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話裡帶著淡淡的責備,還有三分的埋怨,目光靜靜的落在淑沅的臉上,等著她的回答:事實上,她這是來問罪的。
說問罪好像是重了三分,事實上就是這麼回事兒。
十一自淑沅的身後探出頭來:「你,這是在問罪?」她身上的裝扮很平常,個子又小——沒有儀仗在,汪氏假裝沒有看到她或是沒認出她是公主來,但是十一卻不讓汪氏繼續裝假。
她開口了,淑沅都要退後兩步:當十一想要擺出公主的身份來時,誰還能和她並肩而立?當然了,此時淑沅也不能開口答汪氏,至少要等汪氏答了十一的話之後。
汪氏真得不能再裝假,只能上前見禮:「公主殿下,臣妾沒有問罪的意思。淑沅是臣妾的晚輩,只是不想她對臣妾生出誤會來——家人之間,最怕就是心生隔閡。」
「如今府裡的人又有點——」她微微一頓:「又有點雜,臣妾只是想和淑沅談談心。因此,臣妾才沒有帶人來,就是想和淑沅把話說清楚。別無他意。」
最後一句她是特意說出來給公主殿下聽得。
十一微微撇嘴:「你是說本宮聽錯了,還是說本宮年紀小不懂事所以誤會了你?」公主殿下是哪裡出生哪裡長大的?她想要給人扣個罪名都不需要費力去想,隨口就來。
汪氏還真得不敢冒然開口:她如果再分辯,那就是沒有把公主殿下放在眼中,欺公主殿下是孩子——這罪兒她可真得擔不起。
「是臣妾錯了。」汪氏想來想去也只能乖乖的認錯:「臣妾的確是心裡有些惱意,也的確是帶了幾分責備的。公主殿下明查秋毫,臣妾知錯。」
她知道再辯下去對她只會不利,倒不如直接承認了為好。反正她是金家人,又是淑沅的長輩,就算是對淑沅有些怨氣,想來公主殿下也不好真得拿她如何。
十一長吸氣:「你們金家的人統統應該挨打,一個又一個全都這樣的無趣,是不是真以為有姐姐在,本宮就不會真得降罪於你們?哼,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如有第三個人或是第三次,看本宮如何出這口惡氣。」
她還真得不能以汪氏對淑沅有怨氣而降罪於汪氏,那對淑沅極為不好:淑沅是小輩啊,沒有真憑實據就依仗公主而罰了汪氏,讓世人如何看待淑沅?
淑沅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但是金府上下從此人人自危,人人不再把淑沅當成自家人來看待,她與她的孩兒將來要如何自處?
人,倒底是和要其它人來往的:一個人可以活下去,但淑沅總要為自己的孩子著想。
淑沅此時才開口:「剛剛嬸娘所問我不明白,不過是去探望嬸娘一番——我並沒有找什麼東西?或者說,嬸娘認為我在找什麼,還請嬸娘明示。」
「怎麼說公主殿下是與我同去嬸娘那裡的,如果此事說不清楚,對公主殿下也不好,您說是不是?」她看向汪氏一雙眼睛黑的如同夜色般,讓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麼。
汪氏聞言更是一窒,答也不是、是不答更不是:你不作答算是默認嗎?那你就不只是對淑沅有怨氣,對公主殿下也有怨氣啊。
要答的話聽到淑沅的話又如何說?不管你說出什麼來那都是冤了她淑沅,因為她言明在先——我可是什麼也不知道啊。
「可能是我想多了。」她再吸了一口氣,看著淑沅長長一歎:「倒底是生分了,原來我們娘倆……」她偏過臉去:「本也沒有想什麼,只是那個雲氏今天來了兩次,就是想要進我的佛堂裡看看。」
「我沒有允她,她居然說起什麼紙張來,繞來繞去半天她的話都古古怪怪的;在她走後我細細一想,便想明白她是來我這裡找什麼東西的。」
說到此處她轉過頭來:「淑沅,嬸娘傷心與生氣只是惱你有話不與嬸娘直說,真得沒有其它的意思;現在看來是嬸娘多心了,都是那個雲氏鬧得,你不要往心裡去了。」
淑沅眨了眨眼睛:「紙?我平常不寫字不作畫的,根本用不到什麼紙;就算是用得到,讓人去取就是,也不會到嬸娘那裡討。」
汪氏聞言輕輕一歎:「真得是生分了,唉。」她搖了搖頭:「嬸娘也不多說什麼了,是好是壞也不是自己說了就算。不過,你和承業倒底是夫妻,不管怎麼慪氣也要注意點兒。」
「總是不給承業臉面,時間長了怕是對你不好。」她說到這裡對著十一再施一禮:「公主沒有其它吩咐的話,臣妾告退了。」
十一翻個白眼:「本宮才真得沒了興致要回去了。」她拉起淑沅的手來就走,在她看來汪氏就是在裝模作樣,因為她的馬腳已經露出來了嘛。
看著淑法和十一走的遠了,汪氏才慢慢的轉身,走了沒有幾步有丫頭自一旁的暗處迎出來:「夫人,少奶奶不會再來了吧?」
「應該不會了。」汪氏說到這裡微微一歎:「如果不是怕她會壞了我的事情……」
丫頭扶起她的胳膊來:「夫人您就不要再難過了,想想萬一讓少奶奶知道了什麼,肯定會鬧將起來,到時候真得會壞了大事。」
汪氏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扶著丫頭的手走遠了,一直不曾回頭的主僕二人也就沒有看到,在她們頭上的一棵大樹上有人影閃出,在月光下也不過是兩三個起落便出了園子。
人影離開園子出現在淑法的房裡,他當然就是孫九了。
聽到在自己一行人離開後,汪氏和丫頭的對話,淑沅的臉色更為難堪:怎麼看汪氏都極為可疑,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那個要害自己的人。
但是想到汪氏原來的所為,淑沅的心中還是有點難以接受,如果事情和汪氏無關該多好?
