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個好的開始。」蘭斯.克拉克推了推眼鏡，一針見血說。
沃格特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翹起筆直修長的腿。搬進新公寓，有費雷德操心他的日常生活，沃格特體內屬於菲斯特少爺的惰性細胞又開始重新復活了。只要回到屬於他的地盤，他絕對能躺不坐，能坐不站。
對著柔軟得一坐下就彷彿會把人吸進去的新採購回來的沙發，沃格特能勉強維持坐姿，已經是對他新上任的經紀人的尊重。
是的，和安德魯.勞伊德.韋伯見過面後，沃格特終於和蘭斯.克拉克簽約，正式成為wma的一名客戶，暫時享受三線（c-list）演員的待遇，wma抽成10%，蘭斯.克拉克抽成10%，合約期為五年。對於一個新人來說，這已經是一份條件比較優厚的合同，而享受三線明星的待遇而不是新人的待遇，是基於他在魅影一角上所表現的表演天賦。但正如卡麥隆.麥金托什所言，「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戲劇演員和電影演員終究是不同的。因為傳播的深度和廣度不同，電影演員有可能憑一部電影迅速紅透半邊天，戲劇演員的紅卻需要漫長的時間累積。儘管沃格特的魅影確實非常出色，但他真正登上舞台也只有那麼一個多月，影響力很有限。如果他一直不再現身，他的名氣也只會像流星一樣，轉瞬即逝。
蘭斯.克拉克是wma的資深經紀人，手上的一線、二線演員客戶好幾個，本來不該對沃格特一個新人這麼關注。可是偏偏沃格特得到了邁克爾.克拉克的青眼，特意叮囑蘭斯照顧好沃格特，對爺爺感情很深的蘭斯也只好認了。
沃格特的不夠乖巧給蘭斯.克拉克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好萊塢的明星誰不惹麻煩呢？他們對這個總是無師自通。即使蘭斯曾感到些微的困擾惱怒，也很快消散了。
但是，不得不說沃格特踏上演員這條路的開端並不那麼順利。
先是剛剛進入狀態的魅影角色被叫停，新接到手裡的劇本又是這麼一個題材——極具爭議性的同性戀題材。
「這部戲我不該接嗎？」沃格特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隨意問。
上一輩子他只過了十八年，儘管從還是一個胚胎時已經開始接受表演相關的教育（當時的父親的瘋狂執念），但他真正拍電影的經驗少得可憐。而這一輩子他所見聞過的一切和上輩子的模式很相似，具體卻完全不同，起碼那時沒有《歌劇魅影》，沒有《ain》（《斷背山》）。他的認知體系完全是新的。
因為以前對當演員的抗拒，這輩子的沃格特沒有系統地學過表演相關的課程，他的表演方式基本源自於上一輩子所接受過的教育，本能以及高超的模仿技巧。沃格特對自己應該拍什麼電影毫無概念。
「你已經看過劇本了嗎？」蘭斯問，見沃格特點頭，他繼續說，「有什麼想法？」
沃格特看著天花板認真想了想：「還不錯，你知道，同性戀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障礙。」
蘭斯：「那是你，沃格。美國對同性戀並不寬容，如果你把一部同性戀電影作為自己的處.女秀，對你的形象會產生很大的影響，至少，每一個人都會追問你是不是一個gay。」
沃格特聳肩：「我不在乎我未來的另一半是男還是女。」
「所以，你是一個gay。」蘭斯說，「你這個回答會讓他們立刻給你貼上標籤。當然，如果你現在有一個女朋友……」
「想都別想，蘭斯。」沃格特搖頭，「別的我可以聽你的，但這個，想都別想。我有一個女朋友只會因為我的女朋友是女的，但不是現在。」
蘭斯的眉峰微微一動。
「和希德無關。」沃格特說，「他還不是我的男朋友，純粹是我不願意。」
「你可以聽我的……」蘭斯怪腔怪調地重複這一句，充滿懷疑，「我會拭目以待。」
沃格特嘿嘿一笑，說實話，在這一點上他也無法給予蘭斯更多保證。他努努嘴，回到之前的問題上：「所以，這部戲我到底該不該接？」
