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幾人那麼扯著嗓子一喊,汀蘭院外面瞬間就擠滿了人,姚氏聞聲趕過來的時候,田婆子已經被謝繁華捆了手腳扔在一邊。
陳家老太太則親自端了張凳子出來,坐在院子中間,微微瞇著眼睛。
謝素華身邊圍著幾個小丫鬟,卻都是只用手去輕輕推著謝素華,哭哭啼啼的,都嚷著說小姐剛剛還好好的,只是見著三小姐動手打了人,她才暈厥過去的。
姚氏見是這樣一副場面,有些頭疼,卻不得不擠出笑容過來問道:「親家太太,這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怎生還動手綁了人?」
謝繁華只是綁了田婆子,卻並沒有堵住她的嘴,那田婆見大太太來了,更是扯起嗓子鬼哭狼嚎起來。
「大太太要替奴做主啊,奴見三太太的母親來了,想著桂媽媽不在,奴就捧著茶水想要給三太太送去。可誰知道,奴人還沒進去呢,三太太便出來了,說是奴在外面偷聽,奴真的沒有。」這田婆雖被綁了身子,但腰還算靈活,一個勁給姚氏磕頭,「奴的男人雖然死了,可他生前到底是在老侯爺跟前做事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知道,自己是奴才,被主子打罵幾句也是該的,可是奴又沒有犯錯,奴平白無故被小主子打了,心裡不服。」
待這田婆說完消停下來了,陳老太太才微微睜開眼睛,哼道:「還以為燕平侯府規矩多大呢,原是一個奴才也能在正經主子跟前叫囂的。哼,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要是擱在我們陳家,少不得打斷她一條狗腿。」
田婆雖說得義憤填膺,卻是有些怕這個鄉下來的蠻橫老婆婆的,因此畏畏縮縮道:「奴才也是人,你們憑啥打人?」
謝繁華好笑道:「都說你只是一個奴才了,你還真把自己當人看?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來汀蘭院的?我瞧著你有幾分面生,卻又有幾分面善。」繞著田婆走了幾圈,謝繁華忽而睜大眼睛,驚呼道,「我想起來了,上次賀姨娘陷害我母親那晚上,我急著出去找二哥幫忙,路上撞見一個人,當時天黑沒有多在意,現在想來,那個人不就是你?」
「我……我……不是我!你胡說!」田婆面紅耳赤,極力辯解。
謝繁華又是一腳踹在田婆身上,伸手指著她罵:「你算是什麼東西,竟然敢三番五次頂撞於我。大伯母,您也瞧見了,您還在這裡呢,這老貨就敢如此跟主子說話,您要是來的沒這般快,棗兒……棗兒還不得被她欺負死!嗚嗚嗚……」
說著便以袖掩面,抽抽噎噎哭起來。
姚氏心裡明白她是假哭,但是卻不得不安慰,便拍了拍她不停抽動的小肩膀道:「快別哭了,出了什麼事情,大伯母給你做主。只是,凡事咱們還是得講證據,她也算是咱們侯府的老人了,不比那些個新買來的小丫頭,說打發就打發了。你要想大伯母幫你,也得說出些叫人信服的證據才行。怎麼說,咱們侯府也是有規矩有臉面的人家,不能叫人傳出去說咱們主子隨便欺辱人。」
那田婆見大太太雖然表面上是安慰三小姐的,可話裡話外也有幫著自己的意思,便又來了勁,使勁捶胸哭道:「三小姐,陳家老太太打奴的時候,您才將進來,您根本是什麼都沒瞧見!您上來就踹了奴幾個窩心腳,還動手綁了奴,奴要告到老太太那裡去。」
謝繁華訕訕閉口沒說話,只是惡狠狠瞪著田婆,一雙粉拳攥得緊緊的。她心下早已有了制服這田婆的主意,只是面上故意裝作沒了法子,好叫田婆放鬆警惕。
果然,這田婆見謝繁華不說話,更是喊道:「可憐我那男人,生前鞍前馬後地侍候著老侯爺,如今他人走了,竟是府中隨便什麼人都敢欺辱我。」伸手使勁捶胸口,又順勢在地上打起滾來,「你死了何不帶上我,如今叫我被一個小輩欺辱去了,我可不活了。」
謝素華原就是在假暈,此番見形勢逆轉自己不必再裝暈了,她咕嚕轉動著眼珠子,幽幽睜開眼睛。
旁邊侍候著的丫鬟見了,開心道:「小姐,您醒了?可還好,有沒有被嚇著,剛剛可嚇死奴了。」
姚氏裝作這才瞧見謝素華的樣子,故作驚訝道:「四丫頭,你怎麼也在這裡?」
謝素華規規矩矩地給姚氏請了個好,方起身說:「聽得母親這邊有吵鬧的聲音,素華便就過來了,卻一來就見著三姐姐用腳踹田婆,素華就有些嚇著了,也怪自己身子不好,竟暈了過去,叫大伯母擔心了。」
