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國若要侵擾我國,必先衝擊我們五個關隘,所以這五關,一關也不能丟,這也就是上回左丘軍明明還沒有準備好,卻要冒險襲擊我部一樣。(小說手打小說)」巫馬臨江說起軍國大事,神色立即凝重起來,「但左丘國兵力強盛,我軍宜採用穩守之計,時間越久,戰線拉得越長,於左丘國越不利,我軍離取勝之日也就不遠矣。」
雨霖鈴點了點頭,心想難怪父親說這一戰不是一年半載可以結束的,原來早就看清了形勢。
「可是要守,就要有良好的儲備,明月就是在忙這些事。他認為本月內,左丘軍必然來攻,所以這些日子連覺也很少睡了。鈴兒。你是知道的,守城,有時候比攻城還難啊!」
「這樣說來,我也要盡快回莫瞳關了。」雨霖鈴直起身子,「那裡是五關的咽喉,肯定會遭圍攻,馮寶一個人是守不住的。」
巫馬臨江看著她,心裡糾結著不忍與矛盾,他要坐鎮虎口關不能離開,而放眼天下,能守住莫瞳關的就只有她,「你的身體還沒有全好--」他試著解釋給自己聽,不捨得她去,卻又不得不讓她去。
「不,做為守關的將軍,我應該盡早備戰。」
「那--讓明月去幫你吧。有他在,我放心。」巫馬臨江看看眼前女子清澈無偽的眸子,又想起她十五歲時上殿的表情,終於明白了父皇為什麼沒有降罪於她。
「好,我去收拾一下。」雨霖鈴轉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燦然一笑道:「看我,又忘記改口了,應該說:元帥大人,末將這就前去準備。」
看著她明朗的模樣,巫馬臨江心頭一熱,走上幾步握住她的手道。「戰事凶險,我會再調給你一萬精兵,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到時候你會成為二太子妃,金口一諾,絕不反悔,這個玉珮就是我的信物。」
雨霖鈴愣了,握著手中的玉珮,一時回不過神來。
他要娶她嗎?這不正是她一直期望的嗎?一個高貴的男子,曾經對她溫柔地笑過。何況他看過她的身子,就應該是她的夫君。他還是未來的天子,會帶給她無盡的寵愛與尊榮。可為什麼,他握著她的手時,她沒有了心跳腿軟的感覺,三年前他餵她喝那盞茶的時候,她明明心跳得要衝出喉嚨,而現在卻只想逃開。
……
出了大營,雨霖鈴跑到後山的金馬泉,想平息紛亂的心情。手中的玉珮握得發燙,感覺有千斤重,就算放入衣袋內也是一樣。
「女施主。你骨相奇特,是天生情種,只怕有天定的姻緣,三世給了。」要回營時,她遇到一位鬚髮皆白的道長。
「那是什麼?」她有點好奇,可心卻莫名其妙地酸了起來。
「這姻緣是糾纏三生三世而來,貧道不知道現在是第幾世,但可以肯定你的有緣人是皇族之人。倘若嫁錯人,這一世,可就錯過了。」
錯過?二太子剛對她許下白首承諾,是天意還是巧合?
「女施主珍重,這三世情纏是劫也是緣,常人難求,望您這一世不要錯過了。」
道長離開後,雨霖鈴也慢慢向回走,反覆想著這幾句偈語一樣的話,心裡的野草一荒一荒地長,似乎她這一生已經錯過了。
「雨將軍。」正在她思慮不已間,身邊傳來一個安穩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扭身猛了,只覺得一陣暈眩,身子被一隻手臂穩穩扶住,「將軍小心,是明月唐突了。」
「叫我鈴兒吧。」她撞進他淺笑的眸光中,心都化了。
她藏起玉珮,心中決定一切以戰事為重,有什麼事,都留在戰後再說吧!
