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雲,曉雲。」
「曉雲!」
「曉雲……醒一醒!」
穆曉雲皺著眉頭,迷迷糊糊地咕噥著:「不要。」
「奧運會閉幕了。」
穆曉雲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雙眼瞪得銅鈴大:「什麼?!」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床頭黑鴉鴉地圍了一圈人,都探頭探腦地看著她。穆曉雲不由自主臉一紅:「你們看什麼?」
滿眼的金色,閃花了穆曉雲雙眼。她瞇著眼睛,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轉移了地方。左右打量著,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舒適的房間裡,高高的羅馬式四柱豪華床,柔軟的被褥舒服得讓她躺下去就不願意起來,屋子裡的陳設金碧輝煌,也難以一一盡數。
「這是什麼地方?」
「孫家的房子。」孫景煬說。
穆曉雲了然:「哦。」
難怪呢,這樣金燦燦的惡俗品味,一定是孫正華的傑作。雖然老子和兒子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高材生,但是品味這種東西,有時候還是有些天生因素的——孫景煬就比他爹有品味得多,具體體現在他們兩個各自的意中人身上。
「我怎麼在這裡?」
非常老套的對白,幸虧穆曉雲沒有穿越。這次是余青童回答:「你太過疲勞,又急怒攻心,一下子大腦供血不足暈倒了。孫景煬把你帶回這裡,又通知了我們來。」
「我覺得,人多一點你心情會好些。」孫景煬補充道。
……這人真夠多的。穆曉雲心說。
遊目四周,紅姐、陳錦州、夏若亞、依伊、余青童、孫景煬……該來的都來了,上次汶川地震認識的這幫傢伙們。
除了……除了秦卿和馮慶春兩口子。
「馮慶春和連凱呢?」依伊問。
「那個馮將軍就是馮慶春他老子,現在馮慶春因為過於胡鬧被關起來了。連凱去找馮老頭子求情。」孫景煬的手下也不是吃乾飯的,論起來,這裡就屬他最手眼通天了。
「不來也沒關係。我沒事的。」穆曉雲淡淡地笑,「他們,始終是另外一個圈子裡的人吧。」
大家忽然沉默起來。
「紅姐、陳錦州,余青童,孫景煬。你們……可以出去一下嗎?我有事要和依伊、若亞說。」
穆曉雲覺得還是先把蔣靜怡的事說出來,會好受一點。
至於秦卿……
就讓她獨個兒慢慢消化吧!
這些人裡,孫景煬最清楚怎麼回事。他二話不說地掉頭就走,其他人見到主人都這樣了,也就紛紛往門外走去。片刻之後房間就走剩下原本371宿舍裡的三個人。
「曉雲……」
依伊是最後一個到達帝都的,就在十五分鐘之前,她才乘坐孫氏的飛機趕到,這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個大概。而夏若亞,卻知道得更多,她見穆曉雲神情沉重,便勉強笑道:「曉雲,有什麼話要說了?」
「對呀。曉雲,什麼事呢?」依伊也問,她左右一看,頓時發現了什麼,說,「咦,我們宿舍,這次又差靜怡一個呢。」
「……我要跟你們說的,就是靜怡的事。」
穆曉雲低下頭去,努力組織著語言。無奈事到如今,她那匯聚了中外無數詞彙的大腦,卻無論如何也組織不出像樣的語句來,只得簡明扼要地說:「靜怡,死了。」
噩夢般的二十分鐘之後,穆曉雲終於把這次事件始末,說了個大概。其中爆碳一樣的依伊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插了好幾次嘴。穆曉雲忍著再次流淚的衝動,越說,越難受。
原本以為,能夠有人分擔自己的痛苦是好的。沒想到再次重複一次,仍然是夢魘般難受。
靜怡死了……
那個,跟她們一起度過如花般美好四年的,聰明睿智的女孩,死了。
生命如此脆弱,不過短短幾天,善惡顛倒,乾坤轉移,而她拼盡全力,也無法抓取到什麼。
現在,黑手黨覆滅,林若彤瘋了,林家最後一點餘孽也煙消雲散。
可是,她卻失去了靜怡,失去了秦卿。
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曉雲,是你埋葬了她嗎?」依伊首先忍不住哭起來,淚眼汪汪地看著穆曉雲。
穆曉雲默默點頭。
夏若亞也說:「曉雲,你一定很辛苦吧。為什麼不早跟我們說呢?我們一起去勸靜怡,她一定會回頭的。」
「如果靜怡願意聽我們勸說,那麼在大四的時候她就會告訴我們了。」依伊倒是神智清醒。
穆曉雲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幾天來的連串事件,猶如驚濤駭浪,幾乎要把她溺斃。她甚至來不及消化其中的許多信息,事情就用一種極度震撼的方式結束掉了。例如蔣靜怡的死亡,例如秦卿的被捕,都是如此。
接下來,等待著她的,又會是什麼?
