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二月上旬過後,海姆達爾從「重症加護病房」轉入位於校醫院二樓的「普通病房」。對學生會主席的是傷是病猜測不休的德校學生終於有機會看清主席先生是否還神志清醒,與此同時,從親眼目睹海姆達爾淒慘模樣的學生那裡傳出去的流言蜚語終於進行了一次正版更新。
「你怎麼把自己弄進醫院了?!」搶在所有人之前,第一個爭取到探病機會的卡羅仍對學校的官方公告將信將疑。
「馬有失蹄。」啃蘋果的海姆達爾含糊道。
「你不知道,自從你實驗出錯被炸傷的消息傳出,其他研究室就像吃了狂亂藥水似的。」
「怎麼說?」海姆達爾納悶,他的人緣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吧。
「裡安說他們室長那天狠狠鬆了口氣,逢人就大喊終於出錯了,再不出錯就不對了。」
海姆達爾一口咬到蘋果核,差點噎喉嚨裡,狼狽地咳了幾下,吐掉果核抹了把嘴,「什麼意思?巴不得我不好?」
卡羅分析,「我一開始也不明白,後來琢磨出來,他們八成欣喜於你從神壇掉下來回歸人類隊伍了。一直不出錯,太高高在上,太無懈可擊,把那些室長比得跟渣子似的,讓各個研究室很沒有安全感。」
海姆達爾哭笑不得,忿忿地道,「不出錯還不對了?難道他們更喜歡我的實驗漏洞百出?行啊,以後他們再找我做實驗,我就把他們送來的試驗品直接炸成渣子。」
卡羅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的行為稱得上挑撥離間了,連忙說:「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不是你還會有誰?我們學校屬你的消息最靈通!」海姆達爾才不答應替他掩飾,騎牆派要剷除到底。
卡羅愁眉苦臉,有種大禍臨頭的直覺。
「大家都回去過聖誕節了吧?」海姆達爾每天透過校醫院的窗戶看著學生們成群結隊地穿梭往來,隨著聖誕節的日益臨近,校園內逐漸冷清下來。
「走了大半,世界盃預選賽嘛,誰都不想留在學校裡乾坐著等消息。」卡羅實際上也想親臨比賽現場,不過法國隊實力強悍,不用參加淘汰賽,弄得瓊斯先生日子過得沒滋沒味的。
「裡安還沒回去,他打算下午看過你後再走。」卡羅又道。「萊昂已經走了,他讓我和你打聲招呼。」
萊昂昨天夜裡來探望海姆達爾,這位墨西哥籍的同學總選在最出乎意料的時間出沒。
「奧地利隊需要參加淘汰賽吧?」海姆達爾說。
卡羅點頭。
本屆魁地奇世界盃歐洲賽區共有43支隊伍報名參加,預選賽需決出前11名進入正式比賽,其中預選賽之前的淘汰賽就要刷掉至少8隊。其實奧地利隊技術不算太糟糕,不少優秀球員為世界一流的俱樂部效力,可惜奧地利位於高手林立的歐羅巴大陸,這次預選賽抽籤又抽到擁有包括希臘、威爾士、秘魯在內的a組。
奧地利隊上次進入十六強還是世紀之初。
「你呢?支持保加利亞隊?」卡羅問。
現如今魁地奇世界盃是全世界的話題,幾乎每個巫師都在談論它,學校內也不例外,就連教授們都有心儀的支持對象,並在課餘時間相互詢問哪一支隊伍更被看好。
「現階段我將全力支持冰島隊,至於保加利亞隊……」海姆達爾聳聳肩。「我只為威克多歡呼。」
換句話說室長只支持丈夫,與丈夫在哪支隊伍無直接關聯。
「替補校隊的姑娘們都回來了吧?」海姆達爾問,被迫閉關多日,急需update。
趴在窗台上曬太陽的豆莢一躍而起,落至床頭,海姆達爾順手一撈,把它抱在懷裡。
「回來了。」卡羅見豆莢撒嬌打滾挺好玩的,忍不住伸手去摸,被豆莢傲嬌地躲開。
「還在學校?」
「在,奧古斯特教練讓她們總結經驗,上半學年的一年級課程已經結束了,她們正好利用時間加強練習。」
「奧古斯特教練準備帶她們參加世界盃?」海姆達爾對奧古斯特神經質般的精益求精感到無語。
