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佑多謝正成兄關懷,可知佑總不能一直獨善其身。」江知佑緩緩道:「太子殿下以知佑與皇室結親為由,說道與太尉府算是一家。這其中牽絆過甚,知佑也就並未拒絕。」
「只不過……」江知佑抬眸,「太子殿下之後,還讓知佑勸說太尉府和將軍府……」
趙行雲和公孫正成相視一眼,就聽江知佑的話音落道:「一同上折子。」
「太子殿下是將我們看成一塊兒了?」趙行雲思略道:「那知佑兄是如何想?欲勸行雲和正成兄也一同上奏,湊個數?」
「自然不是。」江知佑道:「知佑呈的折子,內容本就與太子殿下所期許的有些不同。」
「太子殿下發起的奏,是為杜蓉夫人求情。」趙行雲說到一半,望著江知佑和公孫正成道:「知佑若是應承太子殿下,寫折子求情總歸八、九不離十。正成兄對此,因著是自家事,不好上折子的要避嫌。固然如今這事,正成兄就不用再深究勸問了。」
公孫正成聽罷不再追問,江知佑卻道:「知佑呈的折子,不是為求情。而是委婉言說,願杜蓉夫人得以好生安葬。」
這話說完,書房中的人都微愣了一下。只有公孫正名想都沒想就問道:「伯母已經死的很是悲壯了,這好生安葬是怎個說?難不成這人死了,還葬不得不成?」
江知佑看向公孫正成,道:「正成兄也說過;若是臣子犯罪,一般皆是由門省定論。而公孫通史,卻是聖上的責罰下來了,臣子大都才知曉此事。知佑雖然不參朝政,卻知曉這事兒在朝堂上;百官求情,單單是太子殿下,就不下三次。」
「太子殿下第一次求情,是在聖上將這事說出來,懲公孫通史於死命,太子殿下請求寬恕。第二次求情,是太子殿下奉皇后娘娘之命,前去太尉府慰問。太子殿下以於心不忍、本同為一家為由而請求從寬。至於第三次,便是如今杜蓉夫人願替子承罪。太子殿下以其母孝為緣由,邀群臣同上第三道折子。」公孫正成思略一番,理清道。
「所謂事不過三,如今這求情怕也是最後一回了。」江知佑點頭,才道:「而聖上於太子殿下的三次請求,都無動於衷。聖上治國,又以孝忠廉安。而杜蓉夫人為子而死,其情多誠?葬禮乃百姓眾禮之重,聖上連這行刑期半點都容不得緩,讓公孫通史送送自己的母親?宮裡半點動靜都沒有,那是不是可以猜測;這人不是聖上不願意緩,而是…根本就緩不出來?」
「知佑的意思莫不是……」趙行雲怔道:「公孫通史,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江知佑搖頭,抬眸望向深幽處,聲色微涼道:「知佑是覺得;此事非為常規,十有六、七;公孫通史在聖上下旨要責罰的那時起,早就不在人世了。」
公孫正名只覺得一絲涼意從頸處蔓延全身,一個激靈顫了顫,卻立馬聯繫前因後果道:「就算表兄不在人事了,那這與伯母的安葬又扯上了什麼關係?」
「伯母就通史表兄一個兒子。」公孫正成聽罷,原本端起茶杯的手一頓,半響才緩緩接話道:「若通史表兄未死,便要為其母服孝。服孝三年;披麻戴孝、忌女色酒葷以表其孝。」
「那伯母撞死,若打的是這個主意。而表兄又像江知佑說的早就不在世間,那伯母豈不是白白的去了一條命?」公孫正名震坐在原地,低喃道:「這到底…是怎個回事……?」
「也就是如此一來;伯母此舉便是意圖攔截聖意,想從人情上,饒過通史表兄。」公孫正成磨稔道:「就算通史表兄在世,且不說聖上,又怎會受這種變樣的要挾?」
「所以……」趙行雲道:「杜蓉夫人的喪事,從各種方面說都只能草草了結?」
江知佑聽罷,緩緩道,「怕是尊不上世家葬祭之禮了。」
「正成同知佑一起上奏吧。」公孫正成輕聲一歎:「伯母先是我長輩,再怎說又都是世家之人,葬禮還是要個體面的……」
「可知佑覺得此事沒這麼簡單。」江知佑道,「杜蓉夫人生前的行蹤,知佑讓阿滿查過……」
江知佑說道此處一頓,望向公孫正成和公孫正名抿唇默然。公孫正成瞭然,與之對視道:「知佑不必顧及正成與家弟,有事便直說吧。」
「杜蓉夫人生前行徑有些複雜,高管府邸四處拜訪,看上去似是在為公孫通史疏通朝堂…」江知佑沉下心緒,道,「可每每拜訪的都是府中的家主,而且還是朝堂上風評不好的落敗子弟。甚至有好幾次,住宿在外從不回府……」
「疏通朝堂本就是罪,婦德有損罪上加罪!」公孫正成微微皺眉。
「恐怕還有一件事,要讓正成兄苦惱一番了。」江知佑也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知佑讓人查的到的行蹤,聖上自然也查的到……」
果不其然,公孫正成聽罷隨即就揉了揉太陽穴。
「知佑覺得聖上調查,也無不好。但怕就怕,聖上只查至淺處,不曾深究。」江知佑道:「杜蓉夫人去世前,還周遊在落敗子弟周圍。可偏偏第二天,便突然想通,以己命斗膽換公孫通史存活三年。這麼詫異猛然的想通,若沒人在一旁指點…恕知佑冒犯;以杜蓉夫人日常行事來說,是聰慧不至如此的。」
「杜蓉夫人在外良久,也不見公孫府的人出門尋人制止。這其中便牽連不到公孫府了,而杜蓉夫人生前去拜訪的最後一個府邸。」江知佑道:「見的人是賢王庶子。」
「且不說在閒王府待了三日,連公孫府都未回,就直接喊冤,撞死在城牆門口。」江知佑說完最後一句話,許久未出聲的公孫正名就皺眉道:「賢王庶子,也是
個獨子,整個一紈褲子弟!」
緩緩閉上雙眼冥思,公孫正成才道:「話說;聖上賜的那杯酒太尉府,本就有問題。半月前的賞賜,只有兩名美女半月後,才姍姍來遲的賜到府中。先不管聖上是有意無意,但也不會在家父外出的時候賜,整個像是就知曉父親在家不會接似的!」
「而宮中御賜之物來自後宮,是要交由皇后娘娘過目的。皇后娘娘自然不會使這個絆子,可輔佐皇后娘娘的人就不一定了。」公孫正成斜眼一睜,「賢王正妻,就當真那麼恰巧,是御史大夫之女麼?」
剛好那麼恰巧,賢王正妻與王貴妃是姊妹?
