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尺道的山路一面是山壁另一面就是懸崖,施施在馬上只往崖下張望了一眼,就覺得目奪神搖,像前世裡坐的過山車一樣,心慌得噁心欲嘔,可是大家都在趕路,施施也不好開口叫停,說她暈『車』了想吐……
用力吸了幾口冷風之後,胃裡翻騰得輕了,施施便老老實實地靠在姬軒的胸膛上,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的山路。
姬軒在後面看不到施施恍白了一張臉,只覺得她現在異常的乖巧,任由自己摟緊了細腰一動不動,不復從前伶牙俐齒、一碰到不是咬就是推的炸毛模樣,他又聞到伊人身上那種令他著迷的如蘭似芝的馨香,忍不住腦子裡浮出有各種郎情妾意的美妙畫面,色心氾濫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右手牽緊了馬韁繩,擱在施施腰上的左手卻緩緩地向上游動,摸到那片柔軟的半丘時,竊喜而無恥地停住了,狼爪待要往衣襟裡探啊探、摸一摸……
施施返過神來一把揪住他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又回過頭怒瞪著他;姬軒訕笑著收回大手,不甘心地放回施施腰側捏了捏嫩肉。
施施卻是眉頭一皺:她這回頭一揚臉的功夫,看到上方的山石後面有一道光芒在眼前一閃:是反光的金屬物體……山上怎會有金屬物品在閃光?
「上面有人!」施施一聲尖叫,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勒得坐騎停下來,馬匹灰溜溜的驚鳴一片,上面的伏兵也聽到了動靜,一時間雨滴般的箭矢紛紛飛射下來!
幸好姬軒這隊人馬正行在有高大陡峭山崖可做庇護的地段,從伏兵的角度射過來的羽箭多數被山巖阻住,暗衛們又得了提醒,及時勒馬貼近山壁用劍掃開流矢,若是一行人走過這段路,趕到前方空曠的地段,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要義臉色發青,他提前讓人打探了路況,竟然沒發現山路上方就有刺客伏擊,是自己的人太大意,還是對方武藝高強,事先埋伏在他們想不到的懸崖絕壁?
所有的人都下了馬,姬軒把施施護在身後,「別怕,幾個打劫財物的小毛賊而已,不會有事的!」
施施驚魂圃定,她潛意識裡也明白這場劫難是她引起的,若不是因為她,軒公孫和要義公子何至於隱藏身份,只帶少許屬下到楚國以身犯險?她擔憂地瞅著姬軒的俊朗的側臉,心想著以後無論如何都要報答他這份深情厚誼!
要義瞳孔微縮,他仰臉觀察著上方山崖的光滑度,暗自盤算以自己的輕功能否一鼓氣衝到伏兵左右,將身上少量的幾枚毒丹擲過去消化一部分敵手,不然上方的敵兵只靠高處優勢,光是射箭也能把自己這邊人困在此地。此時是午後,再等一個半時辰天黑了,天一黑便認不清出山的路徑,更不用說拒敵逃命了。
這些人當中輕功最好的除了他就是三虎,三虎尚未趕到……要義望到面容肅然、等待他下指令的暗衛們,視線轉到施施流露出恐慌表情的小花臉上,一咬牙就要冒死攀巖!
「啪、啪!」
上方有碎石片不停的掉落,顯然是上面的伏兵開始下行:他們已不再放箭,是備用的箭支已用光,還是本沒打算取他們這夥人的性命?
姬軒和要義對望一眼,俱都握緊手中銅劍。要義低聲喝令,「青、紅、藍,你三人隨我阻住刺客,其他人護送主上和施姑娘先行!注意上方的流矢和地上有無陷阱繩索!」
「屬下遵命!」餘下的八人自覺分成兩組,分別守在姬軒的前後。
「阿義,保住性命為要,其他事都無所謂!」
這句話是他們兩個的師傅反覆交待過的:丈夫若圖大業,必要時可屈可忍,可輸可降,留得性命才能有反輸為贏、出人頭地的一天。
姬軒聽到紛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不再猶豫,囑咐要義兩句話之後,立刻跳上馬背,一把扯了施施護在懷裡策馬而去。
施施這次是與姬軒對面跨坐著,扒在姬軒的肩上焦急地向後望;只見幾十名黑衣人持著亮刃從高處躍下,要義四人站在狹窄的路口迎住那些刺客,頓時兩幫人混戰在一起。
要義似乎是偷空發出了某種暗器,一下子有五六個人同時倒地,而這幫黑衣人也並不愚蠢,只留幾人與要義等人纏鬥,其他人登回高處山地,從上面繞過要義和暗衛們來追殺逃走的姬軒等人!
這些人邊追邊放箭,跑在最後面的一名暗衛,被黑衣人射中馬腹,坐騎慘鳴數聲慌不擇路,居然狂奔起來衝向前方!傷馬連帶著把前面的一名暗衛的坐騎驚起,發了瘋似地向前衝去——說時遲,那時快得不過是眨眼之間,兩匹驚馬同時如隕石一般墜落山崖!
最後面的暗衛得以跳馬逃得一命,前面受驚馬匹上的暗衛反倒是只顧著掃開箭矢,被驚馬當時帶落山下!