曾經在重生的那一刻,躊躇滿志地想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現在,穆曉雲不得不重新開始懷疑,命運是否正在跟自己開著什麼玩笑。兩輩子的路,都走得如此坎坷。
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許只是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而已……
「對了,秦卿呢?這種重要時刻,為什麼他不在這裡?」依伊又問一個她很關心的人,秦卿是維繫穆曉雲幸福的人,現在穆曉雲情緒低落,秦卿不應該缺席。
「……」
這一次,就連穆曉雲也沒有再回答依伊的話。她的心在依伊提起秦卿名字那一瞬間痛得有如刀挖。房間的水晶吊燈柔和燈光投射下來,穆曉雲白瓷般的美麗臉龐瞬間籠罩上一層陰影,她垂睫不語,神情鬱鬱。
夏若亞見狀,伸出手來,輕輕握住穆曉雲的柔荑。
「曉雲,秦卿出了什麼事嗎?」
依伊心中想的也是同樣念頭,而且因為對秦卿的熟悉,她想得更遠,臉色一下子慘白起來。
「曉雲,秦卿出事了?!」
兩位好朋友情意拳拳的關切,真情流露,穆曉雲心中頓時漫過一股暖流。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說:「他還活著。」
「活著?」依伊皺眉,這種話,聽起來怎麼好像不太妙?
「秦卿他……私自調動特種部隊,違反了組織紀律。反正……反正就是犯了錯誤,被抓走了。」
依伊和夏若亞都是大吃一驚,異口同聲道:「被抓走了?!」
「不過以他們家的背景,他不會有事的。只不過現在他不能在我身邊,如此而已。」
穆曉雲笑容落寞。
……
帝都,秦家。
已經夜深人靜時分,但是主人房中,還亮著燈光,隱隱傳出說話聲。
「老爺,你真的不去跟林柏說句好話嗎?」袁美雙眼紅紅地,顯然剛剛才哭過。她抓住在房間裡第十次踱過自己面前的丈夫秦長征,語氣懇切,「秦卿雖然這次是魯莽行事了一點,不過他確實是破獲了一起軍火走私的大案啊,功過相抵,不是正好嗎?為什麼這次偏偏要這樣小題大做?」
「袁美,你以為我不心疼自己兒子?只是這一次,怕是秦卿他在哪裡得罪了人,現在是被拿住把柄了。我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指不定就多大個帽子蓋上來!馬上就要進行十七屆三中全會了,這種時候,我動不得。」
秦長征現在也是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又是惱火。秦卿跟他哥哥不一樣,從來不是個省心的孩子。自己跑去從軍也就算了,偏偏又因為出了人命,他一怒之下把手榴彈扔進了還有人質的游擊隊營地裡,差點被弄上軍事法庭。
自己費盡心思把他帶回國來,放進相對安全的外交部,現在他偏偏又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維克托這條線,他又何嘗不知道,但是維克托跟宋清一派的人關係很好,宋清表面上只是外交部副部長,那是因為他年紀大了升不上去。但在九大常委中,目前最得勢的太子黨侯東,是宋清的得意弟子,師生關係非常融洽。
侯東的叔父是開國元勳,這一夥人,可不是那麼好惹。
原本秦卿在奧運會發現維克托的異動後,也跟秦長征商量過。秦長征當時給的意見就是,只要奧運會防範得當,不出意外,維克托賺不成這筆錢也就撤出中國了。即使維克托受了挫折,也怨不到個人頭上來。他秦卿可好,前面答應了父親拍著胸脯說得好好的,後面人家不來惹他,他跑去偷人家的文件,最後還大張旗鼓地駁火,直接把黑手黨端光光。
斷掉了維克托這條財路,宋清那夥人,肯放過秦卿才怪。
如今不讓秦卿吃點苦頭,給點兒面子宋清,他秦長征的十七屆三中全會,可就難過了。
不是秦長征不愛自己的兒子,只是作為一家之主的頂樑柱,秦長征的羽翼底下,還庇護著秦卿之外的許多人,他需要考慮得更加周全。
「可就算是你不能動,秦卿也頂多算是違反組織紀律而已吧,馮成也是的,竟然用手銬銬他回來,讓別家知道,我可怎麼處。」
秦長征嘿然:「你又不是在意別人蜚短流長的,就當是兒子再次經過歷練好了。男人不坐過牢還叫做男人嗎。而且。」
他走到桌邊,拿起茶來喝了一口,「而且,正是因為秦卿只是違反了組織紀律,罪名不嚴重,我才懶得出去保他。他也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衝動,讓他吃吃苦頭,對他以後有好處。我聽說他這次把小茹也給牽扯進去了,讓人家客串了一把女特工,還有馮慶春,那孩子也被家裡關了起來。你還是想想怎麼跟馮成還有馮開兩個護短的老哥們交代吧。」
