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輛車上,夏若亞驚魂略定,石南透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若亞,你現在在哪裡?怎麼剛才一直不聽電話?」
石南透的語氣裡,透著小小的驚慌。
夏若亞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石南透著了忙:「你怎麼哭了?」
「石南透,我剛才差一點死了!現在我的好朋友在被人追殺,怎麼辦?」直到現在,夏若亞才感覺到自己心跳得那麼快。
刺耳的槍聲,掩蓋了石南透在電話那邊說話的聲音。
一輛皮卡迅速從奧迪後面趕上,露出裡面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奧迪原本密閉性良好的玻璃上頓時出現了雪花狀的凌紋,總算德國貨質量優良,子彈並沒有打穿玻璃。
夏若亞張大嘴巴,尖叫聲在她喉間噴薄而出,尖利得完全不像她原本的聲音。
孫景煬佈置了疑兵之計,不可謂不高明。
但是,卻也造成了一個致命的失誤:那就是,一旦放下夏若亞和依伊,他就無法兼顧她們二人的安全了!
維克托殘黨追上了夏若亞,也虧得宸田調來的司機都是孫氏裡素質最好的老司機,夏若亞車上的這一個,則是個退伍軍人,以前專門跑川藏線的。
他眼見如此情形,猛地一踩油門,渦輪急速旋轉,隔音和避震功能良好的車廂卻仍然保持著平穩,只是周圍景物後退的速度猛然快了一倍。
一場追逐大戰,就在市區公路上展開!
「夏若亞!」
石南透在電話那邊,對著手機狂呼,但是回答他的只有砰砰槍響還有刺耳的車輪聲音。他一下子急了眼,叫聲驚動了樓下在王大叔客廳裡吹牛打屁的潘神樂隊其他成員,片刻他們就衝了上來。
「石南,大白天的你鬼叫什麼?」為首的一個光頭,是潘神的隊長,鼓手賓白。
「夏若亞遇到危險,現在正在環城路上被人槍擊!我要去報警!」石南透臉色蒼白,眉眼都起了變化,顯然已經焦急到了極點,「快,賓白,快打110!」
比起急吼吼的石南,賓白先是吃了一驚,卻還是努力保持著冷靜,他說:「石南,你冷靜點!到底是怎麼回事?若亞她得罪什麼人了嗎?」
「我怎麼知道!她快要死了!報警啊賓白!」
「報警是沒用的。警察動作不夠快。他們現在在哪裡?」
冷冷的聲音,在牆角處響了起來。
一坨剛才賓白進門時,以為是破麻袋的東西,忽然動了起來。一雙亮得出奇的,如鷹隼的眼眸,自牆角發出幽幽光芒。
攝人心魂。
賓白被那人的氣勢所懾,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石南透說:「在環城路,中央公園外面。」
賓白已經拿出手機來:「無論如何先報警再說。」
石南透說:「好。」
匡噹一聲巨響,冷風颼颼吹過,大家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來擋住臉。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之後,那個牆角落處,卻變得空空蕩蕩,了無一人。
「發生什麼事?!」一個樂手叫道。
「那傢伙跑了!」石南透大吃一驚,指著洞開的二樓窗戶,「他從二樓跳了下去!」
樓下傳來摩托車發動的震耳欲聾聲音,大家紛紛湧到窗邊去,卻只捕捉到一個風馳電掣的身影。
「秦卿!秦卿!」
石南透徒勞地大叫著,耳邊有人問道:「那傢伙怎麼跑掉了?他到底是什麼人?」
樓下傳來王大叔的大吼:「喂!你怎麼把我的老獵槍拿走了!會被抓的啊!」
「那個人……他恐怕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賓白盯著黃塵滾滾的木村小路,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原因,才被原來的群體所放逐,來到我們這裡,但是一旦聽到有人陷入危險,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救人。」
——「他好像經歷過無數生死劫難,已經把生命中的一切都看透了似的。跟他說理想,金錢,女人,他都可以不為所動。唯獨是跟他說『保護』這兩個字,他就會跑得比誰都要快……」
「經歷過無數……生死劫難?」
石南透看著木村迤邐往外的道路,喃喃自語。
過了足足一分鐘,他才如夢方醒:「我們趕快報警!我要到夏若亞身邊去!」
……
郊外,經驗豐富的奧迪司機,把車子盡量往人煙稀少的地方開。
這樣做是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卻愈發地把他們逼入一個被追逐的不利境地。
