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似乎根本沒有將沐思語的銀針放在眼中,還在為自己剛才摟抱過沐思語而嬌羞的紅著臉。
直到那銀針飛到了他的面門,他才輕抬手指,將銀針輕鬆的捏在了自己的指尖。沐思語的全力一擊,在他眼中猶如孩童的玩耍之舉,風淡雲輕的便化解了。
有如此高武功造詣的人,在川上大陸可謂是屈指可數,除了聖山族那一群武功怪咖的聖使外,也只有川上三俠能有這般本事了。而此人正是川上三俠之一的天山老怪天不缺。
沐思語此刻雖然驚詫為什麼天山老怪會來到這裡,可是卻不敢多語。深怕才離去不久的陳玉松聽到些什麼。只是緊抿著嘴,滿是疑惑的看著天山老怪。
天山老怪垂眸了片刻,才將心內的嬌羞壓制了下去。側耳聽了聽,便指了指洞外後,抬步走了出去。
沐思語緊隨其後,離開了石廳。
天山老怪步伐詭異,一路上看著是漫步一般,速度卻是奇快無比。沐思語小跑著跟了一陣後就放棄了與他同行。由得他快速離去,自己在後面慢悠悠的走著。
反正有他在,自己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所以慢點走也好喘口氣。自她進了這密道,就沒有好好停下來休息過呢。
天不缺出了密道後,站在門口等了好久,就在他以為沐思語又遇到了什麼危險被困住準備回身去尋她時,才見她慢悠悠的從洞口鑽了出來。
沐思語再見到他後是一點好臉色也沒有,雖然他的確是救了自己,可也把她嚇的不清啊,當即怒氣沖沖的喝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跟蹤我的?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在我背後站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雖然你是高人,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
天不缺一臉委屈的看著沐思語,她這一串子問題到底該從何答起呢?低頭想了想。抬頭看著她卻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餓了。」
沐思語真想揍他一頓解氣,可是看著他那副委屈的小模樣,真是又氣又笑,抬步便走:「走吧,走吧,帶你去吃飯。」
天不缺一聽有飯吃,便快速的跟了上去。
沐思語一邊走著路一邊譏諷的看了他幾眼:「你說你一個**十歲的人了,還整天拿那副少年模樣出來行騙,有意思嗎?」
天不缺一聽這話,可是不依了:「我哪裡有行騙?又不是我非要長成這樣。都說了是練功練的。」天不缺才說完話,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嚕咕嚕了起來。
沐思語噗嗤一笑:「多久沒吃飯了?你不是有不少的寶貝?隨便拿一樣都夠你衣食無憂吧。」
天不缺咕噥道:「下山好幾天了,就撿了幾個蕃薯吃。我那些寶貝都是耗了很多心思才尋到的。怎麼用來換吃的?」
「沒錢你還下山?不知道這山下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沐思語有些無奈了,這人是大名鼎鼎的川上三俠之一,那可是和自己師父齊名的大人物呢,卻不知道也有這麼落魄的一天。難倒是在山裡住太久住傻了?
天不缺低垂著腦袋走在沐思語身側,糾結了好久才開口道:「我在山裡住了幾十年了。想事情也便簡單了很多。說來還不是因為你,所以你要負責養著我。」
「啊?」沐思語驚的下巴都掉了下來:「你下山跟我有毛關係,憑什麼要我負責?」
「我我還不是你你。」天不缺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竟然結巴了起來。一張臉又紅了個透。
沐思語見他那副嬌羞小正太的模樣,忍不住伸出魔抓在天不缺的臉上狠捏了一下,恩。嗯,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滑溜溜的「你害什麼羞啊。好好說話,我不會吃了你。」
天不缺被她捏痛,忙向後滑了一步,這才又開口道:「你離開時不時對我說人生在世,連個。連個那個什麼也沒有,太可悲了。我想了好久好久。最近才想明白,所以,所以想著來凡世再看看。不想,不想自己太可悲。」
沐思語擰著眉頭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從玄冥山離開時確實對天不缺說過「人生在世,連個女人也沒有,太可悲了。」想明白後,沐思語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笑聲,竟然驚的遠處林中的幾隻熟睡的鳥兒,都猛的振翅而飛。
天不缺雖然是個八十多歲的老童子,可畢竟還是男人。沐思語便也沒有帶他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帶著他去了李虎他們住的大宅。她進去前,先打探了唐逸白今夜並不在隔壁,這才帶了天不缺回去。
命廚子給天不缺做了一桌子的美食,看著他狼吞虎嚥的吃了個飽,這才開始將今日的事細細打問了起來。
原來天不缺還真的是在山裡琢磨了兩年多才下了決心要來凡世走上一遭。他這一輩子癡迷武藝,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麼人生不人生的。直到沐思語去找他尋敗鱈給唐逸白解毒,臨走時那一席話,才真的讓他認真思考了起來。
想明白後,他便來了離都。所剩無幾的銀子在路上就早已耗盡。他又低不下身子去出賣苦力,便硬撐著到了今天。
可是再英雄的好漢,也抵不住餓肚子啊。他這才想去偷點東西吃,可是去了一處人家,看到別人一家五口所剩無幾的兩個饅頭,他又實在下不了手。想來想去便覺得去皇宮找吃的,應該不會那麼違背良心。這才進了那密道。
「你怎麼知道那條密道是通往皇后宮中的?」沐思語滿眼驚訝的看著天不缺,這個天不缺還真是單純到蠢啊,憑借他的武功,別說是吃的了,只要是他想,只怕那些豪門貴族的寶庫,他也能如入無人之境。用得著跑到貧民百姓家去?
