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小小跟在醉不歸是身後，緩緩走進了他的山洞。這也是姑蘇小小第一次踏進這裡。
山洞的左邊，開了一個不大的側門，走進去卻是一間書房，裡面燃著爐火，後面一面石牆被挖出各種洞，用來擺放書籍。前面則保留了一塊巨石，全做桌案。
石壁的側牆上卻掛著一張畫像，這是一個女子的畫像，作畫的人顯然觀察入微，對這畫中的女子頗為瞭解，是以一點一滴中將女子的神采如數畫了出來。畫像中的女子眼波溫柔，似在癡癡的看著自己的情郎，以眼神無聲的述說著情腸。
醉不歸走近書房，駐足畫像前久久無語，顯然勾起了往事。
姑蘇小小的注意力卻完全被眼前的畫像所驚倒，不是這畫像畫的多麼的傳神，而是這畫像中的人，她實在太熟悉。
\"她是花大娘？\"帶著不敢相信的語氣，姑蘇小小忍不住打破了一直的安靜。
\"花大娘？沒錯她在你面前一直自稱花大娘。她的本名卻是華洛雨。\"醉不歸轉臉面向姑蘇小小，嘴角浮上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意，\"華洛雨當年也是武林的一支花。可惜的是，她卻只對你爹，也就是慕容閒雲一往情深。\"
儘管已經對這些往事已經略有耳聞，此刻姑蘇小小聽醉不歸用最最平靜的語氣緩緩道來，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如此的清楚，不僅知道大娘，也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麼他對大娘應該是一往情深的吧？只是他究竟在這件往事裡是什麼身份，又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丫頭，你跟你娘很像，卻又眉宇間多了一股你爹爹的灑脫，你的這張臉比你娘當年的禍水恐怕更勝一份。你若以真面目示人，恐怕又要讓江湖中不知多少少俠挖空心思了。若你爹娘皆在，恐怕早就被媒人踏破門檻。只是可惜，你的這張臉，你的身世，包括你所練的破斬神功，這三樣如今哪一樣被江湖中人知曉，你都會陷入危險，也會掀起江湖的血雨腥風。\"
看著面前這張臉，醉不歸似乎陷入了當年的往事，說話間更多了股子平淡的苦澀，讓姑蘇小小沒來由了感受到了濃濃的悲苦。
二十多年前，姑蘇鶴是江湖中第一的美人兒，而華洛雨也是響噹噹的美人。她們兩個，一個是溫柔可人的解語花，一個則是活潑爽利的剛烈女俠。
江湖中的少年才俊一時間趨之若鶩。可偏偏這兩個女人都看上了慕容閒雲。
醉不歸三十多歲第一次見到華洛雨就被她的豪氣折服。猶記得，她巾幗不讓鬚眉的模樣，帶著那麼一點點的驕傲，帶著那麼一點點的硬朗，這是一般女子身上少見的。
感情的事情，很多時候只那麼一瞬就認定了，所以他知道這是他想要的一輩子的女人。
可惜的是，英雄有意美人無情。
幾次三番的精心設計的巧遇，美人卻對他沒有絲毫的反應，這才知道她喜歡的是慕容閒雲，滿腔的柔情只能深埋在心底。
只是，這樣的美人卻被慕容閒雲拒絕，而且很快就娶了姑蘇鶴。
本來打消的念頭再次隱隱浮現，於是又接二連三的巧遇，卻依舊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機會。
「我只要他。就算他不要我，這輩子，我也只認他！」剛烈的女子，從來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念頭。
本來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哪知道十三年前，她竟然找到了他要他幫一個忙。而他也得知了她依舊一個人的真相。
一心想要打動美人的醉不歸當然滿口答應。誰知，她竟然帶來了兩個兩三歲的丫頭，要他幫忙把其中的一個丫頭照著另一個丫頭的模樣給改造一番。
儘管不知道華洛雨究竟想做什麼，但看著兩個丫頭天差地壤的模樣，醉不歸也明白，定是要一個冒充另外一個。
是以，他雖然同意，但還是留了一手，兩個丫頭經過他的改造頗為神似，但熟悉的人還是能看出一二區別。
很是明顯的區別，華洛雨卻並不在意，只托他代為照顧其中的一個丫頭，卻把另外一個假冒的帶走了，一年後才又來帶走了另一個丫頭。
這件事，他本來沒有在意。加上後來醉仙樓出了亂子，也就更無暇顧及。
直到他隱姓埋名前，最後一次找到華洛雨，才知道原來那個孩子就是慕容家的遺孤。
\"洛雨，我已經將醉仙樓樓主的位置讓給了別人，打算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度過餘生。你若沒有合適的打算，可願意和我一起？\"
