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跟左銳軒在車內掏心掏肺吐了苦水之後,周顏便被他那一句「殺人兇手」震住,導致她在萬般煎熬的狀態下瞬間做了決定,不忍做一個殘/害自己骨肉的劊子手。
那晚他們聊了很多,卻默契地沒有提起洗手間裡的那個吻。
易唐只知道那晚他徘徊在街頭忐忑不安時,周顏去見了左銳軒,回家之後的她平靜地闡述了她要迎接新生命的決定。他也清楚是那個男人影響了她的決定,不管是否嫉妒憤恨,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感激那個男人。
關於棋藝,他自認不會太差,是從小被老爺子培養的對手。姓左的第一次上門跟他廝殺時被他殺得片甲不留,畢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發洩情緒不是?但下得多了他就發現,要是不下棋,沒準這貨不會賴得太久,蹭飯就蹭飯,吃飽喝足就會消失?
左銳軒也已經圍了上來,見易唐失了幾分正常便搶著回答,也想知道周顏的情況。那晚在車裡他雖帶了幾分醉意,周顏說的話他卻記得清楚,當初身體受的苦雖沒心理上的重,卻也令他心有餘悸。
「當然,媽媽和寶寶都會沒事,小睿終於要做哥哥了。」易唐勾了勾唇角摸著兒子的腦袋,雖笑得有些勉強,卻是由衷的幸福。
「認輸怎麼行?男人可不能輕易認輸,咱再來一局,你集中精神別讓我,顏顏跟小睿在房裡看書,母子倆的時間沒你什麼事兒,就陪我下棋。」左銳軒見易唐興致缺缺立即開口勸說,並神速地擺好棋子等著下手。
周睿靠在父親的肩膀望著緊閉的那扇門,小臉上滿是擔憂。雖然聽不太明白護士的話,但父親的憂慮和害怕他卻能感覺得到。
一聽說陪產,易唐立馬就蔫了,他怎會沒提出過?只不過被周顏一句駁回了。顏只去媽。
「產婦叫周顏,她第一胎是剖宮產的,這次情況怎麼樣?」
易唐時坐時站,急得團團轉,恨不得上前扒開那扇大門進去看個究竟,連通知長輩的事都拋在腦後,雙眼只死死盯住那扇門,豎著耳朵想聽周顏的聲音。
「好,這話咱私底下說說就好,可別叫別人聽見。」
「怎麼是男寶寶?我媽媽明明說是妹妹的?」周睿很是失望與疑惑。
「左銳軒,你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幼稚,要不看在你是顏寶上司的份上,我用得著陪你浪費時間嗎?你知道讓我陪一個小學生等級的人下棋有多痛苦嗎?要再不讓你你得賴在我家住下了?別得瑟了,你還是去找家棋社好好學學再來跟我下,時間不早了,我老婆孩子都得休息了?」
「姓左的?還我兒子,不知道第一個抱孩子的人得是親爹?有你什麼事兒啊?」能讓給兒子先抱不代表能讓給情敵。
不過這孩子說的對,姓易的有三十年經驗,培養棋藝從娃娃時期抓起,他自然得輸。
「你這是對我說教?剛說你老就給我掉幾顆牙,你還真是……」
易唐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極不情願地拎起茶几上用燭台溫著的養生茶給左銳軒添上,琢磨著該用什麼法子對付這個厚臉皮的傢伙。
「這才九點,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樣子,早睡早起不是什麼好現象,那只能說明你已經進入老年期,來哥們,咱好好走一局。」左銳軒說著便已走出一步,故意忽視某人敷衍的神情,捏著小巧的玻璃杯品著茶水。
「我爺爺以前是軍隊裡的第一高手,我爸從會說話起就會認象棋了,他是三十年的老手勝之不武,明天你來我陪你下,我從四歲開始學,也比你多幾年經驗,你要是能贏我就算厲害了,畢竟你是不到一年的新手。」周睿適時出現,站在走道裡看著左銳軒慢條斯理地說道。
見左銳軒一副亢奮模樣,易唐暗自抽了抽嘴角。他的老婆兒子在房裡看書怎麼就沒他的事兒了?他可以選擇給兒子講解《孫子兵法》,也可以給兒子講解《編程》的奧秘,更能夠抱著老婆摸著肚子裡的娃一起聽胎教音樂或胎教故事,怎麼就沒他的事兒?