槍聲在身後越來越密集,因為奧迪的性能比皮卡好很多,利用速度的優勢,皮卡一時三刻還追不上,但是亂槍掃射的結果就是奧迪的後擋風玻璃已經中了好幾槍,波紋縱橫,眼看著就要頂不住了。
夏若亞聽了司機吩咐,雙手抱著頭緊緊趴在車子後排座位上,嚇得秋風的葉子般亂抖。她的手機在上一個急彎的時候被甩落在前面座椅底下,現在也不敢伸手去撿。
又僵持了一會兒,奧迪車身忽地一橫,司機大叫道:「不好!他們打中了輪胎!」
流彈擊中了輪胎,一邊的車輪頓時飛快地洩了氣,扁扁的橡膠輪胎在強大的離心力作用下打橫飛了出去。司機勉強操縱著車子保持平衡,奧迪車像個瘋狂的風火輪一樣在偏僻的近郊城鄉結合部國道上打了幾個轉,窩了下來。
「救命啊!」
夏若亞竭斯底裡地尖叫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彷彿從天外而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煙霧炸開,濃重的火藥味瀰漫其中,尖利刺耳的輪胎刮擦著地板的聲音過後,奧迪後面的世界死了一樣寂靜。
砰!砰!砰!
又是三記沉悶有力的響聲,夏若亞覺得那是某種強力的土炮。她壯這膽子從後座彈出半個腦袋來往後面張望,不看猶自可,一看之下,頓時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天啊。」
「天啊。」
驚訝的不止她一個人,就連那個老司機,也回著頭,梗著脖子,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
儘管是青天白日之下,那支神秘槍械打出來的煙霧,仍然久久繚繞著,不肯散去。在那青白色的濃霧中,伴隨著刺耳的馬達聲,一乘鐵騎破霧而出。
鬍子拉碴的秦卿,胳膊夾著一根黑不溜秋燒火棍似的東西,一身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駕著一輛灰頭土臉的男裝摩托車,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朝奧迪飛撲而來!
飛速旋轉的輪胎,在它經過的道路上激起滾滾煙塵,因為速度太快,夏若亞見到那輪子底下竟然有青煙冒出。
重返戰場的秦卿,劍眉緊皺,薄薄的嘴唇抿著,雙眸銳利如鷹,勁風掛得他衣袂翻飛,凌厲得像剛破關而出的戰神。
他駕駛著摩托車,一眼掃向夏若亞,確認了車中兩人都平安無事後,猛然一扳車頭。摩托車車身以秦卿為軸心在地上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調轉車頭對著他身後。
夏若亞循著秦卿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那輛幾分鐘前還像匹瘋狗一樣追著奧迪屁股猛咬不捨的皮卡,如今癱倒在馬路牙子上,不住地哼哼。
皮卡側面兩個車輪的龍骨都被擊碎,已經徹底失去了行動力,正無精打采地哼哼著。而皮卡後面拉著的幾個人,則橫七豎八地在車上掛了下來。
地獄!
這是夏若亞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鮮血,自那些人身上迤邐而下,逐漸流成紅色的小河。秦卿傲然而立,漠視著眼前的血腥場景。
「天,他到底是什麼人?」老司機在夏若亞身後喃喃地說,夏若亞努力翹起嘴角,擠出一個笑容。
「是啊,他到底是什麼人啊。」她的聲音轉得更為低沉,「穆曉雲到底愛上了個什麼人啊……」
秦卿看了一會,確認四周的危險已經全部解除後,這才來到奧迪車門旁,示意夏若亞打開車門。
「你沒事吧?」
秦卿把嚇得兩腿發軟的夏若亞從奧迪車裡拖出來,然後打開另外一邊的門,讓老司機也下車。老司機神情激動雙眼放光:「是馮成將軍教出來的徒弟?」
「跟他學過射擊。」
「軍中第一槍!」老司機翹起大拇指。
秦卿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他左右四顧,問夏若亞:「怎麼只有你一個?」
雖然秦卿沒有說出來,但是夏若亞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了穆曉雲的影子。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遠處又想起了引擎聲。
「若亞!」賓白開著車,石南透從車上飛身下來,夏若亞還來不及有反應,石南透就一把把她抱進懷裡:「你沒事吧!」
「石南透!」
下一秒,石南透不顧一切地把夏若亞按在奧迪車門上,緊緊吻住了她!
