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海姆達爾轉身,一手摸下巴,一手撩頭髮,擺出自以為很帥的造型。
威克多忍住笑,問他「怎麼樣」完全多餘,脫衣換衣的整個過程都沒有逃過老爺的眼睛,一直貌似深沉的目不轉睛。
「沒想到會這麼正式。」威克多說。
海姆達爾輕輕拂了拂衣襟,看得出他自己挺中意這套禮服長袍。
「為了配合當天的舞台效果,穿成這樣很有必要,現在或許看不出效果,那天絕對讓你大吃一驚。」海姆達爾洋洋得意的抬高下巴。
「我現在有點好奇了。」威克多的語氣似是而非,也不知道他好奇的是「舞台效果」,還是某個人那天可能會有的表現。
海姆達爾拒絕透露細節,堅決執行保密政策。上週末他參加了晚會的第一次閉關綵排,除了演職人員,外人一律不准入內,負責基金會其他項目的內部人員也不例外。
羅馬尼亞當地的一家巫師小報托關係,意圖爭取破例機會進入採訪,遭到拒絕。小報記者惱羞成怒,揚言要給晚會潑髒水,宣傳不利消息,這件事在風平浪靜了百餘年的當地巫師圈子內掀起了一些小水花,成為一部分巫師談論的話題,但終究沒讓藉機會炒作自己的小報如願以償,因為科索爾基金會始終不予回應。吵架需要兩方都參與進去才吵得起來。
一直關注事態動向的海姆達爾某天驟然察覺,那位口出狂言的小報記者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在我的設想中,兒童基金會的感謝晚會可能力圖貼近生活,或者更童趣。」威克多指使海姆達爾轉了幾個圈子。
海姆達爾覺得他的眼神就像站在商店門口挑剔櫥窗裡展示的當季促銷產品,換句話說老爺對這套中規中矩的黑色禮服談不上有多欣賞。
海姆達爾勾起嘴角,針對威克多的建議展開想像,「也許我可以穿上自己的晨褸,或者睡衣。」那上面的花紋都很童趣,而且色彩繽紛,絕對貼近生活。
威克多點點頭,似乎挺贊成他的突發奇想,「至少可以保證晚會當天比穿這套禮服上台更引人關注。」
海姆達爾因為他的一本正經哈哈大笑,顛顛兒的跑過去在他身旁坐下,直勾勾的看著人家。
「有什麼需要我幫助嗎?」威克多溫和的說。
「有。」海姆達爾點頭。
威克多不發一言的看著他,情不自禁的俯身親吻他。海姆達爾在嘴唇相貼的那一刻重重啄了一口。威克多把想要退開揭開謎底明顯帶著敷衍了事態度的海姆達爾拉回來,兩隻手扶住他的下巴,對他的輕描淡寫提出不滿。二人的嘴唇再度貼合在一起,海姆達爾好笑的咧嘴,試圖承認「錯誤」,威克多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顯而易見的邀請。他們的舌頭緩慢的糾纏在一起,以威克多的意願循序漸進的加深,充滿了濃情蜜意。
來自外界的什麼聲音拉回了威克多漸入沉迷的神智,他率先退開,又一聲響起,在確定這聲音是什麼後忍俊不禁的看向海姆達爾,眼中湧動著還未來得及撫平的情.欲。
海姆達爾被自己製造出來的「噪音」驚醒,嘟囔了幾句話,聲音有些沙啞,臉上浮現出的紅暈隨之消散,速度快得令人遺憾,至少老爺就很捨不得。
「這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需要的幫助?」又一聲咕嚕嚕的聲音響起,威克多笑了起來。
「餓。」海姆達爾言簡意賅,以朝拜財神的虔誠姿態目光閃閃的仰視著男朋友。
威克多知道他應該去幹什麼了。
威克多第三次瞄到海姆達爾站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向內張望,不由得搖了搖頭。
「你想進來就進來。」
「地方不大,我進去會給你添亂。」海姆達爾一臉的敬畏,在他這個飢腸轆轆又下不得廚房人的眼中,鍋碗瓢盆在做飯期間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行了,進來吃吧。」威克多把海姆達爾慣用的盤子擱在桌上,一抬眼,斯圖魯松室長不用他提醒已經安然落座,毫不客氣的舉著叉子,一副隨時準備開飯的架勢。