「不是要去青少年世界盃麼,教練壓力大。」卡羅說。
「好吧,我是外行,不給教練添亂,但是也不能沒完沒了,勞逸結合有助於提升成績。」海姆達爾說。「請你去暗示一下,讓奧古斯特教練別把隊員們的神經絞得太緊,她們還是一群孩子,我可不想未來的花朵被摧殘。」
卡羅點點頭。
海姆達爾出其不意地在豆莢的嘴上親了一下,豆莢「喵」的一聲拱起後背,彷彿受到極大的驚嚇。海姆達爾哈哈大笑,豆莢頓時惱羞成怒,掙開他的手掌一溜煙躥下床。
卡羅正瞧得有趣,聽到海姆達爾問,「你和蘇珊還好嗎?」
「就那樣,還行。」卡羅猛地回過味來,瞪著海姆達爾張口結舌,「你怎麼……」
「我怎麼了?」海姆達爾故作不解。
「沒事。」八卦小王子居然害羞了。
海姆達爾拿起床頭的點心盒子,低頭挑挑揀揀,「怪味巧克力,要不要來點?」
此舉緩解了卡羅的尷尬,他急忙說:「別動,放著我來!」
二、
深更半夜被人吵醒的滋味不好受,經歷過箇中滋味的人想必很有共鳴。正做著讓面部表情全然放鬆美夢的海姆達爾就在這樣的狀態下被叫醒,彼時的夢境讓他欲罷不能,也許關於金錢,也許關於肉食,也許關於老爺……總而言之,很美好,所以被迫醒來的室長一肚子怨氣。
他在黑暗的環境中瞇起眼睛,他身後是高聳寬闊的玻璃窗——德姆斯特朗山區的夜晚透不出半點星光,月光只是傳說;呼喚聲持續傳來,他終於辨認出聲音的出處——對面牆上的肖像畫,肖像畫的主角是福萊特先生的曾祖母艾西斯,曾在德姆斯特朗擔任校醫。
海姆達爾摸出枕頭下的魔杖,點亮螢光閃爍。
肖像畫中有人尖叫。
大晚上還要「招待」客人的艾西斯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咒罵,通常盡職的醫生很不願意看見病人的健康受到影響,尤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那人受不了的大叫,艾西斯的咆哮很有穿透力。
艾西斯的咆哮戛然而止,她惱怒地拉扯寬大的裙擺,在病床邊的木椅子上坐下並背過身去,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海姆達爾見他看著自己,於是說:「您好,有事嗎?」
夜訪者是六賢者巴卡京。
對於他的到來海姆達爾不太意外,當他提出銷毀石碑陣的建議後就有了心理準備,沒想到六賢者這麼沉得住氣,直到今晚才跑來和他聊人生。
「這是事實,我的申請已經交上去了。」海姆達爾坦言。
六賢者被他的理直氣壯刺激得暴跳如雷。
「辦不到。好不容易有機會提出那樣的建議,我可不想錯失良機。」
「我也再說一遍,辦不到。」
巴卡京的臉色陰沉得令人膽戰心驚,海姆達爾一陣頭皮發麻,他警惕地熄掉螢光閃爍的同一時間,巴卡京從肖像畫裡脫離出來,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向海姆達爾所在的床撲去,那種誓不罷休的猙獰神態叫人不寒而慄。
海姆達爾震驚之下丟出一個冰凍咒,試圖阻止巴卡京的靠近,冰凍咒在觸碰到巴卡京之前便被他像揮開什麼髒東西一樣輕易破解。海姆達爾緊接著放出第二個魔法,四周的椅子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接二連三地飛起,砸向巴卡京。
巴卡京對它們視而不見,椅子猶如穿過空氣一樣穿過巴卡京的身軀,帶著巨大的碰撞聲狠狠砸向地面。
臥槽!太賴皮了!室長捶胸頓足。
巴卡京撲到床鋪之前,海姆達爾從床上一躍而起,悄悄埋伏在床尾的豆莢利落地伸出爪子揮向巴卡京,結果也和椅子一樣從他身上穿了過去。巴卡京在床上撲了個空,正要起身,團成一窩的被子中飄出縷縷黑色的煙霧,煙霧在黑暗的環境中毫不起眼,等巴卡京注意到之時,煙霧已經聚攏幻化成具象,並伸出一雙雙黑黢黢的乾瘦爪子,精準地纏住了巴卡京。
