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大禮,喝過媳婦茶。滿屋子都是秦家的親戚朋友,穆曉雲依稀覺得當中很多都在新聞聯播上見到過他們的,可電視上的他們都正襟危坐,如今卻一個個穿得花團錦簇,又笑容可掬的,又覺得不大真實起來。
敬茶的時候,袁美和秦長征夫婦都非常高興,袁美笑得眉眼都彎起來,連聲說:「好孩子,好孩子。」然後遞過一雙晶瑩剔透的白玉鐲子來,送給穆曉雲。
秦卿的哥哥秦爵,比起秦卿長得更像父親,身材沒有秦卿高大,卻已經有點兒中年發福,濃濃的眉毛,高挺的鼻樑,臉龐比秦卿要圓一點。
嫂子馬爾佳是個瓜子臉的美人,細眉細眼,圓潤的身材,眼角一顆淚痣,一頭黑鴉鴉的好頭髮,皮膚吹彈得破,保養得很好。她跟秦卿同年,算起來,比穆曉雲要大上七八歲。穆曉雲遞上茶盞的時候,馬爾佳微微一笑,遞給她一個紅包。
幸好這滿屋子的人裡,秦卿的主要親戚也就這麼四個,接下來都是七扭八彎的七大姑八大姨,穆曉雲一下子也記不太清。
印象最深刻的是袁麗和治平,袁麗是袁美的親妹妹,以前是穆曉雲的乾媽,如今可要叫一聲小姨了。今天這些人裡,也就數她和袁美最高興,送的禮物也最貴重。
治平首長笑瞇瞇的,這幾天他跟穆曉雲混了個臉熟,對她很親切。
治平和袁麗只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治寧在秦卿的兄弟團裡,文文弱弱地。女兒治瑩卻只有七八歲大,長得極像母親,一雙大眼睛烏丟丟地,穿著大紅紗裙,紅色襪子,黑色皮鞋,腰間紮著綠色綢帶。胸口一顆翠**滴的翡翠吊墜,瑩然生光。非常可愛。
大家都親切地叫她「瑩瑩」。
這瑩瑩對穆曉雲這位新娘子非常感興趣,她陪著穆曉雲出門,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穆曉雲和秦卿身後,寸步不離。等到敬完茶,就送新郎新娘入洞房了,瑩瑩也一塊跟了去。她是女孩子,安床的好活兒輪不到她,便眼睜睜站著,看著穆曉雲和秦卿分別抱著一個小男孩在床頭床尾坐了,完成了安床儀式。然後眾人一哄而散。
「媽媽,媽媽,這就結完婚了嗎?」瑩瑩眼看著新房大門關上,失望地問,「我還沒有看夠新娘子呢。」
馬爾佳不冷不熱地說:「瑩瑩,當然沒有結完婚。不過現在是洞房時間啊,外人不能進去的。」
有好事的人聽出了她話裡有話,都竊笑起來。瑩瑩不解地瞪大雙眼,天真地問:「為什麼洞房時間不能有人啊?難道是新郎新娘躲起來吃好吃的?」她失望地說,「新娘子這麼漂亮,人家想再看多一會嘛。」
瑩瑩的話頭,前半截大人不好解釋,下半截卻又引起了旁人的讚歎。
「確實,新娘子真漂亮,難得的是氣質又好。」
「那套禮服也不得了,又像是漢服又像是和服,卻偏偏端莊大氣得很。」
旁邊估計有人學過歷史的,插嘴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衣服叫翟衣,是古代皇后大臣命婦的大禮服,根據等級不同,有不同等級的翟衣,她穿著的是皇后的翟衣呢!我看光是做工就得費不少時間。」
「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老古董呀。」
馬爾佳沒想到大家這麼看好穆曉雲,倒不好說下去了。恰好這個時候,新房大門打了開來,穆曉雲和秦卿只在裡面象徵性地坐了一會,就重新出來,準備到喜宴上去。
偌大的主會場上,一色的中國風佈置。長長的紅地毯到主席台上,旁邊是兩排長長的,紅木宮燈。
秦卿拉著穆曉雲的手,一步步地在紅毯上走著。儘管沒有大紅蓋頭,眼前的珠簾卻一晃一晃地,晃得穆曉雲有點看不清路。頭上的鳳冠非常重,脖子酸酸地,她不由得有點討厭起這頂東西來。
但是感到秦卿那粗糙有力的大手,正在握著自己,穆曉雲想到以後就要跟這個男人共度一生,心中一軟,又覺得頭上身上不那麼難受了。
婚禮主持人,是某央視的名嘴。穆曉雲全心全意都在秦卿身上,反倒對這滿屋子的熟悉面孔無視了。她微笑著站在當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秦家婚禮,當然不會像普通百姓的婚禮那樣以捉弄新人為樂。已經有好幾個明星上台獻唱助興,把現場氣氛搞得十分熱烈。穆曉雲和秦卿開始一桌一桌地敬酒,所到之處都是讚美和祝福。雖然新郎新娘的酒都做了手腳,然而畢竟還有一些酒精在裡面的,幾杯下肚,穆曉雲粉霞撲面,眸光如水,更添艷麗。
敬過了那些首長們,還有娛樂圈的朋友。多數是主流媒體的人員。穆曉雲悄悄地四下尋找著。
結婚請柬,秦卿派給了潘神;穆曉雲派給了夏若亞。
最近石南透跟一個影星,據說是名門之後諸葛琪琪的緋聞傳得火熱。媒體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配合石南透第一部電影的上畫週期,穆曉雲堅決相信那只不過是電影劇組的炒作。
她還是希望那兩個人可以碰面,好好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然而令她非常失望的是,潘神三子來了,夏若亞來了,石南透,沒來。
「石南托我捎口信,他現在跟琪琪又接下了第二部電影,仍然是情侶檔出演,所以抽不出空來這裡了。」賓白不無歉意地跟秦卿說,「說等到電影殺青後親自上門拜訪。」
穆曉雲感到有目光注視自己,她轉過頭,另外一桌的夏若亞連忙回過頭去仰脖喝酒。
天王風澤,坐在夏若亞身邊,舉止慇勤。他似乎沒有看到夏若亞的小動作,只是恰到好處地講了個小笑話,頓時滿桌子的女明星都笑得花枝亂顛,夏若亞喝完酒後,嫣然一笑。風澤看著她的笑容,整個人都怔魔了。
「石南和琪琪,最近走得很近……」
賓白的聲音,在二人耳邊悄悄傳來,「我明白你們的心意。不過現在他們都已經各自有了新的開始了,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好操心。」
秦卿瞭然地點點頭,穆曉雲悵然若失,最後看了夏若亞一眼,跟著秦卿走向下一桌。
送走了客人,穆曉雲早早地回到房間裡,開始換衣服。
秦卿還在外間,小夢熬了醒酒湯來給他喝,他咕咕噥噥地不知道說著什麼。另外一個保姆小梅幫著穆曉雲拆下頭冠,仔仔細細地放在梳妝台上。這個梳妝台也是穆曉雲陪嫁過來的,細心的穆國慶按照穆曉雲身高來設計了凳子的高度,尺寸恰到好處,使用十分方便。
卸了妝,小梅讚道:「夫人你的皮膚真好。」
穆曉雲的皮膚隨了母親何少霞,白裡透紅,光潔細嫩,聽到小梅這樣說,她笑道:「過獎了。今天也辛苦你和小夢了呢。這個院子裡,除了你們,都還有多少人呢?」
雖然秦家不比孫家有錢,可秦家很多東西都是不用花錢的,例如這些保姆,工資都是國家發。今天儘管只是浮光掠影,穆曉雲卻注意到了,秦家上上下下的人,比起孫家是只多不少。
「我和小夢,都是屋子裡負責二少和夫人的飲食起居。另外還有四名輪班的警衛員,還有四五個負責打掃衛生的大嫂。」
這麼說來,這個院子裡光是僕人就有六個,還有四名警衛。一個院子十二個人,可夠瞧的。
「你們都住在西廂嗎?」穆曉雲問,那西廂的三所房間,可不算大。
「警衛們在月牙門外的亭子裡值班,他們另外有集體宿舍。大嫂們除了一個三嬸子,別的人也是當班的時候才住在宿舍裡,所以西廂雖然有六個床位,卻只有我和小夢還有三嬸子三個是長住的。」
這樣聽起來還好,穆曉雲問:「為什麼你和小夢長住在這裡?你們沒有家嗎?」
小梅柔柔地笑起來說:「我們老家都在外省,住在這裡除了方便服侍少爺,房租也省了不少呢。而且這裡地方寬敞,風水又好,就是到外面租,哪裡租得到這麼好的房子?」
穆曉雲一想有道理,就笑道:「是這樣沒錯。我以前租房子的時候,也是傷了好久的腦筋呢。」
小梅掩嘴道:「夫人你也過過那種日子嗎?」
她這個反應有點誇張了,穆曉雲失聲一笑:「我又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怎麼沒有過過苦日子了。別說我,秦卿在部隊那時候,可也是出生入死,經過很多磨難,那才叫苦。」
小梅聽得連連點頭,她跟穆曉雲經過這番交談,覺得這位剛進門的二夫人言談爽利,體恤下人,十分溫柔敦厚,便起了親近之心。
可當晚上回到房間裡,跟小夢說起悄悄話時,小夢又是另外一番看法了,她冷笑道:「租房子住?咱們秦家上上下下,誰又過過那種低三下四的生活了。如今夫人可好了,算是徹底擺脫過去那種苦日子了。但在我們面前說,算什麼意思呢,拉攏人心嗎?」
「我倒不覺得她在拉攏人心啊,只是說起院子裡的人事時,順帶一提而已。」
小梅感覺小夢今天格外不對勁,她天真憨厚,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小夢慢慢梳理著自己那頭黑鴉鴉的嫵媚長髮,道:「她當然只能順帶一提,如果她自己主動提起,不就刻意了嗎。她今天排場倒是做得足了,可我聽說,她那份嫁妝已經是傾家蕩產了。往後咱們跟著她,只怕撈不到什麼好處。」
「有什麼好處可以撈啊,工資不都是上面撥款的嗎。」
小夢見小梅迷迷糊糊的,牛皮燈籠怎麼點都不亮,便懶得跟她多說,只是沒好氣道:「快點睡吧。明天一早還有很多功夫要做呢!」
小梅看著正屋裡的燈光,忽然道:「你說,現在二少和夫人在幹什麼呢?」
小夢面紅過耳,罵道:「幹什麼都沒有你我的份兒,還不趕快睡覺!」
兩個保姆於是分別歇下不提。
新房裡,秦卿和穆曉雲,卻沒有急著纏綿。
紅燭高燒,一片喜慶。秦卿身上還帶著淡淡酒氣,卻笑意盈盈地看著穆曉雲。穆曉雲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不由得轉過臉去,咕噥著:「幹什麼呢。」
秦卿坐在床邊,握住穆曉雲的手:「夫人。」
穆曉雲粉霞滿面,沒有答應。
秦卿又說:「老婆。」
穆曉雲低低地「嗯」了一聲。秦卿心情激動,胸口有如鹿撞,見穆曉雲嬌俏柔媚,難以形容,便把她摟在懷裡。
一時之間,二人良久不語。
「我終於娶到你了。」秦卿說,「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我們一定要努力地過得幸福。」
說到最後,語氣莊嚴,彷彿宣誓。
紅色的蠟燭爆出幾星燭花來,房間內靜悄悄地。秦卿解下了一邊帳子,又解下了另一邊帳子。
……
第二天一早,見過了秦長征和袁美,二人就自由了。現代婚禮就是這個好處,雖然秦家有點規矩,卻也寬鬆得很。早上的早飯是大家一起吃的,穆曉雲聽說大哥秦爵對弟弟其實諸多不滿,不過現在看起來,關係倒也不怎麼惡劣,除了問了她的好之外,也問了穆曉雲娘家的情況。
穆曉雲自己小心翼翼地回答了,然後袁美也代她說了一些,秦爵就默然不語了。而馬爾佳的臉色比起丈夫則難看得多,一直陰沉著。秦長征和袁美索性視而不見。
看來馬爾佳和公婆的關係,不是太好啊。
一頓早飯吃得無比漫長,儘管重生之前穆曉雲在孫家的餐桌上待遇也不好,卻沒有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現在雖然袁美很喜歡她,可大嫂大哥之間的詭異關係,直接影響到她的心情,連帶著那些精緻糕點都索然無味起來。
吃完早飯,二人就回房間忙著打點三朝回門要帶給娘家的東西。袁美派了個極得力的老保姆淑姐過來,幫著穆曉雲安排各種禮物。
第三天早上,穆曉雲和秦卿就準備坐專車到機場去,回門。結果剛來到門口,就遇到了一臉喜氣洋洋的秦爵。
「大哥。」
見到秦卿和穆曉雲手挽手在一起,秦爵顯然心情很好,微笑著點頭問好:「早啊。幾點的飛機呢?」
「十一點。」穆曉雲見秦爵春風滿面的,便問,「大哥這麼早是去哪裡呢。」
「我呀,要出一趟差。」
出差?
可是穆曉雲還真沒見過老公出差,老婆躲在房間裡不出門相送的。馬爾佳身體不舒服嗎?
她隱隱約約覺得不妥,但是秦卿悄悄拉了一下她的手,車子已經開到面前了,他們就低頭上了車,沒去理會秦爵這樁事了。
回到娘家,各種事情當然比帝都要輕鬆很多。光是那張餐桌上的氣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穆曉雲一掃在帝都的沉默是金做派,說說笑笑,想要把憋了好幾天的話一次過跟父母說完。等到吃完了飯,穆國慶拉著秦卿去旁邊喝茶,何少霞這才又拉著女兒到房間裡去,細細地問起了結婚這些天來的情況。
穆曉雲一一細說了,提及秦爵和馬爾佳的時候,何少霞便道:「這麼說來,你嫂子不太喜歡你啊。為什麼呢?」
「我哪裡知道為什麼,我是進門那時候才知道有這麼個嫂子的。可能因為他們夫妻感情不太好,所以無名火到處發洩吧。」
何少霞道:「你可千萬要小心了。我聽說,馬爾佳的娘家在東北勢力很大,她是千金小姐嫁入秦家,脾氣大些,也是有的。這種妯娌,相處得來就處,處不來的話,你想辦法分家出去過你們的小日子也是好的。畢竟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摩擦就多了。少見還比較好。」
穆曉雲點頭答應著:「我知道。」
何少霞的話,倒指給了迷惘中的穆曉雲一線希望曙光:秦卿如今在外交部也是被宋清一夥閒置著。帝都的秦家人口複雜,家大業大的,處起來也氣悶。為何不找機會到外地去,自己當家作主?
等到回過門後,秦卿的婚假也就正式開始了。
穆曉雲現在屬於無業遊民,時間安排自由得很。而秦卿的婚假,卻只有十五天。秦卿又多休了半個月的假,算起來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他的身份出國也不方便,夫妻二人索性就由s省一路北上,設計出一條自駕游的路線來,自己駕車回京,算是蜜月旅行。
時間充裕,二人也不急,一天只開個一百幾十公里,見到有感興趣的景點就進去玩玩。這時天氣是冬末春初,南國已經新花初綻,枝頭爆新綠了,而北方還是白雪皚皚,一片冰原。
一個月來,二人形影不離,如糖似蜜,自從跟秦卿認識以來,穆曉雲少有如此平安喜樂的時候,只願眼前這條往帝都的路,永遠都沒有盡頭。
邊玩邊往帝都接近,終於在離秦卿的假期結束還有三天的深夜,車子回到了秦家大院門前。
「到家了。」隔著檔棍,秦卿在穆曉雲鬢邊輕輕香了一下,笑道,「老婆,還滿意這個蜜月吧?」
穆曉雲坐在車上,看著窗外蕭條的冬景,斜斜地撇了秦卿一眼:「還不錯啦。如果某人有節制一些就好了!」
秦卿心中一動,笑了起來,正要說什麼。警衛員卻已經認出這邊的車子了,緩緩打開大門。秦卿捏了捏穆曉雲的小手,開車進去。
等到車子到車庫裡停好,後面卻又跟上一輛車來。
秦卿笑道:「大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有應酬嗎?」
從車上下來的不光是秦爵一個人,而是兩個。秦爵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少婦,在那輛拉風的黑色高檔轎車上走下地來。
秦卿臉上的笑容只持續了十秒不到,就迅速收斂了。穆曉雲這時也從車上走下來,頓時被眼前這詭異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秦爵見到秦卿,臉上驚愕的神色一閃而過:「秦卿,你回來了。」
「大哥,這位是……」死死盯著秦卿身後那個不認識的少婦,還是穆曉雲最先打破了沉默,越過已經迎風石化的秦卿,問道:「是大哥的朋友嗎?」
「啊,給你們介紹一下,她是方晴。」秦爵落落大方地拉過那個少婦,介紹道,「是我的……」
「二奶。」
冷冷的話語,在車庫門口響起。不過倒是打破了這種難堪到極點的氣氛。面罩寒霜的馬爾佳抱著雙臂,斜斜地依靠在門口,說:「秦爵,你回來了。」
她完全當方晴透明,而穆曉雲非常理解現在馬爾佳的心情。
身懷六甲的小三公然在自家車庫裡出現,秦爵現在鬧的是哪一出?
拜託,現在已經是現代社會,不是那個一夫多妻的封建社會了好不好。
「方晴還有兩個月要生了,我們今天去買點東西。」秦爵一邊說,一邊攙著大肚子的方晴往自己院子裡走去,「現在方晴住在我們家了,方便有個照應。」
秦卿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問:「方晴住在我們家?你問過爸媽意見了嗎?」
「他們沒有意見。爸爸到美國訪問去了,然後要到非洲,估計要等方晴生了之後才回來。而媽媽說,只要馬爾佳沒意見,她就沒意見。」
穆曉雲倒抽一口冷氣,這麼說,馬爾佳這種眼中揉不下沙子的人,也答應了?