…………………………
不出明月軍師所料,左丘國不日便攻了過來。但由於準備充分,莫瞳關危而不倒,敵軍猛攻了月餘也沒有攻破,但對於雨霖鈴和守軍而言,這一仗也打得極為艱苦,守城的最後一日,莫瞳關已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城牆上下,屍體堆積如山,甚至阻住了敵軍攻城的路。
這一仗的慘絕和激烈,就算從小隨父親征戰的雨霖鈴也沒有經歷過,幸虧有明月一直在她身邊,在她最慌亂的時刻給她支持,在城關將破的時候,單人一騎,彌補了巫馬軍的缺口,直到又一隊守軍補充上來。
她在城牆上彎弓搭箭,取萬軍中之敵首,每回累得手臂都抬不起來時,轉過頭去必會見到他關愛的眼神;她衝出城外追擊敗軍之時,他會護在她身後,保護她的安全;她受傷時,他會小心地抱她入醫帳。並強硬地命令她不准擅動;當她親自去敵方探營時,是他與她同去,泅水爬山、埋伏隱藏、並殺出一條血路,一路背她回來。她從沒想過,他的勇氣和鎮定在最關鍵的時刻成了她最可依賴的。
「鈴兒,閃開!」明月大叫一聲,把雨霖鈴撲倒在地。同時,一隻從敵軍射出的羽箭伴著尖銳的風聲從她耳邊掠過。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頸窩裡,明月為了救她,被那只箭貫肩而過。
「你受傷了!」她驚慌萬分,全沒了戰場上的鎮定。似乎失去他比輸了整個戰事還要可怕。
「無妨。」他淡淡地說,猛地拔出折在肩中的箭,臉色蒼白,但眼神卻溫暖。那一刻,雨霖鈴的心突然無力跳動,恍然沉浸在他的氣息中,覺得這情景曾經見過很多次,就在她的夢中。
父親說這一戰不是一年半載能打完的,事實上這一戰打了七年之久,直到左丘國投下國書,俯首稱臣。七年來,明月往來於莫瞳關和虎口關之間,使雨霖鈴習慣了他在身邊,他不在時,心裡像缺了一塊一樣。
只是,他讓她琢磨不透,他能為她去死,卻從沒透露過一點情意,如影子一般在她生命中若即若離。還有二太子時時派人捎來的消息,提醒她有個二太子妃等她去做,提醒她必嫁入皇族才不會錯過三世情緣。
「父皇已經立我為儲君,我也稟報了父皇要娶你為妻,並發誓今生只有你一人,不再立任何人為妃。」班師回朝時,二太子親自登門,並且都帶來了皇上賜婚的聖旨。
父親非常高興,她卻有些著惱,因為這樁婚事她並沒有答應,可是她的不拒絕,豈非就是默許?明月呢?他在她心中又是什麼?她愛他嗎?他愛她嗎?
三世情緣的事她堅信不疑。現在一切不都應驗了嗎?不管她心中的輾轉躊躇是為了誰,她都不要再錯過了。再說,二太子對她這般好,以儲君之尊,竟許諾今生只娶她一人,她一個被戰爭折磨得粗礪了的二十五歲女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現在因為立儲的事,朝中不穩。大太子臨水表面恭順,心卻不服。你早些嫁過去,我了了心願,也有了餘力,才好力保二太子,使國定免於動盪。」父親也這樣苦口婆心地勸她,讓她作出決定。
坐在龍紋花轎中,她掀起了紅蓋頭,對著小桌上的銅鏡照了照,發現自己竟然是美麗的,只是這美麗中有一絲驚恐和哀愁,似乎她不是要得到什麼,而是要失去了。
「鈴兒。」轎窗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一瞬間。她的心猛然揪緊,忽然明白了自己多日來的不安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等他來對她說一句話啊!或者是「恭喜」,或者是「跟我走吧」!可如果他真說了,她能違抗聖命嗎?能讓七旬老父以抗旨不遵而下牢嗎?
「這是送你的,相信二太子會對你一生都好的。」窗邊遞過來一個小盒子,也只有他才能靠近太子妃的花轎吧。可是,她看不見他的臉、他的眼睛,雖然她在此刻發現自己是那麼渴想著他。
茫然的接過,卻說不出話來。而他也不說,只一直送她到太子府的大門口,相隔一層轎簾卻咫尺天涯。她忍不住從窗縫中向外看,見他穿著一身勁裝走遠,不像是來喝喜酒,倒像是要打仗去。
二太子大婚,儀式繁雜,雨霖鈴任宮人們擺佈著,直到傍晚才被送入寢宮。坐在鑲金嵌玉的婚床上,她心慌意亂,有些不祥的預感,可又不知道是什麼。慌亂間,明月送她的盒子從袖中掉落,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是鈴聲,而且是她重傷被救的那夜聽到的鈴聲,聲音極其清脆,如雨落蓮台。
她呆了,打開盒子一看,竟然是一隻翡翠鈴鐺!
……
「告訴我,我受傷那夜是你救的我嗎?」二太子一回宮,她就急著問。
「是我在戰場上撿到你的,當時你的傷已經處理好了,昏倒,不,是睡在草叢裡。」二太子不明白他的新娘為什麼要在大婚之夜問這些,一低頭見到她手中的翡翠鈴鐺,奇道:「咦,明月把這個給你做賀禮了嗎?這是那年你入宮面聖後,他以翡翠雕成的。當年你一番胡鬧,捕獲了眾皇子的心,沒想到今天是我得到美人垂青。唉,想來明月可真癡,這麼多年了,他竟然一直把這鈴鐺帶在身上。」
「他究竟是誰?」雨霖鈴只覺得全身的血似乎都被抽乾了。
「難怪你不知道。」二太子道:「他是三太子巫馬臨海,不過因為其母只是一個宮人,而他卻深受我父皇寵愛,為免起事端,從小就托病不出,很少人見過他的,明月只是他的化名。」
原來是他!是他在戰場上救起的她,在她十五歲時一笑解圍,餵她喝水的是他,她心裡記掛的一直是他!為什麼她不忠於自己的感情,而要信什麼預言呢?如果他們三世糾纏,還有什麼能強烈過這種愛?為什麼她又沒有選對?