巴卡京吃了一驚,不過也僅僅是吃了一驚,他揮動魔杖,也不見他唸咒或者做什麼,黑爪猶如被點燃的柴火轟的一聲燃燒起來,轉瞬化為腐朽,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巴卡京才發現他的身體被留下一塊塊黑色斑點,彷彿洗不掉的髒污,令巴卡京越發惱火,他怒氣沖沖地尋找著海姆達爾的身影,卻發現整個房間悄無聲息,連肖像畫裡的人都躲得沒影了。
巴卡京的怒氣值幾近爆棚。
「六賢者!」
巴卡京轉身,只見一團讓他睜不開眼的光芒如澎湃洶湧的浪頭向他席捲而來,眼看著將把他淹沒,巴卡京莫名地感到恐懼,他舉起魔杖,試圖抵抗那團光芒的逼近以及對他造成的可怕影響,卻發現自己一籌莫展,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抵抗,千萬種魔咒在他腦海中閃過,他一無所獲。
最終,巴卡京眼睜睜地看著光芒刺穿他的身體,他在鋪天蓋地的燦爛光輝中失去知覺。
被曾祖母的魔音叫醒的校醫福萊特先生狼狽地爬上二樓,他的腳只穿了一隻鞋,身上的睡袍也穿反了。頂著鳥窩頭的福萊特先生迅速點燃二樓的吊燈,緊接著被滿地東倒西歪的椅子嚇了一跳,隨後看見海姆達爾好端端地站在那裡。福萊特快步走近,然後看見倒在地上的六賢者。
當他滿臉詫異地問出「這人是誰」的問題後,地上的人消失了。
福萊特先生震驚了。
「我想他回他的肖像畫裡去了。」海姆達爾安慰福萊特先生。
「那是誰?」
「活著的時候被稱作德姆斯特朗的六賢者,學校的創辦人之一。」
「六賢者?!」福萊特先生差點以為有不法分子混進學校企圖搞破壞,「六賢者為什麼半夜襲擊你?他剛才對你動手了是嗎?」滿地的椅子再加上一些蛛絲馬跡,很有說服力。
「我想他大概被他的執念控制,忘了他活著時候的身份,他沒有襲擊我,事實上他不能向我投任何攻擊性魔法,最多通過別的法子懲罰我,讓我難受……」但是六賢者沒那麼做,海姆達爾相信六賢者有的是讓自己苦不堪言的手段,即便不是攻擊類咒語他一樣駕輕就熟。
福萊特先生有點迷糊了,他暫時揮開那些,強硬地命令海姆達爾立刻上床休息,然後吩咐家養小精靈收拾房間。
「你是怎麼讓他躺倒在地的?」福萊特先生證實他一切如常後,忍不住八卦了。
「剛才有那麼幾秒他看上去特別像攝魂怪。」
福萊特先生忍俊不禁,「你呼喚守護神了?」
海姆達爾點頭,出神地喃喃,「沒想到真管用了。」
三、
六賢者被禁足了,就在海姆達爾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會有第三個活人知道的時候。
「別這樣看我,我不喜歡到處嚼舌根。」福萊特先生覺得海姆達爾那懷疑的眼神特別刺眼。
「我很抱歉。」海姆達爾道歉。
福萊特先生冷哼一聲,逕直離開。
為他帶來六賢者近況的卡捷寧教授與他一起目送福萊特先生,然後轉回視線。
「是六賢者自己說的。」卡捷徑說。
「坦白從寬?」
「也可以那麼說,六賢者先向二賢者坦白了那天晚上他一時頭腦發熱幹了什麼,後來賢者們聚在一起商量對策,最後決定向校長畫廊公開這件事。」
「所以六賢者被『判』禁足?」
「你要是不滿意,我或許可以向歷代校長進言。」
「不用了,六賢者那晚沒有傷害我,他大概就是想嚇唬我一下,沒想到一時失控,動靜鬧得太大。」
「你知道六賢者怎麼說嗎?」卡捷寧別有深意地問。
「怎麼說?」
「他說他有幾秒鐘腦子裡一片空白,假如不是城堡內強大的咒語保護以及專門針對他的控制魔法,他很有可能真的對你做出難以挽回的事。」
「……也就是說那晚我其實撿回了一條命?」海姆達爾失笑。
一直默不作聲的威克多咳嗽了一聲,海姆達爾訕訕收斂笑容,讓自己看上去戰戰兢兢,一臉後怕。
半夜在校醫院裡被偷襲又不是他的錯!就像錢包被偷不能怪失主的錢包太好看是一個道理!
