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人帶到了。」
門外翠西的聲音響起,慕容青竹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針,狠狠的搓一把自己的臉,匆忙的起身,細細審視了衣衫,又略作整理,這才開口道,「讓她進來吧,翠西,你退到湖邊去候著。」
黑衣的女人一直不曾抬頭,此刻她輕輕的推開門,低著頭走進來。
慕容青竹兩眼直直的盯著黑衣女人,臉上被搓出的血色再次褪盡。
似乎是早就確定這西亭中只有慕容青竹一人,黑衣女人不急不慢的轉身關上了門,這才靜靜的回轉了身子,正面對向慕容青竹。
面前的女人已經中年,歲月洗禮,她的眼眸已經波瀾不驚,此刻她就那麼看著慕容青竹,不喜不怒,平靜的眼眸淡淡的像是陽光,像是水紋只那麼照著。
但,就是這樣安靜的女人,卻讓慕容青竹瞬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像是被人吸走了魂魄,又像是被抽走了氣力,總之她異常艱難的立在那裡,連呼吸都似乎帶了艱難。
「你,你是人,是鬼?」艱難的說出這句話,慕容青竹的眼眸中已經帶上絲絲的恐懼。
「如果我說我沒死,你怕不怕?」黑衣女人終於開口,明明是細潤的女聲,卻如三冬臘月般的冰冷。
「不可能,你明明喝了那些茶,不可能不死?」慕容青竹一動不動的盯著女人,眼神中的恐懼已經被一種瘋狂所替代。
「我是喝了那些茶,不是我不知道茶裡有毒,而是我確定我喝了會沒事。」黑衣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說著,語氣依舊平靜,卻像是一根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慕容青竹的心上。
「你不能殺我!是你,是你讓我假扮慕容青竹,我照做了,而且我一直在努力的做。」慕容青竹的眼眸中燃起一種叫做瘋狂的**之火,脊背也更加的挺直。
「是,是我讓你假扮。但,我沒有讓你殺我,更沒有讓你殺了真正的慕容青竹!」黑衣女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蒼涼的笑容,那絲笑容像是冰裂開的感覺在她的臉上浮現。
慕容青竹像是被卡住了七寸,瞬間睜大的眼睛,眼神中的瘋狂略減,又浮現出絲絲的慌亂,「她不是我殺的,是她自己不夠聰明被黑衣人殺死的。」
「黑衣人?黑衣人是誰,你比誰都清楚。真正的慕容青竹怎麼死的,你也比誰都清楚。可是,她死了,你就能順順利利堂堂正正的做少夫人了嗎?」黑衣的女人緩緩的向慕容青竹走進了一步,眼眸中的冰冷像是隨時可以冰封一切。
「不!姑姑,我真的不想殺她。是他們,他們要殺了她,因為他們怕留後患。」慕容青竹「噗通」一下子跪倒在黑衣女人的面前,臉上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其他淚水已經模糊了粉黛。
「所以,你是順水行舟,很配合的演了一把,對嗎?」
「是,姑姑,你知道的,我根本不能自保,憑我的本事想要活命只能任人差遣。」慕容青竹跪在地上以無比乞憐的姿態爬向黑衣女人,彷彿這樣就能夠繼續活命。
「任人差遣?那麼慕容青竹的臉被劃爛,也是任人差遣的嗎?」黑衣女人冷冷盯著面前鼻涕眼淚一把的女人,臉上更見嚴厲。
「姑姑,那是我昏了頭,你饒了我。我當時是被嫉妒沖昏了頭,才會那麼傻,那時候她已經死了,她死了啊!」慕容青竹胡亂的摸一把自己的臉一把抱住了黑衣女人的腿。
黑衣女人米額頭微鄒,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面前的慕容青竹頗具喜劇色彩的一幕出現了,剛才還在痛哭流涕,痛改前非的慕容青竹一抱之後,登時換了嘴臉。()
「姑姑,慕容青竹她本來就該死。十幾年前你血洗慕容家的時候就不應該因為一時的惻隱之心留下她,我幫你殺了她不過是替你將功抵過而已。」
黑衣女人一臉的不敢置信,旋即飛快的出手點了自己腿上的穴道,拔出了一枚小小的銀針,「你!」
「姑姑,稍安勿躁。這可是致命的毒藥,你越是生氣,越是運功就會死的更快。就算上次你沒有死,這次青竹也一定會讓你安心的在我面前死掉的。」慕容青竹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自己因為剛才的弄亂的秀髮,居高臨下的看著因為中毒而已經拘僂了身體的黑衣女人,「上次讓你逃走是我還有些年幼,不夠膽大心細,今天,姑姑放心,我一定會親眼看著你嚥氣的。」
