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深彎腰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就近在一名死者脖頸處探了一下,隨即收回了手。
剛死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還有體溫。
抬了抬手,示意舉著火把的人將火把靠近一些,就著光看,周庭深細細檢查了一番死者的傷口。
是劍傷所致,凶器就在地上,並且兇手該是有功夫底子的人。十數具屍體,傷口的位置雖然不同,但是可以看得出來,每人身上都只有一處劍傷,而且那處便就是致命處,應該都是一劍斃命。
周庭深皺眉,又緩緩直起身子來,目光幽幽轉向謝旭華兄妹,目光在謝繁華那張明淨的小臉上微微停留片刻,又轉頭對著身邊的捕快說:「把他們帶去衙門。再去叫幾個人來,將屍體抬回衙門去,另外,本官要夜審此案。」
見周庭深仿若不認識自己似的,謝繁華本能是有些傷心的,但是此時她的心還完全在母親那裡,因此傷心也只是片刻,待得想明白時,便急切地道:「大人明察,是有人陷害我們的,我們剛來這裡,這些人就已經死了。」
周庭深面無表情,只冷冷開口問:「深更半夜,你們來這裡做什麼?」見謝繁華語塞,他話鋒一轉,又道,「此時已經過了宵禁時間,你們卻出現在別人家裡,這已經是不合常理。此番張家十數口人命案子,只你一句冤枉,本官便就能袖手旁觀?」
謝繁華似乎此時才想得起來,周庭深為人就是這樣的,從來心裡只有公正二字,跟他別談什麼舊交情。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周大人盡快審案結案,千萬要還張家十數條人命一個公道。」謝繁華垂立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起,想著賀氏竟然敢這樣害自己在乎的人,便就氣得不行。
到底還是她大意了,她以為,這一世只要父親母親和睦相處,自己跟母親便就能好好過日子呢,原來不是。她素來知道那賀氏為人陰狠,但是卻沒想到,她為達目的,竟然能夠如此草芥人命!
見這周庭深想要夜審此案,謝旭華對他倒是挺佩服的,若是庸官昏官的話,怕是案件能推則推,才不會耽誤休息時間審理案件。
謝旭華身正不怕影子斜,跟著去衙門便就去衙門,只不過,他擔心妹妹受不了,因此便道:「周大人,來此處是我的意思,與旁人無關。大人要夜審此案,帶著我一人去衙門便行,我妹妹是無辜受累的。」
「二哥!」謝繁華聽二哥黑白顛倒,氣得跳腳,一把抓住哥哥的手,咬牙道,「明明是棗兒連累的二哥,二哥不必替棗兒擔心。」又說,「總之人不是我們殺的,你一個人去衙門跟我們兩個人一起去衙門又有何區別?周大人明察秋毫,定當會還我們一個公道!」
周庭深卻不容他們多說,只冷冰冰地道:「都帶走。」
謝繁華緊緊攥住哥哥的手,謝旭華卻「嘶」了一聲,謝繁華這才發現,二哥哥的右手虎口處有好大一塊傷口。
「怎麼弄的?」舉著哥哥的手,就近火光看,雖然上了藥粉,可還是能瞧得出血跡。騎過馬的人一看,便就知道這傷口是怎麼來的了。
周庭深微微瞥了眼謝旭華右手上的傷口,唇角劃過一絲笑意,到底沒說話,只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而此時,小巷子裡站了不少人,都是這個青樹胡同的百姓。
見衙門裡的捕快從張家院子裡抬出不少屍體,個個交頭接耳道:「這到底是誰幹的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真是作孽啊!張家十多條人命,竟然一夜之間全都沒了,這到底是惹了什麼樣的仇家?」
「誰說不是呢,要說我剛剛怎麼聽到張家院子那裡有人驚叫呢,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嘖嘖歎,「定要將兇手抓出來,否則張家人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
百姓們得知府尹周大人要夜審此案,都奔向告知,一時間,鬧得滿城百姓皆知,甚至消息都走到了皇宮裡。
所以,謝家人此刻不可能不知道。
謝家二爺跟三姑娘被新上任的府尹周大人抓到衙門裡去了,當謝家小廝得到這個破天荒的消息時,撒開蹄子就往院內跑去。
謝老太太剛處理完三房的事情,才準備歇下,便聽貼身侍候的丫鬟鈴鐺說,二爺跟三姑娘被抓去了衙門。那謝家二爺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打小就慣著寵著,捨不得他受一點委屈,此番怎麼就攤上官司了?
老太太一時接受不了,只覺得心悶氣短,好在鈴鐺跟銅鑼將老太太給扶住了。
幫老太太順勻了氣,鈴鐺才又說:「老太太您先別著急,待奴著人去衙門裡打探打探,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家二爺雖然脾氣不太好,可最是正義的,怎麼會鬧到衙門去呢,想來必是那小廝得錯了信兒。」
銅鑼也使勁點頭附和道:「鈴鐺說得對,咱差人去衙門裡打聽打聽,一有信兒准即刻回來匯報給老太太您。」
謝老太太歎息一聲道:「咱們謝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都是造了什麼孽!大郎二郎早早便沒了,只留一個三郎給我,可三房那些個事情卻不是省心的。我這可憐的孫兒打小就沒了母親,打小就沒個爹疼娘愛的,好不易他爹回來了,父子兩人關係還沒緩和得好呢,怎麼就攤上了這樣的事情。」
謝老太太知道此時不是傷心落淚的時候,只埋怨了幾句,便對銅鑼道:「你去將大爺叫來,叫他親自去打聽消息去,一有什麼消息,立即命人回來報我,快去。」
且說衙門那邊,京兆府尹周大人夜審命案,衙門外邊圍了不少人。
公堂上放著張家的十數具屍體,謝旭華兄妹站在公堂上,四餅跟另外一個小
廝則跪著。
周庭深問清楚了謝旭華兄妹夜探張家的情況,謝繁華一一如實說了,周庭深見牽扯到內宅,便也沒多問,只命仵作去檢查屍體。
仵作得出的結論跟周庭深想的一樣,劍傷所致,並且是一劍致命,由此可以看得出,行兇之人是個高手。
這謝旭華乃將門之後,而且他在南山書院就是以武突出,所以如果他執劍連殺十數條人命,不是問題。只是……
見外面百姓吵鬧聲越來越大,爭議聲也越來越多,周庭深拍了下驚堂木,問道:「謝二爺,你可是左撇子?」
謝旭華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搖頭道:「不是。」
周庭深又問仵作:「張家十數條人命,傷口都在哪裡?有多深。」
那仵作擦了擦手,回身道:「基本都在胸口處,為一劍穿膛,都是一劍斃命。」
周庭深點了點頭,又問一邊的捕頭道:「若是一個慣以右手執劍的人,可能以左手執劍殺人,並且能做到如此快、準、狠?」
捕頭回道:「若是慣以右手執劍,那麼左手傷人的力度必然會小得很多,一般來說,根本不可能做到將劍穿過人的胸膛,而且還是劍劍如此。就算是此人力氣極大,那麼因為習慣問題,也總會有失手的時候,只要有失手,那麼死者身體上便就不可能只有一處傷口。」
「好。」周庭深點了點頭,看向謝旭華道,「你的右手受了傷,本官現在命你用右手執劍跟張捕頭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