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達爾低頭吃著茶點,一臉的若有所思。即便處於無意識往嘴裡塞東西的狀態,他依然能精準的避開跟某些不待見的東西沾親帶故的點心,家養小精靈已經更換了三次用來襯托主角——蔬菜雜果餅乾——的火腿粒迷你餡餅的小瓷碟。
從剛才起交談聲就從房間內消失了,威克多和麥卡裡斯默不作聲的喝著茶,彷彿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又似乎有意不去打擾他的思考。
那帶翅膀的電話察覺到主人暫時用不上它,人來瘋的撲稜稜振翅而起,從房間這頭飛到房間那頭,一會兒倒掛在窗簾箱下;一會兒站在麥卡裡斯的椅背上,不是撞翻點心架子,就是掀倒壁爐上的相片。雖然沒了人聲,整個房間卻一點不寂寞。家養小精靈目不轉睛地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一刻都不得閒。
當麥卡裡斯把透窗而出、遠眺屋外迷人景致的目光拉回到室內,轉而注視著自家電話為難自家的家養小精靈之時,斯圖魯松室長嚥下第九塊餡餅,威克多給他斟滿了第六杯茶。經過茶水的浸泡,餡餅在肚子裡毫不客氣的膨脹,海姆達爾打了個嗝,一臉的滿足。
麥卡裡斯的眉梢抽了抽,敢情剛才裝的一臉深沉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蹭吃啊,他還以為海姆達爾正在做著史上最激烈的內心掙扎——律師的惡趣味之一,喜歡看別人水深火熱,有水火就表示有糾紛,有糾紛就代表有官司。律師大概是地球上最不希望看到「世界和平」的人。
發現海姆達爾確實吃飽喝足想要表達什麼了,麥卡裡斯滿眼期待。
「借您的電話用用。」海姆達爾說。
麥卡裡斯早就等著了,「茶杯,把電話交給斯圖魯松先生。」
撲在綠色系花卉窗簾上的電話被家養小精靈弄了下來,不開心的掙扎幾下,落在海姆達爾腿上。始終安逸靠坐在沙發上的威克多突然傾身探臂,一把抓住機座一頭的斷茬電線,把它拎離海姆達爾的腿。
海姆達爾被一躍而起的男朋友唬的怔了一下,結果看見那只懸空吊著的電話像皮球一樣鼓起,尖利的刺佈滿圓滾滾的身體,像一隻遭到攻擊的刺豚,也像變了形的刺佬兒。
威克多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如果剛才反應遲鈍一些,這些刺就扎裡格身上了。
麥卡裡斯一下蹦起來,翻開抽屜抽出魔杖,對著那刺佬兒電話念了一通咒語,刺球轉眼縮了回去,又變成普通的電話了。原本蓬起來的翅膀軟趴趴的掛在兩側,顯得奄奄一息。
「很抱歉,它很久沒這樣了,是我的失誤。」麥卡裡斯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低聲下氣的道歉。威克多是他十分重視的客戶,隨著威克多知名度的提升他的業務圈子也在擴大,他不願意因為這只陰晴不定的電話得罪衣食父母。
「希望不會有下一次。」威克多把電話丟在茶几上。
麥卡裡斯鬆了口氣,笑容再度出現在他的臉上。
海姆達爾嘗試拽了拽電話的翅膀,電話有氣無力的抖了一下,一副任君欺凌的可憐相。海姆達爾在心裡狠狠鄙視它一番,利落的抓起話筒,在座機的數字鍵上連番撳出一串號碼。
曾經提及過,海姆達爾在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第一個見到的活人是斯諾,可以說,在以後的生活中他的衣食住行全都源於斯圖魯松家的贊助,對於這點海姆達爾感激不盡。如果斯諾當初不理會艾薇的托孤信函,斯圖魯松家不把他當回事——一個來投奔的窮親戚——隨便接濟點什麼,別人也無權指責他們鐵石心腸。
相對的,你不能把人家對你好當做放肆的籌碼,所以他始終牢記他是一個斯圖魯松。
既然是斯圖魯松,布萊克家的錢財跟他有什麼關係?
