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歐陽雲一大早便準備下山採買喪葬用品,雖然他們已經隱居在這山上五年,過著遠離塵世的生活,但是香燭紙錢這些基本的東西還是要準備的。蓮生留在山上照顧歐陽長樂,靜靜等待自己夫君平安歸來。
這時正是春滿人間的三月初,蒼茫山上一年四季籠罩的濃霧已是越來越淡,天氣好的時候甚至可以看到遠處山巒的美麗景色,碧色湖邊更是鮮花滿地,綠草如茵。野兔、鹿兒……各種動物常常來這湖邊飲水,整個竹舍周圍生機盎然。
可是相處五年的老前輩即將離世,蓮生心裡難受,再美景色也只能讓她歎息為何老天爺不讓老前輩也來享受,便更添愁苦。她只盼時間過的慢些再慢些,留住老前輩離去的腳步。
蓮生帶著長樂坐在碧色湖邊靜靜等待歐陽雲歸來。濃霧漸稀,湖邊春風輕輕吹起,小長樂輕咳了一聲,往蓮生懷裡縮了縮。蓮生心道不好,長樂怕是要著涼生病了,抱起長樂往竹舍走去。長樂不幹了,她在蓮生懷裡不停掙扎,硬是不想離開湖邊。蓮生摟緊她,對她說道:「好長樂,我們快快回去,湖邊風大,我們長樂吹了風就要生病,生病就要吃苦藥,那時可再不許你出來了。」長樂不管,也不懂。還是掙扎著要回到湖邊。蓮生好說歹說長樂還是不想回竹舍,這幾天她一直心中難過,這時孩子又不聽話,不禁怒從中來,抬手就點了長樂幾處穴道,長樂馬上動彈不得,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娘親,那模樣又乖又可憐,蓮生心中一軟,怒氣一消,抱著長樂一回竹舍便解了她的穴道,又揉又哄,但是長樂卻像是被嚇到了一般,連娘親也不會叫了,蓮生心中更苦。只盼自己的夫君快些回來,長樂還是很喜歡自己爹爹的,怕是他哄哄就好。
蓮生把長樂安頓在屋裡,輕輕走到房老前輩屋前,很想再去見老前輩一眼,但是想到老前輩已經說了想在去世前一個人清淨一下,不敢冒犯,又退了回來,轉身走回湖邊坐下。這一等就到了傍晚。蓮生心裡有些不安了,以歐陽雲的武功從山上到山下幾十里開外的小鎮最晚也就是傍晚就能回來,可是現在連個人影也不見,難道是出事了?他們已經隱姓埋名五年,歐陽家的人還在找他們嗎?當年她和歐陽雲離傢俬奔,歐陽家一路追蹤捉拿他們,最後避到這蒼茫山上才平靜的生活了五年,還有人不放過他們麼?
蓮生再也坐不下去,回到小屋看了看長樂,小傢伙乖乖的躺在床上。她起身到自己屋裡,拿出一柄長劍,一把匕首。把匕首利落的掛在腰間,提起寶劍,出了竹舍,便向山下走去。
歐陽雲一大早下山來到桐子鎮上。
鎮子在蒼茫山西邊二十里,因為蒼茫山上桐子樹最多,就取名叫桐子鎮。蒼茫山裡雖是人跡罕至,但是桐子鎮是以蒼茫山為中心的十幾個村落買賣貿易的唯一小鎮,來鎮上做買賣、採購生活用品的人卻也不少。
歐陽雲在鎮上買齊了香燭紙錢,還買了一個很是古樸的罐子準備裝房老前輩火化後的骨灰。正準備回山上去,轉到街腳,卻看到一個賣珠花的小販。蓮生這幾日傷心難過,何不買些女子喜歡的物事哄她開心。這樣一想,歐陽雲便幾步走到小販面前,細細選起珠花來。這些鄉野地方,珠花儘是些做工粗陋的下品,歐陽雲有點失望,這般貨色,連自己都瞧不上,更別說是眼光挑剔的蓮生了。
那小販早就看到了這位英俊瀟灑的公子,可惜這位公子就跑香燭店了。見歐陽雲快步走到自己攤前,連忙給歐陽雲介紹起來,可惜歐陽雲一個也看不上。眼見歐陽雲轉身要走,很是失望。這鎮上雖然日日人來人往,但多是鄉野村夫村婦,哪裡有歐陽雲這般,英俊瀟灑,風采出眾的男子。小販無奈,只得暗下決心下次一定要給這位英俊的客人帶回讓他滿意的珠花。小販正在痛下決心,這時攤前又來了兩個人,他連忙又開始介紹起來。可惜今日這小販的運氣真是不好,又遇到了識貨的。那兩人一男一女,男的白衣翩翩,女的黃衣淡淡。那黃衣女子拿起一枚又一枚珠花,左看右看,東挑西選。小販覺得有戲,趕緊推銷起來。那黃衣女子這時才抬起頭來看他一眼,把珠花往攤上一放,便道:「你這的東西粗鄙的很,本姑娘也就看看,你也無須浪費唇舌。」這裡的人本就淳樸,聽那姑娘這樣一說,那小販一噎,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那白衣男子這時也開口到:「師妹,你要好珠花回去再買,這種鄉野之地會有什麼好東西。我們快去把客棧房間定好,別等師傅師叔他們來了沒地方住,若是挨罵可別怪師兄沒提醒過你。」那黃衣女子橫了他一眼,嗔道:「你就知道拿師傅壓我,罷了,我們先去辦了正事。」兩人轉身便往小攤對面的客棧走去。
「老闆,你的珠花全給我包起來,我帶走。」
「你……你全要?」小販似乎還不敢相信,畢竟眼前的這個青衣男子剛才可是一個也看不上的。
