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興奮勁過去以後,單調的景色一再催發著海姆達爾的瞌睡神經,他選擇臣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馬車陡然下沉,雖然巫師馬車能夠無視地心引力,睡的淺的海姆達爾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變化。他迅速睜開眼睛。車廂破開雲霧,蔚藍的海水一望無際,上空被稀薄的煙雲籠罩,為這片海域增添幾許深沉與神秘。
這不是海姆達爾第一次乘天馬拉車看見大海,但是眼前的景致卻有著難以言表的魅力。這裡的海水並不清透,漸變的靛藍之上滾著一層淺淺的浪花,它們在海平面上忽高忽低的玩耍,顯得隨心所欲,又像深秋時節鋪滿莊稼地的秸稈上結著的白霜。
這片海絕不是克里特島那引人入勝的溫暖海景,它看起來並不友好,或許也不太歡迎光著腳丫子或者渾身赤.裸的巫師的造訪。
就在海姆達爾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車再一次降低了飛行高度,並在海姆達爾厭煩這千篇一律的景色之前,又一次降了下去。
透過車窗玻璃,眼見越來越近的海平面,海姆達爾有那麼一瞬的慌亂,難道這匹天馬終於厭倦了一成不變的著陸方式,打算跳進海裡,不走尋常路?!直到海面上突如其來的變化打破了他的杞人憂天,一片由數個大小不一的小海島組成的海島群赫然出現在眼前,猶如描繪在蔚藍畫捲上的圖案,它們漂浮在大海之上,隱藏在薄霧之後。
馬車下落的速度極快,海姆達爾只來得及看幾眼海島上隱約的建築輪廓,車窗外響起刺啦一聲,這是車輪著陸發出的摩擦聲。
讓海姆達爾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馬車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奔馳,海水在馬蹄迅雷般的踩踏中嘩嘩作響,天馬一路前行如履平地。
現在的馬車已經發展到海上巡洋級別了?!
沒等海姆達爾驚詫完,車輪下開始發生顯著的變化,伴隨沉悶的隆隆聲以及澎湃的水花流瀉的撞擊聲,飛濺的白色浪花隱去後,一條寬闊的黑灰色石頭橋樑從海中升起。原來並非馬車拓寬了業務能力,而是行駛在橋面上。黑灰色的石橋潛伏在深沉的海水中,肉眼難以捕捉。
馬車在徹底破水而出的橋上飛奔,一直關注窗外景色的海姆達爾發現,石橋的兩側扶手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豎著一尊美人魚雕像。它們姿態萬千,活靈活現,保持著水下流暢的姿態,唯一相同之處就是沒有一尊能看清面容。
半分鐘後,馬車停了下來,海姆達爾張望了幾眼,推開車門,拖著行李下車。
他在明媚的陽光下瞇起眼睛,身後是打雷般隆隆作響的石橋,身前是一個巨大的石頭拱門。拱門頂端刻著「海德格拉克」的字樣,字的周圍密佈著凹凸不均的古樸雕花。拱門兩側各立著一個三米高的海怪雕塑,面目猙獰,獠牙畢露,身上的細密鱗片栩栩如生,彷彿活物般微微起伏。海怪的手中握著一把巨大尖利的鋼叉,深灰的色澤泛著鋼鐵的堅不可摧,兩隻帶蹼的腳比臉盆還大一圈,腳尖的鉤狀腳趾甲讓人不寒而慄。
海姆達爾不是第一個抵達的孩子,石頭拱門前已經三三兩兩聚集了一些人。他們身上穿著代表各自學校的校服,每個人的身份一目瞭然。
以他們站立的島嶼為基點,四周零星分佈著其他海島,有的島輪廓清晰,似乎離這裡很近,有些被薄霧籠罩隱隱綽綽。
海姆達爾看了一圈,全是生面孔,於是歇了跟別人套近乎的念頭。或許是為了等所有交換生抵達後一齊進去,在等待期間,又陸續來了兩輛馬車,一個教師模樣的中年男人暫時擺脫了幾個嘰嘰喳喳的交換生,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他抬起頭,目光在四周鋪展開,掃視到和石橋扶手上的人魚雕塑大眼瞪小眼的海姆達爾時略有停頓,很快又轉移到下一個目標。
「你好。」
聽到問候聲,海姆達爾轉身,印入眼中的是一身尚算熟悉的校服,穿著這身特顯身段長袍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漂亮姑娘。海姆達爾從她的五官輪廓上尋覓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覺。
