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舉目看了眼矗立在山巔的巍峨城堡,快步避到一處屋簷下,拿出懷表迅速掃了一眼。米奧尼爾此時大概在床上睡午覺,由卡捷寧教授和國王看管,他沒什麼不放心。他把懷表塞回兜裡,沿著牆角轉到仲夏大道上,路過郵局時進去買了些信紙,出來後繼續朝某個方向進發,最後停在一扇鑲嵌著大幅玻璃的木門前——玻璃上掛著醒目的打折招牌。
他推門而入,釘在門框上的鈴鐺應聲響起,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
老闆靠在吧檯後和客人聊天,沒太在意來往的巫師,在這個飄著鵝毛大雪的悠閒午後,店內店外一片清冷。木棉鎮上的巫師早已學會如何在永不回暖的氣候中排遣寂寞,打發時間。
威克多抖落斗篷上的積雪,靠在門旁的拖把飛來,清理聚集在地磚上的水漬。威克多從門前走開,給一個拄著枴杖慢吞吞的老婦人讓路。
老婦人抬起頭,對他的友好表示感激,木門自動開啟,老婦人埋頭顫巍巍地迎風前進。狂風捲著雪花趁勢而入,威克多在突如其來的冷空氣的刺激中打了個噴嚏。
他邁開步子朝吧檯走去,老闆還在那裡就國際形勢高談闊論。達官顯貴們總在無法擺平的國內矛盾前挑剔普通大眾麻木不仁,其實平頭老百姓比妄自尊大的領導更關心國際形勢,雖然另一個大洲上「兩國談判破裂陷入僵局」之類的話題與他們掀不起一絲漣漪的生活並無關聯。
威克多扣了下桌面,「請給我一個安靜的房間。」
二層樓及以上規模的巫師酒吧通常附帶客房,提供餐飲住宿等多項服務。
老闆原本有些不情願,正說到關鍵時候,他注視著威克多,愣了兩秒反應過來,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老闆閒聊的客人大概沒見過他如此鮮活的變臉,好奇地轉著眼珠子,可惜披著斗篷的客人話不多。
「您想要多大的房間?今天的客房一間都沒租出去。」老闆笑容甚至有些諂媚。
「小點的,關鍵是安靜。」威克多取出一枚金加隆充作小費。
老闆眉開眼笑地接過,慇勤地領著威克多走向樓梯,他一邊走一邊說:「我聽說您在木棉鎮上有租房。」
「沒再租下去。」
老闆又道,「我知道您是青木棉的常客,青木棉的老闆幾乎向每一個去店裡的客人炫耀您在他們的留言簿上寫下的讚美,但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您,我們店裡的下午茶套餐堪稱一絕,不信您嘗嘗,不比青木棉差!我有這個信心!」
威克多的視線掃過牆壁上一幅又一幅的炭筆畫,耳邊持續迴盪「絕不是貶低他人」的自我推銷,那忍辱負重的口氣酸倒一大片。在斗篷帽子的遮掩下,威克多忍俊不禁。
房間位於走道盡頭的左側,腳下是棗紅色地毯,牆上貼著花木紋理的壁紙,盡頭開了一扇大窗戶,窗前掛著幾串顯出幾分神秘的石子風鈴。窗前擺著一把雙人椅,椅子上覆蓋鵝黃色的編織軟墊。總的來說環境差強人意。
威克多走進老闆打開的房間,空間不大,一眼看到底,室內佈置乏善可陳,門邊靠著一隻牆邊桌,對面是一張單人床,床邊有一隻櫃子,窗前一張法式三抽書桌,和一把與書桌配套的椅子。
大約老闆也覺得房間裡的東西太簡陋了,支支吾吾地表示再換別的,被威克多拒絕。
「不用了,這裡就行。」威克多掀開斗篷帽子。「我走得時候再給結賬,您不介意吧?」
他根本沒有介意的理由,何況他也不想那麼做。
直至見到帽子下的面容,老闆才真正放下心來。他一路上來的謹小慎微大部分基於自己的猜測,他見過克魯姆,也聽過他的聲音,斗篷帽子沒有完全遮住對方的臉,他通過靈敏的嗅覺和大膽的實踐收穫了現在的成就。
老闆克制住心底澎湃的雀躍,面不改色地退出房間併合上房門。
我們店的留言簿呢?