還記得，那年自己冒險去見她，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秋風瑟瑟中，少了往日的英氣，多了嬌柔脆弱。
\"不。我欠了一個人的帳，要用這輩子還。至於你，只能是下輩子了。\"華洛雨平靜的眼神裡是已經死掉的心，下輩子，很遙遠的許諾，卻是拒絕人最最狠絕的一句話。
那個認是誰？醉不歸知道，更明白此生是無法和那個人爭，但華洛雨那一刻的模樣卻深深的刺痛了他。
\"洛雨因為愛的太烈，才會幫著華洛楓害了你們全家。可是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我後來知道，她為了保住你，花錢買了一個女孩，送到我這裡給她易了容送去了洛陽最大的青樓。想來，如今在墨家堡的那個姑娘應該就是那個女孩吧。而你則被她暗中很好的保護了起來，並且還讓你修煉了'破斬神功'，她應該是希望從你身上還上一輩的帳吧。\"
十幾年前的往事，其實姑蘇小小幾乎弄清，只差其中三兩點的疑點，此刻有了醉不歸的陳述，一切變得清晰了起來。
突然的明白了，花大娘最後為什麼會告訴自己真相，也明白了她為什麼會選擇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青竹，我馬上就可以見到你爹和你娘了。我的罪也要還清了。\"
花大娘死前臉上一片釋然。她用死在姑蘇小小的面前這種方式，結束了上一代的恩怨。也用這種方式，結束了對姑蘇小小十幾年的愧疚。
\"大娘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如果不能，也請我能夠網開一面不讓仇恨延續。可惜的是，我一直不太爭氣，始終不能放下血海深仇\"姑蘇小小總算弄清了前因後果，卻難免有些唏噓。
\"愛到至深易生恨。洛雨這一輩子都活在恨裡，前半生，她恨你爹，恨你娘，後半生她恨自己。卻在將死之時希望你能放下仇恨，也許就是她的大徹大悟吧。丫頭，如今你已經痊癒，下山之後，你準備怎樣老頭子也不打算過問。只一句，凡事，人在做天在看，箇中的滋味自己最明瞭。不要讓自己後悔就好。\"
轉身卻見醉不歸從石壁中抽出了一本羊皮的書卷遞給了姑蘇小小，\"丫頭，那日吃你做的飯菜，我發現原來你也頗為懂得藥理。這本書是我半生所學，你若覺得有用就拿去吧，若不喜歡也可以找個心術端正又酷愛醫術的人代我轉贈，讓我畢生所學能夠造福生靈，算是我的公德一件吧。\"
不歸山，上山不易，下山更難。
姑蘇小小謹慎的跟在醉不歸和楚狂人的身後，準確的落在每一個腳印處，足足用了三個時辰這才下了山。
拱手跟兩個老人告別，醉不歸只是微微點頭，並不多言。楚狂人卻依舊固執的要跟著下山。
\"丫頭，讓老頭子我陪你一塊下山吧。一來，我們可以繼續切磋武藝，二來老頭子我還不想你那麼快見閻王，萬一有什麼情況可以救你一條小命。怎麼樣？\"楚狂人這個幾近七十歲的老小孩，一臉的期待。
\"你要想到江湖上興風作浪，你儘管去。別拖累人家漂亮姑娘。\"醉不歸頗為不給面子。
\"老小子，你怎麼說話的。我是為了保護丫頭。跟丫頭在山上好歹也相處了好幾個月，這麼漂亮懂事的丫頭，你忍心讓她一個人去送死啊？\"
楚狂人這輩子最最不懂的就是憐香惜玉，更不知道什麼男女之情。已經進入暮年碰上個鬼靈精精怪的姑蘇小小，這些日子又和她日日探討武功，對姑蘇小小對武功上的悟性頗為滿意，也就動了收個關門弟子的念頭，心裡實際上早就把她當自個的孩子看，眼見姑蘇小小執意要下山，又怕她出事，這才動了跟著一塊下山的念頭。
\"你保護？沒你沒事，有了你，沒事也變有事了。\"醉不歸句句鋒利。
\"你什麼意思。放眼天下哪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傷她！什麼叫有我沒事也變有事？\"若論起耍嘴皮子，楚狂人的確不是太在行，不過他是真的會打，能打，所以醉不歸一般也就跟他鬥鬥嘴，還真的沒有動過手。
姑蘇小小還不明白楚狂人的心思，但看他似乎鐵了心要跟著，心知得有個好的理由才能打住他的念頭。當下開口說道，\"楚老頭，你是誰啊，是江湖中聞風色變的大人物，你若重出江湖還不得整個江湖跟著你地動山搖？要不這樣，我下山後完了事就會回山上找你們。到時候我在山上住個半年一年的，你煩了我再走。\"
楚狂人看看兩個人一軟一硬的模樣，心裡也明白自己若出現江湖的後果，思前想後總算鬆了口，只囑咐，\"丫頭，想回來就回來。老頭我在山頂等你一塊練功夫。\"說完頭也不回的返了山頂，只留下姑蘇小小和醉不歸兩個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