她見馬爾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目送著秦爵和方晴離去,心中不忍,撇下秦卿走上前叫道:「大嫂……」
「很好笑是嗎?我用不著無謂的同情,你放心,老公始終是我的。她不過是個妾而已!」
馬爾佳狠狠地說著,自己轉過身也跑了。
穆曉雲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一片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站在當地直翻白眼。秦卿走上前來拍拍她的肩膀,歎氣道:「她其實沒有惡意的……我們還是不要插手大哥的家事了。先回去休息吧。」
秦卿固然是一片體貼,但是親眼目睹這奇怪現狀的穆曉雲,又怎麼睡得著。
秦爵和馬爾佳感情不和,她從結婚進門那天就注意到了。如今終於得知其中原因,可是秦爵膽子也太大了吧,光天化日的,就公然帶著身懷六甲的情婦回家。馬爾佳竟然能夠容忍,而秦長征和袁美又不知道態度如何。
她攤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旁邊的秦卿又如何不知道,他伸過手來,摟住穆曉雲的肩膀,問:「怎麼?睡不著?」
「我一直在想大哥大嫂的事,總覺得……大嫂,好可憐。」
聽說馬爾佳娘家在東北很有勢力,當年一定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嬌嬌女吧。如今嫁個丈夫卻這樣,那個方晴,雖然低眉順眼的,但有辦法搞定秦爵,讓他不顧妻子父母就帶自己入門,手段一定不簡單。馬爾佳性子這樣火爆,以後還不定怎麼在方晴面前吃虧呢。
「大嫂其實以前脾氣不是這樣的,雖然有些急躁,卻性格直爽。大家都很喜歡她。爸媽跟馬家訂婚,除了政治上的目的之外,也是真心覺得她是個好姑娘。可是爸媽喜歡,不代表我哥喜歡……我哥只喜歡方晴。」
穆曉雲問:「這麼說,你哥和方晴認識在先?」她覺得奇怪起來,既然她這種平民,袁美都可以接受,為什麼不能多接受一個方晴?
秦卿聽了她的疑問,更加苦笑:「如果方晴只是一般的家境困難一點,也就罷了。偏偏她唸書的時候不自愛,跑去坐台。她和我哥,就是在夜總會裡認識的!」
穆曉雲這才恍然大悟。
「你家雖然是個白丁,可是你又漂亮,氣質又好,而且獨立自強,工作能力是大家都看得見的,本身在外事處就很受好評。只不過是家裡沒有人從政而已,政治婚姻,有我哥一個就夠了,所以我爸媽很容易就接受你,喜歡你。」
聽到愛人誇讚自己,穆曉雲把腦袋埋在秦卿胸前,吃吃笑起來,羞得臉都紅了。秦卿心中一動,收緊了懷抱,繼續說:「可是,方晴卻跟你完全不同。儘管我哥口口聲聲說方晴是因為家庭窮困迫於無奈,為了掙學費才下海的,在夜總會也是賣笑不賣身。她確實也在畢業之後就馬上洗手不幹了,可是畢竟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污點,你讓我們這種清白人家,又怎麼接受。」
所以秦長征和袁美才採取雷霆行動,迅速為秦爵訂了婚。
可是這個倉促決定,卻害了一個無辜女子一生。
想到馬爾佳也是個可憐人,穆曉雲不由得把原先討厭她的感覺減去了三分。她十分不贊同秦長征和袁美的做法,不過轉念一想,秦、馬兩家的婚姻,考慮的斷然不是愛情那麼簡單,而秦爵畢竟也還是接受了這個妻子,自己倒不好評價了。
她納悶道:「那為什麼大嫂卻橫豎看我不順眼的樣子?」
秦卿難為情起來,他猶豫了好一會才說:「恐怕還是和方晴有關。我們的婚事……因為門戶相差的問題,大哥感到很不滿意。他覺得爸媽在偏心,允許我娶你,卻不許他娶方晴。而大嫂,則又是另外一種想法,我想,她可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方晴的影子,所以把你歸為跟方晴一類的人。」
穆曉雲為之氣結。
她好無辜啊!竟然就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成了秦爵夫婦遷怒的對象嗎?秦爵和馬爾佳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秦卿見穆曉雲果然臉色變了,連忙在她唇上親了親,說:「你不要往心裡去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嘛,你和方晴是完全不一樣的!」
「哼,算你慧眼識珠。」穆曉雲嗔道,儘管如此,剛才減掉的對馬爾佳的厭惡感,還是再度回升起來。
秦卿見她嬌嗔滿面,嬌俏可愛,忍不住就來了興致。他的手一邊往下滑去,一邊說:「大哥再怎麼樣,始終還是我大哥。小時候我們一起玩著長大,感情很好的。只是近年來發生了這許多事,才生分了。只要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大哥家裡的事,我們少插手吧。只怕這個好人難做呢。」
穆曉雲被秦卿的動作弄得心癢難耐,全身軟綿綿地像沒有骨頭一般。便笑罵道:「怎麼你嘴上說的,跟手上做的是兩回事?」
秦卿壞笑起來:「你原來想要一回事嗎?早說啊。」
說罷,秦卿偉岸的身子翻轉過來,覆蓋著穆曉雲。被子一掩,掩住了綺靡春色。
……
知道了秦爵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後,穆曉雲就留了個心眼,和馬爾佳、方晴都保持距離。
秦家每天吃飯都是一起吃的,秦家三個男人,如今都在帝都官場,難免應酬。尤其是秦長征這種實權派和秦爵這種新生派,反而是秦卿,只需要處理涉外安全司各項事務,回家的時候就比較多。
所以餐桌上,多數都是袁美、穆曉雲和馬爾佳三個女人在吃。
秦爵總算這一點還拎得清,沒有讓方晴到桌子上來。所以穆曉雲避免了不少尷尬場景。
她很快看出,估計是方晴肚子大了,秦爵用了些胡纏蠻搞的手段才把她帶進來。袁美對此也頗為不滿。有一次她的餐桌上,把新出的春筍特意推給馬爾佳,說:「佳佳,這是你喜歡吃的,多吃點吧。秦爵不在,家裡還有疼你的人呢。」
馬爾佳當場眼圈就紅了,穆曉雲眼看著她,只是一言不發,靜靜扒飯。
後來,袁美對穆曉雲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佳佳,當初也是我和長征魯莽了。我們那年代,多少人是經過別人介紹,也沒有談什麼戀愛就直接結婚的。誰想那個方晴竟然這麼有手段,把秦爵迷成這樣。」
穆曉雲低頭喝茶,心道:現在再來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呢。
不過,她倒是聽說,因為這一層姻親關係,如今馬爾佳的父親很快要升任遼寧省省委書記了。
這麼說來,馬爾佳的委屈,倒是受得有價值吧。
「總是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秦爵從小都很聽話,無論是讀書、工作,都順著我和你爸的安排一步一步走過來,就是在這一件事上,跟我們犯了強。我想著,他們長期在外面偷偷摸摸的,才刺激到秦爵。就索性做個好人,讓方晴搬進來。方晴人才樣貌樣樣不及你大嫂,這樣光明正大的競爭,如果你大嫂還爭不過她,那我也沒辦法了。還不如早早的讓他們離了婚,給你大嫂找個好歸宿才是。」
穆曉雲一聽,頓時開始冒冷汗,原來袁美心裡打的是這個算盤嗎?可是這種事,默默地去做就好了啊,為什麼要跟她說?
「這麼說……媽,你是故意這樣做的?」斟酌再三,穆曉雲才開口問,「其實你不必特意跟我說這些的。」
袁美笑起來:「不不不,正是媽要跟你說清楚。好讓你知道,媽其實不是那種縱容兒子胡作非為的人,秦爵已經鬧得不可收拾了,媽才不得已為之。可是,秦卿卻不是那種男人,他從小就不聽話,我想他如今鬧也鬧得夠了,在男女關係這種事上,反倒不會再犯他哥哥一樣的錯誤。」
原來袁美是怕自己多想了,才特意來澄清嗎?
穆曉雲心有所感,只是垂首喝茶。
「不過婚姻,到底還是需要兩個人去維持。曉雲,你是個好女孩。你父母能夠教出你這種女兒,應該一輩子驕傲。你可千萬要和秦卿好好的過日子,而且要過得幸福。這樣就不枉我們和你父母的一片心血了。」
穆曉雲低低地應道:「是。」
然而,穆曉雲有心要跟方晴劃清界限,後者似乎並不這麼想。過不多久,方晴就邀穆曉雲道她房間裡喝茶。穆曉雲推脫了好幾次,這天午睡時,秦卿正睡的香,穆曉雲先醒了,就在房間裡練習聽力——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從未改變。
小夢輕輕敲門進來,穆曉雲十分不喜私人時間被打斷,抬頭問:「什麼事?」
「那個……方小姐,在門外說要見夫人。」
方晴見多次邀請穆曉雲都不答應,竟然自己挺著大肚子,到這邊來了。穆曉雲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本,走到院門前。方晴見到她陽光下娉婷的身影,連忙迎上來,露出笑臉。
「二嫂,我剛才在院子裡散步,剛好路過這裡來,就想著來打聲招呼。不打擾你午睡吧?」
穆曉雲心裡暗暗歎氣,秦卿的院子跟秦爵的院子,中間還隔著一個正院和兩條過道,這路過得,可真「巧」啊。她只好說:「不打擾。不過秦卿還在睡呢。」
方晴掩嘴道:「那可不巧了。在這裡會不會吵到二哥?要不,我們到我屋子裡去喝杯茶好嗎?」
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穆曉雲無法,只好勉強點了點頭,也不再回房間放下mp3了,跟著方晴就來到她所住的小屋子裡。
秦爵把自己院子裡的一個保姆撥給了方晴,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方晴客氣地對那名叫英姐的保姆說:「請斟茶來給二嫂。」
她自己坐下來,用一個抱枕頂著腰,抱歉笑道:「月份大了,腰酸得很,只好失禮了。」
穆曉雲笑著表示不介意。方晴又問:「二嫂在聽音樂嗎?」
穆曉雲這才發現自己那mp3的耳機線在褲兜裡晃了出來,就說:「不。是聽聽力。我們做翻譯的,英語要每天聽。停一天就退三天呢。」
雖然現在暫時無業,不過穆曉雲可沒打算放棄自己的本行。
「我聽說二嫂原本跟二哥是同行,也是同聲傳譯。你們兩個都很出息呢。我原先的夢想也是當一名翻譯官,只不過……咳,往後就別提了。」
聽到方晴說自己也想當翻譯官,穆曉雲來了興趣,問:「你大學也是學語言的嗎?」
「我是學西班牙語的。只不過學校垃圾,找工作可是費了好一番心機,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最後只好在些外貿公司當當打雜之類。」方晴搖頭說,「要靠語言吃飯,可能我真是沒那個天賦。」
話是這樣說,但穆曉雲注意到,這裡滿屋子都是珍奇玩意,唯獨沒兩本書,也沒兩份資料。想要當翻譯,不時時進修是不行的。
「二嫂和二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方晴又開始拋出問題來,穆曉雲意識到,方晴在套自己的話,她笑而不答,反而做出一副八卦的模樣問道:「先不忙說我和秦卿的事,反正這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咱們怎樣的。方小姐,你和大哥是怎麼認識的?」
方晴一愣,說:「是我在唸書的時候,到外面……到外面玩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我在一個地方做兼職,剛好秦爵來到我兼職的地方。我們算是一見鍾情,再見……就相愛了。」
說到最後,方晴含羞滿面地低頭笑起來。
「這麼說挺浪漫啊。」
如果不知道那地方是夜總會的話,真是挺浪漫的。
穆曉雲笑道,「對了,你預產期什麼時候啊?醫生怎麼說?」
接著的大半個小時,穆曉雲就發揮自己的忽悠**,把話題繞來繞去,繞得方晴頭暈腦脹。等到穆曉雲有禮貌地告辭離去的時候,方晴才發現自己計劃說的話一句沒說,也沒能拉攏穆曉雲,反而被穆曉雲套了自己不少話,不由得沮喪萬分。
……
秦卿午睡醒來,覺得口乾,想要喝水便叫:「曉雲,曉雲!」
「二少爺,夫人去方小姐屋裡坐了。」
回答他的,卻是小夢。
秦卿在床上坐了起來,腦子兀自迷迷糊糊,他說:「口渴,想喝水。」
小夢連忙倒了一杯水過來,遞給秦卿。秦卿一氣喝乾了,沙啞著嗓子說:「謝謝。」他忽然想起剛才小夢的話來,說:「曉雲到方小姐那裡去了?」
自己不是說過,讓她跟方晴保持距離的嗎?
「是的。剛才二少爺還在睡覺,方小姐來到這裡,就把夫人叫去了。她們說說笑笑地,聊得很投契呢。」
小夢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秦卿的臉色。
秦卿皺起了眉頭,「很投契?」
「也是難怪的。夫人來到這裡,除了少爺之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聽說方小姐也是大學生畢業,她們處境出身差不多,應該很多話題。」小夢一邊說著,一邊來到衣櫃前,打開衣櫃門開始往外拿衣服,「少爺,你這是要起床了嗎?要穿什麼衣服?」
雖然殘冬未盡,氣溫還很低。秦卿卻不怎麼覺得冷,他提著睡衣領子扇扇風,說:「隨便好了。」他一顆心全在穆曉雲身上,一隻腳就下了床,「我找曉雲去。」
小夢撲哧一笑:「少爺,你就算著急,也得穿好衣服再去吧。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再說了,這樣跑出去會冷出病來的。」
秦卿便道:「好。我自己會穿衣服,你先出去吧。」
「誰要找我呢?我回來了。」
正說話間,穆曉雲走了進來,她見到秦卿,笑道:「醒了嗎?」
小夢臉上的笑容卻僵硬起來,她一隻手還伸在衣櫃裡,準備拿秦卿的一件衣服。穆曉雲不動聲色地皺眉道:「小夢,現在秦卿已經是成了家的人了,穿衣服這種事,我自然會打理。你們男女有別,還是不要太親近為好。」
小夢原本就是存了僭越之心,被穆曉雲一席話說破了心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見秦卿神情冷漠,顯然也不會幫自己了,便訕訕地低頭退了出去。
秦卿見小夢走了出去,這才笑道:「幸虧你來了,不然你老公清白不保。」
「喲,你不是力敵千軍的嗎?」穆曉雲笑著拿了件襯衫走到秦卿身旁,比了一比,「穿這件怎麼樣?」
秦卿見她落落大方,一點都不介意剛才小夢的僭越,反而自己問道:「曉雲,你不介意嗎?」
「我介意什麼?」穆曉雲茫然不解。
秦卿便知道她心裡完全沒有想歪——在很久之前,有一個不知端底的老保姆,因為要給新婚的秦爵換衣服,被馬爾佳發現了,馬爾佳大吵大鬧,硬是要把那個快要退休的老保姆給辭退掉。從此之後,秦爵就疏遠了馬爾佳,他的衣櫥在另外一個屋子裡,一應日常穿衣吃飯,都自己打理。
穆曉雲見他表情古怪,便說:「小夢之前一直做這種活的,她也只是習慣難改而已。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嗎?」
秦卿見穆曉雲落落大方,忍不住握住她手說:「曉雲,你真好。」
穆曉雲被他偷襲成功,低聲「啊」了一下。秦卿見她杏眼瀲灩,身上馨香宜人,他身上越來越熱,便忍不住環上了穆曉雲腰間。
「你要死了!等會還要到部裡去呢!」穆曉雲當然知道秦卿打的是什麼主意,只是面紅耳赤,掙扎個不住。
秦卿又怎麼會容許她輕易逃跑,大手一伸,已經箍住穆曉雲雙腕,他霸道地低頭,開始了肆無忌憚的侵佔……
一個小時後,穆曉雲揉著酸痛的腰,柔弱無骨地窩在新房被窩內。秦卿穿好衣服,整理好儀表,笑道:「那我就到部裡去了。今晚不用等我吃飯。」
穆曉雲有氣無力地裹著大棉被,乜斜著秦卿,沒好氣地說:「還等你吃飯,今晚你就睡東廂倉庫裡去吧!」
秦卿笑嘻嘻地湊到她臉蛋前,親了她一口,穆曉雲抄起枕頭砸過去,秦卿早就一閃身跑掉了。
穆曉雲又休息了一會,感到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這才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披上衣服,走到桌子前,拿起剛才秦卿喝過水的杯子放在鼻子前細細地嗅了一遍。
眸光如湖,內有冷色閃過。
「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只可惜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
「小夢,小夢。」
小夢正看著秦卿的屋子,托著腮幫子發呆。耳邊忽然有人叫她,小梅提著一個食籃,奇怪地看著小夢說:「小夢,你在發什麼呆呢。起來啊。」
「起來幹嘛。」小夢歪聲喪氣地說。
「到廚房裡去拿飯菜過來。今晚老爺太太,大少爺二少爺都不回家吃飯,家裡就只有兩位少夫人,就在各自的屋裡吃呢。」
小梅挎著食籃,小夢整個下午都神不守舍的,很多原本兩個人幹的活兒如今都落到她頭上,即使再好脾氣,也忍不住有火了。
「小梅,你還真是勤快啊。二夫人一句話,就指得你團團轉。她這是沒事找事吧,好端端的幹嘛要在自己屋子裡吃。」
小梅說:「你可不要亂說話。這可不是我們的工作嗎。再說了,多長時間才這麼一次,你怎麼那麼大意見。」
小梅當然不知道,小夢不是對這件事有意見,是對那個人有意見而已。
晚上,因為有重要外賓來華訪問,秦長征攜眷出席,秦卿秦爵都各有應酬。平日熱熱鬧鬧的秦家大院,今晚冷清了不少。
馬爾佳看不慣穆曉雲,穆曉雲也不習慣跟馬爾佳相處。於是大家很默契地各自在自己的屋子裡吃飯。
小夢小梅兩個人把飯菜拿過來,今天廚房做的飯食也很簡單,三菜一湯而已。穆曉雲見菜的堆頭都很足,就笑道:「這麼多菜,我一個人怎麼吃得下。小夢,小梅,你們兩個也跟我一起吃算了。」
二人答應著,便重新拿了碗筷,陪著穆曉雲吃了起來。到了晚上袁美回來後,穆曉雲過去陪袁美說話了,秦卿才風塵僕僕地到家裡來。
他臉紅紅地,似乎喝了不少酒,送他回來的警衛員小孫說,在外面已經吐過了。小梅收拾東西去了廚房,小夢見秦卿一副累壞了的樣子,連忙倒了杯熱茶,又拿了幾塊點心過來。秦卿喝了兩口茶,醒了醒神,這才眼神清明起來。
「曉雲呢?」
秦卿張口閉口都是穆曉雲,小夢心裡陣陣發酸,她好歹明白自己的身份,就說:「到那邊跟太太說話了。」
秦卿點點頭,揮揮手說:「你先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一會。」
小夢眼圈兒忽然一紅,聲音已經帶了哽咽:「少爺。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
「什麼意思?」秦卿愕然地睜開眼睛,小夢說:「自從夫人進門之後,少爺……夫人,都不要我服侍了。小夢領著工資,卻沒有幹活,實在很過意不去。」
秦卿這才明白她的意思,笑著說:「沒事。只不過現在我已經結了婚,不比從前了。你和小梅都是未婚女孩子,諸事不便的,也就適當迴避一下。但是別的很多事情,還要辛苦你們幫忙的呢。」
秦卿語氣軟和,卻並不是小夢想要聽到的,她臉上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來,說:「可是……可是少爺不在這裡的時候,夫人的臉色就不那麼好呢。」
「曉雲為難你們了嗎?」秦卿皺起英挺的眉,「她說什麼話了?」
「就是今天說的那些,只是更難聽一點。說……說我們未婚女孩子,不好做這些貼身的工作。還說了那邊的方小姐的壞話,說她是小三兒上位,不知廉恥,竟然還有臉拉攏她。可是明明她跟方小姐那麼要好……」
小夢一邊說著這些無中生有的話,一邊偷眼看秦卿的表情。
秦卿沉著臉,一言不發。
小夢垂淚道:「對不起,少爺這麼忙,我不應該失態的。其實我們拿著這麼高的工資,又有這麼好的工作環境,比外面很多白領都強呢,實在應該盡心盡力地去服侍少爺夫人才是。」
「曉雲,從來都是一個看不起小三的人。誰跟你說曉雲跟方晴很要好的?」秦卿忽然冷淡地說,「那個人,一定是別有居心,想要離間我大嫂和曉雲的關係!不要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否則我一定馬上辭退她!」
小夢愣了一愣,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秦卿又說:「小夢,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我東奔西跑的,讓你照料這偌大的院子。」
他的語氣恢復柔和,小夢這才鬆了口氣,看來秦卿並沒有聽出自己話語裡的真假。
「小夢,你是個好女孩,勤勞又樸實。」
她聽見秦卿誇讚自己,不由得羞紅了臉,低下頭來,嘴角微微上翹。
「我想,老把你困在這個院子裡,看著四方天空,恐怕也不再適合了,這樣吧。明天開始,貼身的活,就讓小梅做好了。我跟媽媽說,讓她把你調到部裡的後勤處去,那裡是打卡上下班的,你可以有更多的自由時間。去學點什麼東西也好,去談個男朋友也好。如果你真的長進了,我們家再為你安排工作,要是有男朋友呢。」秦卿露出溫柔的微笑,「我們就吹吹打打的送你出門。」
小夢嚇了一大跳,脫口而出:「不要!」
要到部裡去?她在秦家,拿著國家工資,幹著保姆工作,這裡生活環境優越,好吃好住,還有秦卿在。到那邊,她又沒有文化,不也是干服務員的工作,跟那些大媽大嬸混在一起?