天不缺又拿起一個大肉包子狠咬了一口,才答道:「那條密道是我挖的,我如何會不知?」
原來當年還是真少年時的天不缺聽聞北夏皇宮中藏有一本武功秘籍,他便想去偷學。翻牆而入自然是可以的,可是他又不知道秘籍藏在哪裡,若是每日偷去,只怕會被人發現。
就在他痛苦的想不到法子時,他的一個朋友幫他解決了那個難題。天不缺的那個朋友正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的盜墓高手,挖地道是看家的本事。因為天不缺曾救過他的命,他一直苦於無處償還。所以當他知道天不缺的難題後,便帶著自己的兩個徒弟,耗費了十來日的時間為他挖了那條密道。方便他可以隨時進宮去尋秘籍。
沐思語聽完後大笑了起來:「你那朋友是幫你還是害你啊,挖地道挖去皇后的宮中?不是想你被抓住,就是想幫你促成一段好姻緣,哈哈哈哈哈。」
天不缺忙爭辯了起來:「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知道何時那裡變成了皇后的宮殿,以前那裡不過是一處偏僻的柴房。」
沐思語想了想,便明白了一切。定是慕容傾月偶然發現了那條密道,便新建了宮殿在那裡,好方便她和陳玉松二人隨時幽會。不管慕容傾月是如何發現的那條密道,現在那裡已經是人家的領地了。若不是今日碰巧遇到天不缺,她恐怕就要死在陳玉松的手中了。
沐思語搖了搖頭,甩開其他。看著天不缺白皙細嫩的俊少年的面容,有些發愁的道:「你雖然長著一副少年模樣,可實際年齡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頭子了。若給你找個大姑娘,只怕也是誤了人家。雖然我可以使銀子幫你,但是終歸覺得有些昧良心啊。」
天不缺聽到後。臉又立刻紅透,忙搖著頭道:「不。不,不,我沒真的想找女人。我就是想,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好好看看這繁華的人世。為了練武,我一生什麼都沒留意過,不知道一個正常的人生該是個什麼模樣。」
沐思語想了想,又拍了拍天不缺的肩膀,無比仗義的說道:「如果是這樣,那你算是找對人了。跟著爺,什麼繁華都能讓你體驗一回。放心吧。」
天不缺一聽,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我沒白給你敗鱈,嘿嘿,你這裡的飯食可真是美味,我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以後可以每日都吃嗎?」
「這算什麼啊,我跟你說啊,今天這是廚師都歇下了,趕明兒我帶你下館子去。多的是好吃的。」說完沐思語又挑了挑眉道:「真的不要女人?要不咱們找個老點的?」
天不缺一聽,臉立刻冷了下去。可是冷下去的面上,還是佈滿了紅暈。
沐思語咯咯的笑著離去,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逗得這少年容貌的小老頭害羞。囑咐李虎他們一定要以貴客之禮待天不缺,她便自己回去了小院子。
從那天開始,沐思語的身邊就跟上了一個尾巴。眾人都道那少年長的極為英俊,皮膚更是男子少有的白嫩。整日跟在沐思語身後,對他言聽計從的,卻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是誰。
沐思語親切的喊他小怪怪,可是大家都聽成了小乖乖。她還總是忍不住捏捏人家的臉兒,拉拉人家的小手。那少年總是想方設法的躲藏,卻也沒有真的拒絕。
於是離都中都盛傳凝月公主已經尋得了佳婿,是個年輕貌美的黑衣少年。雖然凝月公主容貌傾城,可是總是那樣無休止的調戲小少年,還是讓大家生出了憐憫之心。總覺得那小乖乖被凝月公主的淫威欺壓一般。
天不缺除了對沐思語的上下其手有些不滿外,其他的東西都讓他極為滿意。沐思語不單給他做了好些華麗的衣衫,還成日帶著他到處吃喝玩樂。雖然他不懂做生意,可是每次看著她在別人背後想破腦袋,在人前又嬉笑假扮的樣子,他也覺得很是有趣。
想想自己的人生快到了盡頭,天不缺真的是下定了決心跟著沐思語好好享受享受人生了。
