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繁華越哭越起勁,眼瞧著都將外頭院子裡的丫鬟婆子給招進來了,賀氏有些坐不住,趕緊勸慰說:「三小姐,瞧您說的話,您哪裡就丑了?」她越是提這個丑字,謝繁華便就哭得越傷心,賀氏再不敢提這個字了,只改口說,「三小姐您是侯府正經的嫡出小姐,身份擺在這兒呢,就算……就算……」她瞥了眼謝繁華罩著面紗的臉,心裡得意,面上卻不得不表現得哀傷痛苦,「就算三小姐您容貌上差了那麼一點點,可咱們大興王朝女子講究的是德,只要品德好身份高,想娶您的名門公子可多了去了。」
謝繁華哭得小肩膀一聳一聳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說:「娘,棗兒就說不要回來,您非叫我回來。您瞧,您瞧,連賀姨娘都說我長得醜呢。女兒若不是念著老祖宗,若不是念著爹爹跟娘親,女兒就願意一輩子呆在鄉下不回來。如今回來了還被人說長得醜,嗚嗚嗚嗚嗚。」
想到女兒之前受的那些苦,陳氏心裡也難受,因此也抱著女兒默默啜泣起來。
賀氏見狀,趕緊站起身子來,任她平日在府上殺伐決斷耀武揚威的,此番一時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轉頭朝門得方向看,見圍了一群丫鬟,而且個個都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她不禁暗暗咬牙。
「都還愣著幹什麼?沒見著太太跟小姐正傷心呢嗎?你們平日裡都是怎麼伺候主子的?」賀氏心中有氣,倒是盡數將氣撒在了汀蘭院的丫鬟婆子們身上,「還不快進來安撫太太跟小姐?」
趙桂氏微微垂頭,恭恭敬敬地說:「賀姨娘,您這話可就說錯了,您沒來的時候,太太跟小姐可好著呢。您這一來,說話又這般凶,開口閉口都是醜不醜村不村的,沒將我這老婆子嚇著,倒是將咱們三小姐給嚇著了。」
「你……」賀氏心裡氣,此番卻是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將那股子氣硬生生往肚子裡咽,完了回頭還得陪著笑臉說好話,「三小姐,您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我真的不是說您丑。您快別哭了,您瞧,您這一哭,太太也跟著哭了,太太身子本就不十分好,您可憐惜著些太太身子。」
意思是說,我都提醒您到這份上了,您若是再哭,可就是成心給太太添堵了。
謝繁華暗哼,自然明白賀氏這番話的用意,抽抽噎噎地就止住了哭,然後便低了頭,只用手半掩著臉,作出一副自卑模樣。
賀氏見狀笑說:「快要到用午飯的時間了,三小姐您想吃什麼?想吃什麼儘管跟我說,我叫廚房裡做去。」
雖則剛剛是假哭,可到底也是用了力氣的,剛好謝繁華嘴饞,於是掰著手指頭數,說的都是些名貴且罕有的吃食。
賀氏見謝繁華竟然能說出這些個京城裡有名的吃食來,不禁微微怔住,那邊只聽謝繁華道:「打昨兒回來,桂媽媽就跟我說了這些菜,我只聽過菜名卻從來都沒有吃過呢。剛好肚子也餓了,不若就先吃這些吧。」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微微抬眸望了賀氏一眼,不好意思地說,「叫姨娘見笑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些呢。」
賀氏心想,你倒是會吃,這些菜可都是京城雲水樓裡最昂貴的菜。你這幾樣菜點下來,沒個三五百兩銀子,根本吃不起。
面上卻笑著道:「好,我這就去,一會兒就著人給三小姐送來。」
說完賀氏又草草朝著陳氏彎了下腰,然後在一眾丫鬟婆子的注視中離開汀蘭院。
待得賀氏走後,謝繁華給了趙桂氏一個眼色,趙桂氏就去了外面院子裡。
剛剛謝繁華演的那出,陳氏跟趙桂氏可都是看的明白的。這賀氏行事嚴苛,對待下人也很苛責,換句話說就是,好處都進了她的荷包裡,底下拚死拚活賣命的,拿的卻是些小錢,她早就失了人心。
不過是礙著她的嚴厲,底下人有造反的心沒造反的膽罷了。
如今三小姐回來了,她竟然還帶著婆子丫鬟們到正經主子院裡耍威風,今兒滿院子的丫鬟可都是瞧得真真切切的,由不得她耍賴。
拼演技,誰不會?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陳氏摟著女兒,伸手捏她鼻子:「小丫頭,倒是個鬼靈精的,不過也好,你這樣的性子往後去了夫家,不會受委屈。」
見娘又扯到夫家這事上來,謝繁華頭就有些疼,只吵著要去睡覺。
陳氏卻拉住女兒:「睡什麼覺,娘可還有話要問你呢。我問你,你剛剛報的那些菜名,可都是誰跟你說的?」
謝繁華暗叫糟糕,沒想到娘竟然會問起這個來,她可不敢說這雲水樓是舅舅送給她的禮物,至於菜名,當初那個盒子裡可是附有一份菜譜的。她想著,點自己酒樓裡面最貴的菜,不但吃著了,而且還賺著了。
「你眼珠子轉什麼?娘問你話呢。」陳氏就覺得女兒有些不對勁。
謝繁華說:「娘,您還真以為女兒是鄉下來的土阿妹啊?您也知道,舅舅是做生意的,常年走南闖北,什麼樣的菜沒吃過?京城裡雲水樓有名的吃食,自然是舅舅告訴女兒的啦。」
