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之後便是宴請百官,殷王秦柯與皇城護衛統領林子言還有吏部侍郎李匡進都已及時從西北趕了回來,而且宴上還將會有其他的貴客,燕遼國國主,及其胞弟,八皇子殿下。
林蘇揚此刻的感覺就如同在烈火中燒一般,肺腑間火辣辣的,像被人硬生生地燙出了難以磨滅的烙印,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從心底深處有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慢慢浮現出來,看不清,摸不著,飄蕩的如一抹浮
秦皓沒有發覺林蘇揚的異樣,牽著她的手坐上了未宮的頂座。座前的長案上擺滿了瓜果熟食,整個大殿除了中央空了一大片外,四周都擺上了專為百官設置的矮桌。
本該是暢言歡笑的情景此時卻無比的詭異,大臣們要麼都低著頭思考,要麼就不時地抬頭往上面看,直到殷王秦柯在宮侍尖著嗓子的通報下走了進來。
一道溫潤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上座。神色恍惚的林蘇揚忽然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中一緊,她抬頭望去,只見秦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向這邊走來,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淒涼和哀傷。腦海中忽然閃過了很多關於他的畫面,可愛的,溫和的,微笑的,一幅幅成了形卻又在瞬間化為灰燼,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柯的這一舉動早就引起了周邊大臣的注意,除了探究和好奇,還有一些是幸災樂禍或純粹的看好戲。
秦柯不聞不動,緩步走至宏帝跟前的第一級階梯便停了下來,他恭敬地向秦皓行了一禮道:「微臣,參見皇上。」
「皇叔免禮。皇叔快馬趕來參加立後大典實屬不易,快坐下休息罷。」
秦柯不動,仍舊看著林蘇揚,那樣緊密的追隨似要把她禁錮得窒息。林蘇揚低了頭,不想再去觸碰,垂了眼簾。耳邊只剩下紛繁的嘈雜。
一旁的秦皓十分不悅地叫了一聲:「皇叔?」
秦柯回過神,回道:「臣,謝主隆恩。」這才往專為他設的座位走去。
剛坐定便聽傳報地太監又叫了一嗓子。「燕遼國國主到……」
這下大殿裡又安靜了許多。瀚宇風穿著一身繡金絳紗袍風度翩翩地走進大殿。邪魅得不似凡人地五官頓時讓不少人為之驚歎。幾乎是下意識往上座地林蘇揚看了去。
跟在瀚宇風身後地亦是一個面貌俊美地公子。不過比起聖瀚帝來。神色冷漠不說。眉宇間地肅殺之氣很容易就將人推拒在外。
打從兩人一進大殿開始。林蘇揚地心就咚咚跳個不停。她地眼睛看著瀚宇風身後地人遲遲沒有移開。底下一直觀察她表情地秦柯和林呈。眉頭微皺。也一同望向了那人。
「是他。他真地來了。」林蘇揚內心激動不已。不知不覺就掙脫了秦皓地手。捏緊了袖子邊緣。掌心細汗頻出。他。司君行。來了。
然而司君行像沒有看見她一般逕自跟著瀚宇風向秦皓行了國禮。然後目不斜視地在秦柯對面坐下。
林蘇揚感覺心中冰涼一片,她怎麼能忘了,現在她已經成了大央的國母,而他卻是燕遼的八皇子殿下,兩人的身份千差萬別更不要說,他們已經選擇了訣別的道路。
再次低下頭,胸口忽的疼痛難忍,聽不進旁邊秦皓說了些什麼,只覺腦中昏暗無比。眼前不時出現那雙冷漠的眼,刺得她全身澀澀地疼,她的意識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張狂地笑聲:你害怕嗎,心痛了嗎?膽小的女人,就讓我來幫你一幫吧……
「皇后?」秦皓見林蘇揚久久都沒有說話,以為她身體不適便擔心地問道:「有哪裡不舒服嗎?」
林蘇揚抬起了頭,對他嫣然一笑道:「皇上多慮了,臣妾很好。」聲音嫵媚醉人。和先前的冷漠完全不同。
秦皓皺了皺眉,卻聽她繼續道:「今天是個好日子,皇上,想不想看臣妾表演一番歌舞?臣妾的舞,皇上還沒有見過吧?」
見秦皓不說話,林蘇揚靠近了他問道:「皇上不想麼?臣妾可是準備了好久……」
「你累了。」秦皓攬過她說,「我讓雁子送你回去。」不明她的異常,秦皓只當她是因為司君行才會這樣。
誰料林蘇揚竟突然推開了他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站了起來。然後側了身子一下坐到他的腿上。伸出兩條軟弱無骨的手臂圍上他的脖頸,粉唇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可是。我想跳給你看。」
秦皓全身一震,熟悉地香氣撲鼻而來,這麼近,這麼真實,他伸手摟住她的腰,看著她迷濛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頭,等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鬆開了他輕盈盈地走了下去。
「等我。」
底下百官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這皇后也太大膽了吧?
