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遠走的那晚又下起了雨,雨滴從遊廊簷邊淅淅瀝瀝的掉下,少許被風捲進窗來,打在臉上,涼涼的,我趴在窗邊出神,只覺面上水漬一片,卻也並不去抹,不知是淚是雨,只是呆呆望著遠處。
來福自我在窗邊起便陪伴在旁,時間催了幾次,我彷彿聽見了,又彷彿沒聽見,只含糊的「嗯」了幾聲,身卻不動,漸漸的,來福的聲音也遠了,腦子裡過的全是過去的景象,他的聲,他的影,夾雜著許多其他人,如此,竟枯坐了一夜。來福勸告無果,硬是陪著苦站一夜。
熬夜加淋雨吹風,第二日上朝已是有些體力不支,行進到一半時,只覺身上燥熱難安,視線逐漸模糊,咬牙強撐也不過一盞茶功夫後便人事不知了。
醒來時天還大亮著,心想大約只緩了一緩,自己並沒昏睡多久,一時到沒注意身在何處。
身上還熱的很,頭也沉的彷彿裝了鐵塊,我又閉上眼,費力的踢掉身上的被子,扯了嗓子道:「來福,我渴了,快拿些水來我喝。」
意料中的細碎腳步並未響起,我又喝了聲:「來福?」
「朕已派人去你府中接了,你還真是一刻都離不了他。」
我猛地睜開眼睛,有琴淵端著一隻茶杯,不喜不怒的站在床前。
「皇上?你怎麼在這?」
他在床邊坐下:「朕的寢宮,朕為何不能在?」
我四下望望,果然是陌生的宮殿,不是一味華麗,更加側重莊嚴厚重。
我勉強支起上身,有琴淵伸手托住我,餵水之後,又扶我躺下,把被子蓋嚴。
心裡只歎自己不濟,如今書文與聞人翼不在身邊,飲食藥石無人照應,我便是隨著心情,飽一頓饑一頓,又兼之經常晚睡早起,白日卻貪睡不起,作息完全紊亂,(一路看,w才導致將養的大好的身體又再次虛弱下來。
戚懷仁不知何時進來,接過有琴淵手中的茶杯,又默默退出去。
有琴淵笑道:「方纔你在朝上暈倒,朕隱約聽到有人在說,瓊王長的似個水做的人兒,沒想到真是水做的。」
我訕笑道:「今早起遲了,怕趕不上早朝便沒吃東西,所以才會……」
「別拿這些話糊弄朕,朕早傳了太醫給你瞧過了,說是什麼肝氣鬱結,情志不舒導致氣血不暢,又說你最近大約是勞累過度,受了些風就發起來了。藥朕已讓太醫院煎上了。」他微微皺眉,又覺得好笑,「朕就不明白了,情志不舒,肝氣鬱結都還能夠理解,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隨心所欲,心想事成。可怎麼又能勞累過度?難道只是朕讓你上朝,身子就吃不消了?」不等我答,他又道:「還有來福這奴才是如何照看主子的,這個天也會讓你受了風,朕……」
我輕輕扯他的衣袖,咳了兩聲,輕道:「皇上……」
他停了下來:「你又要為他求情。」
我笑了笑:「來福並沒做錯什麼,我為何要為他求情。皇上是明理的人,要是您病了,您會不會連帶怪責伺候您身邊的奴才?」
「你與朕不同。」
「有何不同?我又不是仙人,怎麼就不能病呢。()再說我病也非頭一回了,前些日子在曜日,一病就是好幾個月,大約是那時烙下的根。」
有琴淵頗為氣憤:「這仇朕定是要為你報的!」
「其實他們也沒委屈我,來看的都是太醫,用的又都是最好的藥,下人們也伺候的周到體貼,只怪我自個身子弱,北方天寒,大抵是水土不服。」
有琴淵不愛聽這些,只道:「少說些話,朕在你身邊陪著,只管放心睡吧。」
我早有睡意,只是強撐,有他在身旁,我反而無法「放心睡」。
「皇上日理萬機,怎可為我耽誤公事,只管去忙吧,我睡一覺,發發汗也就好了。一會來福到了,便讓我家去吧,在皇上身邊養病,只怕把這病傳了給您,到時可怎麼好呢。」
他並未理我說的,只高聲喊:「懷仁。」
戚懷仁很快進來,他又吩咐:「去拿兩張小几過來擱在這裡,再把外頭桌上的折子筆墨給朕拿進來,朕要在裡頭看。」戚懷仁道了聲「是」,便辦去了。龍床是很大的,床欄頂罩,如果放下床幔,像足了一間不大的房間,但我想,睡在這樣床上的皇帝卻是寂寞的。