袁美想了想,不由得嗔怪道:「秦卿那孩子,真是太讓我們操心了。」
秦長征見妻子薄怒起來,不由得露出笑容。
「你也開始覺得那小子可恨了吧,所以,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做你的事好了。」
說話間,遠處忽然傳來女人淒厲的哭叫。袁美和秦長征都微微皺起了眉頭,袁美搖電話喚來了保姆問:「是大嫂又在跟大哥吵架嗎?」
保姆低眉順眼地說:「不是。大少爺今晚沒有回家,大奶奶現在睡不著,心情不好,正拿小李出氣呢。」
袁美皺眉道:「那成什麼話,現在可不是封建社會了,大家都是工作而已,她自己不順心,怎麼可以亂拿保姆撒氣。」
那保姆笑道:「可小李也體恤大奶奶的難處,願意給她這麼著啊。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也不好說這麼多。大奶奶她本心不壞,就是大少爺老是給她氣受,等她惱過了,也就好了。」
果然,不久那女人的撒潑聲音就小了下去,漸漸變成了嗚嗚咽咽的哭聲。袁美連連搖頭,歎道:「你去跟她說,就算心裡不痛快,好歹也忍著點,不要這麼竭斯底裡。我們家的女人,成天哭哭啼啼地,被人看了笑話去,那可成什麼樣子。」
那保姆答應著去了,也許是保姆的話湊了效,也許是女人覺得哭下去也沒意思,過了一會,就連那哭聲也消失了。
「唉,一個是這樣,兩個又是這樣。工作得力的,娶個老婆鬧心。沒有娶老婆那個,工作又老出ど蛾子。」秦長征一張老臉都要垮下來,「幾時我伸腿去了,這個秦家就敗落了!」
袁美知道他心中不痛快,便柔聲說:「你也不用這麼擔心。不說大的那個現在已經在部裡平步青雲,準備外放。就算是秦卿,他的能力是很強的,就是性格毛躁了一些,等以後娶了妻生了子,成熟了也就好了。」
秦長征點點頭,又歎:「秦卿娶老婆,可得要小心一點。可不要再像他哥一樣,娶個母夜叉回來。鬧得家裡日日不得安寧。偏偏我們這種門戶,又是不好離婚的,他現在可是有家不能回了。」
袁美微微一笑,不答腔。
秦長征又哪裡知道,兒媳的怨氣,並不是平白無故得來。只是原以為嫁入高門大戶,結果卻發現老公竟然另有所屬,每個女人,都難免酸意大發。這個大兒媳籠絡男人的手段也差了一點,逼了這麼多年,竟然把老公越逼越遠,如今跟那小三在外面雙宿雙飛,儼然已經家外有家。
袁美心中雖然雪亮,不過那個到底是自己兒子,不鬧出什麼事來,也就一隻眼開一隻眼閉了。
只是秦卿的娶妻大事,必定要小心再小心才是。
那張白皙端莊的鵝蛋臉,又在袁美面前閃過。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秦卿就回家了。秦長征說得沒錯,他這次畢竟不算犯什麼大錯誤,維克托是黑手黨教父,則屬於板上釘釘的事。儘管宋清因為斷了財路滿心不爽,卻也不敢做得太過分,只把秦卿關押了幾天,口頭處分警告過之後,就把他放了出來。
表面上看來秦卿並沒有受什麼傷害,只是因為休息不好而略顯憔悴。但是,從外交部內部的處分公告來看,他的職業履歷終於有了污點,日後的晉陞,恐怕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無論如何,袁美見到兒子平安回來了,也是歡喜不盡。秦卿應答了幾句之後,雙眼皮就直打架,袁美見他意識都模糊了,就叫來負責秦卿房間的小保姆小夢,領著秦卿去睡覺。
秦家也是屬於開國元老,秦長征的父親,是當年參加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老紅軍,反過圍剿,參加過黨內路線鬥爭,打完了鬼子又打淮海戰役。等到秦長征長到青春期,又送兒子去抗美援朝,抗美援越,可謂滿門軍功,赫赫有名。
正因為如此,為著那些血汗出來的功勞,秦家也算得上是新時代的「鐵帽子王」。
按照規定,這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國家配備的,秦長征本人就配了兩名司機,一名廚師,三名保姆。袁美和兩個兒子另算。這個大院裡,上上下下生活著的人,也都有一百幾十個。
有人笑言,封建制度在國內根深蒂固,沒有個一兩百年不能消除,此話或許可以在秦家府上可見一斑。
小夢原來是袁美身邊的保姆,剛來的時候才十六歲。袁美見她行事妥帖,細心周全,就派給了自己疼愛的小兒子。這小夢在秦家大院四年多了,說來也是個死心眼的人,前段時間秦卿還在非洲,她明明可以偷懶,卻還每天勤勤懇懇地把秦卿的房間收拾得片塵不染,只等著「二少」回來。
如今秦卿回國了,全家上下,除了袁美,最高興就是小夢。每天進出秦卿的院子都是笑瞇瞇的,過年一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中了五百萬呢。