而另外幾人幾乎同時沉下了臉,尤其是瀚宇風,當他看到林蘇揚主動坐到秦皓的身上時,心中怒火沖天,反倒是司君行,雖然臉色不好看卻仍舊鎮定自若地端著酒杯獨飲。
「今日各位可以一飽眼福了,」秦皓笑著說道,「皇后感謝聖瀚陛下千里迢迢從燕遼過來,特地親自準備了歌舞請陛下觀賞。」
「哦,如此本王可要睜大眼睛了。」瀚宇風勉強笑著回道。
少時,大殿中的燭光忽然黯淡下來,悠揚的樂聲隨之從殿外傳了進來,樂聲清清冷冷響了一陣子才見一團火紅飄進了殿內。
隨著火紅漸漸展開,眾人全都吸了一口氣。剛才還似素面朝天的皇后竟一會兒就畫上了濃艷的妝,全身都是大紅紗衣裡面襯了一件薄薄的白衫,白衫裡若隱若現引人遐想,底下刻意露出地纖足腕間分別掛了一條繫著小巧鈴鐺和夜明珠的鏈子,長髮飛揚,從門外吹來的風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幽暗迷離的魅惑之下。本就是絕色之姿再加上這一裝扮,霎那間就多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樂聲未停卻愈顯得清幽流緩,如同涓涓細水穿過絕壁山縫然後流向遙遠的他方。
嫻紅不知謝
花開窗寒前
菱花妝成翠色雨邊
遙登上千層闕
迷送萬里歸雁絕
錦書何時會等愁歇
幾曲相思醉塵滅
羅衫浸濕琴竹風月
青絲卻情相怯
夜深人雖走空留別
碧簪雕欄寄沉繭
君悅白首東源西流淺
心字間忍纏綿
清墨點荼靡煙雨天
淡抹舊脂艷
燭去錦霜眠
徒牽孤線誰慕紙鳶
笑東住閨中倦
西廂折曲粉姿顏
殘更凋枝天涯欲連
淚透鮫綃難遮面
黃昏酒灑七弦斷前
笙歌厭邀月憐
寂寥秋色深殿獨閒
輕紗重巒水望天
雙語盈眸此情卻疏減
兩相見顧無言
箜篌送腸斷今生篇
蝶戀啊蝶戀,唱得如泣如訴。哀怨淒絕,花自飄零,水仍自流,相思成醉,刻骨卻不自知。
明明是如此淒涼地語調,被林蘇揚唱來不僅更是肝腸寸斷而且她那嬌弱無力的身姿似乎隨時就要被風吹倒一般。
秦皓的手握得緊緊地。心頭糾成一片,是什麼讓她如此傷心?帶著憤怒和嫉妒地目光看向了台下獨自飲酒的司君行。
不要說司君行真是鐵石心腸和林蘇揚一刀兩斷,怕是就算林蘇揚將他忘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他也不會因此忘了她。從進殿起他就用餘光看見了林蘇揚,只是他不能做得太明顯,擔心會給她帶來麻煩。
就這樣強自鎮定地走到她面前行了禮,坐下,直到後來林蘇揚異常地舉動才引得他心裡震動不已。
她不是林蘇揚。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解釋。林蘇揚一直是冷漠淡然的,她雖然沒有從小就受女子必須矜持的教導。卻也不會變得如此的放蕩。更別說她出門後回來的那一番刻意裝扮。
司君行相信,無論再怎樣改變她都不會願意塗上那些惹得她心煩的胭脂水粉,還有這些青樓女子才敢穿出來的衣服。可是。如果不是林蘇揚,她又是誰?
放下酒杯,司君行仔細地看著在大殿中央像一隻蝴蝶一般旋轉飛舞的林蘇揚,她地動作,她的眼睛,還有她的笑。
幾乎可以肯定了,這個人絕對不是林蘇揚,至少,不是林蘇揚自己地靈魂。
司君行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只是發現無論從哪裡看她都是林蘇揚的身體無疑,面容可以改變,但要想從這世間找出和她一模一樣的身材那簡直比登天還難,何況,他發現了一個更有力的證據。
林蘇揚的右腳踝上有一朵細小的花,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顆痣,其實那是在司君行和她成親後,有一晚趁她熟睡時司君行用極細的針點上特製的墨畫上去的。當時只是想畫上以證明她是他地人了,誰不想後來竟發生了這麼多事。若不是剛才看到她裸出的腳腕他也不會想起這回事。
如果是這樣,那林蘇揚最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藥,要麼就是中了巫蠱!司君行壓下心中強烈的不安,暗自告誡自己要鎮靜,如果現在把她帶走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林蘇揚沉浸在舞曲裡,長袖飄揚,衣袂翩飛,四周燭火忽明忽暗,看的人如癡如醉。想的人疑慮重重。
斷不盡千般理由。謀不了萬般丑計。林蘇揚忽的一聲嗤笑,那如魅妖艷容便化作最是上癮的毒藥迷得人為之丟了三魂。失了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