他拔腿跑下樓梯,風風火火地衝進廚房。
他的婆娘正坐在一堆柴上吸煙斗,見他那副跳腳刺佬兒的滑稽樣便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老闆沒工夫和她算賬,命令道,「快準備一套下午茶!」
「你喝多了吧!我們店裡哪來的下午茶?!酒桶都在酒窖裡。」
「讓你去你就去!」老闆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剛才誰來了?」
老闆娘懶洋洋地嘬了口煙。
二樓盡頭的房間內,威克多已脫下斗篷,坐在書桌前。身後的單人床自然派不上用場,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供他閱讀書寫的安靜環境。他之所以選擇這間酒吧,一因為近;二這間店在《木棉快訊》上刊登了打折廣告——他潛移默化某人的同時,某人也在影響著他。
他原本可以直接回學校,在房間裡做這一切,考慮到今天拿回的這疊東西……威克多把寄給自己的信擺在左邊,寄給海姆達爾的信擺在右邊。
他首先處理左邊的這一攤,十分鐘後他提筆書寫回信時,有人敲響房門,門開啟後傳來刻意甜膩的嗓音。
「客房服務。」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扭腰擺臀地走進來。
威克多下意識地想要回頭質問她為什麼沒有經過同意直接進門,後想到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他沒有回頭,看著信紙道,「請放在牆邊桌上,出去的時候帶上門,謝謝。」
女人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但對方顯而易見的冷淡讓她頗為忌憚,女人最終僵硬著臉退出房間。一轉身與躲在門外鬼鬼祟祟的丈夫撞個正著,女人正要張嘴叫罵,老闆滿臉輕蔑地丟下一句「騷.婆娘」,女人尖叫著撲上去……
房間裡的老爺壓根不知道外面有對夫妻因他大打出手。
他解決完自己的信後,著手對付右邊那一灘。
寄給海姆達爾的信一共五封,投遞進國際巫師聯合會大樓的貓頭鷹信都要蓋戳,從日期看,五封信中的四封是這兩天寄到的,一封例外。他把五封信拿在手裡考慮片刻,利用咒語拆開了它們。信件被打開後並沒有出現可怕的魔法效果,他不放心地拿出一瓶解毒劑往信上倒。
第一個五分之一在解毒劑接觸的前一刻突然自燃;第二個五分之一的信紙變成了鹹菜色,說明有毒,初步斷定為讓人起腫塊或燎泡的植物毒液——威克多決定保留下來追溯源頭;第三、四、五都沒有異常。
威克多不敢掉以輕心,第一和第二排除後,目光鎖定在後三封。
第三封信措辭尖銳,涉及人身攻擊,排查後確定無咒語傷害,威克多氣得手一抖,讓它直接成了灰燼。第四封信的創作者顯然動過腦筋,咒語效果是定時發作的,一個可怕的黑臉從紙面上躍然而出,並帶著刺耳的笑聲咒罵。想到海姆達爾從前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被這些自詡為威克多.克魯姆的追隨者,實則腦子有病的陌生人用惡毒的言論攻擊,老爺的臉色十分難看。
他輕而易舉地清除了咒語,把它歸到待處理的第二封信,準備將來一塊兒以牙還牙。
然後就是這最早寄出的第五封信了,威克多之所以對它有些遲疑,是因為最開頭的措辭表明海姆達爾似乎與寄信者認識,他看向落款——喬治.拉卡利尼。
拉卡利尼?