到時候,住的是集體宿舍,吃的是大食堂大鍋飯,比起這裡來,那是差遠了!
她才不要!
小夢的過激反應嚇了秦卿一跳,他抬頭納悶道:「你不願意嗎?」
「我、我不想戀愛。我只想呆在少爺身邊就夠了!以前不也有很多女孩子自梳女終身不嫁的嗎?我也不嫁人!」小夢斬釘截鐵地說著,一改往日溫柔和順柔聲細氣。
秦卿搔著腦袋,茫然不解。
「少爺。就算夫人怎麼對我,怎麼說我也好,但是,秦家是我長大的地方,我……我早就把這裡當做了自己的家。我不要離開這裡,不要趕我走。」小夢眼中含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拉上了秦卿的衣袖,軟軟地乞求著,那語調婉轉柔媚,能掐出水來。
秦卿抽回自己的手,又搔搔頭髮,說:「但是你對夫人很大意見啊。曉雲是個最好不過的女孩子了,你卻還跟她這麼處不來。你是有編製的,我又不能炒你,怎麼辦呢?」
頭上燈泡忽然一亮,秦卿笑道:「有了。這樣吧,以後你就做一些院子裡的灑掃活兒好了。近身的活,辛苦一下小梅。反正現在我的穿衣吃飯都有曉雲打點,你剛才不是說沒活幹嘛,正好去幹那些。」
小夢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要啊。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啊。
本來想激起秦卿對穆曉雲驕奢淫逸的不滿的,可為什麼二少爺會這樣信任她,而選擇疏遠自己?
她才是最貼近二少爺,服侍了他好幾年的身邊人啊。
怎麼方晴大姐教的法子,完全不管用?
小夢還想再說什麼,可秦卿已經困得不行了,再說下去,恐怕秦卿會真的討厭自己。她只好撇著嘴,不情願地退了出去,心裡只打算著等明天秦卿酒醒過後再求求情,讓她仍舊回來貼身服侍。
等到穆曉雲在袁美處回到房裡,秦卿已經睡醒一覺,窩在被窩裡看電視了。
「老婆,你回來啦。」
秦卿見穆曉雲雙頰冷得紅撲撲地,像上了胭脂一般,連忙敞開被窩:「冷壞了吧,趕快進來暖和下。」
穆曉雲不忙到床上去,把身上的大衣裳一件一件脫下來,又做到梳妝鏡前做睡前保養。秦卿見到她把那些瓶瓶罐罐裡的東西一層一層往臉上抹,自己下了床,坐到穆曉雲身邊摟著她的纖腰。
「曉雲,明天開始要辛苦你了。」
穆曉雲說:「什麼?」
「我剛才把小夢打發去做粗活了,以後我的換衣服啦換鞋子襪子啦這些工作,就都要辛苦夫人你了吶。」
穆曉雲眼珠子轉了幾轉,撇嘴笑道:「你沒長手嗎?在軍營裡可不見你這麼嬌氣啊,自己換去!」
碰了個軟釘子的秦卿也不生氣,只是用下巴抵著穆曉雲的頸窩,充分感受著她的芬芳。
「小夢那孩子,以前我還以為是個老實人,結果人大心大了,今天來跟我說了兩車話,我聽著生氣,就把她調開了。」
難得見秦卿介意一個女人的話,穆曉雲真是吃驚不少,她轉頭盯著秦卿說:「她說什麼惹你生氣啦?」
按理說,小夢討好秦卿還來不及呢。
「反正也不是好話就是了。而且,小夢最近老往方晴屋子裡跑,她以為你是新來的,我也不知道。我看啊,都是大哥那個好情婦,把我的人給帶壞了。」
「冤有頭債有主,既然你知道誰在幕後主使,就找誰去算賬啊。」穆曉雲笑道,「小夢可是無辜得很。」
「怎麼無辜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算是給她一點教訓。而且,方晴是大哥的心頭肉,他們那邊的事,總得大哥自己親自解決的好。」秦卿摸著下巴道,「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方晴要把主意動到你頭上呢?」
穆曉雲笑而不答,開始敷面膜。
方晴為什麼對他們動主意?
恐怕還是因為那天自己的忽悠**,讓她發現自己是不能拉攏的人吧。既然穆曉雲不站在方晴這邊,那麼方晴,也不會讓她站在馬爾佳那邊。
順便在秦卿身邊安插一個自己的人,那就更完美了。
只是方晴大概小看了穆曉雲,也高估了小夢的實力。
貼身服侍幾年的人雖然有感情,但是這份感情,又怎麼比得上經過無數驚濤駭浪之後的相濡以沫?
就算是把媚藥給了小夢,最終也是功敗垂成……
十幾分鐘後,穆曉雲掀下面膜紙,秦卿已經再鑽進被窩裡等著她了。看著他那慾火燃燒的深邃眼眸,穆曉雲壞壞地想:不知道吃了媚藥的秦卿和不吃媚藥的他,有什麼不同呢?
今晚她可要試清楚。
……
小夢還想著秦卿不過一時酒醉糊塗把自己「發配邊疆」,結果第二天一早,穆曉雲就坐實了她做粗活的職責,理所當然地讓小夢去洗地板。
小夢柔聲細氣地打算反抗,穆曉雲眼睛咪咪,雲淡風輕地說秦卿昨天已經知會了後勤管家,小夢才知道他們夫妻倆動了真格,儘管滿心不情願,也只得忍氣吞聲地去了,心裡直把方晴的餿主意罵了千百遍。
秦卿的衣服有穆曉雲親自打點,小梅如今的活其實沒有多多少。原本秦卿還說要向袁美再申請一個人,現在看來人手也夠了。
以前在孫家,上上下下也不少僕人。所以穆曉雲現在處理起這些內務事起來,駕輕就熟,絲毫不覺生澀。別說袁美和馬爾佳大為驚訝,就連秦家上下的傭人看著,也都納罕不已。
比起方晴從剛進秦家的畏畏縮縮,到現在仗著自己肚子漸漸地恃寵而驕,穆曉雲行事大方,自然不做作,說話分寸也恰到好處,儘管都是寒門出身,卻完全判若雲泥。
大家都放下了對這個平民女人的小覬之心,漸漸地兢兢業業起來。
小夢在秦卿的院子裡洗了一個星期的地,只覺得越來越憋悶。
穆曉雲雖然有心疼愛丈夫,但是她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如今再去政府上班那是不可能了,她算了一下自己手頭的資產,決定自己組建一個翻譯工作室,接私活來做。
也是無巧不成書,而自從穆曉雲辭職之後,李廳長馬上就拉了幾個關係戶進來。這些關係戶雖然都是語言專業畢業的,素質卻參差不齊。別說穆曉雲陳錦州了,就是雲靜敏林若彤,也比這些少爺小姐強一大截。
於是活兒就都落在紅姐和陳錦州頭上,只熬得他們火眼金睛,叫苦連天。每當穆曉雲跟依伊通電話,聽著依伊訴苦陳錦州老是在加班,就連圈圈叉叉都沒時間的時候,心裡就忍不住吐槽那個任人唯親的李廳長。
也是合該出事,那天陳錦州帶著兩個新人去參加一個會議。那新人第一次進黑箱子,沒有經驗也就罷了,偏偏還隨意擺弄起裡面的儀器,把音頻線給拔掉了。造成了足足三分鐘的傳輸中斷。
當時紅姐想辦法糊弄了過去,事後李廳長卻對那個新人所犯的錯誤隻字不提,只是捉住陳錦州來大罵他監督不力,最後還要警告外加扣發獎金。陳錦州吃了這麼大的暗虧,再好脾氣也發了火,當場就拍了桌子,辭職不幹。
那李廳長也當真拎不清,聽得陳錦州辭職,馬上就批准了。而且千不該萬不該地,陳錦州前腳走,他後腳就打了個電話,又拉了個關係戶進來。正在聊得興高采烈的時候,紅姐敲門進來,全聽在耳中。
紅姐是什麼人啊,她雖然表面看起來嘻嘻哈哈傻大姐的,可是在中央混過的人!如今李廳長把手下的得力干將一個一個拿走,紅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見李廳長還往翻譯室裡弄關係戶,頓時就發飆了。
紅姐拍出兩項條件:要走,她和陳錦州一起走;要留,她和陳錦州一起留。
李廳長可以沒有陳錦州,可不能沒有紅姐——他還指望紅姐在中央的關係往上爬呢。便又放下架子地去勸陳錦州回來,扣發的獎金也補回來了。只是那個新人,卻得罪不得,黑鍋得陳錦州背。
陳錦州好好先生發起作來,也強起來了。不光表示一定要走,而且還整理出各種蘿蔔招聘公務員錄取的貓膩,要曝光給媒體。
李廳長左右為難,那個新人年輕氣盛,卻恨起了陳錦州。
「老子的老爸是李剛,你個陳錦州一個考進來的傢伙,算得了老幾!」
新人糾集了一幫流氓,在路上就圍住了陳錦州,準備給他「一點教訓」。
然而,非常不幸而且沒眼光地,那伙年輕人堵住陳錦州的地方是在孫氏大廈門前。他們大概認為陳錦州只是剛好路過孫氏大廈,而孫氏大廈離省政府又足夠遠,離鬧市區也很接近,方便逃竄容易把事情引向街頭流氓鬥毆一類的性質。
可是,陳錦州到孫氏大廈去接依伊下班的!
於是依伊一馬當先,領著孫氏大廈裡早就跟她混得巨熟的保安們,把那些流氓連同那個新人圍成了螞蟻堆中的旺仔小饅頭……
陳錦州驚動了依伊,依伊驚動了孫景煬,而當護短成性的孫景煬從總裁辦裡直奔到樓下的時候,那些小流氓已經被嚇得尿起了褲子。
「怎麼?你打了人家嗎?」孫景煬看看那個面如土色的新人,問的卻是依伊。
依伊一臉無辜:「我沒有動手啊,只是讓大家聚在一起往死裡看他們,他們就變成這樣了。」
這就是:古有無知婦孺看殺衛玠,今有孫氏保安看尿官二代。
於是孫景煬繼續雲淡風輕:「把他們尿出來的,給他們喝回去。」
官二代終於知道了陳錦州不是好惹的人(主要是陳錦州的女朋友的老闆不好惹),陳錦州在s省政府順利辭職,同一天,紅姐也遞交了辭職報告。
然後一封電子郵件,就給了穆曉云:是否有興趣三人組開一個翻譯工作室?
穆曉雲當然有興趣,再有興趣沒有了。
再在帝都悶下去,她都要發霉了!
正好紅姐這段時間要來帝都,打通開工作室的人脈關係,穆曉雲幫她查各項資料,雖然足不出戶,也忙了個翻天。
於是小夢每天沉得鍋底一樣的面孔,穆曉雲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地,視而不見。
轉眼,帝都迎來了第一場春雨。方晴的預產期,也漸漸逼近。她的肚子越來越笨重,行動也漸漸不方便起來,也許畢竟在父母眼皮底下,秦爵反倒不敢亂來了,十晚倒有八個晚上是在自己的院子中過的,不過方晴似乎並不介意這些,只是每天都在自顧自地洗曬著小寶寶的東西,在這個秦家的高宅大院裡,形成自己的一方不倫不類的小天地。
這天中午,難得地出起了太陽,穆曉雲見院子的地磚縫裡已經長出了不少青苔,就叫來小夢說:「小夢,今天和阿姨把地上清潔一下吧。這青苔再長下去,滑到了人可不是玩的。」
小夢無精打采地看了地磚一眼,答應著,然後又說:「小梅呢?她可以來幫忙嗎?」
「小梅去了大嫂那裡幫忙曬被子了。我等會出去走一下。晚飯秦卿也回來吃,去廚房掛個飯牌。」
穆曉雲說罷,就進了屋子裡去。不多時已經換了一套運動服,走出了門,紅姐闊別帝都多年,偶爾來一次也就是出差,來去都匆匆忙忙的。現在難得無事一身輕,就約了穆曉雲去爬山,穆曉雲在這裡也悶得久了,自然欣然答應。
穆曉雲一出了門,警衛員也跟著她去了,偌大的院子就剩下小夢和兩個阿姨,那兩個阿姨是四川老鄉,說起了家鄉話拉家常,小夢聽又聽不到,話題又不投契,想到最近的不順心,更加氣悶。
嘩啦!
她把一桶桶水惡狠狠地倒在地上,清水頓時漫得整個院子都是。
刷——刷——刷——
再用大掃帚大力刷洗,乾枯的掃帚枝把青苔刮起來,隨著水流得到處都是。小夢賣力地幹著活,不知不覺地出了一身汗。阿姨在遠處叫:「不要這麼大力噢!水都給掃到外面去啦!滑倒人就不好了!」
她小夢才懶得理滑倒誰呢,最好就是把那個平民穆曉雲給滑倒,出來個尾龍骨折,這才叫發洩出她心頭之恨!
小夢在這邊掃,阿姨們見叫她也不聽,便只好自己拿起短掃帚,細細地把那些混著青苔的污水往排水通道口掃去。
「曉雲,曉雲在嗎?」
院子外面響起了方晴的聲音,接著是馬爾佳那邊的保姆小蘭:「咦,方小姐,怎麼今天這麼有空過來呢?」
「我來找曉雲聊天。」
儘管小蘭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屑,方晴倒也好脾氣地回答者。小蘭笑道:「要真是有心來找人家,就不要挑著人家出門的時候上來了。方小姐還真『有心』啊!」
方晴幾乎銀牙咬碎,這個馬爾佳,自己放肆也就算了,就連手下的人也是這麼牙尖嘴利的!她只是溫和地笑笑。小蘭原來是跟著小梅過來院子裡的,這時候小梅見小蘭為主子出氣起來,便拉拉小蘭的衣袖說:「小蘭,你不是說要拿我那本《何以笙簫默》的嗎,就在書房裡呢。」
為了不得罪方晴,小梅還對方晴表示歉意地笑了笑。
方晴也懶得跟這些「下人」糾葛,掉過頭就往自己屋子走去。冷不防腳下一灘水,她腳一滑,摔了個屁股墩!
