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福慧看著緊緊關閉大門,咬牙切齒、跌跌撞撞卻用盡全身的力氣撞了過去。
她當然不是想把門撞開,因為她知道那沉重的大門不可能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撞開的。她只是想要以頭撞門,只求能撞死在金家大門上。
呂家老爺丟下女兒的時候,和呂福慧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父女二人交換過眼神,兩個人都知道這已經是能留在金府之中唯一的法子。
因此,呂福慧在此事上並不恨自己的父親,到此時她最恨的人也不是她的父親,甚至不是她的繼母呂家夫人。
她如今最恨的人是金家的人,最最恨的人當然就是淑沅了。如果不是淑沅不允她嫁入金府,她豈會用盡心機?
她也不是想要算計沐淑沅,只是想嫁入金家,可是那個沐淑沅是如此的可惡,把她逼的退無可退,把她逼到絕路上。
而她真得只是想嫁入金府而已,只是想做金家北府的二房兼祧之妻罷了,沐淑沅卻要置她於死地!
她現在對金承業、那個被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也生了怨恨之心來,因為當她為他做了那麼多後,他連她的生死也不管。
呂福慧咬著牙攥著拳,用盡力氣向著大門撞過去:金家既然置她的生死於不顧,那她就撞死在金家的大門上!
到時候讓全城的人,讓天下的人都看看金家都是些什麼人,而那個沐淑沅是個什麼樣的心腸。
「那是——?」一個聲音傳過來,同時她的衣裙也被人拉住。
呂福慧轉身看過去,見到的是一張有些稚嬾的面孔:「硯兒,你——」她的目光隨即轉開。
硯兒是金承業的書僮。書僮在這裡,那金承業應該也在這裡才對。
呂福慧果真看到了金承業,而她面前的硯兒已經後退一步:「真得是表姑娘你,為什麼……」他沒有再說下去。
硯兒能做金承業的書僮,在金府之中那可真是不容易,而能留在金承業身邊就更不容易了。
因此他雖然奇怪也知道不應該再說下去,所以硯兒嚥回去半句話,又後退了幾步。
呂福慧沒有想到此時能看到金承業,一雙眼睛便紅了。
金承業看了她一眼微微皺起眉頭來,回頭讓硯兒取了他的蓑衣給呂福慧,同時他身邊的長隨大成已經去叫門房了。
門房沒有出來,大成獨自小跑回來,在金承業耳邊輕語幾句退後幾步不再言語。
金承業沒有想到他只不過是離家一會兒,家中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再看一眼呂福慧,他輕輕一歎帶著人自側門進去了。
自始至終他沒有同呂福慧說一句話。
在看到呂福慧獨自一人留在大門前的時候,金承業就猜想呂福慧可能又做下了錯事。
給呂福慧一件蓑衣只因為他是人,不能看著一個弱女子被淋成那個樣子罷了。
老太太如果不說話,他是不可能會對呂福慧說出原諒兩個字的,何況還有淑沅在。
金承業走了。呂福慧呆立良久好像才能確定金承業真得離開了,緩緩的看向側門那邊,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她忽然發出一聲莫名的喊叫,身子半蹲下去,一張臉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有些紅。
原本她認為金承業會在她撞門的時候出現,是老天的意思,是她命不該絕,也是她和金承業真得有那份夫妻緣份。
卻沒有料到金承業除了一件蓑衣外連片言隻語都沒有,就那麼轉身離開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這裡。
呂福慧叫完後一把扯下身上的蓑衣,如同瘋了般撕扯起那件蓑衣來。
蓑衣是用草編織而成,再名貴的草也是草,勒傷了呂福慧的手指,劃傷了她的手背。
可是呂福慧根本不理會自己是不是受了傷,好像也感覺不到疼痛,狠狠的把一件好好的蓑衣扯成了一地的亂草——就好像那蓑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把蓑衣撕壞之後,呂福慧抓在手裡是一把草,用兩隻手緊緊的抓著那些草,就好像那是她僅有的希望般。
突然的一聲哭嚎自她的嘴裡發出來,手中的草被她丟出去,她微微彎下腰哭著向金家大門撞了過去。
自始至終她也不是為了要撞開那門,不管是她見到金承業之前,還是再見到金承業之後,她為得只是一死。
被活活的凍餓死在雨中,不如直接一頭撞死來得乾脆。
原本她還認為自己一下子撞不死的,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考慮這些,滿腦子裡只有金承業那冷漠的背影。
金承業,她放在心上的表哥居然把她丟在雨中自己走了!
