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賠償,莫裡斯今天一整天都會陪伴在您身旁,您可以盡情使喚他。」
海姆達爾表示不用,他不喜歡被僕人前呼後擁。
貝魯對海姆達爾毫不猶豫的「僕人」定位惱怒不已,但在外公面前不敢流露分毫,只好咬牙切齒的按捺。
「多麼大度啊!」容克用誇張的語調歌功頌德,一副感激涕零的動容模樣。
功力尚淺的海姆達爾無法從他的言行分析出這莫名其妙的抑揚頓挫到底出自真心還是假意,為免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把自己繞進去,答應了不該答應的,保證了不該保證的,明智的做法就是全神貫注的不露聲色。
「您完全可以放心,不管您接下來打算去哪裡……冒昧的問一聲,您要去什麼地方?」容克笑瞇瞇的說。
他們現在就在布魯日,海姆達爾不相信他一無所知。
「魔法機構。」
容克點點頭,轉頭對外孫說:「別給外公丟臉,知道嗎?你是個公眾人物,而且老大不小了,做事情不能由著性子不顧後果,倚強凌弱更不對……」
海姆達爾聽他像教訓小孩兒一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貝魯絮絮叨叨就覺得特別好笑,一個以仗勢欺人為行動綱領的走私巨頭教導自己外孫平易近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外孫是個公眾人物,教訓人時卻不見給他外孫留點情面,就當著海姆達爾這個外人的面——當然也有可能是故意做給某外人看的——偏偏魔法先生在他外公面前低眉順眼、言聽計從,可以想見容克在家裡擁有何種超然地位。
現在的孩子和長輩頂嘴已經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存在了,美其名曰尋求個性自我實則需要長輩收拾爛攤子的叛逆之事屢見不鮮。肆無忌憚揮霍青春放縱自我的同時,留給父輩們無盡的擔憂。
海姆達爾覺得他對自己外祖父的敬畏順從不似作假,可能在自己這件事上心裡有著一定程度的怨懟和不情願,但還是堅決表示聽外公的話,神態上也沒有絲毫陽奉陰違的不和諧。
無論基於單純的敬畏還是發自肺腑的孝道,至少他知道不違逆家裡的長者,海姆達爾對魔法先生的不以為然稍微有了那麼點改善。
在容克的目送下,二人一前一後出了燈光昏黃的小酒館。
他們默默無語的走著,誰都不想在製造話題上浪費時間。
伺候好一個昨天以前連名字都記不住的無足掛齒的人,貝魯需要時間調適。雖然昨天一直調適到現在,但還遠遠不夠。他怕海姆達爾一不樂意就在背後謠言中傷,他現在已經不敢小看這個少年出人意料的影響力了。
外公對他的教導從來很直接,可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堂而皇之,貝魯多少有點受到傷害的感覺,有那麼一瞬,他差點忍不住頂嘴。
海姆達爾壓根不去管身後的人有多忍辱負重,表情有多麼的憂鬱陰霾,他現在沒有做心理醫生開導他人的閒情。貝魯心情的好與壞完全不在他該考慮的範圍內。
海姆達爾還有他自己的仗要打呢。
做了好些天的準備,後三個魔法的初次展示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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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的胖主任朝門內吆喝了一聲,之後也沒有發生爭先恐後的湧出一大批眼睛發亮的群眾的戲劇性畫面。
海姆達爾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當然不會以為胖主任在等他。
「您這是?」
「屋子裡又悶又熱,走廊裡有風,吹得舒服。」胖主任一邊含著棒棒糖一邊含糊道。
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在吃東西,這都是第三次碰面了,除了監督魔法展示以外,別的時間嘴巴不停。