當海姆達爾瞥到威克多從流理台上拿起一隻木碗,小臉兒條件反射的泛出綠油油的菜色,眼睜睜的看著那只碗落戶在自個兒的盤子邊。
放下木碗,威克多又轉回流理台旁。
海姆達爾斜眼瞟那木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剛伸出爪子,威克多的聲音傳來。
「碗裡擱了多少蔬果我一個個一片片都數清楚了,我會數著數看著你吃下去。」儘管背對著自己,那副氣定神閒的口吻還是讓海姆達爾果斷打消了念頭。
「給我拿點酸奶,就著那個我可以多吃點。」認清形勢的海姆達爾一邊說一邊低頭整理掛在衣襟上的餐巾。
與威克多相處久了,諸多生活習慣開始受到對方影響,酸奶就是其中之一。以前海姆達爾不吃酸奶,如今卻養成了無酸奶不歡的飲食習慣。不過本身就不愛吃奶製品,到底在這方面嘴刁,不是保加利亞出品的他還是不會碰。
影響是相互的,老爺有些習慣也因為他而悄悄發生改變,比如威克多原來喝茶會加點奶,現如今跟他一樣,彪悍的往清茶裡倒伏特加;再比如,威克多原來不怎麼愛吃雞鴨等禽類肉食,現在每個星期至少吃上兩次。
此類變化不勝枚舉,奇妙的是大多改變他們本人毫無察覺。
就在威克多埋頭翻找架子時,一切就緒的海姆達爾抬起頭,發現平時用來擱酸奶的玻璃罐子就在唾手可及的前方,奇怪自己剛才怎麼沒瞧見?
沒有多想,拖過罐子,掰開扣鎖,掀開蓋子,用內附的勺子往木碗裡舀雪白醇厚的酸奶,聞著清香誘人的滋味,哈喇子在嘴裡翻湧。
「別找了,就在桌上,剛才我沒看見。」海姆達爾見男朋友還在翻箱倒櫃,趕忙說。
從上到下翻遍了架子每一個角落都沒找到酸奶,老爺凝神思索片刻,聽到海姆達爾的話後驚訝的轉身一瞧,確實如此,斯圖魯松室長都已經吃上了,於是盯著那酸奶罐子半晌不說話。
「這酸奶不對嗎?」海姆達爾發現他老盯著罐子。
威克多擦了擦手,來到他身邊坐下,表情有些古怪。
「真有問題?」海姆達爾打量拌了酸奶的蔬果不敢下口了,他都吃了小半碗了。
一眨眼功夫,老爺的神態恢復如常,「沒事,剛才在想別的,好吃嗎?」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
本來就不怎麼上心的海姆達爾痛快的隨他轉了方向,苦著臉斬釘截鐵的說:「不好吃。」
老爺不覺意外,低頭舔了舔他的嘴角,嘗到了微微的酸味,而後曲起食指摩挲他的臉頰,但笑不語。
海姆達爾心情舒暢的一邊欣賞近在咫尺的男色,一邊往嘴裡塞著折磨味蕾的蔬菜,貌似這麼一中和,這蔬菜有了別樣風味。
「熱嗎?」威克多明知故問的挑起一邊眉毛。「臉有點紅。」
海姆達爾拒絕回應,低頭大口嚼咽,吃完蔬菜沙拉,推開空碗,挑起餐巾抹了抹嘴,拿起小叉子朝下一盤進攻。
「聖誕節有計劃嗎?」他戳了戳點心上的巧克力糖衣。
「奶奶讓我回家。」克魯姆夫人現在掌握要領了,只要提前預約,態度堅定,不胡攪蠻纏,威克多就還是那個聽話的大孫子。
海姆達爾點點頭,「那麼新年呢?」語氣不知不覺帶上了幾分渴望。
「你想跟我一起過新年?」威克多愉快的說。
「你不用擔心爸爸會另有安排,這和你一起過新年沒有衝突。」海姆達爾說。「你能空出時間來嗎?」
「應該可以。」威克多很快回答。
得到肯定答覆海姆達爾笑逐顏開。
威克多想到那一疊一直堆砌在書桌一角的旅遊雜誌,還特地用二手羊皮蓋在上面遮掩,以為他不知道,好笑之餘心裡有了一絲瞭然,也多了一份期待。
威克多見捧著書本的海姆達爾眼皮直往下耷拉,腦門有一下沒一下的磕在書本上,推推他的肩膀。
「困了就去睡。」
「嗯。」海姆達爾揉了揉眼睛,合上書本,起身走向書桌。
不一會兒,坐在壁爐前整理黑膠唱片的威克多聽見海姆達爾嘀咕了一陣,開口問他,「你拿了我的羽毛筆?」
威克多手裡的動作一頓,「沒有,」他放下唱片,看了過去。「什麼樣的羽毛筆?」
「雪青色三號筆。」
「寫字會掉毛的那支?」
「……對。」除了掉毛,沒有別的問題,摳門的斯圖魯松室長沒捨得丟。