這一次,儘管秦卿回來,身上已經蒙上了醜聞,就連秦家裡的一些下人都開始嚼舌根了。小夢卻還是一如既往,喜滋滋地領著秦卿去服侍梳洗睡覺。
等到秦卿睡下後,袁美才再度叫了小夢過來。
「秦卿睡了吧?」
小夢垂眉道:「睡了。」
「他精神怎麼樣?」
「還好,就是……就是……」
小夢吞吞吐吐地,袁美低頭喝茶:「但是什麼,直接說,沒關係。」
「我覺得,二少他好像很頹唐,比上次從非洲回來更嚴重。整個人……整個人好像都沒有了生氣一樣。」
上次在非洲,親眼目睹了同一個營帳的戰友被炸死,秦卿狂性大發衝進敵營裡,孤身一人手刃二十名游擊隊員。同時也造成了游擊隊員對平民開槍掃射的結果。當秦長征千里飛往非洲,親自押解兒子回來時,秦卿也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而那時候為了堵住侯東那批人的嘴,秦長征親自把兒子貶到外交部培訓中心裡去當學生頭兒,把秦卿遠遠地調離漩渦中心,其中既有做給政敵看的意思,也未嘗沒有讓秦卿好好反思的意味在其中。
那時候的秦卿,雖然也消沉,也頹喪,卻遠遠沒有現在這次這樣,似乎連活下去的**都失去了。
袁美面無表情地沉吟不語。
小夢看著袁美,躊躇著,袁美見她顯然還有話說,便開口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說是二少,戀愛了。在外面愛上了一個平民女孩……在馮將軍逮捕他的時候,他正在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我想,可能這才是二少爺情緒低落的真正原因。」
「女孩?」袁美長眉一揚,小夢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消息卻比自己想像的靈通。
「夫人,二少真的是戀愛了嗎?不是我僭越,只是我……我覺得,二少這樣被抓回來,未嘗不是好事。他不像大少,是脂粉堆裡長大的,二少在男女關係上,非常單純。如果被外面的女人帶壞了,現在大少……大少也就那樣了,二少再在同一個問題上栽觔斗,外人看起秦家來也未免太不像話呢。」
小夢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
袁美只是怔怔不語。
半晌,袁美揮揮手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看著二少點。晚上揀他喜歡吃的麻婆豆腐和開水白菜做吧。」
小夢答應著,轉身自然去安排不提。
她一貫做事勤勤懇懇,秦卿院子裡僕人不多,卻也打理得井井有條。人人各司其職,對小夢也都十分信服。如今小夢先著人到廚房裡去交代了袁美的命令,又去把秦卿房間裡凌亂的書本收拾好了,忙忙碌碌一個下午,等到兩個小時後小夢抬頭擦擦自己額頭的汗水,卻發現秦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睜著烏黑的眼珠子,一霎不霎地盯著羅漢床床頂。
小夢見狀,連忙擦擦手,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鬢髮,笑著走到床邊說:「二少你醒了呀,怎麼也不叫我一聲。」
「……」
秦卿不吭聲。
小夢又道:「你餓了嗎?夫人剛才交代,晚上做你愛吃的麻婆豆腐和開水白菜呢。只怕現在也準備好了,要現在開飯嗎?」
「……」
「二少。」小夢見秦卿意志消沉,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心中不忍,聲調,也放軟下來。她坐到秦卿床邊,雙眸如水,「心裡有什麼不痛快,你可以跟小夢說的。小夢雖然不能為你分憂,這樣好歹舒服一點。」
但是秦卿只是翻了個身,背對小夢:「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必了。你出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小夢的手,原本已悄悄地伸到秦卿的被子旁,見秦卿如此情狀,不由得一愕。
她低低地答道:「是。」
結果,秦卿這「靜一靜」,一靜就是三天。
三天之後,就連一心要給兒子一個教訓的秦長征也按捺不住了,在哭哭啼啼的袁美帶領下,來到秦卿房門前。
「秦卿!秦卿!你給我出來!你要哭死你媽嗎?!」秦長征真是氣壞了,他老臉氣得鐵青,花白的頭髮也一根一根立了起來。
沒想到兩個兒子都這麼不爭氣,好不容易擺平了宋清,回家還得侍候這個小祖宗。他三十歲都已經在戰場上立了一等功回來了,這兩個兒子,三十多歲了,卻一個只會花天酒地,一個成了徹底的廢柴!
