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後,我跟胖子回到了北京……
這十來年沒回來,北京真是大變樣了!我跟胖子看得目不暇接的,一下火車,大包小包提著就直奔西直門那塊去了。為什麼?老莫在那啊!
我們這一離北京就是十來年,窮山惡水的,有錢都沒地方花去,把我跟胖子給憋的啊!一走進老莫,看到那藍色的帶白雪花的天棚、高背椅、雕花立柱、大理事的圍牆……,我們倆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東西是好吃沒錯,但更主要的是後來被稱為懷舊的那種味道。
紅菜湯、奶油烤魚、奶油烤雜拌、首都沙拉、酸黃瓜、罐燜牛肉……能叫上名兒的都被我們吃了個遍,當場就把服務員給唬住了,見過能吃的,沒見過這麼能吃的。
吃飽喝足後,我們倆還打包了帶走。就是那種「樹根」蛋糕,4塊錢一份,我們倆愣是打包了一打,當時服務員小姐那個表情,就跟見了梁山好漢似的。
一離開老莫胖子的嘴就把不住門了,直吹他老林是豹子頭林沖的後代,長得頗有古風,沒看服務員小姐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崇拜!我說你丫的就是自我感覺良好,還崇拜?沒看人家笑得那叫一個勉強,估計是當咱逃荒來了。
這一頓是吃撐了,不過那口勁也緩過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咱老張總算回到北京了,回憶起那幾年的日子,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老胡那小子後來發了,不過不是倒斗發的,而是寫小說……,哎,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啊,記得他書裡是這麼說的:「後來回城後聽他們去陝西插隊的說他們那才真叫苦呢,這幾年就壓根沒見過一粒像樣的糧食。」那個跟他訴苦的去陝西的倒霉蛋就是我了!
話不多說了,這種懷舊啦訴苦什麼的,再說下去我能侃一宿!話說到我跟胖子在老莫吃飽喝足了,然後就奔潘家園舊貨市場去了。
大金牙給我來信的時候提到過,平時沒事他就窩在潘家園那裡擺個地攤,當然,賣的都是些門面上的東西,都是些明清的小玩意,還有他自己做的贗品。倒也不是指著這個賺錢,主要是有個聯繫的地方,真正的大買賣都是私底下找地交易的。
這幾年,搗騰古董這行的真的是發了,看潘家園這一塊就知道了,人頭攢動的,連金髮碧眼的老外都有。人手上有兩錢,這心思就開始活絡了,好搞個收藏什麼的,按我說,這跟飽暖思淫慾是一個道理。
我跟胖子跟沒頭蒼蠅似的在潘家園裡逛了兩圈,愣是沒找著人,正發愁呢,胖子忽然一拍我肩膀,指著不遠處說:「濤子,你看那是大金牙那小子嗎?」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小胖子,帶著一個大蛤蟆墨鏡,背對著我們,正拽著一個老外直噴唾沫呢!
看這身板像,我招呼了胖子一聲,走了過去。到近處一看,還真是大金牙這小子,正跟一老外推銷古董呢!
那老外不知道是對價錢不滿意還是對他手上的東西不太敢興趣,轉身正要走呢,大金牙一把拽住,嘴上直嚷嚷:「威特!威特!,別走啊哥們,我這好東西多著呢,再看看!」
說著這小子神神秘秘地從懷裡掏出了個綢布小包,裡三層外三層的打開,露出了個小件玉器,看樣子像是玉剛卯,上面還帶著血沁。我看那成色,八成是做舊的。
只見他半側著身子,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對那老外小聲說:「這東西叫玉剛卯,可是好東西,剛從一漢墓裡面挖出來了的!國寶啊!」
說著還掩了掩包玉器的綢布,好像讓人多看一眼就會掉塊肉似的。
「真的?剛挖出來的?」那老外疑惑地瞅了瞅那塊玉,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
「真,比珍珠還真!你是不知道,我有不少倒斗的哥們!倒斗知道不,就是盜墓!」大金牙壓低了聲音說,說著咧開嘴,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那顆金牙,語調立刻抬高了八分,有眉有眼地說:
「您瞧,這顆金牙,就是我從倒斗的朋友那收來的。這可是從墓裡挖出來的前明佛琅金,在粽子嘴裡拔下來的。我沒捨得賣,把自己牙拔下來換上了!」
我在後面一聽差點沒噴出來,這小子太能侃了。他那牙我還不知道,當年在北京打架那會讓人拿板磚給拍折的!還自己拔下來的?誰沒事掰自個門牙玩?他得有那膽才行啊!
那老外聽大金牙這麼一說,滿臉噁心地揮了揮手讓他退開點。粽子是什麼他不知道能不能搞明白,不過那顆金牙從哪掰下來的他估計是聽明白,瞧把他給噁心的,在那直咧牙。
大金牙湊上去還待再說,那老外不幹了,轉手就走,估計是給噁心壞了,拽都拽不住。
「呸,德行!」大金牙一口唾在地上,看來對那老外噁心他的牙齒很是不滿。
看這麼半天了,這小子愣是沒發現我跟胖子,不是說做生意的要眼光八方,耳聽六路嗎?我搖了搖頭,上前一拍他的肩膀,說:「哥們,這是塊狗玉吧!」
大金牙一聽身子一僵,人還沒轉過身來,話已經到了:「別介,這位行家這大庭廣……」
話說了一半,他剛轉過身來就戛然而止。認出我們來了!
他張了張嘴,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全沒了剛才口沫橫飛的風采,只剩下錯愕、驚喜、激動的神情在他的胖臉上一一浮現。
多年不見的老兄弟了,我也挺激動,不過咱早過了那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年歲,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麼。
看他一時還沒緩過勁來,我笑了笑,從他身上接過那塊玉剛卯,掂了掂份量,看了看成色,聞了聞味道,然後笑著打趣道:「我說老金,你小子也太不長進了!就這麼塊狗玉你丫的愣是說成是漢代的,這臉皮夠得上城牆厚了吧,要是遇上一行家,看你怎麼收場!」
所謂的狗玉嘛,就是將狗殺死,剖開腹部,趁狗血尚熱未凝固時把玉器放入狗腹中,縫合,埋到地下,過數年後取出,玉上出現有土花血班。
大金牙訕笑著接過我遞回去的那塊玉,說:「濤子你就別寒磣哥們了,這不就濛濛老外嘛!這塊玉剛啟出來,還沒來得及再加工加工,讓哥們見笑了!」
胖子看我們倆盡談這個,不耐煩了,上前一胳膊把大金牙摟到跟前,嚷嚷道:「別嘰嘰歪歪個沒完,咱各方面師還不容易會師京都了,這當街杵著像什麼話啊!找個地一邊吃喝著一邊聊!」
我聽著當場就愣了,還吃?剛剛老莫那頓吃撐了現在還在我肚子裡鬧騰呢!還以為我算很能吃了,沒想到胖子這小子幾年兵當下來,飯量見長啊!
我這邊正愣神呢,大金牙已經一把答應了下來,反手拉過胖子就當前開起了道,邊走還邊嚷嚷著:「就東四那家火鍋店,哥們請客,今誰都不許走,咱不醉不歸!」
我一聽,得,大金牙這小子都這麼說了還能怎麼著,捨命陪君子吧!我摸著肚子苦笑,自我安慰起來,剛吃完西餐接著去吃火鍋,這也算是東西結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