十一倒沒有想太多,托著她的下巴撥弄著燭火:「姐姐,那雲氏……」
「讓她去吧。」淑沅合上了眼睛:「是好是壞總要有真憑實據的,否則不要說金家上下,就老太太那裡也過不去。」
「你不會還是帶著一分的希望吧?」十一轉過臉去:「姐姐,你可不要心太軟了。現在事實俱在,你怎麼還抱有希望,那人肯定是汪氏了。」
淑沅勉強一笑:「我沒有抱希望。時候不早了,十一你應該去睡了。不要皺眉頭,不然以後你會老的很快。」
十一聽到最後一句話終於沒有再開口,乖乖的跟暖暖等人回去睡了:她是見多了紅顏老去的宮妃是什麼下場,對老字她有種莫名的恐懼。
月色中的金府比起月色中的王府來,還真得相差不少:王府裡的月色,有王府景致的呼應,看上去還真得比金府之中的要美上三分。
不過這樣的美景並不是人人都有心欣賞的,王府之內在觀賞月色的人只有剛剛回來的王妃一人,其它的人都很忙,對月色根本是視而不見。
米姨娘剛剛拆開了一枚方勝,正是泛舊的黃色紙張,也正是炭筆寫出來的字:和淑沅房裡出現的一模一樣,和雲氏以及呂氏手中的方勝紙張也是相同的。
不多的兩行字米姨娘看完後,就用燭火把紙張引燃了,然後盯著燭火看了好半晌才聽到簾聲響動:「王爺在何處?」她的聲音有些疲憊。
不管她在人前有多麼的亮麗動人,有多麼的意氣風發,而內中的苦楚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要留住王爺的心根本不太可能,只是要讓王爺時時能想起自己來,那都讓她已經絞盡了腦汁。
王爺的年歲已經不小了,不管他保養的多好,他也是有孫兒的人:人老成精啊,何況他這一輩子也沒有做旁的事情,只在脂粉堆裡打轉兒,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
因此想要讓王爺時時把某個女子放在心上,那真得就難如登天:米姨娘相信她比起宮中的妃子來更要辛酸十二萬分——皇上每天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置,國家大家佔了皇上太多的精力與心思。
可是王爺不同,王爺每天什麼事情都沒有,府裡府外的事情自有王妃和世子打理,王爺極少會過問的;因此,王爺的心思與精力全放在了女子的身上。
米姨娘很無奈的是,王爺的女子並不是單指王妃和他的妾侍們,還有王府裡的丫頭們,以及城中王爺會看到的女子——比如她就是無意中被王爺看到得了王爺的青眼。
除了良家女子外,王爺還是青樓裡的常客們。這樣一個男人,想要讓他時時記著自己,米姨娘是真得要天天用足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就算如此也不能保證不會做錯事情。
自金府回來後,王爺三天裡倒有兩天不在她房裡歇了,今兒到現在也不見王爺人影兒,米姨娘的心都要冰涼了:她悲哀的發現根本沒有法子能夠挽回。
王爺的心,可不是人人能左右的。
這一切都要怪沐淑沅!想到這裡,米姨娘握了握拳頭,心頭的怒火把她心中對將來的忐忑不安都壓了下去。
「王爺今天要在書房裡寫字,不過卻讓姨娘明兒一早備好香粥;」丫頭很知道主子的心意,說到此處笑了起來:「王爺說他很想吃姨娘弄得香粥還有小菜。」
米姨娘的眼睛亮了,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她的拳頭緩緩的鬆開:「沐淑沅,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她的信心回來了,因為王爺回到了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