「希娜這週末還是和男朋友一起度過?」
「希娜?」海姆達爾納悶怎麼突然跑題到家養小精靈了。「當然,希娜這陣可愛表現了,把研究室裝扮的煥然一新。為了獎勵它,昨天提早放它出門,它戴上了我送給它的胸針開開心心的找男朋友去了。」想到當時的情景,海姆達爾禁不住莞爾一笑。
「找不到就算了,早點睡吧。」威克多說。
海姆達爾又隨手翻了兩下,無奈放棄,按男朋友說的那樣進盥洗室洗漱,準備休息。
威克多看著他走出臥室,轉身走到書桌旁,也不動手,眼睛在桌面上掃了一圈,一臉的若有所思,然後,他也離開了臥室,順著樓梯來到樓下,進了廚房。
下半夜,海姆達爾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朦朧的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覺,合上眼皮翻個身,身旁卻有了動靜,他微微撐開眼皮,黑暗中,威克多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坐起來。
海姆達爾以為男朋友起夜,也沒在意,直到被一聲突兀的尖叫驚醒。聲音轉瞬即逝,來不及分辨是響是輕是遠是近。海姆達爾發現另一邊的床還是空的。他迅速做出反應,從枕頭下摸出魔杖,輕手輕腳的翻身下床,沒有費事去穿鞋,舉著魔杖朝房門走去。
他打開房門,樓下的燈光映照上來,在樓梯口形成模糊的圓形光團,給狹窄的通道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房間內靜的讓人窒息,每個稜角每件擺設只能勉強看清輪廓,一切如常,他卻被無端的恐慌壓迫著,讓他沒法像尋常那樣平心靜氣。
海姆達爾貼著牆壁走向樓梯口飛快朝下一探身,還是沒什麼動靜。他舉著魔杖一格一格躡手躡腳的朝下移動,在落地的一瞬間,聽見威克多的聲音從廚房那兒傳來,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海姆達爾無聲的咧嘴,趴在樓梯的扶手上大大吐了口氣,嘲笑自己杯弓蛇影。
警察部隊的「早教」課程放大了他的複雜化!斯圖魯松室長十分無恥的給自己找了自以為合適的理由。
證實老爺安然無恙後,好奇躍然心頭,海姆達爾朝廚房走去。
威克多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個長著一個豬鼻子的家養小精靈,此刻它被一隻簡陋的木籠子囚禁著,別看籠身搖搖欲墜,牢固程度卻讓人放心。籠子明顯有點小,小精靈無比憋屈的蜷縮其中無法動彈。
威克多在它充滿怨恨的眼神瞪視下不慌不忙的走到一旁的椅子邊坐下。
「你偷東西。」老爺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本來打算裝聾作啞的家養小精靈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紮了一下跳躥起來,整個籠子因為它的不安分而劇烈搖晃。
「不!克利切從不偷東西!」克利切用力扯動籠子上的籐條,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神經質的渾身哆嗦,貌似受了很大的刺激。大眼凝聚著晶瑩的水光,顯得可憐巴巴,但是眼中密佈的血絲和怨毒的眼神卻破壞了能夠讓人心生憐憫的有力條件。「……大塊頭怎麼能污蔑克利切,把克利切關起來,虐待克利切,克利切太可憐了……」
「你叫克利切?」威克多好整以暇的說,對它跌宕起伏的妄想置之不理。
克利切發出驚悚的尖叫,沙啞的聲音高亢刺耳。
「他怎麼敢如此親暱的叫克利切?蠢笨的大塊頭!惡毒的巫師!心腸多麼歹毒,污蔑克利切,在裡格少爺面前說克利切的壞話,讓裡格少爺討厭克利切!詭計多端的小崽子!!!」
威克多愕然,家養小精靈的口無遮攔讓老爺哭笑不得,難道它不知道它已經把什麼都交代了嗎?!