跳下馬的暗衛看著同伴墜崖,心痛地嘶吼一聲,反身去迎戰逼近過來的數名黑衣刺客,有一枝羽箭破空而來射中暗衛的肩膀,這名暗衛仍是不管不顧地持劍狂奔過去疾刺敵喉,拚死也要為同伴報仇……
施施傻掉一般盯著一把把飛舞出血跡的長劍和勾魂奪魄、無處不在的羽箭,驚恐地摀住自己的嘴,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些人都是她害的,傷亡的暗衛們都是她連累的!
那些黑衣人並不向要義那邊發箭,對於先行脫逃的姬軒等人卻不留情,儘管暗衛們揮箭格開了多數流矢,姬軒的馬也漸漸離開崖頂上黑衣人的射程,可是仍有一枝破箭挾風破空而來,正正射中載著姬軒和施施的馬臀!
那匹黑馬並不是經過沙場征殺的戰馬,吃這一痛立刻跪了後蹄,施施只顧著提醒姬軒躲箭,在這一顛之下居然從馬背上顛了下去,一骨碌滾到路邊上!姬軒一聲驚叫隨之跳下馬背!
施施掉下馬跌得七犖八素,還沒顧得上爬起身就大叫,「阿軒閃開,後面有刺客!」
姬軒持劍回身格住黑衣人的猛刺,哪知黑衣人這招是虛招,收回未盡力的劍式,反手去刺剛剛起身的施施;施施猛地向後一躲,卻忘了身後正是懸崖,腳下打滑只發出『啊——』地一聲就向崖下滑落!
一隻大手及時伸過來揪住施施的肩膀,施施只覺肩頭大痛,似乎是一塊肉皮將要被人扯下來,慌忙伸手抓住那隻大手!姬軒反手捉著施施的手臂,還未穩住身形,另一名刺客冒著被身前暗衛的尖刀穿胸而過的危險,猛地向姬軒遞出一劍——
這時除非姬軒鬆開施施向後翻身躲過,不然根本無法避開!千鈞一髮之際,姬軒不但沒有鬆開施施,反倒向前一躍,與施施一同掉下崖壁!
「主上——快救主上——」以一對三的暗衛們目眥欲裂,紛紛驚叫起來。
要義從不遠處看到這一幕,已是無法搶身過來,他兩眼冒火,手下凌利的幾招劍式把纏鬥他已久的蒙面黑衣人格開,如飛一般躍到姬軒落崖之處大呼起來,「阿軒!施施!」
山崖裡迴盪著要義淒厲的呼聲,卻沒有一聲回應,要義腦中一陣空洞,在崖邊跪了下來。
身形纖瘦的蒙面黑衣人打了個忽哨,黑衣人刺客們頓時住了手圍到她左右,蒙面人走到離要義一米遠的地方停住,小聲地叫了聲,「阿義……」
居然是女子的聲音!
紅了眼的要義站起身來用劍指著那名黑衣女子的咽喉,「你我同門情義就此斷絕!現在我無暇與你清算,阿軒若是就此隕命,我要義在世一日,便當親手取你與陳音的狗命!」
黑衣女子目光驚詫之餘多了一層霧氣,她不忿地向下邊望去,山崖深不見底,踢掉一塊石頭下去久久聽不到聲響……吳王落下高崖,就算不會粉身碎骨也難逃一死!他們這行人的任務算是完成了,黑衣女目光複雜地望了一眼要義,揮手帶人飛速離去。
「要公子,怎麼辦?從哪條路最快下去找主上?!」
要義聽到暗衛們的詢問振了一振,再次探頭向下面望去,這崖下鬱鬱蔥蔥,若是主上僥倖掉到樹杈上阻上了阻,興許並無性命之憂……
除了墜崖的暗衛,其他人倒都還活著,只是均掛了不輕的傷,較重的兩個人肩頭、後背上還插著羽箭,要義先取金創藥給兄弟們包紮傷口,再用利刀把中箭傷員的肌膚剖開取出箭頭,然後撕衣角給他們用力捆紮好。
「阿青,把崖邊這名刺客的衣服點著了,給我們做個標記,省得一會下到坡底找偏了方位。」
除了阿青阿灰,其他暗衛的都傷得不輕,「趁著天還沒全暗下來,我和青、灰順著較緩的那道坡下去尋找主上,你們幾人上馬按原定計劃去邊境與裴將軍會合,然後帶人來接應我們,記著,憑綠色火丹信號會合。」
受將的暗衛們明白此時他們跟著要公子下山也是累贅,便抱拳行禮之後各自躍上馬背。
要義小心地在山巖上攀行,心裡卻在猜想到底是誰把主上的行蹤洩露出去?宮裡有夜華扮成主上的模樣坐鎮,應該出不了紕漏;主上這次簡裝出行是易了容的……難道是他親手訓出的這批暗衛中有內鬼?要義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又惦念著姬軒和施施的安危,心裡就如同油煎火烤一般難熬!
施施在覺察姬軒未放開自己的手,身子卻瞬間失重的一刻,突然就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她暈過去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阿軒,你這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