方晴尖聲大叫,小梅小蘭都嚇了一跳,連忙跑上來。小梅就想要彎腰去扶起方晴,小蘭卻一把拉住她:「不能亂扶!她可是八個月的孕婦!」
方晴只覺得陣陣劇痛,耳中聽到小蘭這麼說,便不顧一切地罵起來:「怎麼不扶我!你是想要見死不救嗎?哎喲——好疼——」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院子裡的人,兩個阿姨連忙跑過來,她們都是生過孩子經過事的,連忙說:「確實不能扶,方小姐你躺下來。」
一個阿姨跑去打電話,小梅連忙去了袁美的院子裡叫人,剩下的那個阿姨扶著方晴躺下來,跟她說:「你跟著我來數,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全身放鬆!」
說來也神奇,跟著阿姨的聲音照做之後,方晴漸漸地就放鬆了下來,肚子似乎也不怎麼痛了,取而代之的是臀部傳來陣陣的暗痛。
「我就說嘛,不用那麼緊張的。小小的滑一下而已,又死不了人。」這邊一片忙亂,小蘭卻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作為馬爾佳的忠實粉絲,她看不慣方晴可不止一天兩天了。
方晴恢復了一點精神,眼睛一瞪小蘭,就說:「是你,你早就看到這裡有水對不對。小蘭,你好狠毒,竟然害我滑倒!」
小蘭嚇了一大跳,忙說:「你說什麼呢。這裡原本就濕漉漉的,是你自己不小心,話可不可以亂說!」
袁美和在家的秦爵這時候也趕了過來,秦爵一來見到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冷汗直冒的方晴,早就嚇得魂飛天外,衝上前去連連問:「你還好吧?沒事吧?孩子也沒事吧?」
袁美卻遠遠沒有兒子表現得那麼關心,只是皺起眉頭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方晴聽到袁美的話,哇的一聲哭起來,說:「阿姨,你要為我做主!是她,是她跟我拌嘴,然後看著我滑倒的!」
纖指揚起,就指向小蘭的鼻子。小蘭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張大嘴巴。
秦爵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也不問青紅皂白,站起來就甩了小蘭一記耳光。嘴裡嚷著:「我打爛你個丫頭!」他紅著眼睛,指著方晴說,「趕快給你方小姐道歉!」
小蘭哇的大哭起來:「不!我沒有!我才和小梅一起從大少爺院子裡過來,平白無故的幹嘛要找她吵架?是她冤枉我!」
「一定是……一定是大嫂看我不順眼,這丫頭在她身邊,也看我不順。我……我知道是我不好,不清不楚的跟著你。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啊……」方晴有氣無力地說著,一邊就捂著自己的肚子呻吟起來,她身上痛倒沒錯,不過不是肚子,而是尾椎骨的地方。但是半真半假地,秦爵又怎麼知道?見方晴額頭上痛得冷汗都出來了,絕對不是作偽,情急之下更加火冒三丈,跳起來道:「馬爾佳呢?自己的保姆闖了禍,她不好好管教著,躲哪裡涼快去了?!」
「我在這裡。」
馬爾佳這時候也趕來了,秦爵一見到她不疾不徐的模樣,怒氣更甚,指著馬爾佳破口大罵:「你這個潑婦,手下也都是賤貨。你是存心要我斷子絕孫不是?!」
馬爾佳愣愣地盯著秦爵,她剛一來到就猛地聽到這樣重的責罵,胸口彷彿被一柄大錘子重重擊打。她這些天原本就有點感冒,頭暈身子重了好幾天了,現在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淑姨連忙奔上去扶著馬爾佳,袁美皺眉對秦爵說:「有話好好說,你看看你,一個大男人,好歹也是在外面經過事的,怎麼回到家裡就這樣不知道好歹了呢。」
秦爵呼呼喘氣,眼睛看也不看暈過去的老婆,半晌才說:「她該罵!小蘭是馬爾佳的人,沒有她的縱容,又怎麼會去害方晴?!」
「害不害的,先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歹方晴是在秦卿院子裡滑倒的。馬爾佳的手恐怕還沒伸得那麼長。」袁美說著,看看仍然濕漉漉一片的院子,眉頭皺得更緊,問,「這是怎麼回事?洗地就洗地了,怎麼搞得水淹七軍似的。」
旁邊的小梅連忙說:「因為今天二少爺和二夫人都出去了,吩咐說洗洗地,所以就弄成這個模樣。」
「負責洗地的是誰?」
這時候闖禍的小夢眼看方晴滑倒,早就嚇得躲回屋子去了。淑姨讓兩個人來看著昏迷不醒的馬爾佳,自己親自到屋子裡去,把小夢揪了出來。
「小夢,是你把地弄得那麼濕的嗎?」
小夢哆嗦著,半晌才說:「是……」
「你不是負責秦卿的貼身起居的嗎?怎麼現在做起這種工作來了?」這時候,小梅對著袁美耳語了幾句,袁美點點頭,又說,「做粗活也就做粗活,但不是說做活粗糙。在外面的店裡滑倒了行人,商家尚且要賠錢,你現在滑倒了方小姐,可知道錯了?」
小夢感到秦爵殺人的目光向自己投來,全身抖得篩糠一樣,忽然撲通跪倒下來哭道:「夫人,我知錯了!只是二夫人容不得我,我心情不好……」
「夠了!」袁美厲聲打斷了小夢的話,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你以為你做的事,只有你知道嗎?我不說出來,也是留你幾分面子。你做錯了事,就必須要承認!」
小夢從來沒見過袁美這樣聲色俱厲,不由得肝膽俱裂,隱約覺得大事不妙。
「你工作不力,滑倒了方小姐。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誤。你工資不高,醫藥費也不用你賠償了。只是我們秦家不能再留你了,你就先暫停所有工作吧。我明天會打電話給辦公室,安排把你調走。」
說罷,袁美不顧小夢哀哀的哭叫,讓兩位阿姨來把小夢帶到外院的客房裡去。轉身迎上匆匆而來的大夫。
「大夫,我這裡一位客人還有我的兒媳婦都不舒服,麻煩你給看看。」
大夫答應著,見方晴痛得哎喲亂叫,秦爵臉色鐵青的,就先給方晴看了。他用聽診器在方晴肚皮上聽了一番之後說:「胎兒沒事。」
秦爵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大夫又在方晴身上摸了摸,皺眉道:「她孕期缺鈣,剛才那一摔搞不好傷到尾椎骨了,用藥倒是麻煩。得去拍片檢查,只要骨頭不是裂了就好。不然就只能提前破腹產了。有35周了嗎?」
方晴咬牙道:「34周了。」
大夫拿出手機來撥打號碼說:「那還是先去醫院拍片吧。」
秦爵忙亂著安排人去了,小蘭在旁邊看到大少爺這麼緊張方晴,卻絲毫不理會昏迷不醒的馬爾佳,不由得一陣心酸,同時也暗自慶幸幸好馬爾佳現在昏迷著看不到眼前一幕,否則又是徒惹傷心。
那邊方晴忙亂著抬上擔架,大夫就去為馬爾佳診斷。他這次改用中醫的診脈手段,搭了兩次脈,奇怪地說:「咦?」
袁美和秦爵都抬起頭來。
大夫似乎不敢相信的模樣,又診了一次脈,最後抬頭對秦爵說:「恭喜秦大少,夫人有喜了。」
整個院子頓時都安靜下來。
秦爵說:「我靠,不會吧。」
大兒子口吐髒話,袁美也顧不上責備了,她自己也喃喃地說:「不會吧。」
「我看是喜脈。但是也要去醫院檢查過,才好下判斷。」
秦爵的心一片茫然,反倒不知道怎麼辦了。袁美卻不含糊,趕忙也安排著人把馬爾佳送到醫院去。
她自己和秦爵,也坐了車,跟到醫院來。
到了醫院裡,方晴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她的骨頭沒事,只是傷到了筋。由於她在妊娠期,大夫決定不對她用藥,痛是一定了,甚至還會影響生產,不過這樣做對小孩的影響是最小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馬爾佳,在打了一瓶營養針後,也悠悠醒轉過來。
她果然懷孕了。
秦爵心亂如麻,他跟馬爾佳,也就是秦卿結婚的時候喝醉了酒同房了一次,不料這樣都中了招。在他心裡,對這段政治婚姻其實十分反感的,甚至一直視馬爾佳為他和方晴之間的最大阻礙,只是父母之命難以違背,自己也要借助馬家的勢力支持在官場上混,才不得已地維持了下來。
可是現在,馬爾佳有了他的孩子……
一方面,秦爵感到自己背叛了方晴;但是另一方面,這個孩子畢竟是自己骨肉,而且合理合法,秦爵隱隱約約地,也有一絲欣喜。
身邊有人坐了下來,是母親袁美。
「你打算怎麼辦?」
袁美面無表情地問兒子。
「我……我不知道。」
「我原本以為,你跟方晴果然是一片真心。但是沒想到你跟佳佳感情也不錯啊。」
秦爵忽然覺得母親挖苦起人來,跟秦卿一樣討厭,他默不作聲。
「秦爵,你真的那麼愛方晴嗎?」袁美問,「原本我見方晴那個肚子,已經做好你跟佳佳離婚之後,怎麼跟馬家解釋的打算了。連草稿都打好了,現在卻出來這種情況,秦爵,你在為難你媽媽我嗎?」
「……對不起。」秦爵垂下眼簾,他沒想到袁美竟然說出這種話,父母竟然允許自己跟馬爾佳離婚?
眨眼間,馬爾佳的面容出現在他面前:鵝蛋臉,細皮嫩肉,細眉細眼,眼角一顆淚痣。儘管尖酸刻薄又任性胡為,但是,不得不承認,是個出色的美人。
而且,她還很緊張他。
如果她不緊張他的話,盡可以讓他在外面跟方晴雙宿雙飛,不必這樣醜態出盡天天鬧得家無寧日了。
秦爵忽然又覺得自己不那麼想離婚了。
他說:「媽媽……你……你怎麼想呢?」
「我?奇怪了,跟媳婦過日子的是你,又不是我。」袁美笑了起來,「大夫說佳佳才懷孕40天,如果現在用藥物流產,對身體傷害會比較小一點。方晴是不可能引產的了,所以要早做決定的是你啊。」
她又道:「你是不是很羨慕封建社會的少爺了?在一百年前,像我們這種家庭,別說兩個女人,就算是二十個女人,一起收了進來也是正常。可惜啊,你現在就算是重婚罪了。」
秦爵苦笑著,繼續不依不撓地問:「媽,我問的是你的想法。」
「我啊。作為一個老思想的人。我當然是更待見自己的嫡親孫子了。」
這邊母子倆在說話,那邊隔著拉簾,躺在急救室病床上的方晴已經睜開了眼睛,一抹冷光,在方晴眼中掠過。
秦家大院裡鬧了個天翻地覆,遠在郊區山頭上踏青的穆曉雲當然一無所知。
在度過了一個陰沉沉的冬天之後,終於迎來了明媚的陽光。穆曉雲紮著馬尾,穿著運動服,一身活潑潑的打扮,跟紅姐兩個順著山間小徑尋幽探勝,一路上綠樹吐出新芽,迎春花幽幽吐艷,已經有布谷鳥在枝頭鳴叫,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快活非常。
穆曉雲已經久未享受這麼輕鬆的時光,爬到山頂上,已經氣喘吁吁。被紅姐笑了個半死。等到從山上下來,她們又在帝都找了個環境優雅的餐廳來,細細地討論了翻譯工作室的事宜。
作為祖國的心臟,帝都裡公司林立,許多外企的總部也設在此地,因而對翻譯的需求量都很大。但京城居大不易,s市作為祖國的南大門,外貿發達,也不輸蝕給帝都。紅姐既然已經在s市安了家,就沒打算再次回歸京城,因此,她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工作室設在s市,主要也是承接那邊的業務。而穆曉雲,則作為帝都的業務代表,專門管這一塊地區的業務。
如果有重大會議需要同聲傳譯,那麼紅姐和陳錦州再揮師北上,集體應付。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工作室甚至都不用租用專門的辦公樓。只需要在紅姐家裡專門開闢出一個書房來,又或者到那些甲級寫字樓租一個時段辦公室,就可以開張了。平日的資料準備和文書翻譯工作,完全可以soho準備。
一開張的業務來源,主要都來自紅姐的人脈關係。過後如果有需要,再擴展人手。反正陳錦州在大學時候是學生會會長,現在跟s大的校友聯繫都十分緊密,不愁找不到合心意的師弟師妹來幫忙。
等到告別紅姐的時候,穆曉雲已經躊躇滿志,準備大幹一場。
事實上,她如今也想明白了。之前馮茹邀請自己開廠什麼的,儘管前景誘人,她卻一個子兒也沒賺到,也半點經驗沒有學來。因為自己對那個行業的不瞭解,還吃了大虧。
即使最後馮茹不揭露她的真正目標,從那個自己從來沒有管理過的食品廠項目來推斷,最後多半也會慘淡收場。
所謂隔行如隔山,如果要做什麼,還是得從自己本專業去做起,從最瞭解的領域來做起,才容易成功。
這樣說來,倒是做翻譯更適合她呢。
畢竟,她穆曉雲最引以為傲的,還是自己的語言天賦。
等到坐車回到家裡,在袁美口中得知了下午的變故,穆曉雲才在工作室的事情裡擺脫出來,然後大吃一驚。
老婆跟小三同時懷孕……怎麼這場景這麼熟悉?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林府的鬧劇……只不過,上一次,邱明芬是假懷孕,而這次,馬爾佳是貨真價實的懷孕了。
她不厚道地想,這一次秦爵可真夠焦頭爛額了。不是穆曉雲沒有同情心,只是這邊唱著跟小三是真愛,那邊就跟老婆有了孩子,她對秦爵真是同情不起來。
反而是秦卿,對大哥的遭遇唏噓不已,說:「這下情況真夠複雜。還好媽媽把所有消息都壓住,不然被部裡的人知道了,大哥這輩子的仕途就玩完了。這可是嚴重違紀的事。」
「可是他總得做個抉擇的吧,這又不是古代,可以一夫一妻多妾。」穆曉雲嘟著小嘴說。
「要我是大哥,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秦卿連忙不失時機地表忠心,「所以我把自己排除在危險之外,從來不犯這種錯誤。」
穆曉雲笑瞇瞇地說:「算你懂事。」她又歎道,「所以我覺得大哥也真不會想事,玩什麼不好,玩感情。有這個處理家事的精力,去研究什麼都成大師了。」
「男人嘛,有時候對感情都傻傻的。所以需要一個好女人來做學校啊。」秦卿說著,見穆曉雲又開始瞇眼睛了,連忙引開話題,「不過大嫂也真是可憐的。你多點看看她,跟她說說話吧。」
「大嫂可不待見我呢。」穆曉雲喪氣道。
秦卿說:「那倒不一定,不是說懷孕的女人心情都不同的嗎。而且最近你表現這麼好,她也知道你不是壞人了吧。她現在懷孕了,正是需要關心的時候,人心肉做,多點關心她,早點把這個結解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他想了想,說,「我是死也不會承認那位方小姐是我大嫂的。」
秦卿也很討厭小三。
穆曉雲覺得秦卿說得有道理,就點頭答應了。
於是夫妻倆歇下,一夜無話。
過兩天,穆曉雲找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就拿了兩壇正宗東北酸菜,到秦爵的院子裡去看馬爾佳。
「大嫂。」
穆曉雲來的時候,馬爾佳午睡剛起,知道自己懷孕之後,馬爾佳一心要生個優良品種出來,臉色也沒有往常那樣戾氣十足了,而是放柔和了不少。她見穆曉雲過來,還是有點不自在,但到底露出了微笑,點頭說:「曉雲,這麼有空啊。」
她指了指椅子,說:「請坐。」
又吩咐小蘭:「倒杯茶來。」
「我見天氣好,就過來陪大嫂說說話。不知道有沒有打攪大嫂呢。」穆曉雲笑著,把那兩壇酸菜放到桌子上說,「這是昨天秦卿部裡的東北部下回家鄉捎回來的酸菜,我想大嫂是東北人,又正懷著身孕,說不定會想這個吃,就拿過來了。」
馬爾佳最近嘴巴正淡著,想酸想辣呢,見到那酸菜罈子,鼻子裡聞著那陣陣誘人的淡淡酸香,頓時口中充滿唾液。她定了定神,笑道:「那真是有心了。我就不客氣囉。」
她叫來人把酸菜收好放到廚房去,又說:「你是南方人,搬到這北方來,還住得慣嗎?」
言語之間,又軟和了三分。
穆曉雲眼見美食攻勢收效,就笑著順話題攀談起來。她是見過好幾個孕婦的人,前世也頗經歷過那些名媛貴婦生兒育女的事,所以就挑一些養胎的知識來說,只聽得馬爾佳一愣一愣的,對穆曉雲的看法又有了改變。
等到說了一小時的話之後,穆曉雲見馬爾佳已經有了倦意,便笑道:「我可是得意忘形了,懷孕頭三個月最容易疲勞的。大嫂你不用強打精神陪我,如果累了就只管跟我說就是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你趕快躺著去吧。」
馬爾佳笑著說:「哪裡的話,是我聽得忘了形。不過也真的累了。」說著,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穆曉雲就站起身來告辭。馬爾佳已經知道她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也不挽留,站起來送她到門口,說:「以後你也要這樣多點過來陪我說話才好。我現在才發現懷孕的學問竟然這麼深,要好好討教你了。」
「什麼啊,我只是個理論派而已。只會紙上談兵,以後如果我有了,還得讓大嫂你這個有了實踐經驗的人幫著點呢。」穆曉雲笑著說,「我們這種家庭,只能生一個小孩。懷孕更加要注意點。」
計劃生育這種基本國策,屬於一刀切的項目,秦家必須帶頭嚴格遵守。
馬爾佳連連點頭稱是。
她看著穆曉雲,忽然說道:「曉雲,以前是我做錯了,對不起。」
她突然出口道歉,反而把穆曉雲嚇了一跳。穆曉雲瞪大眼睛說:「大嫂,你說什麼呢?」
馬爾佳拉著穆曉雲的胳膊,認真地看著她,說:「以前,我只以為你是方晴那一類的女人,出身寒門,不擇手段地想要往上爬,甚至不惜打著真愛的名義來當小三拼上位。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才發現我想錯了。」
「原來媽媽才是對的,平民也有很多種,既有那些不知廉恥的,也有你這種聰明自強的好人。而富二代官二代裡,也是一樣。我之前光憑出身來判斷人的品格,真是大錯特錯。」
馬爾佳諷刺地笑了笑,說:「遠的不說,就是我們家的保姆,不也什麼人都有嗎。」
穆曉雲真是很驚訝,因為她發現,馬爾佳其實也是很聰明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尖酸刻薄毫無心機的她,原來暗地裡一直在觀察著,分析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既有勤勤懇懇地做事的人,也有那些不知廉恥地往別人床上爬,不介意做小的小丫頭。不過總算上天有眼,她自己多行不義,自食其果被攆出去了。不然我真是看著也抵不過,遲早找機會炒了她的魷魚。」
馬爾佳意有所指地說著,穆曉雲心念一動,已經知道她說的是誰。
那天袁美只是淡淡地跟自己說,小夢犯了錯,所以就跟辦公室打了報告,辭退她,送回老家了。
看來小夢的那點小算盤,能夠瞞過的人著實有限。
但是方晴的手段,不知道又能瞞過多少人呢?