他動作狂野而熱烈,跟平日沉默內向的他,完全判若二人。夏若亞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石南透修長有力的大手撫上她的後腦,似乎想要把夏若亞嵌入自己體內,徹底融合而一體般。
秦卿目瞪口呆,迎風石化。賓白來到他身邊,徐徐吐出一口煙圈。
「早這樣不是挺好嗎。為了過去的女人而拒絕眼前人,是多麼笨的一件事。」他看了一眼秦卿,「人救完了,精神回覆沒有?」
秦卿斜眼看賓白:「你是誰?」
「唉,鼓手就是這樣悲哀,完全沒有存在感。我好歹也是偶像了啊。」賓白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我叫賓白,你這兩天喝的酒,可都是我付賬的!」
那邊廂,夏若亞終於在石南透的吻下逃離出來,她雙眸如水,兩頰潮紅,粉色的唇因為**的衝擊而略略腫了起來。夏若亞不顧自己心亂如麻,在石南透懷裡沖秦卿大喊:
「秦卿,孫景煬用了疑兵之計,派了三輛一模一樣的車來分別送我、依伊和曉雲。只怕現在還有別的追兵在追曉雲他們!」
賓白愕然:「你們還認識?」
「來之前不知道,光顧著救人了。看到她才知道是熟人。」秦卿簡明扼要地說,剛才半醉半醒之中,模模糊糊地聽了半句石南透他們的話,自己不知道怎麼的就衝了出來。直到看到夏若亞還有那些黑衣人,才知道遇上了老對手。
他剛才出來的時候不光騎走了王大叔的摩托車,還把他柴房裡放著的獵槍也帶走了。王大叔家裡世代獵戶,如今雖然村子變成了城中村,自己也成了房東,這支王大叔他爹當年用過的槍卻還保養得很好,不光擦得油光呈亮,而且放槍的皮袋子裡還有好幾發鋼珠彈。
這種鋼珠彈裡面包裹的是鐵片沙石,一打中人就是一個蜂窩眼。儘管射程不遠,威力卻不小,那些黑衣人又怎麼見過這種中國特有的土炮式獵槍,被秦卿奇襲,全都去見了馬克思。
而槍袋子裡殘餘的兩枚土雷,則被秦卿投出去摧毀了皮卡。
——賓白嘖嘖驚歎:「這個王大叔,真是個危險分子,竟然在柴房裡放了這麼多違禁品!」
不過也是這些違禁品,不光救了夏若亞,而且也挽回了沉淪中的秦卿。
「他是我室友的男朋友。」夏若亞簡單地概括了她跟秦卿的淵源,又輕輕掙脫了石南透,去推秦卿,「秦卿,曉雲和孫景煬現在應該趕回孫氏大廈,你快去追她啊!」
石南透那天跟秦卿聊過,現在才恍然大悟,所謂秦卿騙了的女人到底是誰,便也說:「沒錯。去啊。這次去了,就不要再放手了!」他一邊說,一邊摟緊了夏若亞,說,「沒有誰可以一直等著你的,你必須自己去把握!」
秦卿左右四顧,在場所有人目光都投向自己。
心中的光芒,忽然驅散了所有黑暗。
他點點頭,賓白往旁邊讓了開來,秦卿上了潘神樂隊的保姆商務車,踩動油門,絕塵而去。
……
孫景煬繞著市中心兜了一大個圈子,終於,在距離孫氏大廈還有一個路口時,他停下車來。
這裡已經接近孫氏大廈後門,孫景煬打了個電話叫宸田負責接應,然後對穆曉雲說:「你在車上等我。」
穆曉雲注意到身後有一輛白色豐田,也跟著停了下來。她拉住孫景煬衣袖,驚疑不定地問:「你要幹什麼?」
「我去跟他談判。」孫景煬微笑,「你沒有看到嗎?車上只有他一個人。」
果然,透過後視鏡,穆曉雲可以看到白色豐田里只有維克托一人。
他的勢力屢遭重創,帶來中國的手下,也已經被抓得七七八八了。估計剛才那些老混混們,就是他強弩之末的最後一波掙扎了吧。
儘管這樣,穆曉雲也沒有放手。
「孫景煬,我們直接回大廈裡面不就安全了?」