臉頰上兩團不自然的嫣紅,白白的額頭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巫師長袍大敞著,裡面的白襯衫前襟濕了一大片。胖主任一邊吮.吸拳頭大的顏色詭異的棒棒糖,一邊用手絹不間斷的抹擦額頭。
這才幾月份啊,他都已經熱成這樣了?布魯日氣候還是比較宜人的。
海姆達爾和他說了幾句場面話,胖主任眼睛一轉,看向默不作聲的莫裡斯·貝魯。
「跟班?」胖主任隨口道。
在魔法機構來來往往的人一多,什麼樣的排場他們沒見過,只要不涉及妨礙他人、妨礙辦公,你的「個人愛好」再標新立異,魔法機構也不會干涉。如海姆達爾這樣獨來獨往的當然也不佔少數,不過和另一個同期的斯圖魯松相比,他就顯得寒酸多了。
胖主任就是看他的寒酸順眼。
海姆達爾瞄了眼貝魯,後者正一臉凶煞的死死盯著他,盯著他的嘴巴,彷彿海姆達爾只要說出了一個不對付的單詞,他會馬上撲過來咬死自己。
「貝魯先生,風度,您的風度上哪兒去了?」
貝魯聽他居然學自己外公那樣高高在上的說話,語調還陰陽怪氣的,心裡就更嘔了。
「有點眼熟。」胖主任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就丟腦後去了,他對社會娛樂從來不過分關注。
海姆達爾貌似輕描淡寫的說:「我朋友的外孫。」
貝魯目露凶光,海姆達爾皺眉,「我說錯了?」
就是沒說錯他臉上的肉才一抽一抽的,這個說法讓他胸悶氣短,偏偏沒辦法反駁。
胖主任愣了一下,然後一臉震驚的把海姆達爾上上下下打量個遍,「你都那麼老啦?!」
海姆達爾哈哈大笑,這位主任的幽默真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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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督他魔法展示的專家還是那幾位,海姆達爾有著見到熟悉面孔的暗喜。雖說他從前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建立在除四舊基礎上的,但是生為一個人,難免要有點精神寄托。
他確實不信神佛不信上帝耶穌,梅林最多是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但還是免不了自我迷信一把,就像學生考前拜考試大神,他看到熟悉的監考老師也有類似在卷子上看到複習過的一分不差的題型隨之而來的被大神眷顧的恍惚感。
在人生地不熟的貌似森嚴壁壘的國際魔法領域評估和研究機構內,海姆達爾的笑容分外春光燦爛。
專家們感動了,多和善的孩子啊,女性到底多愁善感些,二位女專家一改之前的刻板嚴肅,微微勾起的嘴角透露出被春風拂了面的怡然。
胖主任掏出一個小紙袋,把唆了三分之一的棒棒糖裹好放進口袋裡,面容變得莊嚴肅穆,開始正經八百的上崗工作了。
四位專家舉起人手一個的帶夾記錄板,上面附有海姆達爾今天的展示內容,以及簡短的個人介紹——主要是為了對人名幫助記憶用的,以防專家們一不小心記不起來這人了。
海姆達爾這後三個魔法的排列和前三個差不多,一個普通,一個比普通難些,還有一個比普通難些還要再難些。
分別是變色咒,變化咒,消失咒。這三個魔法都是變形術範疇內的課題。
變色咒,顧名思義,讓物體變出不同的顏色。
首場展示沒有命題,自由發揮即可。面對那把再度出現的木椅子,在海姆達爾嫻熟的操控下,原木色的椅子變成了紅色。
幾位專家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讓展示者在各種揣測和忐忑中戰戰兢兢是他們的工作追求之一。
熟人的好處立馬就體現出來了,海姆達爾再不會像第一次那般絞盡腦汁的思量好壞,這幾位就是故意不露聲色的。
莫裡斯·貝魯從靠牆站的地方一聲不吭的慢慢朝前挪,等海姆達爾覺察出什麼時,專家們已經讓他接著展示第二個魔法了,海姆達爾趕緊收斂心神,一絲不苟。
這時候的貝魯已經站到了專家們的後方,眼睛瞄著他們手中的記錄板探頭探腦,幾位專家貌似毫無所覺。
變化咒是一個相對難操作的魔法,據說是n.e.w.t(終極巫師考試)範圍內的咒語,考試出現率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變化咒就是自由改變物體的形狀、圖案等,難度隨需要變化的物體而定,可以算作使用範圍最廣,於某種程度而言最實用的一個魔法了。