首先可以肯定,他的校友、同事兼友人小拉卡利尼全名萊納托.納波利.拉卡利尼,這個喬治絕不是他們熟知的海德格拉克的拉卡利尼教授。單從字跡也可以判斷出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快速瀏覽信件,去掉彆扭的問候,廢話,以及言不由衷的溢美之詞,剩下的內容讓威克多莫名其妙且逆反心理蓬勃高漲。不過有件事終於通過這封信搞清楚了,喬治.拉卡利尼曾就讀於德姆斯特朗,比海姆達爾小三個年級,三年級讀完後轉去了別的魔法學校,至於轉校的具體原因不得而知,信裡沒寫。
威克多隱約記起了一個人,似乎是給海姆達爾找過麻煩的巫師棋研究室的一名學生,那個人好像就是喬治.拉卡利尼。如果他的記憶沒錯,轉校的原因似乎可以猜出一二。
而讓威克多莫名其妙的內那一段在信的末尾,喬治.拉卡利尼想與海姆達爾敲定一個見面日期,他在信裡說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要向海姆達爾透露,還神秘兮兮地透露他抓到了威克多.克魯姆的把柄,斬釘截鐵地說不來絕對會追悔莫及云云。
整封信瀰漫著敲詐勒索的氣質,這樣的人居然是他的學弟——曾經的,還厚顏無恥地用他當借口威脅裡格?!
老爺憤怒了。
二、
鈴聲大作。
那間不知道窩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的什麼亞美尼亞魔法學校的學生歡呼一聲,其中一名學生站起來代表作答。
「又沒搶到!」卡羅懊惱極了,這道題就是白送分的。
「我們已經和答題機會連續三次失之交臂了。」萊昂也有點沉不住氣了。
「快快,又要下一題了。」海姆達爾盯著洛朗教授。
洛朗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搶不到不是因為他偷懶,要怪就怪敵人們動作太快。
全場又一次屏息靜氣。
鈴聲大作。
【德布勒森魔法學校,你們有十秒鐘的思考時間,計時開始。】
德姆斯特朗的座位上爆發出不甘的尖叫,但並不突兀,因為尖叫的不止他們一支代表隊。
又沒搶到的洛朗在幾雙幽怨目光的包圍中歎氣,苦笑著交出了搖鈴,被海姆達爾雙手接過,他早就等著了。
斯圖魯松主席擼高袖管,又拽了拽衣襟,一幅要去拚命的樣子,真的是一丁點都不含蓄。
「你別太激動。」卡羅不放心的說。「一定要聽完全題再搖,不然白費力氣。」
海姆達爾牛氣哄哄地一揚下巴,「這要你講?我當初在對角巷按喇叭搶季末促銷商品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卡羅正要反駁,萊昂拍他的後背讓他稍安勿躁。
海姆達爾特迷信地吹氣搓手說:「聽萊昂的,交給我吧,別給我添亂。」說完他舉起搖鈴,全神貫注。
卡羅只好閉上嘴。
全場再度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
海姆達爾使勁搖,可他們頭頂上的大燈泡沒亮,隔著幾排的不遠處的燈泡亮了。
海姆達爾甩甩手,轉眼看見以胖哥卡羅為代表的同學鄙視地看著自己。他不慌不忙地做起了五指操,「我還沒進入狀態,太長時間沒和彪悍的女士們你爭我奪了,請給我一點適應時間,只要我調整好了,我敢說在場沒有人是我海姆達爾.斯圖魯松的對手。」
大言不慚!