陳氏臉色微變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面上幾分愧疚地問:「你舅舅他還好嗎?」
謝繁華歪在母親懷裡,使勁蹭著,她覺得母親懷裡很香甜,嘻嘻笑鬧著。
陳氏被女兒撓得有些癢,伸手拍了下她腦袋瓜子:「娘問你話呢,你傻笑些什麼?」
謝繁華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想到舅舅來,也有些心疼他。
「舅舅什麼都好,又有錢又會做生意的,吃穿什麼自然不愁的。不過,女兒覺得唯一遺
憾的一點就是……舅舅沒有娶妻生子。」想到這裡,謝繁華一下子站了起來,眼巴巴望著她娘,十分八卦地問,「娘,舅舅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喜歡過什麼姑娘啊?不然的話,這麼些年了,他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每次外婆跟他提這事,他總是有很多理由推脫掉,還說什麼有我這個外甥女就夠了,不要妻子兒女也罷。雖則說我是舅舅親外甥女,可畢竟也有自己爹娘啊,這些年來,舅舅為了賺錢總是天南地北地到處跑,有的時候,我都心疼他……娘,您怎麼了?」
陳氏趕緊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面上微微含著笑意道:「沒怎麼,只是想到你舅舅這麼些年都是一個人過,娘心裡難受罷了。」望著女兒這張紅潤潤的小臉,她忍不住抱著女兒的嫩臉就親了一口,心情又好些了,「棗兒,你自打落了地就沒見過你父親一面,如今都長這麼大了,你父親回來一定會喜歡你的。」
謝繁華微微垂了眸子,只輕輕點頭說:「是啊,這次女兒一定要讓父親喜歡女兒,也要讓父親心裡只有娘一個。」
陳氏則微微一愣,隨即笑著戳了女兒額頭一下:「你這孩子,有時候的眼神,連娘都害怕。」
自打兩個多月之前,謝府得知謝三郎勝仗而歸後,謝家老太太雲氏便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去了城外的古青寺上香去了。謝繁華回來的時候,老太太沒有在家,所以並沒有去請老太太的安,兩位伯母那邊則說,既然連老太太的安都沒請呢,大房二房那邊暫時也不必去了。
因此,這幾日,謝繁華一直是呆在汀蘭院裡頭的。
這一日,趙桂氏打外邊回來,快步往主院走來,見院中幾個小丫鬟在玩鬧,她則道:「都該幹嘛幹嘛去,太太仁厚,你們才這般輕鬆的。若是將你們調去芷蘭院做事去,可有你們哭去,太太好相處,你們可別當太太好欺負,我問你們,那天賀姨娘來太太院子裡耍威風氣得三小姐都哭了,你們可是親眼瞧見的?」
三房裡頭,雖則想要巴結賀氏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人極度畏懼賀氏。賀氏待下人十分嚴苛,行事手段也狠辣,若只是簡單想在謝府謀個差事的,都不願意呆在賀氏手下做事。
聽了趙桂氏的話,丫頭們都說:「當然太太是正經主子,一個姨娘,雖則管著三房府內庶務,可到底不是主子。老太太這是沒回來,若是老太太回來了,也必然會替三小姐討回公道的。」
如此,趙桂氏便笑道:「那你們還有空擱院子裡頭玩兒?太太平日最是疼你們的了,怎麼做,還需要我教?都出去做正事去。」說完話,趙桂氏便又大步往院子裡頭去,才走幾步又回頭,「我可告訴你們,如今老爺威風回來了,你們可都要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老爺最是疼太太的,若是叫老爺知道你們平日行事如何怠慢,可仔細你們的皮。」
「是是是……」院子裡頭做事的丫頭聽這麼說,都嚇得肩膀聳了聳,個個低著頭就跑出去做事去了。
趙桂氏瞇眼含笑,心情十分好,抬腿便往院子裡頭跑去。
主院裡,陳氏母女倆正湊頭呆在一起調香,見往日一向行事穩重的趙桂氏莽莽撞撞跑了進來,陳氏驚得抬頭:「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趙桂氏笑著搓手道:「太太,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陳氏笑說:「老爺打了勝仗回來,這自然是好事,這我又不是不知道。」
「自然不是這個。」趙桂氏擺手,因著跑得太累,只端起案上一碗茶便大口吞了,完了才說,「奴這裡有兩件喜事,第一件,便就是賀姨娘氣哭三小姐的事情,已經傳到大太太那裡去了,大太太很生氣,得知消息後,已是拿了賀姨娘身邊婆子去問話了。奴才將得到消息,說是大太太將賀姨娘身邊的蔣嬤嬤打發出去了,那蔣嬤嬤可是賀姨娘的左膀右臂,如今打發走了,對太太您自然百益而無害。這第二嘛,可比這第一件更值得高興……」趙桂氏賣了個關子,眼角都笑出了細紋來,「太太您猜是什麼?」
謝繁華是重活了一輩子的人,自然知道這天大的喜事是什麼,見趙桂氏一直不說,她則忍不住道:「可是我爹因戰功顯赫,被聖上封了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