孫景煬搖頭:「別傻了,他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是狗急跳牆,什麼事幹不出來。如果他在車上裝個炸彈撞進孫氏裡爆炸,我這一年就什麼事都不用干,光得給他收拾善後了。所以不如現在我去跟他談談,給他一筆錢,讓他回美國興風作浪去。」
穆曉雲聽他這樣說,只好放了手。
「你小心一點。」
孫景煬點點頭,他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
通過倒後鏡,穆曉雲看到維克托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她略略鬆了口氣:看來,果真如孫景煬所說,可以用錢和談判來打發掉維克托。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維克托眼見孫景煬接近,他眼神攸地一變,右手一抬已經用極快的速度拿出一支手槍來。穆曉雲眼見著維克托扣下了扳機,孫景煬背部猛地射出兩股血箭!
驚呼聲在喉嚨裡打著轉,卻沒能發出來。
血光瀰漫了整個天地,穆曉雲擴大的瞳孔正中,孫景煬緩緩倒在地上。
維克托沒有再多看孫景煬一眼,大步流星地往車子裡的穆曉雲走來。他徑直來到穆曉雲的座位上,隔著擋風玻璃,就扣下了扳機。
一槍,看似不堪一擊的透明窗玻璃,分毫沒動。
維克托湖綠的眼眸錯愕地擴大了幾分,又打下第二槍。
玻璃也沒有動。
孫景煬,事先在自己乘坐的這輛車上,安裝了世界上最好的防彈玻璃。
穆曉雲十指緊扣著窗玻璃,眼看著維克托一槍接著一槍地朝自己射擊,這種左輪手槍只有六發子彈,四槍之後,維克托空扣了幾下扳機,子彈打光了。
穆曉雲的頭腦此刻異常冷靜,她有力一拉,把車子的頭枕從座椅背上拉出來。
維克托原本以為穆曉雲已經在車裡嚇得癱掉,不能動了,眼見泥雕木塑般的她忽然開始行動。他把手伸進懷裡,準備取替換的彈夾。
但穆曉雲已經不容他這樣做了!
她用力一頂車門,沉重的精鋼車門,以巨大的力度往外打開,正正擊中車門外站著的維克托!維克托被車門這樣一撞,手槍和彈夾都往外飛了出去,而他自己也一個屁股墩摔到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穆曉雲從車上下來,她一個掃堂腿,把正想要爬起來的維克托重新擊倒在地,然後高高舉起那有著兩根尖利鋼絲的頭枕,一記擊落到維克托脆弱的頸脖大動脈上!
對人體的精確把握,令穆曉雲這看似弱不禁風的一擊取得了致命的效果。鋼釬深深地切入維克托的脖子裡,再次拔出來的時候,鮮血如小型噴泉般汨汨而出。
此時此刻,穆曉雲的心情異常冷靜,她頭腦一片空白,只是利用自己的體重死死壓住維克托,美妙的雙瞳一霎不霎地,死死盯著他,盯著維克托的頸脖被殷紅的鮮血浸透,盯著他身子從劇烈抽搐到一動不動,盯著盯著,維克托終於死透了。
非工作日的孫氏大廈後門,一輛車都沒有。這裡是城市繁華地區少有的寂靜地帶。
所以,沒有人看到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纖長白皙的手指,伸到維克托鼻子底下,試探他的鼻息。
耳邊響起了炸雷一樣的叫喊:「曉雲!」
聲音剛毅而有磁性,像初次在s大百年校慶會場上所聽到的那樣,充滿力量。穆曉雲倉惶轉頭,秦卿那熟悉的臉躍入眼簾,他黑眸如星,透著能融化鋼鐵的炙熱。
秦卿回來了!