「你好。」海姆達爾琢磨他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女孩微微一笑,漂亮的臉蛋讓人轉不開目光,海姆達爾心想幸好咱喜歡雄性,不然就跟周圍的異性戀雄性們一樣眼睛都直了。漂亮姑娘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成為關注的焦點,作為法國乃至全歐洲著名的魔法學校,那裡從來不缺美女,從之前的芙蓉到現如今的這位。
姑娘眨眨眼,她雖然沒說話,海姆達爾卻感覺她在暗示什麼。
「我們在哪兒見過嗎?」海姆達爾遲疑道。
姑娘哈哈笑了起來,儘管這一笑與婉約差距較大,周圍的雄性們還是如癡如醉。
「我叫讓娜。」美女的英文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海姆達爾對這樣的口音並不陌生。
「很高興認識你,讓娜。」
「我姓奧維爾,讓娜.奧維爾。」
海姆達爾的眉毛瞬間舒展開,「鄧肯.奧維爾是你的……」
「鄧肯是我哥哥,他是我叔叔的孩子。」
也就是堂兄妹。
海姆達爾點點頭,難怪覺得她看起來有些面善。
「我是海姆達爾.斯圖魯松。」海姆達爾伸出右手,與讓娜一握。
「我聽鄧肯說過你,也見過你的照片,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太好了。」讓娜美人眉飛色舞。「這裡的交換生我一個都不認識,幸好有你在,從現在開始我就跟著你了,你可不能拋棄我。」
這姑娘非常自來熟,見面沒一分鐘就把海姆達爾劃歸到自己人範圍內了。讓娜的開朗隨和顛覆了海姆達爾一直以來的美女多傲慢的概念,而且布斯巴頓曾不止一次鞏固這個定義。
海姆達爾看著讓娜明媚的五官,心想奧維爾家沒有醜八怪的說法看來是真的。
確定海姆達爾沒有露出不快的神色,讓娜拖著行李站在他一旁,一副自己人的樣子,海姆達爾為她孩子氣的動作暗暗好笑。
仔細觀察斗篷繩扣上的線圈,初步肯定讓娜目前就讀六年級,也就是和自個兒一樣大,如果她以後真的要跟自己同進退,同年級更方便些。
頂著周圍雄性們的艷羨眼神,海姆達爾嘗試與讓娜閒聊打發時間。
「鄧肯最近好嗎?他可真是大忙人,寄去的信要很久才會回復。」
「他最近失戀了,心情很不好。」雖然不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但讓娜的臉上看不見絲毫同情。
「……是那個女律師嗎?」
「嗯,莫羅小姐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性,她愛工作勝過一切,鄧肯又是一個讓女孩子非常沒有安全感的選擇,我們一開始就不看好他的追求。」讓娜說。「她上個月訂婚了,當然,對像不是鄧肯。」
「我很遺憾。」海姆達爾說。「他的魔法先生評選怎麼樣了?我可是定期往法國投支持票。」海姆達爾不是法國巫師,沒有投票權,只能通過法國面向國外發售的雜誌投支持票,據說支持票渠道能夠影響最後的得票數。
「開局還不錯,鄧肯十分看重這次的評選,就連在家都不忘穿戴的整整齊齊,防止別的雜誌拍到不雅照詆毀他的形象。」讓娜似想到什麼,開心的說。「我真想把他穿著睡衣頂著鳥窩頭的活動照片,寄給支持另幾位候選人的雜誌,據說那些雜誌會回饋大量金加隆,不過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如果真那麼做,鄧肯一定會追殺我。」
海姆達爾同意的點點頭,鄧肯其實很注重外在形象,他那本各項分類細緻入微的花名冊就很能說明問題。
時間就在他們調侃奧維爾先生的趣聞中緩緩滑過,最後一輛馬車抵達校門口,先前那名教師模樣的中年男子把懷表揣回口袋,大聲召集大家聚攏到他身前。
讓海姆達爾鬆了口氣的是,這位不知道教哪一門課的教授說著一口還算標準的英語。