因為自己的小院子現在變成了女生宿舍,且不說地方狹小,但就是悠悠、小桃加上個諾伊爾就已經吵破她的頭了。所以沐思語便在唐門的總堂,收拾出了一套內外兩室的房間,作為她的辦公場所。有時候忙的太晚,內室也有一張床榻可是讓她直接歇在那裡。
那日沐思語剛將唐門近期的生意盤點完。又跟李虎一一定下了接下來的事宜。看到天不缺已經無聊的爬在一旁的小桌上睡著,她忍不住上前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天不缺揉著眼睛看了看沐思語,想要繼續睡下去。沐思語卻又捏上了他的臉。驚的天不缺立刻躲了開去:「幹嘛又捏我啊。」
沐思語咯咯的笑著:「誰讓你小臉嫩滑,忍不住嘛。」
天不缺咕噥道:「都說了是練功練的嘛。」
沐思語突然眼中精光一閃:「說來,你那武功真是很奇怪唉,竟能保持容顏不老?不如你教我吧,這樣我就可以永遠貌美如花了,哎呀,想想就覺得爽啊。誰不想把青春留住。」
天不缺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醒神,鄙夷的看了沐思語一眼道:「童子之身才能練。你又不是童子。」
天不缺說的童子自然是男子,可是在沐思語聽來卻以為是說她不再是處nv,當即瞪大了眼睛道:「這都看得出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已經不是處nv?」
噗~天不缺口中的茶水一口噴了出來。一邊低頭擦著身上的水跡,一邊掩飾著自己的尷尬。自己說的可是男子才能練,她怎麼就開口閉口的那個什麼?還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
天不缺猛咳了幾聲,又低頭把自己的衣衫擦了十來遍,才平復了心情。低聲道:「我沒看出來,我說的是男子且為童子之身才能練我門的武功。」
沐思語對他這樣無端驚詫的表現顯然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也沒有多做理會,只是「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
沐思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呵呵的道:「走吧。小怪怪,我帶你去醉仙樓吃醉雞。」
天不缺一聽醉雞,立刻把剛才的事拋到九霄雲外。那醉仙樓的醉雞是他最愛吃的東西。他從來不知道一隻雞還能有那麼多的做法,更不知道用醇酒烹製的醉雞會有那樣回味無窮的滋味。
當即二人乘了馬車趕去了醉仙樓。沐思語可是醉仙樓的常客,那老闆一見她又帶著她的小少年來了,立刻衝著內堂喊道:「快給沐老闆準備醉雞一隻,烤乳鴿一盤。鮮竹筍炒山豬肉還有醉仙釀一壺。」
沐思語笑著跟老闆抱拳打了個招呼,這醉仙樓的老闆還真是個會看眼色的。居然會記得自己每次必點的菜色。
那老闆本欲引了沐思語去包廂。可是沐思語卻說:「坐在二樓大堂窗邊的位置便好,方便我家小怪怪多看看街景的繁華。」
二人坐下沒一會,菜品便上全了。沐思語自斟了一杯飲下,又伸出筷子將醉雞的雞翅膀放在了天不缺的碗中。
天不缺皺著眉頭道:「我要吃雞腿,雞腿肉多。」
沐思語順手抄著筷子就在天不缺的頭上敲了一下:「你懂個屁,這雞翅和雞脖才是最好吃的。雖然肉少,可是啃著吃滋味卻是最好的。必須吃。」
雖然沐思語知道天不缺的真實年齡,可是看著這個俊俏的少年,她還是會把他當成是一個年輕小正太。故而總是以大欺小的壓迫天不缺。
天不缺明明是個大名鼎鼎的大俠,一身武功舉世無雙。可他從來沒怎麼涉足過塵世,萬事萬物對他來說都是新鮮陌生的,自然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和小姑娘相處,也不曉得拿前輩的身份來壓制她。所以在沐思語的強權之下,他便只有逆來順受了。
這兩個人如此倒也相處的和睦,從來沒有什麼大的爭端。可是在外人眼中,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比如剛剛帶著荀親王上了樓的唐逸白。
他怔怔的看著沐思語和一個少年嬉笑打罵著,還細心的為他布菜。自然知道那人便是外界傳聞的凝月公主的新歡小乖乖。