好端端地要在肚子上隔開一個口子把孩子抱出來,未免太殘忍太血腥了些。
要不是太后懿旨讓他出來安撫這個大塊頭,他才不攙和兩個傻大人的幼稚對抗。
「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們左家三兄弟都還是孤家寡人,看看你爸媽都什麼年紀了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大晚上的不去給你爹媽找媳婦兒還折騰個什麼勁兒?雖然你左家窮得只剩下錢,但像我家顏寶這樣嫁人不嫁錢的女人真的不多,還是費點心去找個好老婆。」易唐索姓說起道理,一開口就辟里啪啦說了一堆話,只盼著將這麻煩給清理走。
所以,正在興頭上的他怎能這麼輕易放過一個令他有挑戰欲的好對手?
可今晚這種勝利情況沒有令他沾沾自喜,勝之不武他是不屑的。
左銳軒暗自歎息了一聲,站起身去書房找周顏道別,豈料剛走到書房門口便面色一怔,只見周顏扶著肚子貓著身子,一臉痛楚地靠在書桌前像是出不了聲,他立即衝了進去,「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姓易的,準備去醫院——」
憑什麼他想要的女人被這人霸佔後還得看著他們甜甜蜜蜜幸幸福福?他總得給這人找點刺頭才能心平氣和安撫自己。
最後,左銳軒只得強忍著怒氣,狠狠地瞪著易唐下了戰書。他就不信他這個商業奇才學不好中國象棋?
為了鑽研棋藝,這段時間裡他可是除了工作和吃飯睡覺,其他空餘時間大多都用來充電,翻書查資料包括上網跟人廝殺,好歹已經半年了,周顏肚子裡那個都要出來了,他的棋藝總算可以拿得出手了。
「呃——你乾爹不會喜歡你這個形容的。」
可惜這孩子的安撫令左銳軒一時間無語,他要真覺得贏了一個八歲孩子是件高興的事那就是智商有問題了。
「媽媽會沒事?已經好久了。」
「小左,你看這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咱改天……」rbhy。
在易唐正要開口反駁時,左銳軒懶懶地靠在沙發背上又戳了某人心窩子,臉上那副神情透著一股子言不由衷,連目光裡都多了一絲敵意。
正因為欠了這份人情,易唐無法沉著臉色驅趕三五不時上門蹭飯的某人。
「我……你……你給我等著,給我一個月琢磨,不贏你我這輩子還就真賴你家不走了?」
只要想起任何一項風險,他就不由地心顫,在這之前,他只是滿心歡喜地期待新生命降臨,卻從未想到女人為了這個小生命得付出多少辛苦與風險。這次他的身邊有理智的左銳軒幫忙和兒子作陪尚且膽戰心驚惶恐不安,那麼上一次獨自生產的她又該是面對了怎樣的心情……原來,在要孩子這事上他確實是太自私了。
「我們左家也不知是不是上輩子沒燒高香,老大連個秘書都搞不定,我和老三看中的媳婦兒也都歸了別人,如你所說,好老婆難找,別說打個燈籠手電筒的,就是來個探照燈都沒影兒,你要嫌我煩我就進屋陪顏顏去。」
雖說他長到這麼大多半時間是在國外廝混,但中文造詣卻不低,只是這中國象棋委實不懂,充其量就瞭解每顆棋子的走法。所以,在第一次看見姓易的得意洋洋時他就下了死命令要學會象棋,並且,擊敗易唐。
聽到這裡,易唐已經渾身冷汗,後面的話他幾乎沒能聽清,在左銳軒授意下簽了授權書和合同,坐在椅子上摟著周睿沉默不語。
「護士小姐,我老婆來的時候還痛得只哼哼,怎麼進了這門就沒聲兒了?她怎麼樣了?我不放心,我能進去看看嗎?」好不容易出來個護士,易唐便跟見了糖的蒼蠅一樣衝了上去,兩隻眼睛更是越過護士打算從門縫裡看個究竟。
「行行行,我保證一個月後再不讓著你。」易唐聽到這話總算鬆了口氣,滿心歡喜地應承了下來,只為了送走這具厚臉皮瘟神。
他容易嗎?眼前擺著這麼個對女人來說可比鑽石等級的禍害,怎能不擔憂不恐慌?何況,自家老婆跟這人交情匪淺,難免令他無法自控地多想。都說異姓之間的友情距離愛情只差一步,何況左銳軒已經跨了半步,剩下的半步,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杜絕周顏邁過去的。
易唐把象棋檯子一推,根本沒有丁點兒下棋的心思。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再看了看茶几上的空杯子,尋思著這貨該走了。
其實,易唐的缺乏安全感完全沒有必要。
不過,這始終成為易唐的心結,畢竟他這個孩子的父親沒能說服周顏,倒是讓別的男人輕而易舉地攬了功勞。
「那我要第一個抱,乾媽說寶寶會隨第一個抱她的人。」
左銳軒從棋盤上收了手,睨著雙眼噙著笑意,盯住易唐的目光中滿是詭異。他自然知道對面這人是心不在焉,也清楚原因多半跟他有關係,不過,能公然讓這個人夫因他而彆扭吃醋,何樂而不為呢?
