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寬闊的六軍戰區內雲集了三四百人,但卻一片寂靜。
不少人已經猜測到了,曹勉的戰甲應該只是普通戰甲,不然也不可能被步曲一拳轟爛,但這極端暴力的一拳,還是讓所有人心中震撼。
一直都面露不耐的主持人緩緩走到場中,臉上竟帶著罕見的笑意,對著步曲說道:「你好,步曲師弟,我叫普茨那。」
「嘶——」
頓時滿場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這種震動甚至比步曲一拳轟爛戰甲造成的震動還要大,就連步曲都一臉驚奇地看著他。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個人——他竟然就是普茨那!
縱然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新生,縱然他們對學院的瞭解還十分有限,但普茨那這個名字,就連一向孤陋寡聞的步曲,還是一名高級學徒時,都曾聽說過不止一次。
天生的殘疾,雙腿癱瘓,卻因生具風系靈媒體質而練就一身他人望塵莫及的速度;
十歲入陸炳,十二入將銜,更是創造了整個長洲直到現在都無人能破的記錄;
如果只是這些,他或許還不會被人們記住這麼多年,他真正被傳為傳奇的是,他在十二歲突破將銜之後參軍,在聚窟洲與異類一戰中神秘失蹤,但整整七年後,卻又活著出現在人們面前!
你簡直無法想像,一名十二歲的少年,竟然在異類橫行的聚窟洲獨自生活了七年!
雖然整整七年時間他都沒有絲毫進步,但回來之後,他又繼續譜寫傳奇,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衝到四級將銜,直追當年的另一個傳奇人物韓遠……
總之,這個人幾乎從頭到腳都被耀眼的光環籠罩,任何天才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種天才此刻就站在他們面前,搖身一變,成了六軍戰區月比的主持人。
步曲暗自苦笑,在他剛剛進入基礎學院的時候,母親柳葉就經常拿著個普茨那說事。
總是說,別人家的孩子也是貧民窟出身,還四肢不全,就怎麼怎麼樣等等。
那時的步曲不能體會到母親的苦心,一直對這位名叫「別人家的孩子」的傢伙懷恨在心,恨不得找上易樂再叫上幾個人去揍這傢伙一頓。
然而此刻那人就在自己面前,卻強大得讓他窒息。
普茨那很隨意地走到步曲身邊,那瘦消而扭曲的雙腿輕輕撥在旁邊赤紅色戰甲上面,只聽辟里啪啦一通亂響,這副戰甲徹底散架,露出裡面渾身發抖的曹勉。
「丟人現眼,松江曹家怎麼都這副德行!」普茨那看都不看曹勉一眼,說話更是毫不客氣。
曹勉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剛才著實被步曲一拳嚇到了,此刻面對普茨那的辱罵,他瞬間失去理智,大吼道:「你以為你是誰?敢侮辱曹家,你必死無疑!」
普茨那安靜了數秒,豪無表情的面上慢慢浮現微笑:「你要殺我?」
他走近一步,點頭道:「嗯,我聽見了,你說我必死無疑,意思就是向我宣戰。按照第五條院規,我接受你的宣戰。」
說著,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對準地上的曹勉,修長的手指尖端,一點青色的光芒在曹勉眼中迅速擴大,最後竟形成一根墨綠色的尖針。
曹勉立刻瞪大了雙眼,同為勢能系,他立刻發現了這根尖針凝聚的勢能有多麼可怕,別說他現在只是六軍,哪怕他達到將銜,也絕不可能在這根尖針下存活。
他要殺我!他真的要殺我!
一個想法迅速在曹勉心中形成,但他只能驚恐地看著,身體竟然無法動彈。
「二哥,停手!」
千鈞一髮之際,場外的另一端忽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與此同時,這方站台上的三人同時感覺一股可怕的壓力從四面傳來。
普茨那毫無反應,但曹勉卻立刻噴出一大口鮮血,耳鼻中更是流血如注,步曲連忙引導體內應力流動去抵抗,但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抓住,應力的流動變得緩慢無比,最後他一口氣岔在胸口,五臟六腑似乎攪成一團。
「噹!」
巨大的響聲傳出。
步曲面色大驚,這是普茨那手中的青色尖針被這股力量牽引,落到地上,竟然發出敲鐘一般的轟鳴!
堅固無比的站台都是一陣晃動,上面不斷閃爍著某種金屬色澤,這才緩緩將尖針的力量抵消掉。
這……這難道是重力?!
這股忽然出現的超強力量只是為了迫使普茨那鬆手,隨後立刻消失,步曲終於緩過氣來,凝重地看向場外。
來人是一名身材瘦小的年輕女子,頭上戴著一顆閃亮的金色簪花,當然,他一眼就能認出來了,那是一顆實實在在的重力系靈媒!