「秦卿!開門!」
秦長征雖然已經六十多歲,卻因為行伍出身,身體底子極好,把個結實的木門敲得前後咯吱亂晃,門框上的灰土簌簌而落。
「秦卿!你出來啊!別嚇媽媽了!」
袁美用手帕擦著眼淚,小夢則在旁邊攙扶著她,花容失色。
然而,任憑外面吵翻了天,房間裡面卻仍然死一樣寂靜。
秦長征拍了一會門,見沒有動靜,便要回頭找人來撞門。冷不防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爸爸,讓開!」
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的,秦卿的哥哥秦爵,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而且第一件事就是奔到這個院子裡來。
他面罩寒霜,目如冷電,快步走到秦長征身邊,不由分說就一腳飛踹!
嘎啦一聲巨響,沉重的木門頓時開了一絲縫隙,秦爵麻利地從門縫裡伸手進去,三兩下撥開了門鎖,一群人全部湧進秦卿房間裡。
「秦卿,你這個膽小鬼,犯了事還要爸爸哥哥給你擦屁股,你趕快滾出來,我要殺了你!」秦爵大聲嚷嚷著,一馬當先地衝在前頭,然而當他來到臥室裡間,卻不由得愣住了。
秦卿的床上,空無一人。
他失蹤了。
……
帝都近郊,木村。
這是一條很奇怪的村落,勉強算是城中村。這個在帝都地圖上幾乎無法找到的小村莊,泥濘的道路,隨處可見的垃圾,破落的村舍。
如果不知道這裡住著一批來自外地的熱血搖滾青年,那麼誰都不會對這裡多看一眼。然而就是在這裡,這些執著的搖滾青年伴著簡陋的小屋、惡劣的伙食過著窮困潦倒卻又充滿夢想的日子。
幾十支成型樂隊,整天過著吹拉彈唱的音樂。破舊的農民房子裡,大叔大媽帶著奶娃娃在喂雞,旁邊就傳來震耳欲聾的新金屬搖滾,二者彷彿完全不搭界,卻又和諧共存在一起。
正是這些不搭界的景象,令這條村子,跟帝都裡別的許多城中村,有著截然不同的風貌。
而且,這裡的村民也很有特色,他們就樂意把房子租給這些一文不名,極端窮困的搖滾樂手們,象徵性地收一點租金,沒有也就拖著。樂手們的相互扶持,村民們的縱容,令這個地方奇跡般地至今沒有一個搖滾樂手餓死。
今天是週末,因為部分樂隊到村外的酒吧登台表演去了,所以村子比平時要安靜一些。村頭王大叔才剛剛睡下,就有人敲門。
「誰呀,上廁所的直接後邊兒去。」王大叔瞌睡蟲被吵跑,老大不願意地大聲嚷著。他的院子裡一字排開三個單間,都是租給搖滾樂手,而且都沒有廁所,要解決大小問題,得到屋後面去。
而外面那人,則甕聲甕氣地說:「我要租房子。」
王大叔一聽,連忙一咕嚕爬起來,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大門一打開,王大叔不由得眼前一亮:「喲呵!石南!你回來啦!」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老臉笑出花來,連忙把石南透往屋內讓,「進來進來,你現在可是大明星了呢。」
一邊讓,一邊還伸長脖子往石南透身後看:「有狗仔隊跟著沒有?」
石南透笑笑說:「大叔你放心,狗仔隊嫌這兒髒,在村口就跑了。」
「嘖嘖,咱這兒髒的是地板,狗仔隊髒的可是那顆黑心!」王大叔不以為然地砸吧著嘴,卻也放下心來。他笑呵呵地打量著石南透,他今天穿著黑色的皮夾克和緊身牛仔褲,黑色機車皮靴,脖子上掛了許多掛件,頭髮一根一根精神奕奕地立著。石南透的膚色很白,卻酷愛穿黑色衣服,強烈的對比,加上他那清秀的眉眼和紅紅的嘴唇,構成一種畫面般的特異美感。
「你胖了啊。恐怕衣服都不止一個號了。」
「不是吧,大叔,怪不得前一陣子製作人警告我減肥呢!恐怕真是好日子消受不起啊。」石南透跟王大叔開著玩笑,一邊亮出手裡一瓶茅台,「正宗五星級茅台,去貴州開演唱會順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想著來孝敬您老人家了!」