「我很榮幸的代表海德格拉克魔法學校歡迎各位的到來,我是亨裡克.南森,海德格拉克魔法學校的天文學教授,接下來的一學年裡我會好好折騰大家的。」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交換生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海姆達爾安慰自己南森教授是口誤,也許人家英文水平有限,措辭難免古怪。但是長著一對犄角的黑色小裡格警告他,別天真了,天文學教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
「相信大家都看見了,海德格拉克是一所建立在島嶼上的魔法學校,學校的各種建築分佈在不同的島上,我們現在所在的島是位於海德格拉克群島正中央的灰貝殼島,也是寢室樓的所在。請大家跟我來,我帶大家去寢室樓放行李。」
孩子們跟在南森教授身後穿過了巨大的石頭門洞,門洞後方是一片鋪滿了六邊形方磚的開闊地,開闊地外種著高矮錯落的植物,有點像城市廣場。開闊地四周豎著一根根石頭柱子,每天太陽沒入海平面,柱頂的貝殼就會打開並釋放光芒,照亮廣場以及與廣場連接的石頭階梯。
石頭階梯位於正對門洞的斜坡上,沿著斜坡往上走,會看見一座高高的尖塔。塔身呈白色,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芒,但湊近了看會發現表面十分粗糙,摸上去有些硌手,皮膚嫩一些的能蹭出血絲。別人的想法不得而知,海姆達爾倒是覺得簡陋中透出了幾分敦實。
「這座樓是男生宿舍。」南森教授停在寢室樓前的台階前,指著大家身後的路說:「剛才我們上來的時候有一條岔道,沿著那條岔道可以看見和這座樓一樣的另一座樓,那裡是女生宿舍。」
灰貝殼島的地勢並不平坦,除了入口處的廣場,別的地方都是高低不平的山崗,寢室樓就設立在陡坡上,被濃密的植被包圍,灰白色的石頭階梯密密麻麻的遍佈山崗,無論你走那一條道,總歸會把你帶回寢室樓。
男生們在南森教授的指揮下,把行李放在了前廳內,等會兒家養小精靈會把大家的行李送到各自的寢室中。
然後他們去了女生宿舍樓,女孩子們也放好行李後,南森教授沒有帶他們離開,而是進入女生宿舍樓的正廳。這裡有壁爐,有沙發,有雜誌架,有告示板,還有一些雄性們難以理解的玩意兒,換句話說這兒是女孩子們的公共休息室。海德格拉克寢室樓的佈置與德姆斯特朗類似,最大的不同是這所學校有女生宿舍。
南森教授指著與上樓方向不同的另一條木樓梯,這條樓梯通往一樓與二樓之間的一扇門。大家迷茫的看著那扇門,對它通往何地、派什麼用處感到大惑不解。
「那扇門後是一個植物園,當你在寢室樓裡待膩歪了,可以去植物園散散心,園內的植物十分溫和,只要不是故意搞破壞,它們幾乎對人類不感興趣。」說到這裡,南森教授語氣一變。「有一點需要提醒大家,寢室樓與植物園之間由一條木板鋪設的索橋連接,這座橋偶爾會鬧點脾氣,當然,大多數情況下它是正常的,但是,當你走在上面發現它突然抖動的比較厲害,千萬別慌張,就算它改變了方位,出現在別的什麼地方,也沒關係,它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總是會回到原地的。我們學校有很多橋,植物園的索橋是校內脾氣最好的一座,等你們熟悉了海德格拉克就知道了。」
有幾個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都變了。
後來經海姆達爾的研究,發現兩座一模一樣的寢室樓中間再加上一座同樣也是尖頂的植物園,三座建築形成的圖案形似海怪手中的鋼叉。
離開女生宿舍樓後,大家跟著南森教授漫步在灰白色的石頭階梯上,沿路可以看到人魚雕塑指示牌,這些人魚的手中舉著指向不同方向的路牌,上面的主要文字是英文,附帶挪威語註解。
通過這些路牌,大家逐漸明白了他們此行目的地是灰貝殼港。
「每一座島都有一個港口,學生們可以在這裡乘坐通往其他島嶼的船隻,也可以通過灰貝殼橋前往特定的島嶼。」南森教授介紹道。
大家走下最後一格台階,來到灰貝殼港。
與其說港,其實就是一個停靠船隻的碼頭。十幾條小船靜靜停在碼頭上,船頭掛著燈盞以及代表海德格拉克的藍金相間的小旗子。每一條船的顏色不盡相同,噴著五彩的數字,非常鮮艷,爭奇鬥艷的圖案讓人眼花繚亂。
碼頭上豎著一根船隻出航指示牌,上面清楚的寫著船號以及對應的目的地。此時,指示牌展示了所有的船隻,也就是說現在不是用船高峰期,每一條船都閒置著。
交換生們研究完了船和指示牌,卻始終沒見到南森教授所說的灰貝殼橋,難道橋不在這裡?