蘭斯肯定地點點頭。接是一定要接的，事實上，《歌劇魅影》電影版的導演兼編劇喬.舒馬赫就曾經考慮過導演《斷背山》，雖然他最終因為題材敏感等各方面的問題拒絕了，但他對這個劇本推崇備至，他很贊成沃格特參演這部電影。而促成沃格特接受《斷背山》試鏡的人中，還有他的祖父邁克爾.克拉克。邁克爾對沃格特的關注度非常高，高到連蘭斯這個正牌孫子都忍不住有點不是滋味。正因為他時常詢問蘭斯沃格特的情況，蘭斯才向他透露沃格特的魅影一角被叫停的事，之後邁克爾立刻致電安德魯.勞伊德.韋伯。不知他們談了什麼，原本不太高興沃格特拒絕了下一年繼續出演魅影的韋伯似乎改變了態度，他授意國王劇院配合他們平息沃格特解約引起的風波，而不是像當初韋伯和沃格特談的條件那樣，如果沃格特選擇了電影的試鏡機會，國王劇院會對他們如何向外界解釋袖手旁觀。
邁克爾.克拉克還再三問蘭斯：「我們的小男孩保持了冷靜，他沒有失去理智，對不對？」
沃格特確實向國王劇院的劇團團長蒂姆.羅德裡格斯發了一通火，但更激烈的行為，他的確沒有做，尤其是和韋伯談過之後——他能做什麼？安德魯.勞伊德.韋伯、卡麥隆.麥金托什、喬.舒馬赫，每一個名字拿出來，都足以輾壓得他們無話可說。蘭斯也不可能為了沃格特和他們任何一個人撕破臉，即使他做了，也不可能討得了好。
蘭斯覺得邁克爾太過高估沃格特的破壞力。
邁克爾卻難得對自己最鍾愛的孫子搖頭，難掩得意：「蘭斯，你的功課沒有做足。你知道他的真名叫沃格特.菲斯特，可是你不知道他和喬治.斯威夫特有特殊的交情。如果喬
治.斯威夫特為了他和韋伯嗆聲，後果才不堪設想。」
蘭斯吃了一驚！
喬治.斯威夫特？！
那個《歌劇魅影》英國劇團的榮譽團長，英國皇家戲劇學院的知名教授，英國戲劇界的大牛，喬治.斯威夫特？
蘭斯知道沃格特出身菲斯特這種富豪家庭，但沒想到沃格特會和喬治.斯威夫特這個層面的人扯上關係！
所以沃格特事後的忍而不發，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不得不說，蘭斯因此而重新審視他對沃格特的態度。
對待一個在擁有一切後追尋自己夢想的人，和對待一個一無所有、夢想和生存等同的人，完全是兩回事。蘭斯是一個出色的經紀人，他必須承認，前者比較棘手。但前者同時又代表了一個不同格調，可以更專注、更純粹地對待自己的事業。
這導致他對沃格特的耐心更充足了——對待一個小男孩總是需要更多耐心，也不再抱怨他的祖父一再干擾他的工作。
「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沃格，接下這部戲』就好，不用說那麼多。」沃格特忍不住說。
「你得知道在你下決定後，你可能會遭遇什麼。」蘭斯不認同他的想法，「而且，我肯定你沒有木偶那麼聽話。與其到時手足無措，不如事前好好想想。」
「那是你的工作！」沃格特猛地坐直腰，琥珀色的雙眼閃閃發亮，「我、已、經、付、款、了！」
國王劇院按合同賠給他的違約金足足有十萬美元，以一種罕見的快速到達沃格特的賬戶！沃格特讓凱把簽約後的20%的抽成立刻轉到wma和蘭斯的賬戶。
終於不用拿人手短，沃格特頓時有了翻身的感覺，驕傲得尾巴都要翹起來。
手上握有好幾個大客戶，年景好的時候收入甚至比一線明星更高的蘭斯，海藍色的眼睛沒有流露多餘的情緒，但心裡剛對沃格特升起的那一絲審慎又不知不覺消失了。
「嗯，很棒。」他公式化一笑，「容我提醒你，佩斯頓，這是試鏡，不代表你已經得到了角色。現在，坐好，繼續聽我說。」
「好吧。」沃格特盤起雙腿，不高興晃晃腦袋，「你說。」
「你需要爭取的角色是恩尼斯.德爾瑪，第一男主角，一個內向苦悶的男人……」說到這個，蘭斯看了沃格特一眼。這個角色的性格和沃格特的性格幾乎背道而馳。沃格特可是能把陰鬱自卑絕望的魅影演成國王的人。
「繼續。」沃格特側頭看突然停住的蘭斯，比了個手勢。
蘭斯不太放心問：「你確定沒有問題，這個角色？」
「沒有演過，不知道。」沃格特誠實說，「當然，我覺得傑克.特維斯特更適合我，可是我不可能出演一個……」他扮了個鬼臉：「我沒有辦法……」傑克.特維斯特是《斷背山》的另一個男主角，和恩尼斯.德爾瑪維持一段同性戀地下情。
「你怎麼看出傑克.特維斯特是一個？」為了保密，試鏡用的劇本只有大綱和一小段的台詞。這一幕裡，傑克和恩尼斯說起他的「出軌」，恩尼斯由原本的裝作若無其事到憤怒到哭泣崩潰。這一小段裡，傑克強勢憤怒的表現更像一個top。蘭斯不歧視同性戀，但他沒有接觸過太多，有些無法理解。
「別問我，我就是知道。」沃格特說。
蘭斯只好歸到「同類直覺」的令人費解的範疇裡。
「導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