荀親王卻不知道唐逸白為何發呆,當即開口詢問。唐逸白只說遇到了一位朋友,讓荀親王先去包廂等他。
沐思語聽到唐逸白的聲音,拿著筷子的手僵了一瞬。跟著便放下了筷子,轉過身去。正對上已經上前要和她打招呼的唐逸白。
沐思語福身行禮道:「給太子爺請安了,還真是巧啊,太子爺竟也會來醉仙樓。想來是公務纏身。那本宮就補打擾太子爺了。」
她這一句話,真是打了招呼又表明了自己不想與他多說的意思。一個太子爺,一個本宮,也把二人的距離拉開了十萬八千里。
天不缺已經在沐思語的指示下跟雞翅戰鬥上了,看她沒有介紹自己的意思,便也不想多打理眼前的人。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又吃了起來。
唐逸白心裡痛的厲害,為什麼她一定要將他們之間劃分的那樣的清楚?內心明明快要失控,可面上卻仍故作鎮定,對著天不缺抱拳施禮道:「不知這位兄台是」
他想知道這個男子到底是何人。和她是什麼關係。是不是真的如外人所說是她心愛之人。他不要他的小木頭愛上其他人,他總是想著,會有那麼一日。小木頭會原諒他。哪怕是不能回到最初,給他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也好,他一定會傾盡全力去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誰知沐思語一側身擋在了唐逸白和天不缺的中間:「他只是本宮的朋友,入不了太子爺的眼。就不多做介紹了,太子爺請~」說完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催促唐逸白離開。
她真的是不想見到他,每次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那種痛一遍遍的折磨著她。更是因為每次見到他,她的心都會明明想要恨他,卻又忍不住的悸動。她太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了。疼痛且無力。
唐逸白見沐思語如此護著那個男子,心中一急便再顧不了那許多。一把抓住了沐思語的手腕,滿眼傷痛的祈求道:「小木頭,我們真的不能好好相處嗎?給我一個機會重頭開始好嗎?」
「男女有別。請太子爺自重。」說完沐思語便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又哪裡是唐逸白的對手,幾番拉扯也沒有將手抽出,反倒是將自己的手腕扯的生痛。
沐思語實在是氣惱的不得了,她不是氣惱唐逸白。而是氣惱自己為何到了今日,在他抓住自己的手時。心還是不由自主的微顫。當即怒上心頭的吼道:「你抓疼我了。」
唐逸白一聽,便想鬆手。可就在他鬆手的那一瞬,自己已經被一道凌厲的掌風擊中前胸,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已經重重的向後摔去。當即他立刻凝氣,向後邁開一步,才在最後的關頭,穩住了身子。可是那掌風所帶的是渾厚的內力,胸口內一暖,一口血便湧了上來,順著他的唇角溢出。
出掌的正是天不缺,此刻他以收回了手,正護在沐思語前面,口中還含著半截雞翅,模樣甚是可愛。
沐思語擠開天不缺衝了上去,拉起唐逸白的手腕便覆上了二指。還好,還好,並沒有傷及經脈,看來天不缺並未出全力。
知道唐逸白無礙後,沐思語收回了自己一臉的擔憂,嚴肅的看著唐逸白道:「太子爺既然不肯放過本宮,那還是本宮離開吧。只是請太子爺不要再做無謂的糾纏,若是不然,我那朋友再出手,只怕太子爺就沒這麼好應付了。我可不想我的朋友背上謀殺太子的罪責。」
說完沐思語拉著還咬著雞翅的天不缺,快步的逃離了醉仙樓。
天知道若是她再不走,會不會一頭撲進唐逸白的懷中。他被天不缺擊中的那一刻,她的心早已不再記得任何過往,只想著能衝上去擋下那一掌。看到他唇角溢出鮮血,她的心怕到差點停止跳動。
她一直以為愛上一個人很難,可是現在才知道,恨一個自己愛的人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