同樣的,首場展示沒有命題,海姆達爾不需要花很大的氣力把它施展的多麼華麗豐滿、美輪美奐,按部就班不出錯就行。
他把木椅子弄低變成了躺椅,靠背上還有井字編織的網眼籐條。這把嶄新的椅子在專家們眼前依依呀呀的搖來搖去,貝魯摸著下巴一臉驚訝,沒想到這「小外公」還有點本事。
最後一個消失咒在專家們的注視下開始,海姆達爾也不打算拖泥帶水,很有種一氣呵成的氣勢,他還要早點回去帶奧拉爾和小八眼飛飛呢,一早答應好的。
木椅子在眾人的關注下消失,專家們拿出懷表記時間,海姆達爾鬆了口氣,和預期的效果差不多。實際上只要進行過一次初次展示就能發現,第一場的考題很容易猜測,但凡初次展示,幾乎每場不變,他之前一直找類似的椅子練習。
後三個魔法展示在海姆達爾認為的無驚無險中太太平平的過去了,反正他猜不出自己的成績到底算好還是不好,但從前三個魔法的成果來看,後三個第一場通過應該沒有大問題。
對今天順暢表現比較滿意而自我表揚了一番,海姆達爾高高興興的和專家們道別,希望能與他們在第二等級考試再度會師的殷切溢於言表,專家們不由得笑了起來。
海姆達爾一臉茫然。
「我估計你不會再想見到我們。」胖主任掏出他的棒棒糖,揭開上面的小紙袋子。「我們四個只負責第一等級,除非你還有第七、第八或者很多個需要展示的魔法在後面排隊,不然再度見到我們就意味著第一等級沒通過。」
海姆達爾尷尬的摸摸頭,但是沒有否定自己的話,也沒有立刻把話收回去的意思。
四位專家相互遞了個眼色,為這個年輕人隱藏在言辭之下的勃勃野心暗暗叫好。
始終置身事外的貝魯的目光在專家們臉上轉了一圈,等他們離開魔法機構,走在布魯日的大街上,貝魯對他說:「看樣子這一場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幾個專家雖然沒有明說,話裡話外已經很明顯了。
海姆達爾但笑不語,貌似鎮定沉著。
「您剛才都偷看到什麼了?」海姆達爾剛才沒空理會他的小動作,這人讀書的時候肯定不老實,一看就是某種不勞而獲的慣犯。
「什麼都沒看到。」他老鬱悶的。
不愧是魔法機構,一點空子都鑽不得。尤其離開的時候那幾個專家看他都是要笑不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貝魯覺得今天丟人丟大了。
他們在這條路的岔道上停下,海姆達爾左右看看,琢磨了一會兒,轉身走進臨街的一家酒吧。
貝魯以為他要吃飯,跟了進去,可海姆達爾只要了杯飲料,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還順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冊子,拔下別在紙頁上的盾形黃銅校徽書籤。乍一看去還以為他在閱讀什麼發人深省的世界名著,定睛一瞧,原來是去年的《男巫》綜合版附贈的迷你副刊。
貝魯吃不準突然變得閒情逸致的他要幹什麼,剛想問下面的行程,海姆達爾抬眼問他:「你的工作是什麼?」
貝魯無語,「你不是我的崇拜者嗎?連這都不知道?」終於逮到可以名正言順鄙視他的機會了,當了一天窩囊小弟的魔法先生感覺自己揚眉吐氣了。
「恕我直言,對我來說您已經過氣了。」海姆達爾不想看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沒錯,當初我的確是您的崇拜者,這和您的工作有關係嗎?」又不是崇拜他的工作。
貝魯沉默片刻,竭盡所能的讓自己心平氣和,和斯圖魯松說話特別容易心浮氣躁。
「我是老師。」
海姆達爾差點噴出嘴裡的飲料,慌忙放下杯子。
貝魯沒好氣的瞥了一眼一臉審視模樣的海姆達爾,對造成這樣的結果毫不意外。
「哪所魔法學校?」
「不是魔法學校,我在巫師福利機構裡任職,嚴格意義上也不能算老師,只是我們那裡都這麼喊,久而久之我們自己也習慣這個稱呼了。」
「您的職業很偉大。」海姆達爾誠懇的評價,人就另當別論了。
貝魯當然看出海姆達爾的言下之意,海姆達爾也沒遮掩,貝魯聳聳肩,沒和他較真。
法國的魔法先生評選有傑出貢獻這一欄,海姆達爾猜測他的職業可能是他最終獲選的重要依仗之一。