斯圖魯松室長覺得即便給自己,也受之有愧,因為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布萊克。
所以,撥電話的時候醞釀在心頭的猶豫開始無法遏制的氾濫,既然如此,何必打電話?當電話那頭被接通,海姆達爾差點把話筒摜回座機上。
模糊不清的喘氣聲從話筒內傳出,對方的這一舉動打斷了海姆達爾的胡思亂想,難道他打錯了?上次給哈利打電話時可不這樣,西裡斯.布萊克並非謹慎的內向人士。
「你好?」
喘氣聲未變,仍然沒有搭腔的**。
「請問是布萊克先生嗎?」
話筒中傳來的了無生趣的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讓海姆達爾眨了眨眼,費了點功夫才從對方毫無重點的嘮嘮叨叨中抓住他想要的內容。
聽到西裡斯不在海姆達爾鬆了口氣,他剛剛發現自己沒必要打這個電話。十有八、九就像麥卡裡斯先生猜測的那樣,布萊克先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全是那位有著嚴格血統觀念的律師的自作主張。
「布萊克先生不在就算了,我下次再打。」準備把電話掛掉,那頭響起慢吞吞的說話聲,一點不顯急切,完全就是在應付。
不等海姆達爾說什麼,這位又自言自語起來。
海姆達爾拿著電話有點不知所措,他從這些帶有侮辱性的刻薄抱怨裡聽明白了什麼,他覺得他不應該繼續聽下去。
「嗯,好吧,我知道了,我是海姆達爾.斯圖魯松,如果布萊克先生————」
尖銳的叫聲猶如一把利劍刺破話筒,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海姆達爾嚇得把話筒拿的遠遠的,然後,整個書房就聽見來自對方的撕心裂肺的咋呼。
沉悶的聲音沒有因為尖叫而變得高亢,粗啞的噪音聲音刮過房間,仨人不約而同的想要摀住耳朵。
它突然停止清晰響亮的喃喃自語,讓人戰慄的沙啞尖叫再度響起。
海姆達爾就像丟炸彈似的慌忙把話筒扔回座機上,不小的磕碰讓電話抖著屁股伸出了幾根刺——也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又把刺收了回去,因為老爺看它的眼神驟然詭異——有那麼幾秒鐘,房間內戲劇性的悄然無聲,好像大家都忘記了呼吸。
麥卡裡斯看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忍俊不禁,率先劃破沉默。
回過神來的海姆達爾誇張的抹了把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見識到什麼叫『純血統』。」
當天夜裡八點三十分,英國霍格莫德村。
房門打開,坐在壁爐前的斯內普轉過頭來,抿得直直的嘴角往下一掛,他迅速揚起一邊眉毛,眼神尖銳而挑剔。
「你的新品味?」他對走進門來的人投去嘲笑的一瞥,「食死徒的可愛小袍子還沒穿夠嗎?」
撥開斗篷帽子的盧修斯聽了動作一頓,淡淡的嫌惡滑過臉龐,如果說當初的言聽計從是出於對伏地魔根深蒂固的難以擺脫的畏懼——對於這點盧修斯從不否認,相信英國的巫師們沒有人會提出異議——但是這不代表馬爾福先生對黑魔王的品味也要打心底裡言聽計從,黑魔王的審美能力相當糟糕,盧修斯不止一次在心裡吐糟這一點。
「你把我叫來這兒幹什麼?」盧修斯在斯內普對面坐下,發現對方沒有邀請自己品酒的打算,於是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
「定期聯絡。」斯內普從不喜歡說廢話。
「啊~~對了,抱歉,我忘記了,最近也不去部裡上班了,消息相對閉塞。」
斯內普不鹹不淡的冷哼一聲,沒有拆穿他敷衍了事的把戲,也不認為盧修斯會那麼聽話。盧修斯願意來,而不是有意放鴿子,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定期聯絡,這是盧修斯「棄暗投明」之後和鄧布利多約定好的,鄧布利多為了盧修斯在魔法部上下奔走,讓魔法部打消起訴他的念頭,相對的,盧修斯必須定期到指定地點接受審查。說審查也不盡然,鄧布利多也知道如果自己在場,盧修斯的逆反心理一定比青春期那會兒還要蓬勃,所以每次和盧修斯會面的都是在這件事上明顯「不務正業」的斯內普教授,想當年他倆都是食死徒興趣小組的成員。
「德拉科怎麼樣?」盧修斯說。
「很好,你兒子如今成熟了很多,放棄學習那些精力過剩的格蘭芬多,清楚的知道學業和慪氣哪個更重要。」
「聽你這麼講我很欣慰。」盧修斯乾巴巴的說。
「最近有什麼變化嗎?」
盧修斯不由得想坐直身子,他知道這就是了,經過了那麼多次言不由衷的審查,一層層的顧左右而言他的抽絲剝繭,直指核心的內容在今天明朗。盧修斯甚至有笑的衝動,真難為斯內普教授陪著他繞了一圈又一圈,他毫不懷疑每次審查回去以後魔藥學教授會向鄧布利多大聲抱怨,使用最刻薄的話。盧修斯想像著那樣的畫面,臉上朦朧的笑意變得清晰起來。
斯內普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覺得被他的笑容冒犯到了。
「算有吧,最近總有些形跡可疑的人在莊園附近徘徊,但是沒有發送過一次攻擊,可能什麼事情正在醞釀之中。」盧修斯看著杯中的酒,慢慢說。
「不意外,以黑魔王的智商揣度他的行為,他沒有立刻衝到你家去把一切夷為平地,對他來說已經是相當大的進步。」
黑魔王雖然對叛徒行徑深惡痛絕,恨不得把盧修斯以及他的家族,甚至家裡的所有活物碎屍萬段,但是,黑魔王終究對鄧布利多頗為忌憚。如果盧修斯真的加入到了正義小團體,變成了以揚善除惡為己任的正直的巫師,反過來成為鄧布利多對付自己的心腹……
黑魔王會有這樣的腦補是因為他自己就是這麼做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與此同時,多疑的伏地魔以相同的思考方式去揣摩鄧布利多,他相信鄧布利多只是利用盧修斯,永遠不可能接受盧修斯成為他的心腹。黑魔王從這樣的揣度中獲得了片刻的安慰。
然而,所有的事情是相對的,在黑魔王的yy中因為難以融入正義小團隊而痛苦不堪、備受煎熬的盧修斯實際上早就言明對扯正義大旗的不屑一顧,洞若觀火的鄧布利多也從來沒想過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是嗎?