就連貝婭都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我可以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嗎?更有利於我進入狀態,超常發揮。」海姆達爾天真爛漫地問洛朗。
後者波瀾不驚地看著他,海姆達爾知難而退。
「別活動了,快開始了。」貝婭急忙道。
海姆達爾氣貫長虹地一揮手,「布斯巴頓比亞美尼亞離我們學校近多了,這就是進步。」
大家更相信在場的人的臉皮沒有斯圖魯松主席厚。
卡羅他們傻眼了,這題他們不會啊,好像和黑魔法防禦術有關,但德姆斯特朗沒這門課,黑魔法課上教的黑魔法防禦術用得也不是歐洲統一教材。
斯圖魯松主席不管,照樣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搖鈴。
最後被列支敦士登魔法學校拿到了答題機會。
「列支敦士登?怎麼又遠了?」海姆達爾心想活動還不夠?可這裡不給做操……
學生會主席先生原來搶促銷商品之前除了進行燒香拜佛等一系列封建迷信活動之外,還會認認真真地做一套廣播體操,於是他理直氣壯地把責任推到沒有做廣播體操繼而影響發揮這一茬上。
「這題你會?我們都不會。」卡羅問。
洛朗教授閉目打盹,樂得偷閒。
「什麼題?」海姆達爾不答反問。
同學們不敢置信,「你沒聽見題?」
「聽了,不然怎麼搖鈴。」
「那你還問是什麼題?!」
「光顧著聽聲音,沒注意內容。」海姆達爾催促道,「題目是什麼?」
列支敦士登正好報出正確答案:《魔法防禦理論》。
海姆達爾恍然大悟,「哦,是威爾伯特.斯卡林那個黑魔法仇視者?」
哥幾個大呼可惜,不知道也就算了,有人知道那就是又錯過一次。
海姆達爾看見洛朗教授掀開一隻眼睛的眼皮打量自己,那小眼神別提多拉仇恨了。海姆達爾又擼了擼袖子,暗暗發誓不成功便成仁。
「來了來了。」貝婭提醒大家保持安靜。
海姆達爾在最後一個音未落下前一鼓作氣。
他們頭頂上方的燈泡終於閃爍了,那樣的黃,那樣的亮,德校一行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草蛉蟲、螞蝗、流液草、雙耳草,碾成粉末的雙角獸的角,一條非洲樹蛇的蛇皮碎片,還有想變的那個人身上的東西,無需很多,一點足矣。」不等那位報題巫師說完,萊昂字正腔圓地回答完了問題。
全場一片寂靜,德校代表隊自開幕式以後再度成為焦點。
那巫師八成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愣是被噎著瞪眼瞪了好幾秒,萊昂都答完了還在那撐眼皮。
之前出來主持大局的女巫拿過判定權,
他們終於突破零蛋,脫離了墊底軍團。
來自德姆斯特朗的代表相互擊打手掌,和樂融融。
「行啊主席先生,有兩下子。」卡羅嘿嘿笑著。
一直跟悶葫蘆似的凱恩突然道,「希望不僅僅是狗屎運。」
卡羅和萊昂皺起眉頭,但考慮到團隊合作,還是忍著沒發脾氣。貝婭不清楚從前的恩恩怨怨,直到現在都沒和凱恩說過話,就是覺得這位師兄陰陽怪氣的。楚格正襟危坐,斜眼瞧著凱恩,他在進入實驗研究室前曾盲目追在凱恩身後狐假虎威,直到凱恩的企圖被揭穿,才真正看清對方的內在本質,因而心底對凱恩始終有些顧忌。
洛朗教授仍然閉目養神,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那位女巫並沒有像上次那樣退下來,而是接過了報題任務。
搖鈴聲此起彼伏,金色的光芒交相輝映。
女巫報完了學校名就閉上了嘴,德校一行人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
主席先生當仁不讓,「對鷹頭有翼獸使用幻身咒,讓它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可以有效防止被麻瓜發現。另外,飼養鷹頭有翼獸的巫師有義務對他飼養的動物使用該魔法,各國魔法部均有相關的操作規定。」
女巫笑了下,
斯圖魯松主席當即回了一個無比風.騷的笑容。
在接下來的四十多題的搶答中,對自己的技術充滿信心的主席先生共搶下超過半數的32題,德姆斯特朗代表隊共答對26題,剩下的那些由主席先生代為處理。
斯圖魯松主席十分誠懇老實地站起來大聲說:「不會!」
換句話說統共不會了6次。
贏得了半數以上積分的德姆斯特朗專科學校代表隊的仇恨值在那個瞬間達到頂峰。
其他學校的代表隊捶胸頓足,咬牙切齒:不會你搶什麼!
主席台上,目睹搶答全過程的法、俄、意、西班牙,匈牙利的專家教授們清晰地感受到了黑魔法工廠回敬給他們的「惡意」。
第一輪環節的搶答結束,德姆斯特朗代表隊拿下了50題中的34題,答對28題,放棄6題,共計280分,位居積分榜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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