「總而言之,之前的千萬唐突,現在都是一句對不起。以後我就拿你當我親妹妹處。」馬爾佳說著,臉上又閃過一抹狠色,她冷冷地說,「眼下還是要先對付要緊的人為第一要務!」
穆曉雲看著神情冷厲的大嫂,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
馬爾佳的害喜,說來就來了。
在「感冒」症狀消失後的第二天,就吐了個天翻地覆。秦爵這時候倒擺出個老公的樣子來,很熱心地三天兩頭帶來一些部裡同事給的所謂「止嘔秘方」,從檸檬水到綠豆湯,從含話梅到吃薑湯,無所不包,只讓袁美和穆曉雲啼笑皆非。
結果當天晚上,餐桌上就多出了兩碗酸菜湯。
「我年紀大了吃了酸菜牙齒軟,所以只讓廚房做了兩碗,你們兩個年輕人吃吧。」
今晚三個男人又有應酬,餐桌上只有三個女人。
方晴從來都是獨自開伙,穆曉雲有時候真是挺佩服她的,明明在秦家被當成透明人一樣地對待,她偏偏還有臉死皮賴臉地住著。要是她,早就受不了這份閒氣,摔桌子走人了。
回想起來以前雲靜敏也是這樣忍氣吞聲地陪林默,看來要當小三,尤其是有機會威脅正妻地位的小三,必須能忍所不能啊。
酸菜豬肉燉粉條,經典的東北風味。淑姨端上來時,離得遠遠地已經聞到那股酸香氣了。馬爾佳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穆曉雲和袁美忍不住相視一笑。
馬爾佳不好意思了,笑道:「懷孕了不知道為什麼嘴饞得很,以後曉雲懷孕就知道了,那感覺啊,好像幾百條蟲子在懷裡鑽似的。」
穆曉雲和袁美都撲哧笑出聲來,袁美笑道:「得了得了,曉雲沒有懷過孕,我可懷過。我懷秦爵時候也是很饞酸的,看來你肚子裡也是個調皮的男孩子呢。」
這時候淑姨來到穆曉雲身邊,開始布菜。穆曉雲鼻子動了動,不動聲色地一皺眉頭,轉眼已經恢復了正常。她眼見淑姨把酸菜多的那碗放在馬爾佳面前,便笑道:「淑姨,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喝湯,可以把那碗給我嗎?」
淑姨一愕,馬爾佳笑道:「就給她吧。我和她換。」
於是淑姨就把馬爾佳面前的碗給了穆曉雲,把另外一碗放在馬爾佳面前。
馬爾佳當初嫁過來的時候,家裡怕她吃不慣帝都的風味,特意陪了個廚師過來,今天就是這個廚師下廚,做出來的酸菜豬肉燉粉條十分的地道。馬爾佳和穆曉雲胃口都很好,轉眼就把一碗湯吃得乾乾淨淨,渣都不留。
結果到了晚上,就出事了。
「曉雲,你吃壞肚子了嗎?」
秦卿看著已經第十次跑進廁所裡的穆曉雲滿臉擔憂。
「差不多該好了。」穆曉雲接過秦卿手裡的止瀉藥,一氣灌了下去,「可能是酸菜吃多了,腸胃不適應的關係。」
「瞧你這小吃貨,肚子不舒服就不要吃那麼多酸菜嘛。那玩意可是很傷胃的。」
秦卿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抱著穆曉雲道。
穆曉雲拉得雙腿發軟,笑著說:「幸虧是我吃了。要是大嫂吃了,就危險了。她剛懷孕,胎盤還不穩,拉肚子拉多了很容易流產呢。」
「還幸虧,你們就該忍忍,什麼都不吃!」秦卿不樂意地說著,穆曉雲見狀,刮刮他鼻子,笑了。
第二天一早,馬爾佳也聽說了穆曉雲拉肚子的事,一早就過來看她了。
「曉雲,你不能消化酸菜就早說嘛。為了陪我這個孕婦解饞,反而害你受罪,我怎麼過意得去!」
一進門,馬爾佳就抱怨道。
「大嫂,你來得正好。」
她見到穆曉雲一臉嚴肅,不由得愕然。
「曉雲……」
穆曉雲走到窗前,看看外面。警衛員們都出早操去了,院子裡只有小梅在院門處掃地,離得房間很遠。穆曉雲關上門,又關上窗戶,臉色因為昨晚一夜沒睡好而顯得有些蒼白。
馬爾佳見她這副模樣,更加感到事情不同尋常,噤了聲,靜靜地等穆曉雲開口說話。
「我可不是不小心。」
馬爾佳錯愕地說:「你不是不小心?你不是說吃了酸菜消化不良……」她一轉眼已經明白了箇中的緣由,不由得霍地一下站起來,「好曉雲!你……你把原本我的酸菜換過去了……」
馬爾佳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難過,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碗酸菜,原本是給你的。裡面被下了巴豆粉。」穆曉雲點頭道,「我以前受過反恐訓練,所以雖然有酸味掩蓋,一聞就聞出來了。大嫂,那碗酸菜,我吃了也就是拉兩天肚子,你吃了,可就是保不住肚子裡的寶寶了!」
馬爾佳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小腹,臉色刷地變得雪白。
「誰……是誰那麼大膽子!」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難道是淑姨?昨天是她負責布菜的!」
「不可能是淑姨,我猜淑姨也多半不知情。」穆曉雲歎道,淑姨是袁美跟前最得力的老保姆,又怎麼可能為難嫡子的媳婦,「你想想,最近大哥這麼關心你,最不高興的人會是誰。還有,如果你流產了,最高興的人,又會是誰?」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馬爾佳怒氣沖沖地說:「方晴那個小賤人,我就知道她不會是普通的小白兔!」
她馬上就要去找方晴算賬,好歹穆曉雲拉住她了。
「你別拉我!」馬爾佳生氣到了極點,「現在我可不比之前了,我肚子裡可也是有餡兒的!」
「大嫂,你現在去找她。你們兩個都懷著孕,最好的情況也就是大哥兩不相幫。但是就沒法揭穿她的真面目了。只會讓大哥覺得你懷孕了恃寵生嬌,你們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好一點,難道又這樣回復到冰點嗎?」
穆曉雲的話,句句命中馬爾佳要害,馬爾佳聽了猶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漸漸停下了動作。只是心頭的火氣,仍然壓不下來。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難道我就這樣忍氣吞聲?還有,你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呢,你看看你,才一晚上的功夫,下巴都尖了。秦卿不得心疼死!」
「我說了,我沒事。拉兩天肚子我就當減肥了。」穆曉雲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果決地一揮手,「大嫂。我們要想辦法讓大哥知道,方晴的真面目。就算沒法趕走她,也讓大哥有所防範。這樣才是避免以後再吃虧的長久之計。」
馬爾佳點點頭,陷入了沉思中。
「可是,方晴一直都很會裝可憐,秦爵也覺得她是個品性純良的好女孩。」馬爾佳說著,恨恨地說,「能夠到夜總會去坐台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品性純良?!男人也真是的,以為長個清純樣子就真的是清純了嗎!」
馬爾佳說話可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也許正是這樣,讓她大大地吃了幾年虧。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都三十出頭的人了,再要改恐怕也很困難。
穆曉雲道:「她害你不成,肯定還會再次下手。如果可以抓個現行,就容不得大哥亂想了。」
馬爾佳點點頭,忽然神情複雜地說:「曉雲,我之前對你態度這麼惡劣,為什麼你還要站在我這邊?」
看來她心裡對穆曉雲的疑慮,還沒有完全打消。
穆曉雲盯著馬爾佳那精緻的臉蛋,柔柔地笑起來:「大嫂,我再怎麼粗鄙無禮,可也分得清楚,誰是自己人,誰不是。你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我和秦卿的心裡,你就是唯一的大嫂。我不幫你,又幫誰去?再說了,對這種打著『真愛無敵』旗號的三兒,我可是有生理性厭惡。」
馬爾佳遲疑地盯著穆曉雲,最終點點頭。
二人又商量了一會,暫且各自回房間歇下不表。
……
週末,男人們都不用上班,院子裡就熱鬧了很多。因為吃飯的人多,所以菜式和份量都比平時多,連廚房的炊煙,也比平時要早點升起來。
秦卿和秦爵哥倆閒著沒事,就到前院打羽毛球去了。他們天天都要坐著開無數的會,肩膀和脖子都勞損得厲害,羽毛球這項運動,能夠很好地舒緩勞損症狀。
而秦長征則一杯清茶一張報紙,坐在門廊下,時不時瞟這邊兩眼,耳邊聽著兩個兒子精力十足的吆喝聲,享受這難得的閒暇。
袁美去袁麗家串門去了,算起來也差不多進門。穆曉雲和馬爾佳都在各自的房間裡忙著自己的事。
紅姐做事雷厲風行,翻譯工作室已經在s市註冊成立,註冊資金五十萬元,屬於超級迷你的企業,相應地減少了很多賦稅。工作室的名字,從三個合夥人的名字裡各自取一個,名叫「紅雲錦」工作室,這名字儘管聽著不賴,卻有點兒娘們氣,陳錦州抗議了好久,最終還是因為勢孤力單而落敗。
紅姐接到的第一單活兒,不是平時做得最習慣最多的行業會議,而是一本英語小說。三個人一人一部分筆譯出來,最後匯總給紅姐交給客戶,報酬不菲。紅姐的理由是,現在三人組各自都有俗務拖累:穆曉雲新嫁入秦家,陳錦州和依伊馬上要奉子成婚了,紅姐自己的老公,則又到了做年底報告的關鍵時刻,需要賢內助去參詳幫助。所以還是先做這些可以在各自電腦前soho的活,穆曉雲等都深以為然。
下午五點半,小蘭忽然從馬爾佳房間裡跑出來,去到廚房裡說:「大夫人她忽然胸悶得厲害,想酸菜吃。可以麻煩張大叔再按照上次那樣做個酸菜豬肉燉粉條嗎?」
這太不算個什麼事兒了,張大叔正在炒著地三鮮,紅紅的爐火贏得他的圓胖臉油光滿面的,大聲答應著:「好咧!你讓小姐等著嘗她張大叔的手藝吧!」
張大叔是馬家積年的老廚師,至今都管馬爾佳叫小姐。
小蘭答應著,看著打下手的趙大嬸挽起袖子走向酸菜缸子,撈出半顆酸菜來,擰乾水分用菜籃子走出來。廚房裡頓時瀰漫著好聞的酸香氣,便走了。
張大叔炒得了地三鮮,就去剁豬骨頭、洗粉條,切薑片蒜片,他運刀如風,刷刷刷幾下子就把那顆酸菜切成厚薄均勻的酸菜絲,隨即開始做他的拿手好菜——酸菜豬肉燉粉條。
不多時,那粉條湯就做好了,用細白瓷碗裝了碧瑩瑩香噴噴一大碗。張大叔見淑姨領著兩個保姆進來,開始捧菜上桌。他炒完最後一個炒青菜,把白毛巾往膀子上一搭,背著手就轉到了廚房後面抽煙解乏去了。
一道黑影閃身進來,抖出手裡的小紙包,就要把紙包裡的粉末抖落到那酸菜湯裡去。
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隻蒼老的手,那鶴皮似的手牢牢地扣住那人:「賤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大夫人的酸菜湯裡下藥!」
那黑影被嚇了一跳,尖聲驚呼起來。
廚房裡外的人被徹底驚動了,被抓了個正著的人,正是方晴!她挺著笨重的大肚子,手中的紙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嘴裡卻語氣強硬:「淑姨,什麼下藥不下藥的,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來這裡看看我的飯好了沒有也不行?這廚房寫著不能讓外人進的嗎?」
淑姨眼睜睜瞧著方晴放手把紙包扔到地上,那些粉末瞬間就被地面污水溶解得無影無蹤。她沒想到方晴竟然這樣說謊不眨眼,一張老臉頓時氣得通紅,雙眼圓瞪,喝道:「你還敢嘴硬?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著!」
方晴鎮定地左顧右盼:「誰看見了,啊?我只是站在這裡而已。」
「發生什麼事了?鬧哄哄的!」這時,前院裡的秦爵秦卿兄弟也都過來了,秦爵見到淑姨攔著方晴,心裡頓時就不舒服起來,「方晴,你怎麼在這裡?這裡烏煙瘴氣的,趕快回房間裡去。」
「大少爺你來得正好,來給我們評評理。我明明看到方小姐她鬼鬼祟祟的跑進廚房裡來,把一包不知道什麼藥粉想要下到大夫人的酸菜豬肉燉粉條裡。如今她反而說是我多管閒事。」
淑姨是袁美身邊的老保姆,也是一手帶大秦卿秦爵的老人,十分得秦家上下人的愛戴。秦爵不願意跟淑姨正面起衝突,皺眉轉頭問方晴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晴眼圈一紅,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我……我只是嘴巴饞,聞到這裡的味道好香,所以進來看看我的飯什麼時候好了沒有。淑姨忽然就跳出來抓住我了!我原本就是守法良民,這裡又是什麼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敢去做那些害人的事。難道我嫌活得太長了麼。冤枉啊,我真的是冤枉呢。」
淑姨從來不輕易說大話,可方晴,說的話也有道理。秦爵左右看看,不由得好生為難。旁觀者清,秦卿見秦爵是兩邊都問不下去的了,他到底是做安全事務工作的,刑偵工作比較熟悉,便道:「淑姨,你說方晴下藥,那證據呢?」
淑姨撇撇嘴,說:「證據?早就被她銷毀了。」
「我才沒有銷毀證據,因為根本就沒那東西!不信你們搜我身啊!」方晴不甘示弱地反駁道,她才不怕搜身,藥粉只有一包,這藥粉見水即溶,早就隨著廚房地上的污水流到下水道去了。至於那塊紙片兒,剛才掉在地上的時候被圍觀的人七腳八腳地踩了個稀爛,壓根兒就不能辨認原本用途。
秦卿不理方晴,問淑姨:「淑姨,你見到她下藥了嗎?」
淑姨點頭說:「她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藥粉是裝在紙包裡的。結果我抓住她手腕的時候,這賤人隨手一扔,就把藥粉全部倒進污水裡了。」說著她朝地上那片霉霉爛爛的紙片撇撇嘴,「就是這張,包裝紙還在,藥粉卻沒有了。」
說話間,秦卿的手指尖上,卻沾上了一點點的淺黃色粉末:「是這種藥粉嗎?」
方晴的臉忽然變得刷白。
這一丁點兒的粉末,是她被淑姨抓住的瞬間,從紙包裡抖出來,灑落在灶台上的。只有不起眼的一丁點,甚至連方晴自己都沒有發現。
秦卿的眼睛太厲害了!
秦卿把那粉末捻了捻,又放進鼻子裡嗅了嗅:「這是巴豆粉。」
秦爵也是臉色大變,他轉頭看著方晴,臉色鐵青。
「這麼說來,我雖然很少回家吃飯,可也知道,方小姐你是從來不進廚房半步的。」秦卿慢慢地說,「在口供不一致,而事實真相又只有一個情況下,那麼可能性則有兩種。一種是淑姨在撒謊,方晴是無辜的;一種是方晴在撒謊,淑姨是無辜的。如今這些粉末雖然不能證明方晴在撒謊,但起碼證明了,下藥這個說法上,淑姨沒有騙我們。」
他沉吟起來:「說起來,我想起了。前兩天,曉雲吃過了酸菜豬肉燉粉條,晚上足足拉了一晚肚子,第二天都還沒有好。我原本還以為是她的腸胃不適應東北口味的菜……可是,那天晚上,曉雲是跟大嫂換過了酸菜湯的。那麼莫非曉雲那天吃的那碗湯裡,也有巴豆粉?」
一層一層的抽絲剝繭,方晴渾身篩糠一樣抖起來,身子直往下軟。淑姨瞪著她,那眼神恨不得吃掉她。
秦爵面無血色,只是木然地聽著秦卿的話。
「酸菜湯裡有巴豆粉,可那碗酸菜湯原本是要給大嫂吃的。只是曉雲臨時跟大嫂換了,所以中招的是曉雲。於是那個下藥的人,眼見大嫂平安無事,就打算故技重施。」
「上一次家裡只有三個人吃飯,而媽媽是不吃酸菜的,所以她在其中一碗下藥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中了——事實上,原本應該是百分之一百,因為為了優待孕婦,份量大的那碗本來是大嫂的。而今天吃飯的人比較多,再在其中一碗裡下藥,那命中目標的幾率就小了。所以這一次,她學了乖,不在已經分好碗的酸菜湯裡下藥,乾脆在整鍋湯裡下藥,讓我們一起中招。」
「酸菜屬於發酵食品,腸胃差的人不耐受,吃了拉肚子也是常有的事,誰也不會懷疑到酸菜裡有貓膩。可是,懷胎不足三月的孕婦拉肚子,卻很容易因為電解質紊亂而流產……這個人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大嫂。」
「秦……秦卿,你的推理真精彩啊。可你還是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湯裡有藥,又或者是我下藥呢。再說了,那不是沒影的事嘛,曉雲拉肚子都是幾天前的事了,你可不要胡說啊。」方晴蒼白著臉,努力反駁著秦卿。
秦爵像不認識她一樣,用野獸般的眼神剮著她,只是大禍臨頭,方晴也管不得這麼多了。
「方晴,枉你也是讀過書的,你怎麼不知道呢。在刑偵中,物證固然很重要,但是在人證動機充足的情況下,也是可以正式立案的。再說了,淑姨在你作案時候抓住了你,這叫抓現行,只需要證明淑姨的話句句屬實,就完全可以案件成立了。至於你認為,這一次是下藥未遂,沒有造成受害者的直接傷害對吧?」秦卿眼神忽然冷了下來,「那麼,難道在你心裡,要害的人只有馬爾佳一個,曉雲就不算是受害者了嗎?」
說到最後,已經聲色俱厲。
大哥在外面胡搞,他可以不管。
但是現在竟然連累了穆曉雲,那麼對不起,他秦卿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秦爵當然也知道秦卿生氣的真正原因,他目光陰沉地盯著方晴,說:「方晴,你好歹毒的心!」
「大哥,這個女人怎麼處理,我不管。不過我不想再在秦家大院裡見到她了。為了爭寵,使手段謀害無辜的人。這種女人莫不是在夜總會裡呆久了,是非黑白也不懂分了吧!」
秦卿說罷,甩袖而去。方晴撲上去拉住秦爵的袖子,哀哀地哭起來,十分可憐。
秦爵卻臉色鐵青,沒有去理她。
事實上,秦爵好像現在才發現了方晴那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他自己也有很多消息需要消化。
總而言之,方晴被暫時送回她的院子裡。院門外多了秦爵的兩個警衛員看守,秦爵說是要等她情緒好了再出來。事實上,目睹了這次事件的人都知道,那是秦爵軟禁方晴了。
晚飯過後,秦爵心情不好,獨自個出了門。秦卿陪秦長征、袁美說話。穆曉雲就陪著馬爾佳到院子裡散步。
正在享受著早春傍晚的新鮮空氣,不經意間,穆曉雲和馬爾佳就踱到了院子外面。
「兩位夫人,晚上好。」淑姨見到馬爾佳和穆曉雲,笑著問好,「晚上的飯菜還合口味吧?」
「真是多虧了有酸菜,我才能下一碗飯。這個小子,可真辛苦他老媽我了。」馬爾佳撫摸著其實還沒有見得到的肚子,微笑著說。
「淑姨,今天真是多虧你了。」
「哪裡的事。兩位夫人是明媒正娶進來的。我這個當老人的,只要看到夫人和少爺們好好過日子,幸福快樂,就心滿意足了。別的閒人想要來搞風搞雨,我這老傢伙看著也生氣呢。」
穆曉雲笑著道了謝,淑姨低眉順眼地跟她們擦肩而過,到正房袁美身邊去了。
於是,這一個不大不小的風波,所有的知情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隱瞞著家長秦長征和袁美。
……
房間裡,卻又是另外一種凝重的氣氛。
秦廠長摁滅了手中的煙頭,對秦卿說:「你哥呢?這件事,還是得讓你哥也在場知情才行。」
他重重地哼一聲道:「說起來,罪魁禍首還是他。卻要我和你去給他代為受過!」
「他心情不好,出去了。」秦卿老老實實地說。
袁美皺著眉頭,歎了一聲:「估計又到哪個夜店去了吧。這孩子,真是什麼都好,就是不懂得那句老話:色字頭上一把刀。」
秦長征冷哼不語。
「爸,其實我沒關係的。被宋副部長打壓也好,要升上去也好,都無所謂。我覺得能夠在一個能夠做事的崗位上就可以了。」
秦長征恨鐵不成鋼啊,都三十歲,結過婚的人了,怎麼秦卿還這麼天真?
爬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如今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只需要搬掉眼前的絆腳石就可以上位。這秦卿居然說無所謂!
如果是秦爵,就算是自己親生弟弟攔路,恐怕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了吧!