「我認為石化咒的效果立竿見影!」
無須任何咒語的幫助,滔滔不絕的念叨戛然而止,克利切就像被掐住喉嚨似的發出窒息的古怪音調,眼中迸射.出的熱切讓人心驚,可見它根本沒把剛才那句冷冰冰的威嚇聽進去。
目睹這些變化的威克多瞇了下眼睛,轉過頭,看見海姆達爾一臉陰霾的走進來。
「裡——」克利切慌忙摀住嘴巴,實際上隆梅爾准它遠遠望上一眼是附帶條件的,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在沒有多多馬監督的前提下擅自來見海姆達爾,連見都不行,別說對話了。
克利切對隆梅爾頗為忌憚,儘管改不掉嘀嘀咕咕說人壞話的毛病,但在隆梅爾面前,這個「毛病」從未發作過。不過對於隆梅爾的畏懼還是沒能成功遏制它今天的行為。
看到籠子裡關押著一隻老邁而陌生的家養小精靈,海姆達爾狐疑的蹙了下眉心,並對它溢於言表的興奮和看著自己時眼中釋放出的熾熱萬分不解,看得出它很想跟自己說話,但又因為某種理由竭力克制。海姆達爾對於家養小精靈的概念很大眾,所以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了。在他的觀念中,家養小精靈膽小害羞,心理承受能力不堪一擊,而且無條件的言聽計從。
他走到威克多身後,威克多十分自然的朝後輕輕一靠,二人的身體依偎在一起。
「它是怎麼回事?」海姆達爾面無表情的看著籠中的克利切。
「我也很意外,這個家養小精靈似乎認識你。」威克多到現在仍然一頭霧水。「白天做飯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這個找不到,就是那個換了位置,總是不知不覺間陷入手忙腳亂的局面。後來又發現少了東西,雖然都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但是家裡遭賊還是讓人很不愉快的。」說到這裡,威克多翹起嘴角。「你下次寫信的時候可以跟韋斯萊雙胞胎說,他們發明的『韋斯萊讓你無處可逃』非常管用。」
逮住克利切的籠子是韋斯萊雙胞胎前不久寄來的新產品試用版,據說用來抓地精效果不錯,功效比他們設想的還要理想。
「家養小精靈偷東西!?」海姆達爾覺得不可思議。「它是不是沒有工作?」被主人辭退的小精靈何去何從他從來沒有想過,難道這就是答案?
話音剛落,一支眼熟的羽毛筆出現在眼前,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掌心粘了幾片羽毛,現在可以肯定這就是那支失蹤的雪青三號。
轉眼發現籠裡的家養小精靈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海姆達爾面無表情的與它對望,廚房陷入戲劇性的沉默,家養小精靈的期盼越來越高漲,眼中汪起了晶瑩的淚花,海姆達爾出其不意的臉色一變。
「你以為把東西還了就沒事了?偷竊是犯法的!再加上使用片面刻薄的言論攻擊辱罵我的男朋友,給我男朋友的心靈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罪上加罪,別以為我會善罷甘休!你是哪家的家養小精靈?縱容你到處亂跑,太不負責任了!」
某位遭到「心靈傷害」的男朋友忍俊不禁。
克利切傻了片刻,撕心裂肺的嚎了一嗓子,眼淚奪眶而出,而後傷心欲絕地摀住臉消失了。
哭什麼?博取同情嗎?斯圖魯松室長那個怒,本想如果認錯態度好,就放它一馬,結果它畏罪潛逃了!
「要是敢再上門來看我不收拾你!」海姆達爾嘟嘟囔囊的撩狠話。
「它好像認識你。」威克多好笑的重複剛才的話,貌似海姆達爾跟那家養小精靈一樣,一激動就置若罔聞了。
「我不認識它。」海姆達爾斬釘截鐵,明顯不想發展這個話題。
從那家養小精靈的種種表現摸索出端倪的克魯姆老爺不覺莞爾,有些同情弄巧成拙的克利切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熱的都沒力氣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