她如夢方醒,從維克托身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上兩步,顧不上秦卿,而是走到孫景煬跟前。
孫景煬身上留了好多血,穆曉雲這段日子見血,已經嫌見得太多了!
「景煬……」
不顧他身上血跡狼藉,穆曉雲就要抱起孫景煬。她原本身材頎長,然而在孫景煬高大的身影襯托下,卻是那樣的嬌小無力。秦卿按住了穆曉雲,搖頭道:「不要動他。」
「秦卿,你快拿孫景煬的手機,打電話給宸田、孫正華、廖麗蓉……還有孫家的管家梁嬸!快一點!」
帶著哭腔的喊叫,已經有幾分竭斯底裡的味道。
孫景煬睜開眼睛,見到穆曉雲,露出一絲微笑,「曉雲,怎麼愁眉苦臉的。來,給爺笑一個……」
「景煬,現在我怎麼笑得出來啊。不哭出來就不錯了!」
可是孫景煬已經閉上了雙眼。
穆曉雲驚慌失措,她從來不曾如此害怕過,回身緊緊抱著秦卿:「秦卿,怎麼辦?孫景煬會不會死?」
秦卿已經打完了電話,他撫摸著穆曉雲柔軟的鬢角,柔聲道:「沒事的,曉雲,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天地之間被血色映紅,孫景煬,躺在那血紅色中間,他劍眉入鬢,嘴角猶帶著那招牌式的淡淡不羈的笑容,像在蔑視世間的一切。
然而那蒼白的臉上,如星眼眸,卻再也不曾睜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穆曉雲淒厲的哭叫,直衝九霄之上,秦卿死死地抱住她,她眼看著救護車來到,醫護人員迅速地把孫景煬抬上擔架車。
不屬於世間的聲音遙遙傳來。
「還有呼吸!」
「趕快聯繫手術室!」
「止血!止血!」
……
驚叫聲,哭聲,喊聲,聲聲入耳。
救護車,警車,軍車,車車忙亂。
連凱現在轉業到本市來,加上李書二人拍檔。非常乾淨漂亮地就為秦卿他們收拾了這邊的善後工作。
生命垂危的孫景煬,被聞訊趕來的宸田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最好的醫院裡去進行搶救。在醫院走廊,秦卿摟著小聲啜泣的穆曉雲,不住安慰。
「秦卿,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秦卿已經失蹤了一段日子,如今像個野人似的突然跑出來,穆曉雲心裡實在驚訝大於喜悅。
「說來話長,總之,我回來了。剛才我先去了夏若亞那裡,她說你們也在被追殺,我就趕了過來。」秦卿一直摟著穆曉雲的肩膀,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會再次飛走一樣,「可惜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不,你能夠回來,那就好了。」
這幾天實在太多的生離死別,穆曉雲忽然覺得,就算秦卿騙她,也無關緊要了。畢竟他們還是相愛的。
比起孤零零一個人獨自死去,那麼果然還是有一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要好得多吧。
秦卿扳過她的身子,他點漆的眼眸直視穆曉云:「曉雲。對不起。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像上次那樣了。」
秦卿的語氣,嚴肅而莊重。
他再度把穆曉雲抱入懷中,說:「下次就算國家主席來交任務給我,我也不會利用你來做幌子,再也不會騙你了!」
秦卿強而有力的心跳,隔著肌膚傳過來。溫暖洋溢的感覺充滿了四肢,穆曉雲閉上眼睛,心中多日以來堆積的陰霾驀然消散。
「我相信你。」
——我們,一定不能再分開了。
「景煬!景煬!」
急切蒼老的呼喚,劃破了醫院上空的寧靜。隔得遠遠地,孫正華和廖麗蓉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疾步趕來。
孫正華來到手術室門前,眼見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秦卿鬍子拉渣,雖然說不上蓬頭垢面,可也狼狽不堪。而穆曉雲,孫正華一見到她,馬上就想起去年在s大校慶上見過的這張無禮面孔,頓時就不高興起來。
他站穩了身子,從鼻孔裡冷哼一聲,矜持道:「我家景煬呢?發生什麼事了?」
「孫景煬他被黑手黨的人追殺,中了槍。現在醫生正在搶救。」