可惜現在事實顛倒。成為秦卿絆腳石的,恰恰就是這個親兄長秦爵。
「侯東的兒子侯耀,只不過撞死了個人而已。怎麼這次事態鬧得這樣嚴重?」袁美見丈夫兒子臉色不善,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撞死人,固然是不對,必須接受法律應有的懲罰。但是,有法律制裁不就行了嗎,為什麼m國那邊卻還是這樣不依不饒,非得上升到外交事件?」
「哼,借題發揮而已。之前維克托不明不白地死在國內,功勞都被中國奪了去。這些大國就覺得面目無光了。現在好了,中國高官兒子撞死了他們的公民,不讓中國因為維克托事件,在國際上得到的好處全部吐出來,那就不是這幫海盜的作風了!」
秦長征說著,又點燃了一根香煙,也不吸,只是任由那細長的棍兒在指間明明滅滅。
「而且,這個m國人,並不是普通人。他表面上是個商人,實際上,卻是幫侯東在國外洗錢的其中一個合夥人!」秦長征看看臉色煞白的妻子,還有一片木然,似乎早就料中的兒子,說,「你明白為什麼他一定要死了吧?這根本就不是一場車禍!」
「那……宋清和侯東他們……」
「他們這次捅了馬蜂窩,恐怕沒那麼容易脫身出來了。侯耀如今已經被羈押,他的歐亞司司長的位置,成了一塊大肥肉。各派勢力都卯足了勁想要吃到嘴裡。而秦卿,我的好兒子,多虧了你之前打下的『實幹派』好口碑,又一直保持中立,甚至不惜得罪宋清被邊緣化,如今竟然成了呼聲最高的一個候選人。」
秦長征說到這裡,眼角露出欣慰的光芒,隨即又轉凌厲,「就是你那個不爭氣的哥哥!偏偏被人抓住了兩女一夫的痛腳,被人暗地裡打小報告說他重婚!如果是無中生有的事也就罷了,偏偏還都是真的,讓我要為你鋪路都沒法鋪!真是氣死我了!」
外交部歐亞司和涉外安全事務司,儘管屬於同一個級別,但是油水和實權方面,卻判若雲泥。而且各大洲的事務司,都主要負責經濟工作,在如今這個和平年代,更為容易出成績,也更容易成為往上爬的資本。
在秦長征和袁美眼中,當然比起那個殫精竭慮又充滿危險性的涉外安全事務司要來得有吸引力得多。
秦卿以無為而博得如今大有可為的機會,秦長征和袁美,都欣喜不已。以他們的能力,為孩子謀個好前程當然不難,但小孩自己本身有出息拼回來的職位,做父母的感覺又畢竟有所不同。
但是,既然是肥缺,自然就有人競爭。那些人在工作和私生活上挑剔不出秦卿的錯處,不知道怎麼的就把秦爵的三角關係扯出來了,找小三也就只是個道德問題而已,如今秦爵跟方晴住也住在一起,孩子都差不多有了,那就構成了事實婚姻。
重婚,可是實打實的要判刑的罪名。
這件事對秦卿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大阻力。
於是把秦長征氣了個半死。
三個人正在說話時,「我回來了。」
秦爵攜著滿身寒風潮氣,在屋外走進來。
他表情木然,身上卻並沒有慣常帶著的酒氣,左右看看說:「都十點鐘了,怎麼人這麼齊?兩個媳婦呢?」
「秦爵,你吃完飯就跑哪裡瘋去了?」袁美問。
「心情不好,到外面去兜風。」
「要說心情不好,你弟弟更有資格說這句話!」
秦卿連連打眼色給秦長征,秦長征只當看不到,「秦爵,你知道最近部裡的事嗎?」
「我當然知道。」秦爵冷漠地說,瞟了秦卿一眼,「秦卿,恭喜你即將高昇啊。」
「如果真的能高昇就好了!就是你,你的不檢點,不光鬧得家裡雞犬不寧,現在還連累你弟弟!秦爵,我要你趕快處理好後院那個狐狸精,我都跟你說多少次了,在夜總會裡認識的女人,要不得!如今好了吧?她一進門,我們家哪裡還有好事發生過?你媽心疼你,我可有本事不認你這個兒子!」
秦長征說到後面,已經氣得渾身顫抖,袁美連忙來到他身邊,輕輕撫著他的背,自己也開口說:「秦爵,不是老媽說你。如今都是現代社會了,你拖著兩個孕婦,算什麼個事?早前媽跟你說過,如果你鐵了心跟方晴一起,那就離婚,媽去跟佳佳家裡說去。結果佳佳又懷孕了!你還不趕快做個了斷,到時候佳佳月份也大了,兩個小孩,兩個女人,對於佳佳和方晴,都耽誤了她們一輩子,而對於你,你可是犯了重婚罪,要坐牢的啊!」
秦卿看著面色變幻的兄長,彷彿感受到秦爵腦中那些紛亂的思緒,他自己心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個念頭:還是專一一點好!
秦爵沉默半晌,最後重重地說:「爸、媽,你們放心。方晴那裡,我會處理好的了。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佳佳,我以後會好好對她的。只是……只是方晴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
他話沒說完,袁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你放心。如果方晴放心交給我們的話,那個還是我們的親孫子。這件事就交給媽媽我吧,我會去說服佳佳的。」
秦爵默默地點頭,轉身出了房。
秦爵這個反應,反而大出秦長征意料之外。他還不知道這段時間裡,家裡天翻地覆的變故還有秦爵的心情變化,之前幾年時間,為了個方晴,不知道傷了他們老夫妻多少腦筋。秦長征和袁美軟硬兼施,好說歹說,什麼手段都用盡了,秦爵就是抱著她要死要活,但是剛才聽秦爵的語氣,是像要跟方晴分手?
秦長征看看一臉放鬆的妻子和小兒子,不由得有點摸不著頭腦:「秦爵今天……難道真的是腦子開竅了?」
「當然了,他都這麼大個人了。又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再怎麼拎不清,也得被迫著成熟起來。」秦卿說著,欠身站起來說,「時間已經不早了,爸爸、媽媽,你們早點休息。我也回房間裡去了。」
秦爵痛下決心,來到方晴的院子裡。警衛員看到他過來,連忙打開院門。他一陣風似的來到方晴屋門前,舉手敲門。
「誰呀?」
裡面傳來方晴的聲音。
「是我,秦爵。」
方晴驚呼一聲,說:「你等等我,我這就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方晴才走出來打開了門,她眼圈紅紅地,卻面帶笑容:「秦爵,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見到這張相處了五年的,熟悉的面孔。秦爵那股衝動的心情忽然冷靜下來,早就做好的決定,也遲疑了。他笑道:「來看看你。」
方晴往旁邊一讓:「進來吧。」
秦爵進到房間裡,沒有往床上坐,而是坐到了客人的位置上。方晴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她如今已經懷孕37周,肚子很笨重了,原本漂亮的瓜子臉也浮腫了不少,只有那雙褐色的貓眼,依舊透出往日狡黠的風采。
當年就是這雙琥珀色的瞳仁,迷得秦爵不能自已。
「你剛從哪裡來呢?不用去陪她嗎?」
秦爵當然知道方晴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他只是不回答,一疊嬰兒的和尚袍忽地躍入眼簾,像帶了針,刺痛了秦爵雙眼。
「那是……」他對著和尚袍努努嘴,柔軟的質地,雪白的顏色,疊得整整齊齊地,顯而易見,是剛剛洗好放出來的。
「是寶寶的衣服。因為不知道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所以我特意準備了中性的顏色。」方晴溫柔地笑道,「雖然……雖然這個寶寶出生時,家庭並不完整。但我還是希望可以給她完整的母愛。」
「……你會是個好媽媽。」
「也是因為,那是我們的孩子。」
方晴的瞳孔內沒有焦點,似乎放到了很遙遠的地方。她語氣輕柔,聲音,也飄渺起來。
秦爵心中湧過一股暖流,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方晴不失時機地握住了他的大手。
「方晴,這些年來,真是委屈你了。」
「不,我不委屈。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夠了,真的,真的就夠了。」
方晴語氣激動,就連她的身子,也微微顫抖著。秦爵低下頭去,方晴那略顯浮腫的手指投入眼中。
猛地,這雙手,跟另外一雙手重疊起來:這雙手拿著一包巴豆藥粉,徐徐地往熱氣騰騰的酸菜湯中倒去。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秦爵回復了清醒。方晴刻意營造的柔媚聲音,飄入耳中:「秦爵,你愛我嗎?」
「我……我……」
秦爵注意到,方晴的被窩裡,隆起了堅硬的一物。看那形狀,倒有幾分像筆記本電腦。
牆角落的網線,蜿蜒而至書桌處。無線路由器的燈明明滅滅,信號燈一閃一閃地,顯示網絡正在使用。
她懷孕八月了,還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自己肚皮上上網?!
馬爾佳自從上次在醫院回來,就自動自覺地把屋子裡的所有電器都挪走了,如今她的房間復古得可以拍古裝戲,一絲絲現代化痕跡都沒有。
「秦爵……」
秦爵回復了理智,想起自己這次是有事而來的,便跳出了方晴的問題,換了一種乾脆利落的語氣說:「方晴,我這次來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方晴見他態度突然起變化,不由得愕然,那又是溫柔又是嫵媚的神氣也僵硬住了,問:「什麼?」
「我……我希望你可以搬出這個秦家院子裡去。我會在外面給你找房子,安頓好你和孩子的。我、你還有馬爾佳的事,如今被人捅到部裡去了,大家說得很難聽。如果我們繼續住在一起,同居到了一定時間長度構成事實婚姻的話,我很可能因為犯重婚罪而被控告。」秦爵說到這裡,再次抓住了方晴的手,「方晴,你不希望我坐牢吧?不希望我就這樣毀了前途吧?到時候,我和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方晴驚呆了。
「還有秦卿,也因為我和你這樁事的緣故,原本有機會調任到歐亞司做司長的,現在也只是暫時成了觀察對像而已。方晴,你好我好,大家好這個道理,你一定會懂的吧?不能因為我和你的感情問題,而影響到別的無辜的人啊。」
秦爵說了兩車話,方晴卻仿若不聞,她只注意到一個細節:秦爵,一直在說「我和你」,而沒有說「我們」。
「秦爵,你要我搬出去?」她輕聲開口,眼中已經噙滿淚花,「為了——為了你和你弟弟的所謂前程,你就要拋棄我和我們的孩子不管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你不能再跟我住在同一個屋簷底下,僅此而已。孩子的事,我當然會負責到底的。」
在搬進秦家之後,秦爵還能令別的女人懷孕的情況下,想要方晴相信他,搬出去?
那可難了。
更何況,好不容易,等了好幾年才等到的登堂入室的機會,如今秦家裡,正房的門檻都沒能邁進去半步呢,就這樣讓她放棄嗎?
「我不搬,秦爵,我不搬!我知道,你是見到你老婆懷了孕,就想拋棄我了,對吧?你媽親口說過,嫡親的孫子最重要,所以你這個二十四孝兒子就要找理由來,攆開我們母子了,對吧?秦爵,你原來這麼自私!」
方晴突然發飆,秦爵措手不及,而她言語之間涉及袁美,又叫他生氣。秦爵也放高了聲音說:「我都說過了,我不會拋棄你們!只是暫時搬出去而已!你在這個院子裡住著,這裡不也是過去小妾住的院子嗎,難道你還想要我跟馬爾佳離婚,讓你搬到那個屋裡去?還有,不許說我媽!」
方晴冷笑起來:「哼,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吧。你不會離婚!你們現在是和美家庭了,可我呢?我沒名沒分跟你這麼多年,屁都沒有撈到一個!如今你當我是什麼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就算當年在夜總會上班,作為頭牌的我也都沒那麼輕賤過!」
方晴的一大特點,就是從來不避諱自己曾經在夜總會上班這段過去。以前秦爵只以為因為她賣笑不賣身,心底坦蕩蕩的緣故。如今卻發現,方晴敢情還很自豪自己曾經是頭牌這個事實呢。
他大男人的自尊頓時被冒犯了,但良好的家世教養,又讓他說不出更粗野的話來。方晴雙手抱臂,往椅子上一坐:「反正,我是在這裡生定了。你到時候重婚罪也罷,不重婚也罷,也休想叫我離開!如果被告了就更好,你爸不是手眼通天麼,坐個一年半載牢出來,正好不在官場混了,到時候我不介意,馬爾佳也不介意的話,你有多少個女人都不會有人整你了。」
這說明方晴完全不介意多女一夫,只要老公足夠有錢有權有勢就可以了嗎?
但是愛一個人,不是應該像馬爾佳那樣,儘管對方討厭,也不惜一切來宣佈自己的獨佔權的嗎?
莫非方晴並不愛他?
秦爵腦中混亂一片,又跟方晴再無道理可講,猛地站起來,大踏步地就走到房間門口,想要離開。
方晴原本抱著雙臂,別開臉,一副夜總會小姐的刁蠻潑婦模樣,對秦爵離去愛理不理地。就在秦爵打開門時,她忽然變了臉色,摀住了肚子。
「嗯……」
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呻吟聲,秦爵沒好氣地回過頭去,硬邦邦地說:「你不要以為現在你裝可憐還能騙到我……」
方晴卻捂著小腹,已經滑坐在地上,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滑落下來。聽到秦爵的話,方晴也不反駁,而是費勁地說:「秦……秦爵……我要生了……」
暗紅色的血,在方晴的腿上迤邐而下,浸濕了她腳上的棉拖鞋。
秦爵吃了一驚,連忙大聲叫人,又搶上前去扶著方晴。
「方晴!方晴!」
警衛員很快叫來了120,袁美和秦長征知道是方晴要生之後,只是吩咐了一句:「秦爵看著點」,就沒有動靜了。
秦卿和穆曉雲在睡覺,馬爾佳早也睡著了。
於是只有秦爵跟方晴在救護車上,一路往醫院疾馳而去。
「秦爵,秦爵!」
臨產的陣痛,一波一波地襲來,方晴想要拉住秦爵的手。秦爵卻窩在救護車一角,臉色陰沉。
到醫院,做檢查,馬上就推送到手術室。
秦爵辦理了相關的手續,交了一大筆錢,又雇了個月嫂和護工之後,就離開了醫院,回了秦家。
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去,房間裡靜悄悄的。秦爵摸到自己床邊,馬爾佳呼吸深沉,似乎睡得正香。
方晴的孩子,還是降生了。
袁美的話在秦爵耳邊響起:「其實最無辜的還是佳佳。」
以前只是覺得這個大小姐刁蠻無理,難以侍候,所以非常反感她。即使迫於無奈成了夫妻,那親熱的事也是有如拜年。
秦卿結婚那晚,要不是被人灌醉了,他也不會跟馬爾佳有了那一夜……
可是,自從知道她懷孕之後,也許是她的行事脾氣變了,也許是方晴變了,自己卻越來越待見這個結髮妻子起來。
她雖然刁蠻,容不得人近自己身,甚至因此而解雇了那個老保姆。可也只是解雇而已,而且後來秦爵聽說,馬家還幫那個老保姆補上了社保的錢,讓她從此能夠領取退休金,安然養老。
她對自己的保姆大聲說話,卻沒有打過,反而從家鄉東北來了什麼特產,總是第一時間分給身邊人。
她對父母,也沒有什麼不敬之處。
說起對父母……方才方晴才真是鬼上身了,終於說出了她心中對袁美的真正看法了吧。秦爵冷哼了一聲,伸手摸上了馬爾佳的被子。
甚至,自己那樣冷淡地對待她……每次回東北娘家去,馬家的人卻還是對自己這個女婿客氣備至。以前自己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借了父親的勢,還有自己本身也平步青雲的緣故。
然而如今回想,馬家跟秦長征也只是略遜一籌,根本用不著拍秦長征的馬屁。顯而易見,是馬爾佳從來沒有跟娘家說自己壞話,馬家認為他們夫妻感情很好,所以才這樣疼愛秦爵。
「對不起……」
秦爵情不自禁地低聲說。
說不上是愛情,因為愛情早已經在跟方晴的多年糾葛中磨光。
但秦爵本質畢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自己對馬爾佳造成多大傷害,他還是知道,並且如今也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愧疚。
冷不防被子悶悶地傳出低聲細語:「你回來了?」
秦爵被嚇了一跳,馬爾佳睡眼惺忪地伸出頭來,問:「秦爵,方晴不是生孩子去了嗎?怎麼你回來了?」
「我……我來收拾一些東西,這就到醫院裡去。」
曾經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擺脫馬爾佳,到方晴身邊去。如今生平第一次聽到馬爾佳理所當然地讓自己走開,秦爵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他甚至也沒有即將為人父的那種喜悅,方晴孩子的降生,反而帶給秦爵巨大的恐懼。這個私生子一天存在著,日後就將會是自己仕途上的定時炸彈,隨時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馬爾佳點點頭:「衣服可要帶夠了。如今雖然已經到了三月,倒春寒可不是鬧著玩的。要不要讓家裡帶個人過去?像淑姨這些經過事的,能幫上你不少忙呢。」
「不用了。我雇了月嫂和護工。家裡的人……方晴多有得罪,還是不要驚動為好。」
方晴前兩天才跟淑姨吵過架,秦爵可拉不下這個臉。
他奇怪地問:「馬爾佳,你不是很討厭方晴的嗎?為什麼這次卻……卻……」
期期艾艾地,覺得馬爾佳光明磊落,自己的想法卻太過陰暗,陰暗得不好說出口。
「卻這樣為她著想起來了?」馬爾佳笑著搖搖頭,「她搶走了你,我討厭她。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她被父母不負責任地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已經很可憐了。我為什麼要去為難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
一邊說著,她一邊低下頭來,輕輕撫摸著自己小腹:「我也快要當媽媽了,很能體會方晴的感覺。所以我幫的不是方晴,而是那個小孩。」
秦爵心中五味雜陳,他深深地看了馬爾佳一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就離開了臥室。
重新趕到醫院,就有醫生趕過來,對秦爵說:「秦大少,你朋友剛才已經生了,是個女孩!」
秦爵木然地點點頭,說:「請你們好好照顧她。」
他的反應一點都不像個父親,漠不關心的模樣。所以醫生絲毫沒有懷疑方晴和他的關係,只是說:「我說秦大少你可真是對朋友沒話說,你朋友剛才真是危險啊,差一點大出血。要是有點兒什麼閃失,送她入院的人是你,她的老公爹娘不跟你拚命了!」
「這麼危險嗎?」秦爵驚訝地問。
醫生扶扶眼鏡笑著說:「是啊。要不是看在秦大少你面子上,我們原本想不收她的呢。這種病人,要是沒有直系家屬在,我們一般都是不接收的,責任太大!她啊,都不知道流過多少個孩子了,那個子宮壁薄得像紙一樣,能夠懷孕而且還能夠熬到足月孩子才出生,真是奇跡!」
秦爵如遭雷擊,整個人愕在當地。
流過孩子?!
