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兩個人的世界,封閉的大殿中,再無其他人。
對於射向自己的目光,蘇曉玥只在起初回視了片刻,之後,卻是再也不看了,轉而巡視著這個富麗堂皇的大殿,
本該是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卻轉向了別處,司徒漠對此卻只能生悶氣。
「愛妃不覺得該好好看著朕麼?」司徒漠瞇眼看著她的側臉,冷冷地說道。
聞言,蘇曉玥毫不客氣地輕笑一聲,轉頭,終於將目光拉回到他的身上。
「司徒漠,你想跟我說什麼?不必如此拐彎抹角!」她絲毫不顧及他那身為帝王的面子。
果不其然的慍惱,司徒漠咬了咬牙,「你認為我會對你說什麼?」
蘇曉玥微微揚眉,「我怎會知曉?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冷不丁的冷語,帶來的是二十一世紀才有的詞彙。
「蛔蟲?」陌生的詞讓司徒漠狠狠地擰起了眉。
蘇曉玥這才知曉自己又在不經意間道出了二十一世紀才有的言語,不過這會兒,她倒是鎮定多了。
「這個不過是我的口頭禪,重點不在這,重點在於,你究竟想說什麼,你知道我的耐心不好!」蘇曉玥冷冷地看著他。
如看陌生人般的目光讓司徒漠心頭輕輕一震,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自心底升騰起來。
輕輕地閉了閉眼,司徒漠仍是輕緩又冰冷地繼續說著:「為何?」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誰人能懂?
然而,蘇曉玥卻是再清楚不過。她的目光落向他的胸口,那個裡面還藏著一顆跳動心臟的胸口。目光微微一沉,蘇曉玥挑起嘴角。
「抱歉,不知皇上所指是哪一樁?」蘇曉玥明知故問地問著。
知她的故意,只是此時的司徒漠不想再多計較她那麼多,仍是緊盯著她緩緩地又開口問道:「為何?」說話之間,步子已向她邁進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頓時讓蘇曉玥不得不微微仰起下巴才能目及到他那雙黑色深邃的眼究竟是怎樣盯著自己的。
見他的神色,蘇曉玥微撇了撇嘴,而後輕聲笑道:「司徒漠,怎麼看,你都不像是一個會問為什麼的人!」
「會與不會並不由你說了算!」司徒漠似有著一股子不依不饒的勁,「我只想要一個答案而已!」
聞言,蘇曉玥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冷肅之氣已經佈滿整張傾世絕姿,暗淡了輝煌的金殿。
「司徒漠,追究這個有意義麼?」蘇曉玥冷冷地看著他不肯鬆懈半分的神態,淡淡地說著。
見她已有鬆動的跡象,司徒漠不禁微微抿起了嘴,眉稍微揚。
「是否有意義自然是由我說了算!你,只管說便罷!」司徒漠亦是平板地回著。「還是,你不敢說出口?」
平淡的聲音之下竟帶著些許的激將之意。
蘇曉玥哪裡會不知道,卻只是輕笑地哼了一聲,「皇上,你該知道這樣的激將法於我而言毫無作用。」
「是麼?」盯著她班上,司徒漠後又才緩緩地說道,「若是威脅呢?」
「威脅?」蘇曉玥低聲嗤笑了起來,「司徒漠,你果真對我長了些許的記性了麼?我會接受你的威脅麼?」
輕靈的笑聲,蘇曉玥笑得花枝亂顫,兩靨因笑而染上一層薄暈,粉嫩的頰面肌膚頃刻誘人想對它輕呷一口,以嘗其美味。
莫測的黑眸看著她那足以令花自慚形穢的笑,司徒漠揚唇回道:「會!」
斬釘截鐵地一個字,再堅決不過的語氣,再堅毅不過的眼神,頓時讓蘇曉玥斂起了笑意。微微正了正臉色,蘇曉玥冷冷地看進他的眼底,想要尋找到他那股自信自何而來。
「哦?願聞其詳!」
司徒漠忽地咧嘴笑了起來,「你忘了那尚在獄中的宮婢了麼?」
聽到聲音的蘇曉玥身子微微一頓,眉頭輕輕地鎖了起來。
「翡翠?」半疑惑半自語的聲音。
司徒漠點頭,微有些滿意地看到她露出這副模樣,卻也有些不甘——她如今的舉動不過是在告訴自己,他司徒漠在她心中的地位遠不及一個小小宮婢!呵,多可悲!
雖然心頭很不是滋味,可是,他的驕傲卻不准許他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諱莫如深的眼直直地盯著她那一雙寫著靈動的翦水眸子。而她亦是不肯低頭地直直回視他。
良久之後,司徒漠才緩緩地啟唇道:「接受威脅麼?」一句詭異異常的話,恁誰都不會想到竟是自他司徒漠口中說出來的,連他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竟有這麼一天!