「來了。」南森教授話音剛落。
打雷似的隆隆聲又來了,然後,灰貝殼橋從海中徐徐升起,海水鼓脹著從橋的兩側往下傾瀉,海水不受控制的蕩漾碰撞,激濺出高聳壯闊的浪花。
當海水趨於平和,灰貝殼橋銜接完畢,交換生們眼神敬畏的注視著這座裹著海草、跳躍著小魚小蝦的橋樑,裹足不前,沒有一人嘗試第一個走上去。
海姆達爾也挺共鳴的,光這麼看著,就覺得走上去就再也下不來,不,就再也上不來了。這橋讓他想到了霍格沃茨城堡裡愛變來變去的樓梯。
大家腦中都轉著這麼一個念頭:萬一走到一半它淹水了,該咋辦?
南森教授彷彿沒有看見孩子們憂鬱的小臉兒,拍拍灰貝殼橋冰冷潮濕的扶手。
「海德格拉克的海上石橋會在海面上停留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以後它會再次沉入海中,每半個小時浮上來一次。晚上,金貝殼島上的教學樓晚上十點關閉以後,這座橋就一直停留在海中不再上浮,一直到第二天六點。」南森教授說。「熟悉了海德格拉克的環境以後,你們自然會掌握它的規律,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坐船。另外,橋並不是沉到海底,萬一橋樑在下沉過程中沒有來得及上岸,不用擔心會被夾帶著沉到海底,橋只是沉到海面以下,高個子的學生站在橋上還是能夠呼吸的。」
大多數學生的表情比之前好看了很多,不過大家都不希望擁有親身體驗的機會。
南森教授莞爾一笑,「我之前說過了,海德格拉克的橋都有些小脾氣,灰貝殼橋也不例外,希望在接下來的一學年中,你們不會碰到它心情不好的時候。」
孩子們又憂傷了。
灰貝殼橋通往海德格拉克群島中最大的一座島嶼,這座島被命名為金貝殼,同是也是主體教學樓的所在地,學生們上理論課和部分主修課實踐操作以及吃飯的地方。
「我想我愛上這裡了!」讓娜貼著橋樑左邊的扶手行走,興奮的東張西望。
搭載著其他學生的小船在橋旁緩緩向前划動。
海姆達爾和讓娜都選擇了走橋,選擇走灰貝殼橋的孩子不多,絕大多數交換生都選了安全性更強的選項,也就是坐船。
走在他們前面的南森教授緩了下步伐,走到海姆達爾身旁,對他友善一笑。
「感覺怎麼樣?」
海姆達爾沒想到他會突然跟自己說話,愣了一下,說:「很好,目前為止可以得一個超出預期(e)。」
「為什麼不是優秀(o)?」
「閱卷才剛剛開始。」
南森笑了笑,然後臉色一變,目光落在了橋外的小船那兒。有一艘小船正在脫離大部隊,朝另一個方向前進,很明顯,他們選錯了船。船上的孩子發現了異狀,不斷嘗試站起來做些什麼,使得小船不住左搖右晃,他們在船上尖叫連連。
「別慌,那艘船是前往藍貝殼島的,藍貝殼島與金貝殼島有一座浮橋連接,」南森掏出懷表看了一眼。「這個時間過去,正好能趕上浮橋上升,你們可以通過浮橋過來,也可以再乘船回來。坐在船上別亂動!」
倆孩子聽了以後不敢再亂動,僵著身子,哭喪著臉,與大部隊揮手告別,彩虹色的小船把他們帶去了另一個方向。
「幸好我們沒坐船。」讓娜情不自禁的抓著海姆達爾的衣袖,俏麗的小臉兒因害怕而緊繃。
海姆達爾哭笑不得,這姑娘貌似有點單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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