可是,他跟方晴第一次的時候,那塊殷紅……如桃花一樣醒目。當時自己心情激動得難以言表,而方晴則臉上,則紅潮欲褪未褪,嬌羞脈脈地看著他:「秦爵……我真開心。」
反而是馬爾佳的第一次沒有落紅,他從此心裡就落了芥蒂。
滿腔驚疑交錯,秦爵不動聲色,點頭謝了醫生,然後就悄悄地來到了方晴房間裡。
孩子因為有一點嗆到羊水,所以被送到新生兒病房了。方晴手術麻醉未過,正在房間裡靜靜地安睡。
月嫂見到秦爵進來,連忙站起來說:「大少。」
秦爵擺手示意她安靜,然後走到方晴床邊,盯著她。
「方小姐年輕的時候,生活方式可能不太健康,疏於調養,所以很是虛弱。不過月子病月子治,這個月只要把她交給我,我擔保以後她還是活蹦亂跳的。」
秦爵點點頭,說:「那就拜託你了。我在部裡還有事,要去上班了。」
月嫂答應著,秦爵就離開了醫院。
回到部裡,才不過早上七點鐘,秦爵一晚上沒睡,現在也不覺得怎麼睏倦。他打開百度,先輸入「月子病」三個字,網頁信息一條一條地浮現出來,秦爵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看完之後,他又輸入了「落紅」「處女膜修補」等字眼,一一查了過去……
……
最近天氣都很好,儘管晚上仍然寒風料峭,白天卻都春光明媚,溫暖宜人。s市四季如春,穆曉雲最受不了帝都這種北方的冬天了,如今天氣回暖,她心情也好了起來。
書稿的翻譯已經提交給了紅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一時心血來潮,就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嫁妝。
最近秦家亂哄哄的,她也沒心情去弄自己的東西,這個東廂房,有兩個大窗子,又寬敞又明亮,拿來做雜物房真是可惜了。穆曉雲早就思量著把裡面的雜物清出來,做個小書房。這樣她就不用每天跟秦卿搶電腦搶書桌。
幾個人齊心合力,把那些箱箱櫃櫃都清了出來,除了穆曉雲的東西之外,還有秦卿原來在軍隊裡的雜物,足足放了半個院子。
小梅驚歎著說:「呵!那屋子裡竟然塞了那麼多東西,可真夠瞧的!」
穆曉雲也很驚訝:「就是,你們到底怎麼把這些東西放進去的?」
「都是小夢安排放的。反正東西用不著用得著地,就都塞進來。她說,只要二少爺的房間整齊就可以了。」
小夢還真會做表面功夫,也就是秦卿長年不在家她才能鑽這個空子。
現在小夢既然已經不在了,穆曉雲也懶得追究,她揮揮手說:「小梅,家裡還有別的用不著的房間放東西嗎?」
小梅還沒說話,遠處傳來說笑聲:「喲,我來得不巧了啊。」
伴隨著爽朗的笑聲,袁美領著馬爾佳搖搖的走了過來。
馬爾佳看看滿院子的東西,對穆曉雲大驚小怪:「曉雲,你在幹嘛呢?搬家嗎?」
「我見天氣好,就想把我那些用不著的東西搬出來曬一下,順便把東廂房整理出來,佈置個小書房。沒想到那房子雖然小,卻塞了這麼多東西!現在正在發愁怎麼收拾呢。」穆曉雲笑道,「媽媽,大嫂,你們來得正好,幫我出出主意唄。」
袁美笑著搖頭:「難得你有這個心思,這個房間我也一直覺得可惜了。想幫秦卿收拾呢,只不過那孩子一年到頭都不在家裡住,我就想像罷了。還是你年輕人好精力。」
馬爾佳想了想,說:「曉雲,打算怎麼佈置?這些都是秦卿軍中的破爛玩意,用不上啊。」
「用不上的東西,等秦卿回來我讓他扔掉。我這兒還缺幾件傢俱,下午就讓小梅買了回來。書房裡別的東西也不用放太多,就幾件玩意兒,拉個網線就好了。我自己帶本本過去,不另外裝機了。」
穆曉雲已經在那堆雜物裡挑了一套舊桌椅出來,她自己的嫁妝裡有擺設玩意,她邊收拾東西,邊說話,聽得袁美連連點頭。
馬爾佳笑道:「傢俱什麼的你也用不著買,我院子裡有好幾套呢,雙人沙發也有,茶几也有,書櫃也有。你要什麼只管到我那裡搬就是了。」
穆曉雲驚訝道:「你那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傢俱?」
「秦爵結婚時,我也打了一套傢俱過來的。加上秦卿原本房間裡的,我院子地方大,那些舊傢俱就都堆我那邊去了。我還想著這些天找收破爛的來收了呢,又想著怪可惜的。秦爵的年頭遠了也就算了,秦卿的傢俱還都新的很,現在算是物歸原主了。」
袁美笑著說:「佳佳說得沒錯,就這麼辦吧。」她又想了想說,「至於剩下用不著的東西,方晴的屋子旁不是還有個空房子嗎,就堆到那邊去吧。她只有一個人,佔地方不大。」
穆曉雲聽到這話,愕然抬頭,卻見到袁美笑容一如往常,並無半分波動。
怔忪只是稍縱即逝,穆曉雲轉眼就答應道:「好的。」
於是袁美和馬爾佳又欣賞了一會穆曉雲箱子裡的秘色瓷和白玉如意,還有孫景煬和余青童這兩個燒包送來的一整套鑽飾,說笑一會,袁美叫穆曉雲注意點別累著,就走掉了。
穆曉雲身體好得很,又怎麼會那麼容易累著?她看離午飯時間還早,乾脆就指揮小梅把東西挑揀好之後重新裝箱,抬到方晴院子裡去。
方晴還沒有出院,院子裡空無一人。好幾天沒有住人的院落透出一股冷清。穆曉雲顧不上歇口氣,拿出袁美給她的鑰匙,打開了那個空房子。
裡面地方果然很大,只有幾張破舊的木床,都是以前的人換下來的。現在正好拿來放東西了,一切自然有小梅打點。穆曉雲見房間裡一片灰塵亂揚熱火朝天的,自己就走到一邊去,身子往後一靠,冷不防背後竟是空的,她一個趔趄,差點摔了個屁股墩。
穆曉雲被嚇了一跳,原來她無意之中靠在方晴房門了。那天晚上救護車離開的時候,秦爵忘記把門給關上,反正秦家警衛森嚴,毛賊就算長了天大的膽子也闖不進來。
「真是的。」穆曉雲虛驚一場,笑著擦擦冷汗,一抬眼見到路由器也沒關,網絡燈還在閃著,便走過去關掉了網絡開關。
「他們也真是太匆忙了吧,電器這樣子開上幾天很容易壞掉的。」
穆曉雲一邊左右四顧著,看看房間裡還有什麼電器沒有關掉。
結果地上排插上還有一條電線連接著,直往方晴的被窩裡去,穆曉雲循著線找過去,在被子底下,方晴的筆記本電腦居然還開著,只是在休眠狀態。
「都要生孩子了還把電腦放在床上?」
也不怕生個畸形兒出來。
穆曉雲直搖頭,隨手拿起電腦按了幾下,準備幫方晴關機。
硬盤旋轉著,熟悉的微軟界面顯示出來,方晴還有好幾個瀏覽窗口沒有關。當穆曉雲看清了其中內容之後,忍不住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說話。
外頭小梅和幾個保姆幹得汗流浹背地,終於把東西堆得七七八八了。而且因為小梅比較有條理堆放,這原本塞滿了東廂一個房子的箱子雜物,如今仔細整理出來在這裡還空出了不少地方。
旁邊方晴的房門吱呀開啟,小梅抬起頭來,看到穆曉雲匆匆忙忙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夫人,你要到哪裡去啊?」小梅連忙大喊。
「去大夫人那裡!」
穆曉雲頭也不回地回答著,一陣風就走掉了。
……
傍晚時分,秦爵出人意料地一早回家吃飯。他神情憔悴,鬍子拉碴,雙眼毫無神采。吃完飯後,秦爵無精打采地說:「我吃飽了,先去睡一會。」
秦長征和袁美現在對大兒子都沒有好臉色,對他的話毫無反應。反而是秦卿和穆曉雲答應了一聲,秦爵放下碗筷就離開了飯桌。
「爸爸,媽媽,我也吃飽了。」馬爾佳說著,也放下碗筷緊跟著秦爵走掉。
秦長征看著他們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自己視線範圍內,這才歎氣道:「你這個哥哥啊,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的目光,轉而投向秦卿,已經變得愧疚:「秦卿,爸爸這次幫不了你,真是非常難過。不過你放心,到外面歷練只是暫時的,有機會了,爸就會把你搞回來。」
秦卿反而輕鬆很多,他笑道:「歐亞司樹大招風,我資歷又淺,原本就沒多少期望能夠真的當上這個司長。再說了,爸爸,其實這次外調,是我主動提出的。」
秦長征驚訝地看著小兒子,愕然道:「你主動提出的?為什麼?」
「我覺得外面廣闊天地,大有可為。何必非要呆在帝都這裡熬資歷糾結人事關係?所以當時部長跟我談話,我就主動提出要外派了。」
這些部裡的事情,穆曉雲也是這個時候才有機會聽到,她插嘴問道:「秦卿,你要到外面工作?」
「對呀,那曉雲怎麼辦?」袁美也問。
「曉雲,你先別著急,這個地方你聽到肯定會開心。就是s省政府。我這次去擔任外事處廳長。」
啪嗒,穆曉雲手中的筷子落在飯桌上。
s省外事處這大半年來工作成績都不佳,在年終考評的時候得了個差等。李廳長的工作能力備受質疑,他為了從風口浪尖上躲下來,竟然提出了提前退休的申請。而且因為他之前做了工作的原因,也被順利批准下來了。
正好外交部這邊,也是各種暗流湧動的,秦卿厭倦了這裡的一切,在s省政府裡的內線口中得知了這個信息之後,就第一時間開展工作,申請外調。
這樣一來,不光是外面的朋友樂於幫助秦卿,推波助瀾,就連外交部來,宋清那一派的人,也樂於把秦卿往外面推,於是秦卿的申請就非常順利的通過了。
今天,組織部正式下了秦卿工作調動的紅頭文件。委任他為s省外事處處長,正廳級待遇。
袁美這才瞭解了事情始末,笑著對穆曉雲說:「這麼說來,倒不完全是壞事呢。」
只有秦長征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說:「在外面天高皇帝遠的,信息不靈通,就有什麼好處以後也輪不到你了。」
「可是,爸爸。換個角度想,就是中央就算有什麼風波,也牽連不到我了吧?」
最近侯東宋清一派動作頻繁,已經引起了中央元老院裡另外一派人馬的不滿,各種明爭暗鬥非常厲害。
在未來的三四年間,恐怕帝都裡都不會平靜。只等著某一天,某一樣事件,來引爆。
秦長征又如何不知道這般緣故,他沉默了一會,說:「你已經長大了,秦卿。」
「好了好了,吃飯吧,吃飯。你大哥大嫂這些天心情不好,吃飯都貓兒食似的。你們兩個可得好好吃多點。」
在婆婆大人的指揮下,秦卿和穆曉雲相視一笑,再度捧起了飯碗。
而另外一邊,秦爵和馬爾佳的臥室裡,秦爵看完馬爾佳給他的東西,面如死灰。
「秦爵,你可能會很恨我,破壞了她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但是我真是不忍心看到你受欺騙……」馬爾佳坐在房間另外一角,淡淡地笑,「所以,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直接讓你看,不予評價了。這個電腦裡的東西,都是曉雲在方晴房間發現的。她跟方晴可是從來都河水不犯井水,用不著做手腳。」
秦爵臉色鐵青,拿著方晴筆記本電腦的大手關節發白。
這個電腦,他看到過很多次,卻出於尊重**的考慮,從來沒有起過看裡面內容的念頭。
結果,在那長達幾百頁的qq聊天記錄裡,竟然都是方晴的接客資料……
這個婊子,居然有一個嫖客專用聯繫qq!
而且就在他去找她的那個晚上,她還在用那個qq,在跟那些男人打情罵俏!
巨大的綠雲籠罩在秦爵腦袋上,他覺得脖子都要被那綠帽子壓得斷掉。
「這個……這個……」
「婊子」一詞在秦爵嘴邊滾來滾去,出於良好的教養,始終沒有滾出來。他發現自己真是太傻了,方晴只是樣子長得清純,帶了那麼三四分書卷氣,他竟然這麼多年來,都相信她「賣笑不賣藝」的謊言!
要真的賣笑不賣藝,可以在「人間娛樂城」這種地方做到頭牌嗎?!
由一及三,秦爵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會不會做了便宜老爹……方晴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他丟下那筆記本電腦,衝出房間去。
馬爾佳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拿起那個電腦,叫來小蘭:「小蘭,把這個東西放回方小姐的房間裡去。小心不要弄壞了。明天一早,你叫上兩個人,把方小姐的東西收拾收拾,再去租個房子,把東西都搬出去吧。」
小蘭答應著接過東西走了,馬爾佳再也沒有瞧一眼那個筆記本電腦——賤人的東西,她嫌看著礙眼。
……
方晴的女兒,長著跟母親一樣的瓜子臉,剛從新生兒病房裡出來的她,顯得非常乖巧。剛剛在母親懷裡吃飽了奶,在月嫂懷裡沉沉地睡。
「秦爵,你來了。抱抱你的女兒吧。」方晴見到秦爵來到很高興,前幾天的爭吵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仍然那麼善解人意,和風細雨。
秦爵不太自然地看著那張臉,最後還是轉頭看孩子:「好的,抱抱。」
「新生兒都軟綿綿的,要小心托住她的脖子哦。」月嫂一邊說,一邊把寶寶遞過來,秦爵笑著接過,居然抱得十分妥當。
悄無聲息地,拔下兩根小頭髮,嬰兒痛覺神經遲鈍,竟然沒醒。
離開醫院後,秦爵徑直來到了dna檢驗中心,直截了當地說:「我要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需要三天才出結果,而這三天,秦爵可謂度日如年。
這三天對於秦卿來說也十分難熬,因為外調的事已經傳得通了天,秦卿每天白天忙著工作交接,晚上就忙著應酬,忙得連公糧都沒時間交。恨得穆曉雲牙齒癢癢地,直接把一床被子送到了新裝修好的東廂小書房裡去,讓秦卿提前享受了原本應該是穆曉雲享用的書房。
春雨時節,很快就來了。
方晴明天就要出院,而拿到鑒定書的秦爵,心情就像那濃濃的春霧,沉重凝澀。他還不知道馬爾佳已經不聲不響地幫方晴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好了家,方晴的院子,自從那天生產之後秦爵就沒有再踏足過,如今那個院子已經面目全非,方晴存在過的痕跡被馬爾佳全部抹消掉。
並且把筆記本電腦裡的東西也給方晴看了一份拷貝,方晴的反應如何,尚未知曉。
霧靄沉沉,無星,也無月。
秦爵心情煩悶,信步由韁地在院子內散步,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
「是誰?!」
秦爵大喝。
那黑影直起身子來,「大哥,是我。怎麼你還沒有睡?」
原來是秦卿,抱著一床被子,正試圖勇闖穆曉雲的房間。秦爵又好氣又好笑,這夫妻倆都身手不凡,要真的打起架來,這個院子裡可是無人能夠阻擋。
「你搞什麼啊,鬼鬼祟祟的。」
「天涼,我擔心曉雲冷著了,過去給她暖床。」
三個字驀地從秦爵腦中閃過:老婆奴。
他笑道:「別急著暖床了,來,咱們哥倆好久沒有喝酒,陪哥喝喝酒吧。」
秦卿欣然同意。
兩個夫人都睡著了,正院裡的袁美和秦長征更是早早歇下。秦爵把風,秦卿爬牆,在秦長征書房裡偷出兩瓶極品茅台,又在廚房裡翻出了一些下酒小菜,哥倆就在正院花園裡有滋有味地喝起來。
「你什麼時候上任?」秦爵問。
「還有一個月。不過我們打算明天就出發,曉雲在那邊長大,朋友很多,到時候先走訪一下朋友們再安排我的事。」
「住的地方定好了嗎?」
「定下來了,曉雲在那邊有房子,我們也不麻煩單位了,住自己家的房子。」
張口閉口都是曉雲曉雲的,秦爵真是有點聽不下去,他說:「秦卿,你爭點氣好不好,咱們可是爺們兒,怎麼老惦記著個女人。」
還有,竟然被女人發配去睡書房,真不像話!
