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你是誰。
秦皓驀地放了手睜大眼睛看著她,從她那沒有絲毫雜質純淨得如一汪泉水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的閃爍。
「你……不認識我了?」秦皓輕輕地問。
林蘇揚皺著眉想了想,抬起一隻手撐住頭,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你……是誰呢?」
秦皓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心裡還是不確定她是不是假裝的,直到看見她的臉色逐漸蒼白他才心疼地攬過她說:「想不起就別想了吧,我告訴你我是誰。」拉開她,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記住了,我叫秦皓,是你的夫君。」
不久,整個大央的人都知道他們國家的才子駙馬,林太傅因出巡西北正巧遇上藩國叛亂,在兩國戰爭中不幸身亡,而他的妻子,靜陽公主為此傷心欲絕最後在學士府服毒自盡。宏帝痛失親妹和妹夫以致停朝三日並以皇親之禮為他們舉行國葬,一時間,雲都大街小巷處處可聞女子哭泣哀絕之聲,細聽之下無不是為林家大公子英年早逝而扼首歎惋,不少人更為靜陽公主的癡情敬慕不已。
西城林府內,縞素一片,淒涼愁淡之意越顯濃厚,禮部尚書林呈白髮人送黑髮人,終日自困於書房,不進水食,悲慼之情更甚他人,後經老將軍辛旻勸導才得以日漸恢復,不過之後卻性情大變,稍有不順便鞭笞下人,在朝中更是鋒芒畢露,通過彈劾攏派得到了大部分大臣的擁護,幾乎已經達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頂峰。當然,這是後話。
再說燕遼這邊,聖瀚帝瀚宇風得知消息後大發雷霆,對藩國的自作主張甚是惱怒,當下派遣朝中大將帶兵前往意欲殲滅藩國。當瀚宇風再次確定林蘇揚業已身亡的消息後心性更是殘暴,追加軍令命滅藩軍不可放過一人,誓將藩國中人盡殺不赦。
而正與藩軍作戰的殷王秦柯和皇城護衛統領林子言也在同一時間接到了從雲都傳來的消息,滿腔的悲憤化作熾熱的仇恨,兩人親披戰甲,不僅將進犯的藩軍打得落花流水而且還步步緊逼反攻入藩國領土。
可憐原本因得到燕遼相助而肆無忌憚想要入侵大央的藩國,就因為宏帝的一個計劃而成了兩國報復的對象,引來遍野哀鴻,血染黃沙,兩日未到,雄踞於這片大陸一角的藩國便被燕遼和大央兩軍夾擊最終徹徹底底地從歷史中消失。之後,以燕遼大將陳玨和大央殷王秦柯為首在藩國國都簽訂了一份關於分配藩國領土的條約,條約稱以貫穿藩國中心的泗潦河為界,北部歸屬大央,南部歸屬燕遼,兩國屬地各自而治。這次歷時極短的一場三國之戰便以此而告終。
燕遼國,極翔殿。瀚宇風頹然地坐在龍椅上,看著殿外的夕陽發呆。魏良低著頭立在殿內已有好幾個時辰,他的主子卻不聞不問,似乎完全沒有看到他一樣。
「朕不相信她就這樣離開了。」許久。瀚宇風才收回目光冷冷地盯著魏良。「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朕?」
魏良仍舊低著頭回道:「臣不敢。」
「不敢?」瀚宇風冷笑道:「朕就看你沒有什麼不敢地!仗著朕對你地器重。你就不再聽從朕地命令了。是嗎?」
「撲通」一聲。魏良跪了下來。「微臣自認無愧於燕遼。無愧於吾皇。微臣所做之事天地可鑒。臣一心只為燕遼、為陛下著想。如果陛下認為臣不該。就請陛下賜臣死罪!」言語中儘是赤膽忠心。卻無絲毫悔意。
「你……」瀚宇風猛拍著御案站起身來。「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臣並無此意。君要臣死。臣絕無怨言。」
「你……」瀚宇風徹底無言,這魏良的忠心他是知道的,想當初和瀚祖爭奪王位時如果不是魏良在一旁的相助恐怕也沒有他擁有的這個天下。忠臣難得,這個道理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也無法忍受信任的人竟然背著他去傷害他最愛的人,雖然後來知道計劃並沒有得逞。