盧修斯突然想到什麼,猶豫片刻後,說:「既然你談到了衝動,我冒昧的問一句,西裡斯.布萊克最近在幹什麼?」
斯內普的表情可以稱之為驚恐了,這一次他確信自己受到了冒犯,他的眼神釋放出的陰森和尖刻足以讓所有的霍格沃茨學生尖叫著四處逃竄。
斯內普從牙縫裡擠出話來,「為什麼我會知道布萊克的動向?」
「……你們不是一起的嗎?就是你們共同參加的那個歡快而光明的小組織。」大概想明白了自己剛才話裡的不妥,盧修斯憋了半天才沒讓自己因為目睹斯內普的陡然變色而大笑出聲。
「我一直在學校。」斯內普的臉色稍稍緩了一緩,反擊道,「你可以嘗試詢問他的好朋友。」
「謝謝,我和狼人說不到一起去。」盧修斯咕噥著喝了一口酒。
斯內普看了他一會兒,「怎麼突然問起布萊克了?」他知道盧修斯有多厭惡布萊克,布萊克對盧修斯亦然,如非必須,這輩子都不會主動碰面。
魔藥學教授的聯想能力十分敏銳,「是不是裡格……」
盧修斯放下杯子,神態不由變得陰沉,「我前兩天收到布萊克家的律師遞來的消息,他說布萊克似乎有意把全部遺產留給哈利.波特。」
斯內普皺了下眉頭,沒有急於發表看法,家族遺產是敏感話題,外人不便置喙。
「這位急他人之所急的律師想讓我給自己的外甥再爭取一下。」雖然現在盧修斯說的風輕雲淡,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是震怒的,倒不是因為錢財去向的問題,而是作為護短的馬爾福家長,他認為繼妹妹的無名無分,繼背了多年私生子名義的外甥的被迫改姓,他們家又一次遭到了布萊克家的羞辱。
當時在場的納西莎直到今天仍對丈夫那天爆發出的怒火心有餘悸,起初接到消息最氣憤的人是納西莎——西裡斯如果真這麼做,無疑就是想讓布萊克家絕後——結果悶聲不吭將近一分鐘的丈夫勃然變色,後來居上,硬是把她的火氣震熄了。
「那麼,你是怎麼打算的?」斯內普問。
「對布萊克家來說,我終究是個外人,裡格現在姓斯圖魯松……納西莎打算尋個借口去探探布萊克的口風,西西和我都懷疑布萊克並不知道這件事,說不定他家族遺產轉到他名下,成為他的遺產之一這件事都沒想起來。西西十分肯定布萊克完全不把家族遺產當回事,如果可以,他甚至會打包丟掉。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對裡格保密。說句實在的,如果我是布萊克,我肯定另請高明,這樣的律師根本就沒弄清楚他現在在為誰做事。」
如果盧修斯知道海姆達爾其實什麼都知道了,並且已經準備好等待簽署放棄遺產的通知書,不知會作何感想。
「那條狗從不讓人省心。」在評價西裡斯上,斯內普一如既往的刻薄。「他為什麼不能做出至少一件讓別人有機會不對他惱火的事?!」
不管英國這邊因為某位律師的自作主張而起了什麼小波小浪,打定主意等通知的當事人之一的海姆達爾是最沒負擔的一個,一踏出麥卡裡斯律師的家就把那些丟到腦後。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開開心心的和男朋友前往極富傳奇色彩的羅馬尼亞,與科索爾基金會眾人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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