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不是沒有家了嗎?自幼父母雙亡,他不是靠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孤兒嘛?
「唉……作孽啊……」嬸子的目光轉暗,拉著姚曉璟的手說:「楓娃子有個不是人的後娘,他肯定沒跟你提起過。」
後娘?
她完全不知道慕楓在家鄉還有一個後母……
「嬸子……你跟我說說吧……慕楓從來也沒跟我說過家裡的事……」忽然間,迫切地想知道他的過去,想知道讓風燭殘年的嬸子都禁不住動容的不堪往事,究竟是如何折磨她丈夫的……
「楓娃子的親娘是當年下鄉的知青……知青閨女你知道吧……」嬸子想起曾經火紅流光的歲月,眼裡就湧上難以言喻的光彩……
「知道……」上世紀6,70年代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舊名流進干校牛棚,城市工廠內遷三線,農村四化水利化機械化電氣化化肥化……教科書上雖然沒有,可是她卻從父母的口中聽說過那些年的事情。
「他的親娘長得特別標緻……()又是從大地方來到我們窮地方當知青,所以剛來就被當時的村幹部看上了……幾次三番想糟蹋了她,可都沒成事。我還記得啊,她在一個大雪天衣衫單薄地立在知青房向同學們求助,可當時誰也不敢站出來和那個村幹部對著干……後來,也是那年冬天吧……她忽然和村裡的陳永誌,也就是楓娃子的親爹結婚了。陳永誌比新娘子足足大了16歲,我還記得……結婚那日下大雪……呼呼的北風都壓不住新娘子的悲號,聽得我心酸……再後來,他們過起了日子,第二年冬至,有了我的楓娃子……」
姚曉璟動容,沒想到慕楓的父母還有這樣一段糾結的過往。
「唉……好人不長命啊……」嬸子擦了下眼淚,慢慢說:「娃子還小,剛知道在河裡淌水的時候,他的親娘就因為一場急病沒了……陳永誌守不住寂寞,沒多久又娶了房媳婦……這個媳婦,簡直就不是個人……毒起來比毒蛇的牙還要毒上三分……靜靜啊……你是沒看到……她打起一個沒成年的娃子,恨不能把他給打死才解氣……」嬸子提起那個蛇蠍瘋女人,她就想親手掐死她為楓娃子討回公道。
「慕楓的爸爸呢,他不管嗎?」知道後娘心狠,可是慕楓的父親還在世,他難道坐視不理嗎?
「你說陳永誌?……他就是倒霉的命……娶了惡女人沒兩年,他也沒了……」嬸子抹了下眼睛:「楓娃子可憐啊……親爹一死,後娘恨不能把他一下子從那個家裡攆走……不僅暴打娃子,還經常不給他飯吃,不給他衣服穿,山裡的冬天多冷啊……我的楓娃子只穿著單衫和露腳趾的布鞋去上學……這個學啊,也是老師去家裡硬求來的,說免了娃子所有的學費,只要他能來上課……」
姚曉璟攥緊手心……心中湧滿了憤怒……這世界上真有這樣惡毒的女人嗎?如果真有……那她真得被打進十八層地獄才解恨……
「後來的事,才叫造孽……那個女人不顧廉恥,把野男人帶回家苟合還強迫娃子看……你說……她是不是該被抓起來槍斃一百次……她根本不是人……」嬸子的眼裡噴出了怒火,指著遠處黑漆漆的院落說:「就是從那一次,楓娃子再也不肯回家……他住在我原來老院一間快塌掉的土坯房裡,靠著給村裡的勞力不行的莊戶人家幹農活養活自己……10幾歲了,娃兒考上十幾里外的鄉中,臨走的時候連個像樣的衣裳都沒有……我看著娃兒苦啊……淚止不住的流……我把老大準備相親的衣裳改了改,給了我的楓娃子,他一步一叩頭,砸下去的印,多少天都消不去……我的娃兒苦啊……他太苦了……」嬸子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姚曉璟眼睛一熱,淚水亦是奪眶而出……
心裡滿溢著心疼和震撼……
從沒想到過,她的慕楓竟是在這樣的環境裡堅強長大的……長得那麼好,那麼優秀,足以擔負起一片蔚藍晴空讓她驕傲和自豪……
「靜靜……好孩子……不哭啊……嬸子告訴你這些事,只是想讓你對慕楓好一點……他啊……受的苦太多了……」
「嗯……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疼他……對他好!」抱著嬸子的肩膀,偎在她溫暖的懷裡,姚曉璟第一次感到她是那樣的接近慕楓的內心世界……
猶記得當年在k大校園他們一起吃餃子的情景,為了一部很平常的手機,她竟然誤會他沒能力……在長沙的大商場t台走秀,若不是她假裝說是老闆送的,他肯定會強迫她把衣服原封不動地送回去……親手diy製作的泰迪和象徵著純潔愛情的fj項鏈,還有種種……種種……每一樣過往都讓她的心裡充滿了愧疚和自責……
自以為瞭解他的一切,以一種勝利者的女王姿態佔有他的思想,讓他無條件的服從……可是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無論哪一樣事情都顯得淺薄和幼稚……
是她太不好了……做得太不夠……
從嬸子懷裡起來,她擦乾了眼角的淚水,望著裡屋兀自還在高聲談笑的身影,眼神清亮地對老人說:「我對大山保證,我會一輩子愛他,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不離不棄……」
嬸子揉著眼睛欣慰地笑了……她拉著姚曉璟的手,朗聲喊:「清娃子……熱一壺酒來……咱們娘幾個好好喝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