「那麼石碑陣?」海姆達爾認為這很重要,他不能因為六賢者的懺悔而產生動搖。
「確定銷毀。」卡捷寧說。「六賢者沒有再試圖想辦法阻止結果的生效,他說這些跟他沒關係了,他決定待在他的賢者室,不再主動離開。」
「校長們怎麼說?」
「唯有貝托.普羅迪校長認為六賢者對自己太過苛責,他呼籲歷代校長放開心胸,原諒六賢者的『小失誤』。」
海姆達爾想了想,問,「裴迪南教授是不是很贊成銷毀石碑陣?」
「沒錯。」
那就對了,貝托和裴迪南就是一對冤家。
四、
一個星期後,海姆達爾終於在福萊特先生的首肯下滿心歡喜地離開校醫院,一家三口冒著風雪前往在赫爾辛基舉行的f組第六輪淘汰賽,冰島對戰埃及。
在總積分上埃及比冰島略勝一籌,只要這輪戰勝冰島,埃及就可以留在預選賽名單上。冰島若輸了這場比賽,將面臨苦逼的局面,也就是正式投入到淘汰賽的奮戰中,和其他排名較後的隊伍爭奪預選賽所剩無幾的名額。
他們走出壁爐,威克多向壁爐旁的籃筐投了三枚銀西可,海姆達爾嫌貴,撇了撇嘴。離開房間前,威克多細心地為海姆達爾和米奧尼爾分別整理好圍巾和斗篷。在老爺的堅持下裹得如兩隻鬼飛球的父子二人心有靈犀地對看一眼,見到對方的滑稽模樣後相視而笑。
大天鵝魁地奇球場內冷冷清清,可見冰島和埃及的比賽不太受關注。冰島巫師對於魁地奇的熱愛不如高布石,可以這麼說,北歐巫師熱愛高布石遠勝魁地奇,或許這就是北歐諸國的魁地奇成績一直不溫不火的主要原因之一。
「今天有挪威高布石國家隊的比賽,我估計大家都往奧斯陸去了。」威克多說。
觀眾們寥寥無幾,場內場外一片蕭瑟寂靜,球場外保安的工作熱情與上座率一樣低迷。進入球場前,保安懶洋洋地掃了一眼他們的門票,把視線落回雜誌上,雜誌的內容正是關於高布石的。
米奧尼爾看到辣麼多座位一下就興奮起來了,這娃沒感覺出人煙稀少,根據以往為數不多的觀看老爺比賽的經驗,以為龐大的場地過會兒將座無虛席,連忙拉著小粑粑的手去搶座位。
淘汰賽的門票沒有固定座位號,坐到哪兒是哪兒。
「我們坐近點?」海姆達爾和老公商量。
「還是坐高點,中間偏下,」威克多打量幾眼,用手指了下,「那兒不錯!」
一家三口轉移過去,海姆達爾和米奧尼爾脫下沉重的斗篷,米奧尼爾坐在小粑粑的腿上吃著蜂蜜棒棒糖,不時東張西望。
空蕩蕩的後方傳來說話聲。
「我就說他們肯定會來看冰島的比賽。」
一家三口同時轉頭,斯圖魯松兄弟倆對他們露出微笑。
「爸爸,斯諾!」海姆達爾驚喜地叫道。
「爺爺,小爺爺!」米奧尼爾揮動手裡的棒棒糖。
威克多站了起來。
斯諾拍拍威克多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在威克多另一側坐下;隆梅爾坐在海姆達爾那一邊。
「你不去準備室鼓勵冰島的球員嗎?」海姆達爾發現斯諾有長期占座的意思。
「我對他們說我今天不會來看比賽,有我在他們似乎很緊張。」斯諾無奈的說。
「那你還把我一起拉來?!」隆梅爾怒了。
「這是跟你學的,對下屬從來不講真話。」斯諾一臉無辜。
海姆達爾摸摸鼻子,控制著表情,與同樣失笑的老爺悄悄對視一眼。
「魁地奇有什麼好看的?反正贏不了!」隆梅爾忍不住吐槽,他原本打算去奧斯陸觀看高布石比賽,結果一大早就被弟弟斯諾叫來為八成贏不了的淘汰賽喝彩,隆梅爾從小就不喜歡強迫自己忍受注定失敗的結局。
「你還是冰島人嗎?!」斯諾忍無可忍。
「冰島人就不能實話實說了?你敢保證這場能贏?」
斯諾抿了下嘴唇。
隆梅爾沒好氣地拿出煙斗。
「這裡禁煙!」斯諾冷冷的說。
隆梅爾不甘示弱,「我拿在手裡也犯法了?」
米奧尼爾含著棒棒糖都不敢說話了,縮著脖子窩在小粑粑懷裡。
海姆達爾小心翼翼地和老爺說:「爸爸今天火氣很大。」
斯諾耳朵尖,「他和摩洛哥的分會主席打賭輸了,賠了50個金加隆。」
在剛剛結束的e組淘汰賽中,賽前被普遍看好的芬蘭輸給了積分相同的摩洛哥,遺憾地錯失了晉級預選賽的資格。對於隆梅爾來說50個金加隆還不至於讓他念念不忘,實在是面子上太難看,虧得芬蘭的體育運動司司長把球隊誇得舉世無雙,令他信以為真,結果完全相反!
「你要對北歐的球隊有信心。」斯諾勸道。
巧的是冰島今天的對手埃及也來自北非,又一場冰與火之間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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