黑衣女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抬眼打量著面前的慕容青竹,「假的就是假的,你永遠也不會成為真的。以墨家小子的聰明,難道他會一輩子被蒙在鼓裡?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此刻的慕容青竹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做派,似乎拿下了黑衣女人就不會再有危險,臉上更是溢出了一抹輕蔑的笑,「姑姑,我不是你,不會傻到對男人掏心掏肺,最後卻落個做義妹的下場。我想要的男人,只能是我的,若不能,我會早早毀了他,絕對不會拱手讓人。墨玉是我的,誰也拿不走,過去真的慕容青竹不能,今後李青竹、張青竹同樣不能!」
「好,好,我自己教養出的好孩子,今日總算讓我看清了自己究竟養出了怎樣一隻狼!」似乎已經無力抵抗毒入身心的痛苦,黑衣的女人已經緩緩的坐到了地上,說話的聲音也有了氣息的不足。
「教養?孩子?你把我當成孩子嗎?有哪個娘親會把自己的孩子從小就送到妓院裡養?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生活嗎?每日學的是勾引男人的招數,天天見的是糜爛至極的生活。從不過六七歲,我就被老鴇帶著偷偷的看著各色男人欺負女人的嘴臉,不光這樣,我還要學,學那些被大家閨秀不齒的做派,學的不好就會沒有飯吃,或者被打板子。你呢?你除了讓我假扮那個慕容青竹,替她吸引來仇家的關注以外,你給了我什麼?說到底,我不過是你養來替你贖罪的替代品!」
似乎是要把幾十年來的怨恨徹底的發洩,慕容青竹的眼睛裡溢滿了仇恨,「你從來不曾教養過我。連起碼的功夫也只是教我皮毛而已,甚至不能自保。十四歲上,我就早早被一個老男人要了,那時候你在哪裡?從小到大,我在青樓裡過的是倚樓賣笑的日子,你又在做什麼?我是恨,恨你竟然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就把我推進了火坑,我是恨,恨慕容青竹躲在一邊逍遙快樂,而我不僅替她在火坑裡受罪還要躲避多方的追殺!我恨那些利用我的人,害我每日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不能安寧。我也恨墨玉,明明已經和慕容青竹有了婚約卻心繫別人,他每日抱著我睡覺卻會半夜叫著姑蘇小小的名字!可惜了,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姑蘇小小才是真正的慕容青竹!」
慕容青竹的眼中已經被仇恨沾滿,尖利的喊叫聲更像是來自地獄的厲鬼。
黑衣的女子臉上劃過一絲憐憫,旋即又恢復了平靜,卻見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含著一絲古怪的笑容看著慕容青竹,緩緩說道,「你不該讓自己活在仇恨裡。這樣只會痛苦一生。」
說罷,在慕容青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一個魚躍跳入了湖心。
慕容青竹匆忙的追到亭子邊,哪裡還有人影,只恨不能咬碎了一口銀牙,「你逃不掉的,這毒藥乃是主人所贈,碰到即會身亡,這次你無論如何也跑不了了。」
整個下午慕容青竹都呆在西亭,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她的心頭,回憶裡全是恨,全是怨
依舊是這一天,墨家堡。
這個下午,墨玉像往常一樣呆在書房。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已經太多,多到他的肩膀幾乎不能承擔,是以,每個下午他都會選擇獨自呆上一會,讓自己好好的思考,下一步究竟該如何面對。
耳邊依舊迴盪著父親的叮囑,「玉兒,如今江湖中人被人挑唆,武林動盪就在眼前。你身為墨家堡的管理者,凡事都需要謹慎應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但,事情往往是說了容易,但做起來實在太難,太難。
墨玉手中拿著一張羊皮紙,反反覆覆的看著,彷彿這樣看就能看出什麼花樣。
準確的說,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羊皮紙,這是藏寶圖的其中一部分,也就是墨家堡負責保存的那六分之一。
究竟是誰在幕後推手,究竟那人的目的何在?墨玉的頭腦中有太多的紛雜。
無數張臉在面前紛紛擾擾的過去,但,依舊毫無頭緒。
忽聞外面墨叔似乎在和誰說著話,「少婦人,少爺正在書房,您若有事我這就去通報。」
謹慎的將羊皮紙收好,墨玉背手走了出來,卻見自己的妻子慕容青竹正溫和的立在那裡同墨叔交談。
想到妻子的溫柔體貼,想到她那日表現出的果敢,墨玉的心裡湧上的一種難言的歉疚她終究是自己的妻,與自己榮辱與共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