「是,你沒聽錯,我全要了,請給我包起來吧。」歐陽雲微笑道。原來他邊走邊想,那些珠花雖然是做工粗劣,但是材料還是極好的南海珍珠,自己要是把那些珍珠卸下來再做成項鏈,必定比現在的珠花美麗百倍,蓮生必然會很喜歡。想罷便匆匆回來想買下小販全部珠花。
那邊黃衣女子兩人剛走了幾步,歐陽雲那句「老闆,你的珠花全給我包起來,我帶走」,他們是聽的清清楚楚。黃衣女子笑道:「師兄,你聽,還真有人瞧的起那些破珠花,還要全部買下呢。」白衣男子也笑道:「哦?我到要看看是誰那麼有眼光。」
說罷兩人轉身又向小攤走回來,想看那買珠花的粗鄙之人。這時歐陽正好拿到珠花轉身準備離開,這下三人便打了個照面。黃衣女子臉上一紅,竟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動也不動了。原來歐陽雲心中想著蓮生見到自己做的珍珠項鏈必定十分歡喜,面上便溫柔一笑,黃衣女子雖然在江湖中闖蕩時間不長,但是見過的青年才俊也不少,卻從沒見過象歐陽雲這般英俊溫柔的男子。那掛在臉上的春風般溫暖的一笑就這樣奪走了這個江湖中眾多男子追求的嬌女的芳心。那白衣男子也是一臉驚奇。他和師妹來到這個遠離塵囂的大山邊的小鎮,一路上遇到的見到的都是些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此時此地遇到這樣的瀟灑人物讓他也突然有些反映不過來,愣了好一回兒。歐陽雲也看到這兩個和小鎮格格不入的年輕人,他面色一沉,轉身便往出鎮子的路上走去。
「公子請留步」,黃衣女子眼見歐陽雲就要離開,也顧不得矜持便急忙追了上去。那知歐陽雲像是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黃衣女子一急,竟輕身一越,一把抓住了歐陽雲的衣袖。
歐陽雲把衣袖拉了出來,面色冷淡,看著那黃衣女子淡淡道:「在下與姑娘素不相識。男女授受不親,請姑娘自重。」
那黃衣女子這時已是滿臉通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大膽的去抓一個陌生男子。被歐陽雲這麼一說更是後悔末及,自己在他面前怎的這樣丟人現眼?可是看著眼前男子便覺滿心歡喜,心中小鹿亂撞。這一喜一憂逼得她心亂如麻,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白衣男子早已恢復過來,見自己師妹受窘自然是要盡力解圍,對歐陽雲一拱手道:「在下洛水城四羅山莊陸世遠,這位是在下師妹羅紫妍。在下見公子你風姿不凡急欲結識,小師妹見公子走遠怕我著急,唐突了公子,在下在這賠禮了。」一下便將那黃衣女子羅紫妍拉了歐陽雲衣袖這樣不成體統的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歐陽雲一聽洛城四羅山莊便眉頭微皺,陸世遠一說完,他接口道:「原來如此。既是誤會,在下也不會放在心上。」看了一眼一直盯自己的羅紫妍,對陸世遠道:「在下事已辦完,內子還在家中等我,與二位就此別過,請。」再不看二人一眼,轉身便欲離開。羅紫妍聽到歐陽雲說「內子」二字,臉色一白,見他轉身離開,心裡比剛才更亂,不知是請他留好還是不留好,眼看著歐陽雲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中一遍淒苦茫然。陸世遠也久久看著歐陽雲的背影,原來剛才與歐陽雲說話時兩人離的近了,居然覺得此人似曾相識,現在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回頭見小師妹羅紫妍面色淒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和羅紫妍青梅竹馬,小師妹的心事自己最是瞭解,現在這樣子明明就是對剛才的青衣男子一見鍾情了。奈何別人已經成親。從小受盡萬般寵愛的羅紫妍自然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陸世遠無奈一笑,對羅紫妍道:「師妹,咱們快去定客棧吧。師傅師叔不捨得罵你,卻是捨得罵我的。難道你真要師兄被師傅責罰麼?」