鄧肯在醫療機構工作,原來專門負責孤兒和殘疾兒童,這也是相當有利的……隨即他又為自己的現實世故自慚形穢,鄧肯的事業不是用來爭取選票的工具,他這樣評頭論足是在侮辱鄧肯。
「你怎麼了?」發現他忽然一副沮喪的樣子,貝魯很莫名。
海姆達爾搖搖頭,「我只是在反省。」
貝魯看他對著一張彩頁發呆,探過去瞧了瞧,此頁上的人物就是鄧肯·奧威爾。
「你朋友?還是你的心上人?」
海姆達爾回神聽到這麼一句,對著窗外眨巴下眼睛,煞有介事的說:「這是下任魔法先生。」
貝魯說不出話來,貌似他還沒退休呢……
「那個才是我的心上人。」
順著海姆達爾的目光看去,威克多·克魯姆先生信步走來,酒吧裡一部分男男女女突然噤聲,而後一邊小心翼翼偷眼瞄著一邊竊竊私語。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海姆達爾在沙發卡座上讓了讓,威克多在他身旁落座。
「在街口沒看到你,本來想去機構門口等,路過這家酒吧時正好看到。」威克多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親吻,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忽然看到曾讓自己一度牙根直癢癢的人士,克魯姆老爺談笑自如,可見其心理素質的強大過硬。
人家可是大賽型選手。
海姆達爾嘟起嘴巴回了幾個吻,選在臨街靠窗的位置坐是對的。
被淡化成背景的貝魯從容的端起茶杯,被海姆達爾一句「你可以回去了」嗆到了。
貝魯瞪眼,海姆達爾說:「我等到我的男朋友了,我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原來他就是個用來打發時間的陪客,照他那意思,他實際上早就可以走了。
海姆達爾沒有給他們介紹的意思,威克多才當這人不存在,所以也沒有說再見的義務。
貝魯黑著一張臉起身,海姆達爾對他說:「謝謝,今天麻煩你了。」
貝魯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海姆達爾和威克多在這家店裡吃了些東西,結賬時老闆滿臉堆笑的告訴他們已經有人付過了。
看著老闆那張慇勤的笑成一朵菊花的臉,海姆達爾心想貝魯一定預付了很多,多到遠超實際價格。
「他還挺有風度的,難怪能當選魔法先生。」海姆達爾對威克多感慨,自己今天的態度可算不上和善。
莫非他心裡認定的風度和有沒有給自己撿便宜能畫上等號?威克多無言的看著他。
威克多很想告訴他,魔法先生選拔和風度關係不大,而是和會不會裝腔作勢以及個人的虛偽功力有關。
名為教養的東西桎梏著克魯姆老爺說三道四的**,百般權衡掙扎,反覆告訴自己裡格肯定不喜歡他這麼做,最終遺憾的放棄了來之不易的抹黑時機。在心上人面前努力維護自身高大光輝的形象是一件痛並快樂的事,老爺深有感觸。
回到三桅船上的臥室內,海姆達爾和威克多換下了外出的長袍和厚實的斗篷,他們都沒有穿校服出去招搖。
信守承諾帶小八眼和奧拉爾出去飛飛之前,海姆達爾利用一點時間興高采烈的吹噓自己今天讓人眼前一亮的卓越表現。雄性生物天生就有吹牛的天賦喜好,身為雄性之一的斯圖魯松室長也不例外。
如果魔法先生在這裡,肯定大跌眼鏡,他這眉飛色舞的樣兒找不到半點剛才四平八穩的沉著架勢。
威克多一邊聽一邊笑,覺得眼前的人兒有意思的不得了,擠眉弄眼,神采飛揚,也許再過一會兒就開始插腰扭臀,仰天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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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想要魔戒同人本子的筒子,請給我發一封郵件報名,好讓咱心裡有個底。
另:感謝好心筒子提供的應對傲嬌j的方式,看得出很多都是建立在被抽習慣的基礎上的,深切體會到的讀者是多麼的百折不撓,我自己也遇到過好多次讀入失敗的情況,只要文章確實上傳了,無須過分擔心,它早晚會自己吐出來的。
這一章我又重新刷了幾遍,看看是不是文章上傳的問題……
大家能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