「好,從今日起你就在府裡呆著吧,沒有朕的允許不准踏出暨敖半步!」
「臣,遵旨。」魏良沉穩地答道。
瀚宇風揮揮手道:「下去吧,朕不想再看見你。」
「陛下,」魏良卻在此時抬起頭來說道,「八皇子殿下如今不知去向,還請陛下早日尋回殿下完成先皇與皇后的心願才是。」
「這件事朕自有主張不必多言,下去吧。」
「是。」
司君行在和魏良前往燕遼的途中就失蹤了,那天正好是他們接到雲都消息的一天。剛接到消息,他就像發了狂一樣打傷身邊的燕遼士兵然後策馬而去,魏良帶著人馬找了幾天幾夜也沒找到只好趕緊回來稟報給瀚宇風。
對於這個並未相認的弟弟,瀚宇風總是抱著不一樣的感情,他理解他,容讓他,只因為他最愛的母后在臨死前對他的托付:找到他的親弟弟瀚宇景,要善待他,替母后和父皇償還給他不曾得到的親情。生在帝王家,要說平凡人的親情無疑是一個諷刺,就像他和瀚祖,兵戎相見,為了一張龍椅就拚個你死我活,所以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可是對於母后的遺願,他沒有辦法不答應,沒有辦法去拒絕。
他喜歡林蘇揚,當時林蘇揚前來治傷時他就做好了要不顧一切留住她的準備,然而,偶然發現司君行就是他失蹤多年的弟弟時,在心裡掙扎了許久最終決定退出,不管是為了實現他母后的願望也好,還是因為清楚林蘇揚不會接受他也罷,退出便是退出,他也做到了不再對林蘇揚苦苦糾纏,至少,他知道了她喜歡的人是他弟弟,他們之間,還是存在了這樣的聯繫。
既然連他都不相信林蘇揚會死,司君行就更應該不會相信,說不定此刻他的人已經在雲都了,但願如他們所想林蘇揚毫髮無傷,只是,被人藏了。
林蘇揚站在銅鏡前盯著裡面的人看了很久,青絲盤髻,遠山黛眉,那眼,那鼻,那唇無一不是絕頂的精緻美艷,挑挑眼角,一股魅惑之氣驟然而生。她輕抬起纖手撫上臉頰,確實的觸感讓她不由驚得微張了嘴,「這,是我嗎?」她喃喃地問道,眼光順著鏡裡柔弱的曲線下滑然後定格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前,「這,是我的孩子?」
那個自稱是她「夫君」的人說她的名字叫元風兒,不久前為腹中的孩子上山祈福,結果乘坐的馬車不知為何出了問題橫衝進林子裡撞上了山石斷壁,她被撞傷頭昏迷了很多天,醒來後就什麼也忘記了。據大夫所說她是傷了腦導致的失憶,可能有機會恢復,不過這個可能就得看她是否對以往的事銘刻心底了,否則無論她再怎樣努力也不會想起過往。
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可是不管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稍一回憶腦袋就比針扎般還疼,那種疼不只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來自心裡,好像那兒裝了很多很多的悲傷,如同深溢的苦酒,醉得人也澀得人流淚不止。
輕輕的,有人抬起了她的下顎,柔軟的絹子點過她的臉,她睜起水盈盈的眼看著他。
「好好的,怎麼哭了呢?」秦皓輕柔地說道,替她擦乾了眼淚,然後把她攬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額緩慢摩挲。
「我……還是想不起以前的事……」聲音裡帶著絲絲的害怕,像快要斷了的琴弦,顫抖的回音。
「傻瓜,我不是說過想不起就別想了嗎,我們和以前一樣好好過日子,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是一家人,有家人在身邊你還在擔心什麼?」
是啊,有丈夫,有孩子,以前的事想不起也無所謂,即便是知道了又有多大意義呢。可是,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裡空空的,好像真的是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