「我要去找他!」她站起身說,可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兵戈之聲。巫馬臨江和雨霖鈴都嚇了一跳,連忙衝出門外。
就見整個寢宮門前一片混亂,庭院內亂箭齊飛,慘叫聲中,已經有許多人倒在血泊之中,但仍有人不斷從各個角門湧入。刺客的黑衣,侍衛們為辦喜事而穿的紅衣擁擠在一起,只為了互相砍殺!
「拿我的弓來!」雨霖鈴摘掉鳳冠,對侍女一伸手。
侍女轉身待走,卻被巫臨江攔住:「今天你是我的新娘,明天你就是我的皇后,這點小事,不勞於你。」
正說著,就見又一隊人從外院衝了進來,似乎是早就準備好了,對著刺客圍攻,局勢立即扭轉。
「臨海!」二太子喊了一句,而雨霖鈴也認出那個保護者是誰。
紛亂之中,雨霖鈴望著那挺拔的身影,心裡柔情四起。他啊!他終於還是來了。既然知道他也是愛著她的,那麼一切都還來得及。他那樣絕頂聰明的人,一定早料到有人會刺殺,所以會做了準備吧?
「大哥,不必骨肉相殘了吧!」巫馬臨海的劍架在一個黑衣人的脖子上,揭掉面巾,正是大太子巫馬臨水。
「臨海,你為什麼一定要幫臨江,為什麼非要搶走我最在意的東西。」無思大叫:「可是你的二哥卻搶走了你最心愛的女人!」
巫馬臨海的手一抖,下意識地看向雨霖鈴,就見她一身紅衣,站在雨簷之下,美得如一株火蓮一樣,眼睛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出來,這讓他心裡一陣澎湃。
這個女子,他感覺愛了一生了,可是卻從來沒有靠近過!
就在這轉瞬即逝的時機裡,巫馬臨水一滾身,脫離了三弟的掌握,伸手拿起腳邊的弓箭,直指向了二太子巫馬臨江:「皇位是我的!你去死吧!」刺殺的失敗令他喪心病狂。
箭勢狂急,可卻是對著雨霖鈴而來。她睜大雙眼,向旁邊一閃,可惜身上的嫁衣絆了她的腳,讓她躲無可躲,此時就見眼前黑影一閃,明月再一次為她擋了一箭,只是這一次是致命的,鐵箭直接穿胸而過!
「為什麼要殺鈴兒?」巫馬臨江大叫:「你恨的不是我嗎?」
「我恨的是三弟!」被抓住的大太子大叫:「如果不是他幫你,你會得到皇位嗎?雨霖鈴十五歲進宮面聖,三弟就愛她愛得神魂顛倒,所以我要殺掉這個女人,讓三弟也嘗嘗被奪去一切的滋味!」
雨霖鈴跪在地上,這一箭讓她痛徹心扉,只抱著明月大哭:「為什麼你不說?你可知道,我愛的本就是你,為什麼你從來不對我說?!」
「鈴兒。」這是他唯一能說出的話,口中湧出的,更多的是鮮血。
他溫柔的望著她,聽到她說的話,竟然感覺這將死之時是最幸福的。眼前閃現出初見面時的情景,她白衣翠甲,高高束起的烏髮上,斜插一隻鳥羽。從那時起,她就闖入了他的心裡。
他總是出宮去偷看她,看她在軍中與小兵們斗箭,看她在街市打抱不平,看她與父親撒嬌耍賴,一直等著她長大,哪想到她後來愛上了他的二哥。
不想讓她因為赤身相見而尷尬、不想讓她因為他們兄弟而為難,所以想成全她,哪想到她愛的竟然是他!幸福但也痛苦,因為這太遲了,只能由他的魂魄圍繞在她的身邊。
「乖,別哭啦。」他努力擠出所有的溫柔與情感,一次全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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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京城附近的雲霄山頂上起了一座孤墳。
墳在懸崖邊上,而對面的懸崖上有一間新蓋的小屋。兩座山峰以一條索橋相連。
雨霖鈴不忍扔下老父隨明月而去,所以白天回到山腳下的小屋陪伴告老的父親,晚上就來山崖上伴著她的至愛。
她錯過了,並在一個夢中明白了這三世的因果。可那又如何,真正的愛不會隨時間磨滅,能夠消磨的東西不是真正的情感。
她不再祈求了,她只是等。三世算什麼,千世萬世的輪迴也要等到他!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倘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她唱著這首西北的民歌,傾注下她所有的愛情。
她把這索橋叫做陽間奈何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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