王大叔小眼睛大亮,這一下才真叫樂出花兒來,他一把搶過石南透手裡的精美包裝盒子,打量著:「喲喲。茅台!喲喲!」
喲了一會,王大叔才說:「還是你小子有孝心,沒有忘記你王大叔。」
「大叔,當初我剛從音樂學校出來,差點要餓死,是你收留了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我石南透,還有潘神,生是木村的人,死了,也要回到木村裡來。」石南透笑道,「他們幾個今晚也回來了,現在怕是回到原來的屋子裡去到處擾民呢。我們拖了一車啤酒來,今晚喝個盡興的!」
王大叔笑罵:「你愛叫誰叫誰去。」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又伸了個懶腰,說:「大叔老了,又不懂擺弄你們那些死亡啊,黑金屬啊什麼的,不陪你們了!」
大叔跟著這些樂手相處時間長了,對那些死亡搖滾、黑金屬搖滾、歌特搖滾什麼的,也瞭解個一二。偶爾還會跟著他們說唱兩句。
果然,說話間,木村那邊就傳來隱隱約約的喧鬧聲。
這個村子裡走出去的樂手,都會把這裡看成自己的家。大家不會拒絕外出歸家的遊子——更不會拒絕送到嘴邊的啤酒。
樂手們都不論誰和誰,除了自己的cd、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樂器,別的一切皆可共享。石南透也不客氣,走出院子開始挨個敲門。
第一第二間屋子的門老早就開了,還有人缺德地拿出一瓶陳年老啤酒來玩噴瓶塞子,噴了一院子啤酒沫子。而第三間屋子,卻大門緊閉。
石南透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反應。
「不用敲了,裡面那個,不是樂手。」王大叔在二樓叼著口煙,大聲沖石南透喊,「你別擾人清夢!」
石南透愕然:「哦?」
「裡面那個,可是怪人。搬來這裡之後一口氣交了兩個月房租,每天就是一打接著一打的喝啤酒。也不跟旁人說話交流,反正我們知道他沒死也就是了。」第二個房間裡住著的,滿頭黃毛的樂手說,「搞不好是個現代修真的,在這兒等著飛昇呢!」
「得了吧,那裡有人飛昇會喝啤酒的。出家人要戒酒!」石南透笑笑,加大了拍門力度,「裡面的誰也好,出來喝個酒吧!」
黃毛見石南透執意要為難自己,也就搖搖頭,從自己屋往外搬擴大器去了。
「喂喂!裡面的人死了嗎?」
石南透不依不撓地拍門。
終於,他的韌性發揮作用了,薄薄的木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石南透臉上露出笑容:「哥們,來喝酒。」
「……」
開門的男子,身材高大,容貌俊朗。他雙眉如鬢,高高的鼻樑下,是兩片薄薄的唇。要不是他鬍子拉碴滿臉落寞的話,算得上是少見的帥男。
面對石南透友善的邀請,男子卻毫不領情,他只是伸手一提石南透的衣領,竟然就把一百多斤的石南透離地提了起來:「你敲壞我的門鎖了。」
「那不是正好嗎,覺也睡不成了。一起喝酒。」
「……」
男人看著已經在院子中間吼開了的樂隊,星眸閃爍。
半晌,他才把石南透放回地上,大步流星地走到桌邊抄起一杯啤酒,重新返回自己屋子的牆根坐下來。
真是個怪人。
------題外話------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無論如何,我大國國威不容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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