能用靈媒做成簪花的,就算在陸炳學院中也不多見,這少女的來歷肯定十分驚人。
「二哥,你這是怎麼了?院規都忘了嗎?」簪花女子確實有些生氣了。
普茨那無所謂地擺擺手:「是他先要殺我,我只是在使用院規第五條。」
女子一早就看見了場中發生的一切,皺眉看了眼已經昏厥過去的曹勉。
「二哥,這件事我會稟報院長處理。」簪花女子淡淡道。
普茨那嘴角一掀:「你的二哥早就死了。不要以為你成了火系導師,就可以對我這樣講話,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一個逃兵指手畫腳。」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話!」簪花女子面色一怒。
普茨那哈哈一笑:「就算你和當年那幾個逃兵一起來這,我還是這樣說!」
他不再看簪花女子,轉過身,抓起步曲手臂:「六軍戰區月比結束,第一名,拳派步曲。」
這聲音立刻傳遍全場。
寂靜了幾秒後,學員們的反對聲音也是四起:
「什麼?不是還沒比完嗎?」
「這不公平,我們都還沒上!」
……
普茨那冷淡的目光掃過全場,正要說話,那名簪花女子也看明白了,立刻搖頭道:「二哥,這不合院規,你說的不算。」
「你在六軍的時候,可以在六級將銜的重力場中,只是受到輕傷嗎?」普茨那反問。
簪花女子愣了下,這才注意到場上的步曲,剛才她情急救場,使用大範圍的重力場籠罩全台,雖說遠未盡全力,卻也不是一名六軍所能承受的。
普茨那冷笑道:「娜美,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地差!這個小傢伙,不僅快字訣、准字訣接近大成,更是在剛才的一戰中明悟了第四字訣!」
普茨那停頓了一下:「應神訣第四字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認為這裡的六軍學員,還有誰是他的對手?」
「第四字訣?這不可能!」簪花女子娜美滿面震撼地看向步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明白,如果步曲真的身具第四字訣,別說這裡的六軍學員,就算是放到她主持的七軍戰區,步曲也可能奪冠。
普茨那向著步曲笑道:「步曲,我代表鎮遠軍邀請你,加入鎮遠軍!不必立刻答應,你可以在明日守塔戰後,再做決定。」
說完,他也不管這裡其他人了,抬步向場外走去。
變化來得太快,步曲也有些瞠目,他雖然感覺到自己變得很強,卻並不認為自己能絕對勝過這裡的所有人。
猶豫了許久,娜美終於無奈地長歎一聲:「本月六軍戰區月比第一名,拳派步曲。其餘人,繼續比賽!」
「步曲,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靜候明天的守塔戰吧,如果你真的明悟了第四字訣,或許明天……」娜美沒有再說下去,她心中仍然存有巨大懷疑,卻也不敢過分質疑普茨那。
一番交代下來,步曲唯有苦笑離場,場中的比賽在他離開後繼續進行,雖然不少人仍然在質疑兩名主持人的決定,但反對聲音隨著比賽的進行漸漸被壓下去。
……
走在通往運轉中心的大道上,一陣陣幽香從旁邊傳來,步曲仍然如同置身夢中。
即便身邊有美同行,他也有些不安,這個第一來得太簡單了,如果說沒人詬病,那連他自己都不信。
「北13區。」直到裴曉蓓向著巡邏艇下達命令,步曲這才回過神來。
「幹嘛要去北13區?」
裴曉蓓溫柔一笑:「償還昨晚欠你的陪聊唄。」
步曲立刻想了起來,自己這次參加月比其實還是因為她。
「怎麼不說話?還在生我氣啊,這麼小氣!」裴曉蓓大方地抱住他左手臂。
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夾在兩團綿軟之間,呼吸著那時而漂浮過來的少女體香,步曲終於徹底迷失,立刻就忘了剛才激烈的戰鬥。
他甚至感覺,如果能這樣牽手一直走下去,那麼所謂的榮譽和堅持,其實都是可以捨棄的。
乘坐在自動導航的巡邏艇中,步曲心中一熱,反手抓住裴曉蓓柔滑的小手,緊緊不肯放鬆,而裴曉蓓也只是輕微掙扎了兩下,便任由他抓住。
十幾分鐘後,巡邏艇來到北13區的轉運中心,裴曉蓓立刻掙脫步曲雙手,獨自跑向訓練場,步曲愣了下,似乎還沒從中回過味。
當他走到訓練廳外面時,整個人都不禁一呆。
在他眼前,有一人,綵衣落落,纖腰綽綽,歌聲裊裊,只為悅己者容。
「留住你一面畫在我心間
誰也拿不走初見的畫面
哪怕是歲月篡改我紅顏
你還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
輕柔的歌聲緩緩舒展,短短五分鐘時間,步曲已聽得如癡如醉。
兒女情長人皆有之,他在這方面實際上只能算情竇初開,很容易便陷得極深了。
裴曉蓓輕輕一笑,主動伸出一手:「走吧,昨晚是我不對,欠你的現在還。」
步曲心中大動,忍不住也伸手過去,兩人就這般手挽手,走到無人的訓練場跑道上,彷彿世間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步曲,你覺得我唱歌好聽嗎?」
「嗯……」
「比起那個幽幽子呢?」
「嗯……」
「那我有她好看嗎?」
「嗯……」
「別老是嗯啊,你覺得我好在哪?」
「都好!」
兩人已經走到跑道盡頭,裴曉蓓忽然西西一笑:「那我要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呃……」
裴曉蓓柳眉一橫:「究竟好不好啊?」
「好……」步曲最受不了她這種似嗔似怒的攻勢,頓時有些渾渾噩噩了。
裴曉蓓開心起來,明媚的笑顏如同海棠花一般綻開。她掙脫了步曲手臂,幾步就跳到訓練場中間:「看著我!」
步曲抬頭,只見裴曉蓓原地旋轉一圈,竟然又換了件藍色碎花長裙,隨後,這長裙在風中飄揚起舞,旋轉的碎花如同只能在博物館內見到的穿花蝴蝶。
旋轉的少女,起舞的蝴蝶,這片堅硬的土地上頓時沖滿了青春的氣息。
「如果你永遠對我這麼好,我這一生,便只為你一人起舞。」
在這片秋日暖陽之中,在一塊懸浮於蒼穹的大地上,兩名多情男女的心漸漸走到一起。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他們只能願望秋日的暖陽能夠永恆,但暖陽卻緩緩向西落去,只剩那蒼山不動,只剩那四海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