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賢淑,是齊昭月對這位柳夫人的第一印象。即使淡紫疊落的擺裙,勾勒身姿而上的寶相花紋服盡顯嫵媚。
「讓諸位夫人久等了。」柳夫人微微點頭,「府內之事雜多,卻也不是來遲的推脫,我便在此給諸位賠罪了。」
柳夫人盈盈一禮,讓各位夫人都站起來回禮,客氣著:「柳夫人事忙,是泉州城家喻戶曉的。柳府雖然很少發帖子宴請,可泉州城就這麼大。說起來都是熟人,賠罪就說的客氣了。」
「馬夫人這話極是。」當下就有人應和著,「清風亭景色甚好,茶水果子香甜可口。柳夫人特邀我們前來賞景,怎是賠罪一說?」
齊昭月看著席中人,談笑風生,像是關係甚好。
「我曾聽我們家老爺說過,清風亭是柳府景色最別緻的庭院。昔年知州大人來泉州城勘察,知府大人挑來選去,便是在柳府的清風亭設宴擺酒。」
這話一說,便引得人應和,「這事兒我也聽說了不少,據說知州大人誇讚清風亭別緻,州中少有。」
「此次宴請,柳夫人在清風亭,當真是賣足了我們面子。看看這席坐,就曉得柳夫人煞費功夫。」
「若是我記得不錯,柳夫人的宴帖上有說,此次相聚是有事相商。設在清風亭如此地方,不曉得是何等大事?」席中一人一句,一番客套話過後,總算到了正題。
「諸位夫人問起,我便也直說。」柳夫人聽完這話,便站起道:「泉州城如今的情景,諸位夫人以為如何?」
清風亭這樣的地方,既是接待過知州大人,她們這些婦人能被如此款待,本身就是奇事。諸位夫人中,心裡有些掂量的,都是來看看柳府的動向。固然柳夫人此話一問,席中人心思百轉,卻沒有人做出頭鳥。
席中人的異樣,柳夫人像是沒看到,繼續說著:「近日出街,一柄檀香的折扇都買到了一兩銀子。佩帶的金飾就更不用說,在泉州城中,樣色好些的都是天價。」
「諸位夫人都是泉州城中的商家人,掌管著泉州城中的物價多少。」柳夫人道:「金價日益增上,越是奢侈越是貴。而城中販賣柴米的商戶,所囤之糧並不多。只因為城中大戶,都有自家的良田,每年秋收會有不少的囤貨,足以緩半年之需。」
「可生存所需,才是過日子的根本。泉州城鎖城,並不曉得什麼時候是個頭。」柳夫人道:「若震動有何變故,糧食比於金銀如何?」
「柳夫人的意思是……?」席中有人問著,柳夫人也並不繞彎子,「泉州城以南下是淮南,糧食頗多。泉州城多以銀票交換貨物,銀兩不多。可淮南以南卻不是泉州城,只認金銀。若泉州城的大戶合力,將金銀等器物,換些許囤糧,有備無患總是好些。」
這商議的目的一說出口,席位上寂靜一片。柳家的柳夫人因為持家,還打理著唐家上下,平日裡並不怎麼辦宴。若此次當真只是籠絡關係,和柳家這樣的富商交好,是百利無一害。可關乎自家的利益,卻又是不一樣。
南下囤糧?糧囤的如此多做什麼,家中的糧食就算不足大半年,也不會拿金飾去換糧食。金飾如今在泉州城賣到了一斤五兩銀,書香世家的小姐夫人都爭著搶著買。更別說那些個百姓,哪個不是買些許襯托身價?
將換銀票的金飾,拿去,買一些囤著長霉的糧食……
席中掩飾不好神情的人,想通一番後,臉色甚是精彩。在看著柳夫人,活脫脫想看怪物。
這正是賺錢的好時候,誰會和銀票過不去?拿著換大把銀票,換這些幾輩子都不愁吃的糧食?