「就算第一胎是剖宮產,第二胎如果胎位正常寶寶沒有過大也是可以順產的,周顏……」護士剛微笑著安撫了左銳軒忽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授權書臉上便多了一絲嚴肅,「很抱歉,因為胎兒臍帶繞頸胎心不穩,在羊水已破宮口卻開不全的情況下我們介意產婦做剖宮產,請周顏的丈夫簽一下這份授權書,然後我需要跟您講述手術中可能出現的風險……」
一個月後他家顏寶都在b市老家坐月子,他才沒時間陪這人瞎折騰。
「別擔心,這兒距離分娩室隔了幾道門聽不到聲兒是正常的。分娩室是男賓止步的,如果要陪產需要去樓下交費辦理手續,我們才能把產婦移到陪產區。裡面有四位產婦,你妻子是哪位?」看在兩個男人皆是難得一遇的帥哥份上,護士很耐心地解釋道。
「好……,不過你乾媽純粹是瞎說,怎麼可能誰抱隨誰?咱家的人就算別人抱了也不能隨別人,以後沒事別聽你乾媽亂侃,也就你乾爹能受得了那傻丫頭。」
他的事兒多了去了,只要沒眼前這個礙手礙腳的人?
不過,很顯然有人不這麼認為。
「小學生等級?姓易的,敢情這些日子你都是讓著我呢?我說你還真有本事,你就不累嗎?」左銳軒也來了氣,原本的得意勁兒散得一絲不剩,僅有一腔怒火與羞愧。他以為他是真的進步了,誰料卻被告知這段時間的進步都是人家算好每次讓的程度,顏面盡失的他哪裡能不惱羞成怒?
左銳軒說到這裡無奈地失笑,可見眼前這人一次比一次沒有耐心,一次比一次抓狂還不能表露絲毫,他就覺得心裡痛快。
這會兒易唐已經裝不下去,臉色一沉收了那份虛偽,一股腦把心裡的不快吐得乾淨。他老婆都請了產假了老闆還經常纏上門,算怎麼回事啊?
「乾爹是拿乾媽當樂子,乾媽說話的時候他就瞇著眼睛笑,明明嘴還沒開卻能看出來他樂得跟偷了油的耗子。」
「我只是實事求是實話實說而已。」
問出口才覺得不忍讓她回答,只得扯著嗓子喊來客廳裡的易唐,兩大一小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慌慌張張地出了門送著周顏去了婦產醫院,忙得暈頭轉向熱汗淋漓,總算在分娩室前的走廊裡坐下了。
父子倆似乎是找了緩解緊張的話題,兩個腦袋湊到一塊兒說得起勁,這時,一個護士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恭喜你,是個英俊男寶寶,三千九百克。」待兩人轉頭望去,只見左銳軒這貨不知何時已經等在門口,正滿臉歡喜地接過了孩子。
「左總的棋藝真是突飛猛進,我認輸了。」
「將軍?你輸了。」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撲了過去,卻始終沒瞧見左銳軒眼底那抹得意與狡黠。
他可是盼著這倆父子沉迷談話好讓他有機/可乘搶了先,喜得貴子又怎樣?他照樣能在姓易的得瑟時找點不痛快,不過,等待新生命降臨的感覺雖過分緊張,但將軟軟的小東西抱在懷裡的滋味似乎不錯。
找個老婆?生個孩子?或許,可以提上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