濃濃的自嘲在嘴角氾濫著,此刻來不及掩藏,那般明顯,直落入蘇曉玥的眼中。
輕輕地皺了皺眉,而後又很快地站開,蘇曉玥淡淡地回道:「如果我不接受呢?」
司徒漠冷笑一聲回道:「愛妃以為會如何呢?愛妃該知曉,朕的手中死去的魂魄已不計其數!」
「哈——」蘇曉玥嘲諷一笑,「就已經開始威脅了!請問,我還有拒絕的權利麼?」
他說得這般清楚,她亦有不接受威脅的選擇,只是,腦海中浮現那張生動的臉……頃刻間,她心頭便覺得不舒服。那是一個曾經奉命伺候她的小女孩,可以救她卻不相救,她亦會唾棄自己!
司徒漠眸光一亮,嘴角掛起笑意。
「自然沒有!」
金鑾殿上,兩個相對而立的人在陽光的照射下,各具神采。
正當他們相對而立談著只屬於二人之間的「交易」時,關於蘇曉玥真實容貌的消息卻早已在整個後宮中傳遞了開來。從目擊者的描述到一遍遍的轉述,震撼了一些人,激怒了一些人,也興奮了一些人。一時間,好不容易才恢復片刻安寧的後宮中便又是一番狂風暴雨地翻攪。好奇、不敢置信、嫉妒、艷羨……各種各樣的情緒在整個攬月皇朝的後宮中充斥蔓延著。
「你……你說什麼?!」
白日裡,本該清靜萬分的霜華殿中卻響起了驚怒的聲音,一隻價值不菲的青花瓷杯命隕,而注意到它生命終結的只有門外執勤的老嬤嬤,她又有「工作」要忙了。除她之外,殿中之人全身都緊緊地繃著,沒有人敢說一個字,靜靜地領受這番冰冷遷怒的對待。
「你再說一遍?」莫婉蓉已是憤怒異常地挺身站直了,微顫的手被自己緊緊地握住,指節泛著骨頭的森白。
回話的人看不見其容貌,只因害怕地將臉也磕到地面上去了,身子如秋風中自樹枝頭緩緩飄落的樹葉,顫顫巍巍的,彷彿下一秒,他的生命就會立刻終結。」回、回娘娘,奴、奴才也是、是……」說話者很明顯地狠狠地嚥下了一口口水,「是聽朝堂外執勤的小太監說的!玥妃娘娘她果真有傾國傾城之姿,而且……」
「夠了!」冷厲的聲音驟然揚起打斷他的說辭,莫婉蓉緊捏的拳改為掌狠狠地衝著桌面拍了下去,「統統給本宮滾下去!」
沒有人敢對處於盛怒中的皇后多有言語,暴怒的命令一旦傳達下去,眾人便是遵命行事。
不消片刻,帶著瑟縮的一排身影便已自廳堂中消失不見,緊閉的門內只餘了兀自發怒的莫婉蓉一人。
暴怒的神情此刻不必再遮掩半分,陰鷙的眼神亦沒有阻礙的盡數傾瀉,嘴角是莫婉蓉那帶著殘厲冷酷的詭笑。
日近午時,本該是稍帶熱度的後宮,此時竟淡淡地飄起一層朦朧的寒意……
不知在金鑾殿待了多久,蘇曉玥自裡面出來時,日頭已在頭頂了。
抬頭微微瞇眼看向天上,那是一片早已不熟悉的廣闊。
輕輕攏了攏眉,蘇曉玥的喉間微微飄出一絲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歎息。
立在一旁的司徒漠凝眸看著她的側臉,沒有說一句話,只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後,見她仍沒有動作,便亦隨著她的目光轉而看向那微微漂浮幾片白雲的天空。刺眼的陽光亦在同時落進他的眼眸之中,讓他不禁瞇起了眼。
短短的幾秒鐘,司徒漠重又轉而將視線拉回到身邊女子的側臉上。陽光下,這張被撕去遮掩物的臉好看得讓人窒息,讓人只想沉醉在她這份美好之中。
他喜歡她的美,不是因為她這張舉世無雙的臉,無論是第一眼看到她,還是如今在陽光下見了她的真實容貌,他看到的,在意的永遠只是那雙冷色水眸中閃現出的種種神采,自她眼神中形成造就的那一抹獨特靈魂。
興許是太陽的光線太過強烈,又興許是身旁男人的視線太過炙熱,本一心看著天空的蘇曉玥終於轉頭看向他,端著平靜無波的臉,冷冷的聲調在接觸到他的黑眸之後響起。
「只要我做了,你便會把翡翠放了?」滿是不信任的語氣,冷冷的基調沁入人心。
司徒漠不禁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連拳頭也握起了。
「朕如此不得愛妃信任麼?」司徒漠淡淡地回著,壓制著心頭亟待迸發的怒氣。
輕輕地掃過他一眼,蘇曉玥這才又將頭偏向一側,看向不遠處的一樹綠色葉子,輕忽的聲音帶著呢喃響起。
「希望皇上過朕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