻親的關係,或許還可以免遭一災。」
謝錦華微微頷首,倒也沒再多說話,因為外面已經有人提醒已經到了承天門。
太后的壽康宮裡,鶯鶯燕燕的,已經站了好些人,都是世家夫人帶著自己女兒。
謝繁華一行人到的時候,早有候在殿外的小太監引著進去了,太后見自己的堂妹也帶著侯府的兩位孫女跟一位外孫女來了,不由細細打量起三位姑娘來。她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賜了座,卻是目光落在了謝繁華身上,然後朝她招了招手。
「自打上次見了謝家三姑娘後,總想得慌,這丫頭模樣好又乖巧懂事,哀家喜歡得緊。」她將已經小步走過來的謝繁華摟抱在懷裡,看著她尚顯稚嫩卻已經是絕色的臉蛋,越發喜歡起來,只道,「往後你和阿瑛一般,無召也可入宮,得常進宮來陪陪哀家才是。」
這已經是極榮寵的事情了,可謝繁華卻想哭,偏偏還得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在太后跟前跪了下來道:「太后娘娘恩賜,臣女惶恐。」
雲太后將她拉起來,笑著說:「哀家老了,就喜歡日日見著你們這些鮮活水靈的姑娘,阿瑛跟小五不行,她們倆實在太鬧騰了,不是十天半個月不來看哀家,就是一來就吵得哀家腦袋疼。」老人家一上了年紀,就有些像孩子了,她佯裝生氣地板著臉道,「阿瑛跟小五必是煩了哀家,這才躲得遠遠的。」
安璟侯夫人杜氏有些惶恐,趕緊離了座位,跪下來請罪道:「太后娘娘息怒,阿瑛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回去後一定叫她爹好好訓斥她幾句。眼瞧著也十五了,就不知道乖乖呆在閨房裡繡嫁妝,我也是跟著愁。」
雲太后笑道:「可別叫她爹訓斥她,女孩子這個年紀最是活潑的時候,往後嫁了人,哪裡還能這般嬌貴?」又道,「琦兒呢?怎生這些日子入宮都沒見著你帶著她?」
杜氏臉微微變了變,低頭回道:「琦兒過年的時候病著了,最近一直在養著身子呢。」
雲太后說:「那就在家好好養著,哀家記得她年歲不小了,可說了人家?」
太后一個接著一個問,杜氏卻是有些招架不住了,這樣問下去,豈不是要將雲琦的醜事給揭露出來?若是叫京中貴婦們知道了,雲琦的聲譽是小,可別連累到阿瑛。杜氏為人憨厚老實,腦袋瓜子不夠靈活,一時回不上話來,臉就紅了。
謝瑾見大家都不說話了,她是出嫁後頭一次見太后,總想著找些存在感,便響亮地道:「聽母親說,雲琦如今出落得越發出色了,采也是好的,想必是自己也琢磨著在選一門好的親事呢。」想著她的出身,不免捂嘴笑道,「可惜是個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再怎麼好,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幹幹笑了兩聲,還欲再說,卻被謝老太太一個眼神給殺回去了。
謝瑾這算是說了大不敬的話,當今雲太后也是庶出,謝瑾瞧不起庶出女,就是瞧不起當今太后。
她一時沒有想得起來,見自己母親狠狠瞪了自己幾眼,還覺得委屈呢。
壽康宮內一時安靜下來,個個都是大氣不敢出,頭都低著。縱然知道太后是個好脾氣的,可有人膽敢當著太后的面冷嘲熱諷,也是該嚴懲的。
雖然這謝瑾母女,謝繁華瞧著諸多不順眼,但是若太后開罪了,怕是會連累了謝家。爹爹在朝為官已經很不易了,要是再因為蠢姑姑的緣故而獲罪皇室,可就不值當了。見老太太跟自己二姐姐都望著自己,謝繁華想著,仗著太后如今對自己的這幾分寵,說幾句好話,該是能化解難題的。
她才將準備開口,坐在對面的一位穿著水影紅紗裙的少女便搶先了一步道:「我家裡有位堂姐,雖為姨娘生的,但是人品模樣都是一頂一的好,她的名聲也是早就傳到外面去了的。所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前來提親的人可都將門檻給踏破了。阿姐如今跟姐夫相敬如賓,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可幸福得很呢。」
謝瑾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腦袋嗡一下炸開了,匆忙間跪了下來,卻是不敢說話。
雲太后如何看不出來,倒也沒生氣,只笑著道:「這個人有個人的造化,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世人都知道她一生榮寵至極,又可知她的艱苦為難之處呢?
她還有一個胞出的妹妹,如今自己為太后,妹妹卻還在尼姑庵裡當尼姑。那孽也是她自己造出來的,曾經有幸福放在她眼前,她沒有珍惜。有時候人活著不能太過攀比,不能太較真,那樣活著是真累。
太后轉頭望著滿殿鶯鶯燕燕的姑娘,最後目光落在剛剛那位穿著水影紅裙子的姑娘身上。這就是江南世家陳家的女兒了,金陵陳家,有數百年的歷史,前朝的時候史上出過好幾位皇后,只是到了本朝有些沒落了。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京都勢力勢均力敵,阿崇怕是也有些應付不來了,這才想著要提另一股勢力來壓制住京城的這兩股勢力。
而陳家,也需要這樣一個女兒,一個能夠給她們帶來更多榮華富貴的女兒。
見太后朝自己露出些許讚賞的目光,陳婉婷微微垂了眸子,很是溫順乖巧的樣子。
外面五公主突然衝了進來,見滿滿坐了一屋子人,她腳步微微停住,方才老老實實給太后請安。
雲瑛跟在五公主後面,大氣不敢闖,也乖乖請了安。
謝繁華見著五公主穿的那件春裳,表情有些呆住了,身子也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