我知勸他無用,便無聲的往裡挪了挪,給他騰出足夠的地方。實在掌不住,就只管自己睡去,畢竟病著,想他也做不出什麼禽獸事來。
睡到半醒不醒,就被人喚起來喝藥,睜開眼一看,來福捧著藥碗立在床頭,我坐起來,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又遞回給湊上來接碗的宮人。
來福笑說:「主子如今喝藥可比從前乖了。」我笑道:「習慣了,這一年功夫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天天喝藥的。」來福一時沒了笑容,「主子怎麼都不曾與奴才說過,要說了,奴才定不會讓您像如今這樣糟蹋身子的!」我揮揮手,邊躺下去邊說:「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不過是弱了些,從你嘴裡說出來,就好像我要自戕似的。什麼時辰了?」
「午時初刻了,御膳房給主子備了菊花肉末粥,主子起來吃些再睡吧。」
「都午時了?」我又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睡了差不多快六個小時,卻沒什麼緩過來的感覺,頭還是和先前一樣沉,身上也不大舒服。
來福又問:「主子?」
「不吃了,我還想睡一會。皇上呢?」
「先前還在的,剛才戚公公……」
不等他說完,我便側身睡去,嘴裡喃喃說:「不在就好……再過一個時辰叫醒我,我們家去……」
感覺只是瞇了一瞇,前一秒睡著,後一秒醒來。誰知這「一秒」,天就黑了。
我一動,旁邊就有隻手伸過來,在我額上摸了摸,說:「好像不熱了,可想吃些東西?」我反應不及,還未說話,就聽他喚戚懷仁進來,戚懷仁領了一行五位宮人進來,有手持洋漆托盤的,有手持臉盆痰盂的,吃了粥,喝了藥,又漱口洗臉,被扶著躺下,這次倒是再睡不著,尤其是另有一個讓我覺得威脅的人睡在身邊。
熄了燈,他把我攬入懷中,輕聲問:「可感覺好些了?」
我僵硬著:「好多了。」猶豫了一下,又道,「我明明讓來福叫醒我,怎麼他人也不見了。」
「是朕看你睡的香甜,令他不要吵你。」
「今晚……我睡在皇上寢宮似乎不大妥當,不如把來福叫來,我與他家去吧。」
「朕讓懷仁安排他這幾日都住在宮中,等你養好了身子再一同回去。你看你出宮不到十日就生了病,叫朕怎麼放心的下。」
我默了默,輕聲道:「皇上明日還要早起,睡吧。」
有琴淵笑道:「睡了那麼久,易兒還能睡得著?」
「那不然呢?起來去御花園裡散步?」我側身背對他,注定一夜難熬,這時要有人拿磚塊砸暈我,我真是要感謝他了。
有琴淵竟真的起身,我忙拉他睡下,「我說笑而已,晚上又去吹風,這病猴年馬月才能好?」
他笑著躺好,重又把我攬入懷中,「這樣不是很好。」
我含糊的「嗯」了聲。
有琴淵道:「朕最近忙於政務,想與你好好說說話卻總也找不到機會,如今你病了,倒給了朕這個機會。」
我又「嗯」了聲,本不想理他,卻為不令他起疑,頓了頓,道:「皇上想聊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比較忙,更新有些遲了。
這章也比較短,本來是打算寫兩個情節,不過似乎我囉嗦了點,這一個就寫了2500,所以就分兩章(當然,下章還沒寫),這個故事的確近尾聲了,不過總在想如何收尾,從一個練筆的,只有一兩個人物的故事開始,到現在居然拉拉雜雜也寫了二十來萬字,出現這些個角色,覺得還挺神奇,至於結尾,我會好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