秦卿言簡意賅地概括著,孫正華渾身一震,廖麗蓉則身子一軟,趕快挽住了丈夫的胳膊。她失聲道:「景煬……中了槍?!」
孫正華花白的濃眉一豎,就開始發作:「笑話!我們孫家世代財閥,都是行得正站得直的清白商人,又怎麼會惹上黑手黨那種非法分子?!你是什麼人,怎麼會來中傷我們景煬?!」
唯一的獨生子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孫正華卻還不忘維護孫家的門面。穆曉雲真不知道應該說他有原則好還是不分事情輕重好。
「我沒有必要中傷他,這件案子說來話長……」
秦卿倒也好脾氣,好聲好氣地跟孫正華解釋起來,但他只說了開頭一句,手術室的門已經打開了。孫正華頭也不回地撇下秦卿和穆曉雲,拉著廖麗蓉就來到了醫生面前,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醫生,孫景煬現在怎樣了?」
醫生看了一眼孫正華,認出他是赫赫有名的孫家老太爺,也不敢怠慢,連忙說:「孫總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
廖麗蓉原本鬆了一口氣,聽到醫生這樣說,頓時又緊張起來。不過她表現緊張的方式則是用尖利而刻薄的語氣說道:「但是什麼但是!這大夫也真不爽快,說話吞吞吐吐的!」
醫生臉色微微尷尬,秦卿詫異地看著穆曉雲,穆曉雲無奈地搖頭。
事實上,以孫正華和廖麗蓉平素為人來看,現在他們好歹算是有求於人,已經很客氣了!
「但是,因為孫總送來的時候失血比較多,大腦有了短暫的缺氧,所以現在還處在昏迷狀態。」醫生說罷,歎氣道,「我們已經盡力了。」
廖麗蓉喉間發出一聲呻吟。
孫正華眉頭緊皺,一張老臉幾乎皺成了菊花。
「昏迷狀態?」他重複了一遍醫生的話,說,「那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會醒?」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一個星期之後。也許……最壞的打算就是,他永遠都醒不來了。」
換句話說,孫景煬成了植物人。
廖麗蓉身子一軟,暈倒在孫正華身上。
……
這一年的立秋,來得特別早。好像熱熱鬧鬧的奧運會才不過剛結束,秋天就來了。
天氣變得涼爽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隨著一場秋雨,夏日炎熱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清新而乾燥起來。
穆曉雲因為「玩忽職守」,在奧運會最後幾天被點名批評。回來之後,失望透頂的牛處長把她打入了冷宮。她不再是昔日那炙手可熱的組織重點培養分子,而只能做一些抄抄寫寫的活兒。
原本就對她不滿的李廳長,更是徹底把她邊緣化,除了幹活,不再多看她一眼。
幸好現在林若彤和雲靜敏都不在了,穆曉雲跟別的同事相處還可以,紅姐也罩著她,這樣她的日子才不算太難過。
秦卿現在也從司長的位置上閒置下來,職位還保留著,權力卻完全被宋清的人所架空。原本穆曉雲以為工作狂如他會非常難以接受這種情況,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地,秦卿平靜地接受了。
不光平靜地接受,而且秦卿竟然還休起了長假,來到s市,專心地為孫景煬尋醫問藥,也跟穆曉雲朝夕相伴。
每天,秦卿送了穆曉雲上班之後,就到醫院裡去看望孫景煬。然後是往郊外跑去查訪名醫,再回來買菜做飯。
晚上的恩愛纏綿,自然不必細說,沒想到出身高門大戶的秦卿,竟然對這種平靜的小日子甘之如飴,穆曉雲竟然漸漸有了一種新婚夫婦的錯覺來。
孫景煬一直昏迷不醒。
穆曉雲和秦卿,三不五時地到醫院裡去探望。
愛子出事,廖麗蓉一夜之間白了華髮。孫正華也憔悴了不少,以致他見到孫景煬這幾個「不成器的朋友」時,也沒有了盤問的力氣。
早在很久之前穆曉雲就看到過失獨家庭的報道,父母只能在懷念子女中過著悲慘的日子,如今,儘管孫景煬沒有死,可他只是靜靜地睡在病床上,他的父母,已是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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