「柳夫人的門第,看折扇的眼光自然不一般。一柄檀香折扇,一兩銀子也不是很貴。再說泉州城封城,檀香木本就極為難尋,柳夫人的擔憂,怕是多慮了。再說我們和柳夫人不同,家中都是老爺做主,囤糧這種事兒……」終是有人開口,做了個表率,其餘的人不說話,那眼神多半也就是一個意思。
「這個意思我說到了,具體如何,諸位夫人不妨回家好好想想。」柳夫人察覺到這宴席上的寂靜,也不勉強。見眾人繞心思的千回百轉,索性開口放人。
瞬間席坐上的人成片站了起來,稀稀疏疏的告辭而走。待人都散去,柳夫人的神情依舊淡然,似乎並不介意這些人的離去。彷彿那一番勸說的話,她不曾說過。
席上的對話,說的最多的客套話就是這清風亭。齊昭月看著這清風亭,的確是清風扶蘇,攬盡初夏碧色。這席坐招待,就要花費不少錢財和精力。整個席中只剩齊昭月一人,坐在席坐上賞景。正在齊昭月尋思著開口,柳夫人卻是先有了動作。
「都退下吧,我和這位蔣夫人有要事相商。你們都離的遠些,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靠近。」柳夫人說著,揮退身邊人。竹走時,不見齊昭月身旁的隨從有動靜。可見夫人神色依舊,她知曉分寸,便低頭退了出去。
齊昭月看著柳夫人,柳夫人待旁人走遠,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出席而跪,「民婦叩見公主,公主千歲萬安。」
不露聲色的抬眸,齊昭月看著柳夫人屈身禮數的跪姿,「本宮似乎,並沒有跟唐二公子說過身份。」
何止唐二,泉州城的人,敢如此篤定她的身份,也不會超出五個人。
「家弟的貼書,民婦略看過。他並不知曉公主的身份。」柳夫人依舊跪著,雖然沒有抬頭,卻也能聽出字句中的恭敬,「民婦得知,也是意外,望公主息怒。」
「起身吧。」齊昭月看著柳夫人,笑說著:「本宮剛到泉州城不過幾天,卻是一開始就和柳府有牽扯。說起來,本宮還不
不曾謝過柳夫人送來的象牙梳子。想拜訪柳府,正尋思著由頭,柳夫人就在清風亭設宴,當真是巧。」
「柳府的清風亭,本是為公主接風洗塵。奈何此等消息,接宴等人中,只有臣婦一人知曉。公主大駕於泉州城,隱瞞身份,便是不想讓人知曉。固然民婦,也不好在席中人面前透露。」柳夫人恭敬道:「引宴的幌子,關乎席中諸位夫人的己利。民婦與諸位夫人,若有冒犯公主之處,望公主寬宏大量,不予計較。」
見齊昭月面色平緩的飲茶,柳夫人起身後也是放鬆下來,道著:「象牙梳子是府中人的意外之舉,家宅不寧是民婦管教不周。惹惱了公主,更是柳府上下的失誤。」
齊昭月不說話,柳夫人繼續道:「京都對於合州震動的密保,泉州城上下的商戶,沒有一家是不知曉的。在公主看來,的確可以說是官匪勾結。」
「而泉州城的商家,大都不知曉公主來城…」柳夫人稟著禮儀,和齊昭月一同端著茶杯,說這話的時候,卻是猶豫,「…官府不曾告訴商戶的消息,只有是這個消息,或是消息中的人…最終並不存在……」
寂靜無聲後的寒光出鞘,幾番眨眼的功夫,柳夫人就察覺到了脖子上的涼意。脖頸的刀劍雙刃,彷彿她一動,那把劍就會割破她的咽喉,血濺當場。
身子的輕顫,表露著她的驚慌。可眼下的場景,卻是容都容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舉動。她也沒有想過,只是一番試探會是如此情景。
「公主前來,自然不可能不清楚柳、唐兩家的關係。」極力保持著鎮定,柳夫人看著齊昭月急忙忙的,語氣喘低道:「柳家正妻自當主管內宅安定,可民婦也是唐家的嫡長女。泉州城鎖城和柳家的自保之舉,拿在京都各家面前,手段實屬沒什麼看頭。」
很想從頭說清楚,解除這誤會。可手下的疼痛,讓她不自覺的低頭。就是那麼一低頭,脖頸也被刀刃割出絲絲血痕。
因為雙手端著茶杯,端久了重量會隨之加重。就是被劍挾持後的輕顫,讓手下的刀刃劃開了衣袖,直抵筋脈。
挾持她的人,刀劍都抵著筋脈和最最弱的地方,彷彿只要她有什麼不軌之舉,就會瞬間變成一具屍首。
見柳夫人的神情惶恐,端著茶杯的手也輕顫著,脖頸更是見血。齊昭月輕抬左手,示意影衛,那刀刃也只是從柳夫人的脖頸離開些許,不致於緊迫於人。
「柳家擴散家產,保著泉州城…如今的…家底,已和泉州城…平常的商家…無異。」柳夫人說的斷斷續續,最後卻是堅定道:「民婦如今和公主坦白,只謀退路而已!並不敢有什麼犯上之想……」