呂福慧是真得不想活了。在那一霎間,她恨透了這世上所有的人,感覺多活一會兒都只是多受一會兒,遠不如一死求個解脫來得輕鬆。
但是她用盡力氣的一撞卻沒有撞在大門上。
那緊緊的關閉的大門,在她聲嘶力竭喊過許久都不曾有回應的大門,就在她要撞上的一刻居然打開了。
呂福慧已經收勢不住,而門裡的人也沒有站在中間,而是站的靠左邊一邊:呂福慧的面前沒有一物也沒有一人。
她認為自己會衝進門去,可是卻忘了金府大門那高高的門檻,腳尖和小腿骨傳來的疼痛提醒她記得時,她人已經狠狠的向門裡跌了進去。
風夾著雨水吹進了門裡,雖然雨水不多可是涼意卻不少。門裡的人都微微的縮了縮脖子,雲霧還緊了緊自己的蓑衣。
沒有人去注意呂福慧。雖然呂福慧一頭撞上來,撞進了門內所有人的眼中,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正眼去瞧她。
呂福慧無法平穩自己,根本也來不及去想什麼,下巴上的疼痛與眼前的黑暗讓她知道自己跌倒在地上了。
她是五體投地般摔進了金家的大門,摔倒在淑沅的腳下。
淑沅直到呂福慧摔倒後的呻吟不再那麼響了才道:「呂姑娘,要不要給你請個大夫來瞧瞧?」
聲音清清淡淡平平靜靜,就好像淑沅面對的不是幾次結下仇冤的呂福慧而是一個陌生人。
呂福慧根本就沒有看到門內有誰,在她要跌倒的霎間也只知道門內有人而已。
直到淑沅開口她才震驚的抬起頭來,映入她眼球的人真得就是沐淑沅,那個她絕對絕對想不到的人。
她在金家大門外那麼久,當然不止一次想過門裡會出來人救自己:她想到過老太太,也想到過金承業,甚至連淑沅娘家的大姨娘石氏她都想到了。
但,從頭到尾她沒有想過自門裡走出來的人會是淑沅。因為她認為沐淑沅此時正在自己房裡樂的閉不上嘴巴,怎麼可能會來救她?
她如此想是因為如果換作她是淑沅的話,她是絕對不會來救人的。
淑沅垂目看著呂福慧,看到了她眼中的震驚與難以相信:「呂姑娘,你這樣的大禮可是真得有了悔過之心?」
呂福慧幾乎是攤在淑沅的腳下,遠古有一種認罪的禮節和現在呂福慧的姿式有那麼三分相似。
「怎麼會是你?」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看錯,雖然知道自己眼睛沒有毛病,可是呂福慧還是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太過震驚。
話吐出後她也自震驚中醒了過來,隨之而來的就是難堪。
她現在極為狼狽,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不說,而且沾了全身的草屑。此時就算是金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出來了,她也絕沒有眼下的如此的難堪。
呂福慧知道自己得救了,可是卻沒有得救後的半點高興,只感覺臉上**辣的,像被人瘋狂的抽了幾十個耳光。
「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吧?」心念一轉之後她終於明白過來——沐淑沅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好心?
她雖然全身都痛但還是咬著牙站起來:「大禮?你也配?」
淑沅看著她淡淡的道:「我就是來救你的。我剛剛問過你了要不要大夫,還想要再問問你要不要去換身乾爽的衣物,然後再喝碗熱湯什麼的。」
「不過現在看是我來得多餘了,你是什麼也不需要。呂姑娘,你真得很讓人敬佩,非常的敬佩——我對有一身傲骨與一身硬骨的人都極為佩服。」
「我不會奪人之志,既然呂姑娘不想進府那就請出去吧,我讓人關上門後,呂姑娘你大可當作我們沒有來過。」
她是來救人不假,但她說過了她不是菩薩。
呂福慧此時看到了淑沅身側的人,那是去而復返的金承業。
她剛剛看到淑沅的時候太過驚訝了,以至於根本沒有精力再去注意其它,所以直到此時她才看到金承業。
霎間她的心就熱了起來。
就好像她剛剛被打下了十八層地獄,此時卻一下子就到了天上般。呂福慧咬著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終於明白沐淑沅為何來會救自己了,原來都是表哥的主意。
她就知道沐淑沅不會有這麼好心,她也知道表哥的心裡是一直都有她的。
淑沅卻不知道呂福慧如今已經置身於天堂,只是簡單的吩咐人把呂福慧請到大門之外,好方便門房的小廝們把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