姚氏道:「沒事了就好。」
那田婆以為自己有理了,也就不依不饒道:「大太太,奴想去老太太那裡討說法去。」
要說這田婆的男人生前確實是公爹身邊的人,雖然田婆為人品性差了些,可想要動她,確實還得是老一輩的人出面才行。
自己不願插足三房這件事情,便道:「老太太如今歇下了,先將田婆子關進柴房去,待得老太太醒了再由老太太審問。」
祥瑞堂的暖閣裡,謝老太太算準了時間,見過了吃晌午飯的時辰,便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旁邊鈴鐺見了,趕緊過來扶住老太太道:「老太太,可是用飯?」
「不吃了。」老太太淡淡說了句,便只靜靜坐著。
鈴鐺見老太太似是有心事,一時不敢再吵嚷,只靜靜候在一邊,等著老太太的吩咐。
雖然謝老太太聽了丈夫的話,一時沒再動要三子休妻的念頭了,可她心裡到底是有根刺的,就是覺得不舒坦。
也難怪,謝老太太平生有三個兒子,她打小便就偏疼三子些。如今三個兒子只剩下一個了,她的全部希望也就寄托在了三子身上,老太太自然是希望兒子將自己
放在第一位的,可兒子滿心眼都是他媳婦,老太太難免有些意難平。
若是他的心裡是他那表妹髮妻也就罷了,畢竟小雲氏是自己侄女。可他竟然喜歡的是一個農家女,是個外人,她不免就有些吃起醋來。心中也暗暗覺得兒子必是被陳氏美貌給迷惑了,不然那樣一個柔弱無能的女人,怎會被自己如此出類拔萃的兒子看上?
正愣著神,老太太聽得外面有人說話,好似是大媳婦的聲音,便問道:「出來什麼事情?」
姚氏撩開簾子大步走了進來,頗為尷尬地說道:「老太太,還不是三房的事情,這事還得老太太您出面才行。」
老太太如今聽得三房的瑣事便頭疼,皺眉道:「賀氏不是被府衙抓去了嗎?能出什麼事情?」
姚氏便一一將今兒上午在汀蘭院發生的事情說了,老太太聽後,眉毛擰得更深,一時沒有答話。
姚氏靠近婆母一些,壓低聲音道:「這田婆是田剛的婆娘,田剛活著的時候一直伺候著老太爺,平日裡說話頂得上管事,為人也很不錯,頗得老太爺欣賞。雖說老太爺不管宅內之事,但若這事捅到了老太爺那裡,看在田剛面子上,老太爺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姚氏沒有將話說透,謝老太太卻是已經明白大兒媳婦的意思了,只望了她一眼,問道:「莫非你也希望那賀氏當老三媳婦?平日裡瞧著,你並不喜歡賀氏,如今怎生幫著她說話了?」
「老太太,您想錯了。」姚氏又湊近了婆婆一點,繼續說,「媳婦也說白了,如今容兒是燕平侯世子,將來必是繼承整個燕平侯府的,三弟這邊的爵位自是由三弟的子嗣繼承,左右跟媳婦的利益無關,但是對老太太您就不同了。賀氏有四爺,陳氏如今正得三弟寵愛,她又還算年輕,將來不無再生個兒子的可能,到那個時候,三弟愛屋及烏,自然是會向聖上請封陳氏之子為世子。而賀氏雖不得三弟喜歡,但她背後到底是廣寧伯,也是不容小覷。所以說,不論是賀氏還是陳氏,誰當三弟妻室,這對老太太您都是一種威脅。」
如此一番分析下來,謝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大媳婦姚氏的手,眼裡含著淚花道:「我兒,你真是說出了我心坎裡的話。」
除了惋惜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以外,謝老太太最擔心的,還是這個。
她怕兒子愛屋及烏,將來會受陳氏蠱惑,從而請命封陳氏所出為世子。
自己這樣的一份心思,自然是不能叫丈夫知道的,因為在丈夫心裡,不管是誰做靖邊侯世子,那都是他謝家血脈。可於謝老太太雲氏就不同了,比起來,她自然是希望跟自己血緣更親近點的旭華當世子。
姚氏不敢在婆婆跟前邀功,只道:「婆婆,公爹幫助陳氏說話,倒不是因為他看中陳氏這個媳婦,您想想,當初三弟執意要娶陳氏的時候,他的怒氣可不比您小。公爹生氣,不過是因為,咱們未能夠秉公辦理,說到底他顧及的是侯府的尊嚴。媳婦剛剛瞧著,可能確實是三丫頭的小脾氣,而陳家老太太跟陳氏明顯是包庇自己女兒的。」
謝老太太心中一番思忖,便道:「將人都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