……
從柳府回來,已是落日時分。一股醇香的酒味從深巷飄來,迷醉著霞夕雲色。
「駙馬午時用完膳食,就和公孫公子出城去了。」剛回客棧,隨從便說著,「公孫公子走的時候,特別叮囑過。說他們所尋之人性情孤僻古怪,所以歸來的時辰不定……」
可這話還沒說完,齊昭月就聽見門外一陣馬蹄嘀嗒,側眼一看,正是公孫正名。齊昭月嘴角翹起,剛想下樓。可騎馬的公孫正名,卻只是和客棧中的人說道了幾句話,然後策馬而走。
「怎麼回事?」齊昭月望向一旁的隨從,隨從看到公孫正名也是一愣,聽到齊昭月的詢問聲,連忙下樓去問,然後稟告著:「公孫公子方才是朝著集市的方向去的,駙馬爺並沒有回來……」
天色漸黑,齊昭月才得到公孫正名回來的消息。在後院尋到人的時候,他正在小酌飲酒。齊昭月看著地上的酒瓶,神色一黯,「夫君午時後和正名表兄一起出去,至今未歸。如今情景,表兄不同我說一聲,卻是悠閒在這兒喝酒。」
也不曉得是不是喝多了的緣故,公孫正名看著齊昭月卻也敢說,「江知佑的腳長在他身上,他不回來我有什麼辦法?公主你也是,一天到晚尋著他人,你就不怕他被你管得緊,那天就灑脫了。」
「夫君都能和你一起去醉紅樓喝花酒,本宮將他管的也當真是『緊』。」齊昭月一笑而過,卻意有所指,「若是那天夫君有正名表兄所說的灑脫,我一定好、好、的多謝表兄。」
「我不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夫君如今在什麼地方?」齊昭月質問著,公孫正名卻是搖頭道:「該回來就會回來,公主急什麼?…不急不急,不妨我們倆兒先喝兩杯暖暖胃……」
齊昭月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公孫正名。」
「啊?」公孫正名面色微紅,好像果真有那麼幾分醉樣兒。聽著齊昭月的話,卻也依舊端著酒杯一飲而盡,才慢吞吞的問著,「公主…方才叫我什麼事?」
「我問你江知佑在什麼地方,為何你們一同出去,回來的卻只有你一個?」齊昭月看著公孫正名,眉目輕蹙,「你喝幾杯酒就東扯西拉的,當真以為我好糊弄?」
「不糊弄不糊弄。」公孫正名也像是察覺了齊昭月的怒氣,連忙就道著:「公主你也別大驚小怪的,不就是一個人在外睡一覺麼。你尋思下,江知佑長的不錯,有人收留他的。沒準兒人家看他斯斯的,還不收他的銀子……」
「先是逛花樓,再是準備夜不歸宿。再過個幾天,你們吃喝賭票是不是要湊個全?」齊昭月看著公孫正名,「虧得我喚你表哥,幾句話的事都說不清。如此不靠譜……」
公孫正名酒杯中的酒水晃蕩著,齊昭月等不來答案,輕哼一聲作罷,「你當真以為你不同我說,我就不知曉他在什麼地方?」
齊昭月轉身,就離開院子。可剛踏出院門,就被公孫正名拉住手臂,這可是公孫正名平日裡,不曾有過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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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昭月還沒說話,公孫正名就道:「公主你去找了又是如何,不一樣要回客棧?江知佑回不回來不都一樣麼,再說這幾日你們肯定不能同房,你沒看到江知佑白日裡那慾求不滿的樣子,如今你還去和他呆一塊兒孤男寡女的刺激他……」
「放手!」齊昭月聽公孫正名的話,徹底臉黑。可公孫正名卻像是沒有察覺,「都說了你去了也是白去,怎麼不聽勸?江知佑他……」
「公孫正名!這個院子你就不用出了,好好喝你的酒,喝死了都沒人過問!」大膽公孫正名的話,狠狠的掐了他的手,讓他吃痛的鬆開她,齊昭月才怒道:「你再阻攔我,還如此胡言亂語,我就丟你到河裡,讓你好好清醒清醒!」
齊昭月說完,心中堵悶的轉身而走。可沒走幾步路,就在不遠處看到了江知佑的身影。微微一愣,也不曉得他站在那裡多久了。想到自己方纔的凶狠,齊昭月突然有那麼些不自在……
作者有話要說:十九號考完試,前兩天準備辯論賽的稿子,耽擱了時間~~~~(>_
從今天開始恢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