兩人一個心中若有所思一個心中茫然淒苦,就這麼朝著鎮中唯一的客棧走去。定了四間上房,陸世遠安頓好小師妹羅紫妍,便一邊喝著店家送來的桐子茶一邊回憶到底以前是在哪裡見過那青衣男子。隔壁房中的羅紫妍卻沒有那喝茶的心情,盯著眼前冒著熱氣的桐子茶,呆呆想著與那男子相遇的沒個細節。初見時的春山一笑,追趕時的平靜冷淡,與師兄交談時的落落大方,轉身離去時的飄然背影,還有說到自己妻子時那不經意間發散的淡淡溫柔。羅紫妍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她竟然還不知道這男子的名字,還有他的妻子,是怎樣女子才能得他這般呵護愛戀?羅紫妍從來沒有這麼急著想要知道一個只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的所有事情。這麼一想便飛快的跑到隔壁師兄的房間。
她推開門便徑直坐到陸世遠對面,眼圈紅紅的盯著他,正要開口。陸世遠微微一笑道:「師妹是否要我和你一起去尋那青衣男子?」羅紫妍本來就是來求陸世遠和自己一道去,這一進門還沒說話就被陸世遠道出了來意,突然就有了些窘迫,臉上浮起淡淡紅暈,可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陸世遠看著自己青梅竹馬的師妹,心裡也是百感交集。若說自己對羅紫妍沒有情意那是假的。但是從小到大,羅紫妍似乎只是把自己當作兄長對待,兩人一起闖蕩江湖以來不少青年才俊對師妹表達過愛慕之情,羅紫妍卻從來是裝做不知,或是乾脆遠遠躲開。如今到這鎮上師妹終於遇到自己鍾情的男子,即使對方已有了家室,師妹看來還是沒有死心。但是陸世遠心裡清楚的很,那青衣男子是絕不會給羅紫妍任何機會的。歐陽雲和他對話時看也不看羅紫妍一眼,說到自己有妻子時才淡淡掃了她一眼,顯然是明白了羅紫妍心思想要她知難而退。如今師妹還是癡心一片要去尋那青衣男子,自己要是不陪她去必然會被師妹討厭。師妹若是被拒絕更可能遷怒自己。所以,陸世遠主動把事情提了,就算是羅紫妍得不到青衣男子青睞,轉頭回來也會記得一直陪著他的師兄的好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陸世遠自己也很想知道這青衣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他敢肯定自己以前見過此人。如此風采的男子為何會隱居在此?
羅紫妍之前百般思量,剛剛又被陸世遠一下道出心事,只見她面色微紅,眼中淚光若有若無,這嬌羞微窘的小女兒姿態害得陸世遠在心中大歎:莫說是尋個青衣男子,師妹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陸世遠怕也是拒絕不了的。
羅紫妍這時已經下定決心,又有師兄陸世遠答應幫忙,便索性在屋內和他細細商議怎樣尋人。商量了半天兩人也只能猜測歐陽雲很可能是在蒼茫山中隱居。其間他們找來店中掌櫃和幾個小二詢問,這些人都不知這附近村中有他描訴的男子。其中一個小二更是拍著胸口說,住在這蒼茫山附近十幾個村裡的人,只要是男子無論老少他都見過,若是住在山中他就不知了。畢竟蒼茫山中一年四季大霧瀰漫,一般農人獵戶最多也只是在三月到四月山中霧氣漸淡時在山下採藥打獵。
陸世遠見師妹有些沮喪,忍不住開口道:「我們先在這附近在問問,若是他真的不在山下住。我就陪你進山去找,總會把他找到的。」
羅紫妍點了點頭,輕道:「師兄,你猜他可是江湖中人,也不知他姓甚名誰。我真想見見他的妻子,不知那是怎樣的女子。」心裡補了一句:不知我可比得上她。
陸世遠道:「此人很可能是江湖中人。不瞞師妹,我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他,想了很久卻還是想不起來。」羅紫妍有些激動道:「師兄真的見過他?!你再好生想想,他究竟是何人,說不定那就是找他的線索。」陸世遠苦笑道:「回客棧我就在想啦,可是到現在還沒想出來。若是想到,我還會瞞著師妹你麼?」
羅紫妍見他一臉苦瓜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道:「是我不好,不該逼你。說不定你突然就想起來了呢。」頓了頓,有些歉疚道:「師兄,這一路上多虧你照顧啦。我無理任性你也總是讓著我、遷就我。」陸世遠見她內疚,忙道:「我是師兄,照顧你是應該的。師傅和師叔也快到了,我們這次來說不定就要進山去,不正好可以找人麼。」羅紫妍奇道:「連師兄你也不知我們來這裡的目的麼?爹爹和師叔派我們來,就只讓先行的我們打點住宿的地方,其他什麼也沒告訴我,他們連你也沒說?」陸世遠點了點頭,道:「嗯,我也不知道。不過想來是大事了,要師傅和師叔同時出動才辦的成的事情我看不會簡單。」羅紫妍心想:是了,爹爹在江湖上也算是宗師級的人物,師叔也是一流高手。也不知是什麼大事要他們聯袂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