「可是,大哥,」秦卿竟然無辜地指出,「你睡書房的日子比我更長吧?」他數數手指頭,「一年,兩年,三年……足足三年半了!」
秦爵臉上有點發燒,他尷尬地乾咳一聲說:「我那個……主動自己出去睡跟被人趕出去睡是有本質不同的!」
「其實曉雲也是為了我好。她知道我最近忙,我睡覺又警醒。這麼晚回來大家互相影響反而都休息不好。東廂房現在水電煤氣一應俱全,我晚回來就不影響到任何人,洗個澡一覺睡到大天亮了。」
秦爵還是無法釋然:「我真是不明白,穆曉雲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把你變成這步田地。」
「曉雲啊,我是敬重她,又愛她。」
過去許多往事,歷歷在目,秦卿仰天歎道:「她是一個非常聰明,又非常堅強的女孩子。古人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是她的最好寫照。」
秦爵張口結舌,半晌才說:「秦卿,你對你老婆評價太高了吧。」
秦卿笑了笑,說:「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對她的印象實在說不上多好……儘管聰明伶俐,卻沒有用在正途,只是一些女孩子的小心眼。可是兩年之後,再次見到她,她竟然有資格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來參加校慶活動,那時候我就對她有了改觀。」
「因為我知道,我們這個行業的進修學習,是容不得半點花巧的,非下苦功不可。果然,之後的相處時間,印證了我的推測:她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付出了非常艱苦的努力。你可不要笑,大哥,你喜歡方晴,不是因為她出色的個人素質和家庭出身的強烈對比的嗎?但是,同樣是手頭拮据,方晴選擇了去坐台,穆曉雲,卻選擇了去旅行社做翻譯,用自己的專業知識來堂堂正正的賺錢。」
秦爵原本在旁邊嗤笑,聽到秦卿後面兩句話,頓時收斂了笑容。
秦卿繼續說:「接下來機緣巧合,她進了外交部的培訓中心,我則被調到那邊當主任,她剛好在我的班級上。她原本可以憑借和我的舊交情,去獲得更多好處,最起碼,只要讓我在她的結業成績單上大筆一揮,她就可以混過那幾個月,平平穩穩進入外事處吃皇糧了。可是她沒有,她一邊負責學生工作,一邊拚命用功,最後她的考核成績是『優秀』。」
秦爵想起穆曉雲最近確實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做書稿的翻譯,原本嫁入秦家,她大可以好像馬爾佳那樣安安穩穩做個高門主婦就可以了,但她還偏偏要去折騰開什麼翻譯公司。
他又想起,方晴大學畢業的時候,還有好幾門課需要回校補考,那時候她還在夜總會兼職著,拖拖拉拉的,等到九月份的時候才拿到了畢業證。儘管如此,自己還是為她安排了在事業單位的行政工作,只是方晴沒干多久就辭職了出來,理由是「有人給她小鞋穿」。
事後瞭解,那事業單位恰逢年底加班,活兒比較多。方晴做不完活,就認為是主任給小鞋自己穿了,從此辭職不幹。
他便覺得方晴有些不懂事。
「也是那時候,曉雲認識了小姨。小姨對這女孩子印象很好,才告訴了媽。媽就悄悄的來見了她,才知道她的存在。」
這裡的緣由,秦爵就不知道了,他失聲道:「老媽早就看中了穆曉雲?」
「別說穆曉雲了,你覺得,以老媽謹慎的性子,之前沒有偷偷的去看過方晴的嗎?」秦卿語重心長地說,「只是她不跟我們明說,而那時候你也一門心思的認為,家裡僅僅因為家庭背景不相配,反對方晴跟你一起,聽不進爸媽別的意見罷了。」
秦爵想起當初父母反對他和方晴,其中一個最大的理由是方晴在夜總會上過班,品格不純良。可自己眼中只看到方晴的倔強美麗,聽到她的壞話就反感。
陣陣寒意自秦爵背上升起,原來當初父母那些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恐怕袁美知道,當面跟兒子說暗地裡調查過方晴,自己會更加反感,所以才用了比較委婉的方式。
「後來曉雲的工作表現,我也不多說了,部裡多多少少都有她的說法。汶川搜救,奧運會,維克托的事,哪一件她不是出生入死的拼回來。所以,大哥,我又怎麼可能不去敬她,愛她。」
秦卿拿起桌上的茅台,搖了搖,酒瓶子已經空了。他打開了另外一瓶,給秦爵滿上。
「好酒需要年份,好女人需要緣分。緣分來了,我要珍惜啊。」
工作表現……說起方晴的工作表現,秦爵似乎沒怎麼想起她這些年有正正式式上過班。偶爾會應聘上一家企業,但都是去個半年三個月的就辭職不幹了,她的說法是自己學語言的,接私活做就足夠開銷。
但是方晴的房租水電,吃穿用度,一草一木,都是秦爵掏腰包。也沒有見她怎麼寄錢回家,那個破房子依然破舊,而她的父母,仍然吃著低保。
想到方晴的工作,又想起那個長長的qq名單列表和那些qq聊天記錄,秦爵鼻子冷哼一聲,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秦卿,你遇到個好女人,確實值得去珍惜。」秦爵鬱悶到,「可你哥我就沒那麼走運了。」
「也別這樣說,大嫂人其實不錯的。刁蠻是刁蠻了一點,最重要是心地善良。如今你也是當爸爸的人了,還是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說到後來,反而秦卿像是哥哥,秦爵是弟弟一樣。
兄弟倆一直喝酒喝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這才大醉而倒,不省人事。
……
等到秦卿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自家紅旗轎車寬敞的車廂裡面了。穆曉雲坐在他身邊,俏臉陰沉。
「老婆。」
「你醒了。」穆曉雲說,「還說跟人家一起收拾行李呢。結果你自己就成了一件大行李!」
秦卿訕訕地笑著,左顧右盼說:「好久沒有和大哥一起喝酒了,開心嘛。」
「和大哥喝酒?」小梅過來通知穆曉雲的時候,卻沒有見到秦爵他的人影,殘杯剩菜也早被秦爵收拾乾淨,所以穆曉雲還以為秦卿昨晚應酬太晚,睡在院子裡了呢。
「是啊。怎麼?你沒見過大哥嗎?」
穆曉雲搖搖頭,恰好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穆曉雲凝神一看,竟然是袁美。她說:「媽媽,我們還沒有到機場呢……」
「曉雲,媽不是跟你說這個事。」
袁美的語氣,隱隱不同尋常。穆曉雲臉色一變,旁邊正在撒嬌的秦卿,見到她神情有異,也安靜下來。
「方晴出院了,孩子不是秦爵的。親子鑒定報告已經出來了。如今她在醫院裡要死要活的,死纏著你哥。你們現在馬上到醫院去,把她帶到飛機場。我已經打發了人去打點一切,到了機場自然有人去接她,到時候我有安排。這件事,非得自己人去做才行。」
穆曉雲說:「我知道了。」
她掛掉電話,對司機說:「到婦幼保健院去。」
汽車一路飛馳,很快就來到了婦幼保健院。穆曉雲原本還擔心會見到什麼難堪的場面,然而讓她鬆一口氣的是,那種情況並沒有發生。
車子直接來到地下停車場僻靜的地方,馬爾佳冷著臉,帶著垂頭喪氣的方晴和孩子,已經等在那裡了。見到穆曉雲的座駕,馬爾佳衝她略一點頭,穆曉雲跳下車來,秦卿也讓了出去,警衛員就領著方晴坐進車子裡。
「大嫂……」
和方晴隨行的,還有不少行李。一輛貌不驚人的商務車也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穆曉雲眼尖,看到了車廂裡的大箱小箱行李,估計是方晴留在秦家的東西。那邊一片忙亂,馬爾佳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切,穆曉雲無言地陪她站著。
半晌,馬爾佳才冷冷地道:「曉雲,我真羨慕你。」
穆曉雲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說:「什麼?」
「你雖然出身平民,可是卻自由自在,秦卿對你又專一。我真羨慕你。婚姻,或者真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穆曉雲忽然笑道:「如果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的話,大嫂,你現在不也脫胎換骨了嗎?」
雖然還是直來直去的,好歹比起之前那個刁蠻小姐,要好得多了。
馬爾佳冷峻的俏臉也露出一絲笑容來:「可能吧。我決定了,趁著現在秦爵還能聽進我幾句話,我們也想個辦法外調。在家裡,在父親的庇護下,他始終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她冷笑一聲,「而且離了這個環境,他也不至於太過胡思亂想。」
外調……
帝都畢竟是秦爵和方晴相識相愛的地方,還有秦家那個方晴住過的小院子。秦爵難免會觸景傷情,換個環境,身邊又有妻子兒女陪伴,時間最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那邊的人動作很快,不過十來分鐘的功夫已經一切準備就緒。穆曉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馬爾佳拍拍她的肩膀,說:「去吧。可別誤了航班。拜託你了。」
穆曉雲轉眼盯著她,瀲灩的杏眼對上細長的鳳眼,她點點頭,轉身上了車。
一路無話,方晴那個寶寶乖乖地甜睡著,安靜乖巧之處,一如她母親。可能方晴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乖巧可愛的。
只是貧困的家境和過於誘惑的花花世界,讓她逐漸迷失了自我。
袁美安排好了一切,她在一個遠離帝都但又足夠大的城市裡,一個不起眼的部門找了一個不起眼卻收入穩定的單位,安置了方晴。對於頭頂那麼大個綠雲的秦爵還有因此而蒙受奇恥大辱的秦家來說,已經算是厚道了。
「……你真好命。」
穆曉雲不想跟方晴說話,方晴卻主動開了口。
穆曉雲愕然地凝眸盯著方晴。
車子一路飛馳,光影交錯,映著方晴的俏臉明滅不定。
「我說,你真好命。我跟你條件相當,只不過你遇到個有擔當的好男人,竟然這麼受他們待見!」
如果秦爵肯為她在袁美面前說幾句好話……
穆曉雲歎氣,大姐,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難道當小三的人都這副德行,完全執迷不悔?
「到那邊去,要好好上班。據我所知,秦爵這次不打算回頭了。」
「哼,他在帝都風流快活,卻要我吃死工資?」
穆曉雲心中一凜,方晴該不會抱著一拍兩散的心思,準備使壞吧?她可要阻止這個瘋狂的女人才行!
「死工資得來的錢,當然不如兩腿一張就有錢收那麼輕鬆快活了。」穆曉雲換上了一副冷淡的語氣,打蛇打七寸。
方晴這種歡場女子,最是吃硬不吃軟,秦家的人就是說話做事都太婉轉太厚道了,才讓這個女人吃得死死的。如今大伯子戴著綠帽子還得忍氣吞聲為方晴安排後路,這位小姐居然不領情。
方晴聽到穆曉雲這句話,臉色刷地變得雪白。她怒道:「你可不要胡說!我……我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
「那幾百個客人,都是跟你賣賣笑而已?還有,劉醫師診所裡的流產手術記錄上,難道是有跟你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恰好身份證號碼都一樣,冒充你去做了五次流產手術?對了對了,還有鄭醫師那裡,處女膜修補。80塊錢換來副總理大公子的死心塌地,這個投資真划算啊?」
類似的話,剛才袁美也跟方晴說過,只不過袁美措辭沒有穆曉雲這麼刻薄。方晴厚著臉皮,竟然讓她賴了過去。但是現在,她忽然發現,穆曉雲比袁美年輕,也比袁美,要更放得下身份。
「其實你還想要過回那種日子,也不難。我打個電話給媽媽,只不過兩分鐘的事。那麼你要改變主意嗎?」
方晴連忙說:「不,不用了。」
現在好歹還有個分手費,她可不打算自掘墳墓!
穆曉雲冷眼看著她,又看看那嬰兒,說:「我勸方小姐,差不多就算了。我大哥可能不好意思承認,但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大哥的種,我們上上下下都清楚得很。你就算想要鬧到部裡去,大家也就是當你上門訛人而已。還沒有見過哪個女人帶著不是自己的種上門認便宜老爹的。」
穆曉雲對方晴並不感到同情,所以也不打算安慰她。她把方晴送到機場交給有關人員之後,就跟秦卿從特別通道趕上了自己所要坐的航班。
一上飛機,穆曉雲渾身都鬆懈下來,拉上被子蒙頭大睡,三個多小時之後,秦卿輕輕搖醒她。
飛機舷窗外,濃濃的霧氣迷濛不清,只不過眨眼之間,飛機就衝破雲層,s市熟悉的市容逐漸放大。
南國的天空陽光明媚,秦卿巧克力色的俊朗面龐笑容滿分。
「曉雲,我們到家了。」
飛機場出口,昔日的朋友們:孫景煬、余青童、依伊、陳錦州、紅姐,都在等待他們出閘。
四月清明已過,大地回春,綠意盈盈,這座南國城市正在用最美麗的姿態迎接著穆曉雲的歸來。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時節,像經過黑夜之後的彩虹,特別心曠神怡,特別賞心悅目。
有新的生命,孕育在這無限春光中。
——我是真正結局的分割線——
2012年。
孫氏大廈內。
順利完成了歌劇院工程的總結會議,孫景煬吩咐秘書先收拾東西,自己卻沒有跟著別人離去。
他徑直轉到了會議室旁邊的小房間,有禮貌地敲響了門。
「美女,忙完了嗎?」
門應聲而開,挽著髮髻,打扮亮眼的麗人走出來,滿面笑容:「還有一點點就好了。」
孫景煬說:「那我先讓明叔在樓下等我們。今天是重要日子,可不能遲到。」
「知道了。」
穆曉雲轉頭對剛從黑箱子裡出來,疲憊不堪的年輕女子說;「朱瑾,你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把會議資料整理好,明天拿到辦公室存檔。」
她又吩咐了幾件事,旁邊的秘書一一記下來。孫景煬抱著雙臂在旁邊耐心地等著,說:「以你現在的地位,用不著親自到場監督區區一個會議吧。」
「還不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穆曉雲慵懶地整理著髮髻,轉身拿起了手袋,「走吧。」
一邊走,一邊說:「再說了,歌劇院項目中斷多年,多虧了孫氏出大力,攬了這個燙手山芋才化腐朽為神奇,建成了這個全國奇跡的項目。省政府今年也盯得很牢呢。」
「你家那位是不是因此而可以高昇?」孫景煬吃味地說。
穆曉雲壞壞一笑,不理他。
兩輛勞斯萊斯,並排停在孫氏大廈門口,一黑一白,煞是吸引眼球。
「啊,余青童動作好快。」
黑色勞斯萊斯的窗戶搖下來,露出余青童的笑臉:「依伊第一次生孩子我們沒趕上。現在二少爺滿月,怎麼也得找個機會去鬧他們一下。」
「得了吧,你們兩個也好收斂一點,外面傳得很難聽啊。什麼豪門公子疑似同性戀的,連車子都是黑白配!」穆曉雲看著這兩個人,直搖頭。
余青童說:「我不介意。」
孫景煬說:「我沒問題。」
這兩個人身家加起來,幾乎可以買下地球上一半的國家,可是卻守身如玉,重要場合每每出雙入對,娛樂記者們怎麼寫都不在乎。穆曉雲真是拿他們毫無辦法。
「要麼曉雲你趕緊跟秦卿離婚,跟我結婚,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孫景煬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死樣子,穆曉雲索性懶得理他,轉身上了余青童的車子,「余青童,我們不管他了。」
余青童忍笑吩咐道:「開車。」
孫景煬在後面直跳腳:「喂!余青童!說好這次輪到曉雲坐我車的!你耍奸!」
黑色的勞斯萊斯駕上高速,往依伊和陳錦州所住的地方而去。現在,「紅雲錦」已經從當初一個翻譯工作室,發展成一個業務遍及全國的,融合翻譯業務、留學移民、培訓中介於一體的大型機構了。
身為三大股東之一的陳錦州,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窮小子。而成為身家上億的城中新貴。
而依伊也成為孫氏獨當一面的高層管理,儘管只是個經理級別的人,說話卻連董事會也得考量三分。是孫景煬最得意的愛將。
為了方便和穆曉雲走動,依伊特意選在穆曉雲的小區裡買了另外一套三層半的四百平米前後花園大別墅。這樣兩個好朋友之間只不過隔了兩個路口,來往做客非常方便。
「老裡奧斯特的病情怎麼樣?」穆曉雲邊整理著自己等一會要送給依伊小兒子的禮物——一枚精巧的翡翠小吊墜,一邊問。
「還是那樣。每年的例行檢查必須要做的,腸癌這種病,頭五年是復發高危期,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年,希望他能夠挺過今年,那就安全了。」
「有你父母陪著他,他過得那麼開心,一定會好的。」
余青童笑道:「承你吉言了。我一個人長年在中國,不能陪伴三老,有時候想起來也真過意不去呢。」
說話間,車子一閃而過,穆曉雲猛地坐直了身子,呆了一呆。余青童問:「怎麼了?」
「沒什麼……」穆曉雲揉揉眼睛,那個酷似林若彤的流浪女,已經不知所蹤。她低聲說,「我眼花了而已。」
很快,車子離開了鬧市,在高速上走了一段之後,開進麗清花園。才一下車,穆曉雲遠遠地就聽到了依伊的笑聲。她咋舌道:「這傢伙,是不是董事會上罵人多了,中氣怎麼越來越足呢。」
余青童按響門鈴,說,「我猜恰恰相反,正是平時工作壓力大了,現在放鬆起來才格外肆無忌憚。」
聽到門鈴響,身材豐潤,尚未完全從孕婦狀態恢復過來的依伊飛撲出來,抱著穆曉雲。
「曉雲!你真晚啊!你來得正好,你家秦曉說要娶我家的小璃瞳呢!」
遠處,身高比同齡小孩子高出一大截的秦曉抓住小璃瞳的手,理直氣壯地說:「爸爸說,男孩子長大了就要娶老婆!」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穆曉雲氣得面紅耳赤,左右看看,看到笑得最大聲的罪魁禍首——自己的老公,便一記眼刀飛了過去。
她滿面笑容地湊到秦卿耳邊輕輕說:「大哥現在就在鄰省當省委書記,你亂教壞小孩子,小心他和大嫂飛過來代爸媽管教你!」
秦卿忽然不笑了。
「好熱鬧啊,我是不是來遲了?」
門外又有車到,夏若亞在保姆車上跳下來,對經紀人說了幾句什麼。那經紀人交給她一個小盒子,就放她過來了。
摘下墨鏡,夏若亞露出滿面笑容:「我的小侄子在哪裡?快給我親一口!」
紅姐等人都已經看過小孩了,就不去湊這個熱鬧,秦卿和孫景煬、余青童要談歌劇院的事情,走到花園去了。於是只有依伊領著穆曉雲和夏若亞到房間裡去。
依伊的小兒子粉嫩嫩地,吃飽了奶,正躺在嬰兒床上睡覺。看那小神情,倒活像陳錦州。穆曉雲逗弄著那小糰子,不由得想起秦曉剛出生的模樣,吃吃直笑。她見夏若亞一副雙眼羨慕得要出水的模樣,便道:「怎麼樣,生一個唄。現在明星生孩子可是流行。」
「也得找到人和我生啊。」夏若亞歎氣道,「我又不是聖母瑪利亞。」
「風澤……」
穆曉雲才說了兩個字,依伊就白了她一眼:「曉雲,你忘記了,風澤在一年前已經跟夏若亞分手了!」
其實……如果夏若亞第一個孩子不打掉的話,現在比陳璃瞳還要大一歲,比秦曉要大一歲半呢。
說到這個話題,大家都沉默下來。夏若亞笑著說:「振作精神嘛。對了,有好消息告訴你們,我接到一個片約。」
「你接片不是很平常的事嗎。」依伊不解。
「這個片約,非同一般,是好萊塢來的片約!」
穆曉雲和依伊震驚了,對視半晌,穆曉雲才說:「……夏若亞,你要成為國際影星了!」
「沒錯。而且這一次的電影主題曲,也是石南透寫哦。」夏若亞抬眼看著遠處,目光遼遠而充滿希望,「可能,這一次會是好事不定呢。」
這一次會是好事嗎?
會的,一定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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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彤彤的第一個長篇網文就這樣落下帷幕了。結文的感覺真奇妙,之前很在意的收藏、訂閱、收入等等,在寫結局篇的時候反而不怎麼在意了。反而滿心都是怎麼給我鍾愛的角色們理想結局的想法,為此也爆發了好幾天(一萬五一天,要了親命了!),終於寫出了這個結局篇來。
之前很多親們期待的秦家宅鬥,最後濃縮到這五萬字裡來,只能算是淺嘗輒止。更多的構思和想法,例如豪門恩怨,商戰親情等等的劇情,因為跟之前的基調相差太遠,所以還是留在下一個文再嘗試了。
同時預告一下,彤彤的新文也在構思中,還是現代言情,這一次是寫豪門,希望能夠有所進步。大家要繼續支持彤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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