江知佑抬眸,思緒一番便對著公孫正成和趙行雲道:「宮中守衛和祭天之時的把守,好似不是太尉府嚴管,便是將軍府遣人?」
「近日最大的事情,便是皇公主笄禮。」見公孫正成和趙行雲點頭,江知佑才道:「還望兩位仁兄轉告家父在此事上加倍小心。」
「這個自然。」趙行雲剛點頭,就聽江知佑道:「知佑想求行雲兄一件事;皇公主笄禮祭天之際;內臣在下,高有聖上。屆時…還望行雲兄照看一二。」
趙行雲微愣,隨即就道:「皇公主身旁的侍衛,都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若真有萬一,這也是行雲職責所在。就算知佑不說,行雲也會謹慎萬分。」
過此之後的半月,連綿的細雨不斷。敲打在琉璃瓦上,落成剔透的斷珠水幕。樹下水渠聚水,輕緩的水流聲悅耳。而本該在禮佛的齊昭月,此時正拿著墨筆,在後堂勾勒書冊。
景藍領命將禮部遞來的禮卷放置一旁,齊昭月才停筆,拿起書卷一看:昭容若月…生於天啟三年三月初三,恰逢上己節。雙子龍鳳本是天之祥瑞,昭錦國萬代千秋……
「明日笄禮時的奉詞?」齊昭月側眉,隨即就丟至一旁,「曲意逢迎、冠冕堂皇。」
「禮教大人教導皇公主多時,不都如此?」景藍收拾好,才道:「皇公主近日是賬目看多了。」
齊昭月望著賬目,心中暗暗的罵了吳輔國一聲老狐狸!原本她同父皇說道開來走私這事,之後都要吳輔國自己卯足勁去爭這名利。她將這些個東西作為籌碼逼迫,哪兒知道吳輔國是個能裝的,這走私的錢龐大的,足足半月她都來不及找著法子洗白。吳輔國分明很是需要將錢有個去處,卻偏偏一副不著急的樣子。如若早知曉這賬目是這個情況,她定會好好的同他討價!
不過如今都坐在同一條船上,將賬目交由她,也算是另一種妥協。想清楚齊昭月也不糾結,只是想著下次再打交道,如何都要沉住氣!
「皇公主賬務學的不多,卻好似很是精通?」景藍在一旁問著,對於齊昭月上手就熟稔的筆法很是好奇。
「慢慢琢磨,總能知曉一二。」齊昭月漫不經心的答著,心下卻歎道;前世嫁到將軍府八年,要是連賬目都弄不清楚,她也白活了。
「對了。」齊昭月像是想到了什麼,問向景藍道:「你可知曉禮部有沒有笄禮時,前來恭祝的來人名冊?」
「名冊?」景藍微愣,隨後道:「只要是世家,都會參加皇公主禮成之時的敬酒。」
「不是。」齊昭月搖頭道,「笄禮前要先筮日,這點就過了。可筮賓的名冊,不都是定好了的嗎?可本宮就從未見過這種名冊。本宮的笄禮,本宮總有權知曉來賓有誰吧?」
「皇公主。」景藍道,「這個一般一式兩份,一份在禮部裡備案,一份在皇后娘娘哪兒。如今皇公主出不得佛堂,單單就景藍,是如何都拿不出其中一份的。」
望著淋漓稀疏的雨,齊昭月看的發愣起來。景藍卻在一旁問道:「皇公主要名冊,可是想在上見到江公子的名字?」
齊昭月緩過神來,才道:「就算拿來了,也未必能見著他的名字。」
母后說江知佑的身子,每每雨季便會泛隱疾,會疼的在骨子裡的刻出痕來。若當真如此,她倒是希望他別出來走動了。因著這個,想必禮部也會將他的名字放在殊途。可算算,他們也有半個月沒見了,那個刻了『佑』字的玉珮,他就那樣給她,沒個光明正大的由頭……
就算是廝守成約,他可還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