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太太不開口只是拿眼看對方,那意思都是一樣的:你不是要以死相逼嗎?你倒是答話啊,你怎麼不答話。
她們不答話的原因除了並不是真得想尋死,只是拿死來嚇人外,還想知道淑沅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們分出大小來,還能讓她們都能心服口服?
幾十年了,她們為此糾纏了幾十年,在她們公婆在世的時候,一直到現在她們的夫婿都離開人世為止,誰也沒有法子給她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淑沅看到兩位老太太不說話,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不過她事先讓人拿椅子請兩位老太太坐下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而不是為了敬老。
如今兩位老太太身後都立著人,如果兩位老太太真得立下心來尋死,那椅子後的人也會阻止她們。
除此之外她給金承業使眼色,就是為了讓他看好剪刀。金承業距小几最近還是個男子,相信兩位老太太不會有他的手快。
防得就是萬一老太太身後的人不能阻止她們的話,還有金承業能把剪刀拿走。
她和兩位老太太無冤無仇的,不管話說的有多狠但事實上她並不想看到任何一人有意外的。
現在她的心落了下來,有六分的把握變成了十分的把握。
淑沅咳了一聲後,沒有著急開口反而拿眼看了曹氏再看楊氏,就是想給她們足夠的時間,讓她們好好的想清楚:死,可不是件容易事兒。
「這事兒和我沒有關係,我和兩位老太太也沒有仇冤,當然不想看到你們有誰有個不測。但是兩位要死要活的非要分個大小,我便有了一個主意。」
她說到這裡咳了一下,看看趙家的兒孫們又看看自己的婆母趙氏,然後才接著說下去:「兩位老太太都是名媒正娶的妻室,真得要個大小我看只有一個辦法。」
「誰死在前頭誰為大。」她說到這裡看著兩位老太太:「前死的人為正室,後死的人為繼室。前死之人埋在趙老太爺的左側,後死之當然只能長眠於右側了。」
淑沅說完後眨眨眼睛,拍了拍剪刀:「兩位老太太可以等下去,等到壽終之時自然就會有分曉。」
曹氏和楊氏半晌沒有說法,過了一會兒曹氏開口:「可是現在靈堂之上……」
「靈堂之上不分大小。一人一天守靈,在我看來是個好法子。一來老太太年紀大了,老太爺定不想看到你們為了他的後事有個好歹。」
「二來,兩位老太太一人一天的守靈,也就沒有誰大誰小之分,而且迎來送往也不致失禮於來客。」
楊氏和曹氏都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兩人就像是商量好的同時抬頭同時開口:「如果我們不同意,就要現在分出一個大小來呢?」
淑沅想不到兩位老太太如此有默契,但同時也被她們的話弄得心頭一陣惱火:真得歹話好話說盡了——你強硬的時候,兩位老太太就軟三分,只要你軟一分,老太太馬上強硬三分。
她知道想讓兩位老太太不再鬧下去,好好說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拿起剪刀來,再次狠狠的拍在小几上,發出的聲響嚇得兩個老太太都微微一抖。
趙家的人可真見過了這位金家少奶奶的脾氣,那不是一般的爆啊。
「不答應也行。剛剛不是說過了嘛,兩位老太太都不放心老太爺想要跟著下去伺候,那現在你們就死吧。」
「不管你們怎麼動手什麼時候動手,死總有個先後;我們大家都在這裡看著,不會委屈了哪個,只要哪個先嚥了那口氣就為大!」
淑沅狠狠的盯著兩個老太太:「成與不成,你們自己想吧。如果你們不答應的話——」
她立起身來看看金承業:「也和我們無關。我們現在就要離開,直到你們分出個大小,靈堂是個靈堂樣子的時候,我們再來給外祖父上香行禮。」
金承業欠了欠身子:「今兒還好沒有其它人來,如果明兒還是這個樣子,不等外祖父的後事發送完,怕是伯父叔父們的差事……」
他不用把話說完,點到就好。說到此處他收口再次欠了欠身子,但是那句話的意思誰都明白。
趙家的兒孫們早就聽得明明白白了。如果讓他們承認淑沅的法子很好,他們真得無法讚歎。
可是他們想來想去不能不承認這是幾乎就是唯一的法子。幾十年的事情拖到現在,他們面對的時候做為晚輩面對老太太時更為難。
真要分個大小他們哪裡能做那個主?那原是他們父輩、祖輩的事兒,因此維持現狀也不錯:只要老太太們不鬧。
因此趙家大老爺終於前行一步:「金家少奶奶給出的法子不錯,孩兒不孝請母親定奪。」
他說完跪倒在地:「請母親好好珍惜身子,能讓兒子們伺候母親以盡兒子們的孝心。」
他的弟弟與子侄們當然也只能跪了一地,他們想要的是兩位老太太能等到壽終之時:誰死的早誰為大——這個也算是公平了。
曹氏扭過了頭去,她心裡當然是不滿意的。因為她要的是今天就得到名份,可是她卻不能再說什麼,也不好再說什麼。
再說就現在死吧,死了就為大。不死還要鬧?趙家的兒孫們是沒有人能治她,可是死的人可是她的夫婿,她如此不顧禮儀還有族裡呢。
楊氏長長一歎,然後站起身來。
她一站起來卻把淑沅和金承業嚇得不輕,齊齊伸手去搶那把剪刀:金承業拿到了剪刀,而淑沅卻握住了金承業的手。
楊氏看到後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看著淑沅點了點頭:「金少奶奶的心果然是豆腐做得,不然又豈會攬事上身?」
她倒是會給淑沅貼金,但同時何嘗不是為自己開解:不是她和曹氏鬧得太過,而是淑沅古道熱腸。
天知道,淑沅哪裡有什麼古道熱腸。
「我同意了。」楊氏沒有再多說,直接就說出了她的決定:「這個法子不能算是十全十美,但的確是唯一的法子了,很公平。」
她看著曹氏:「你想為大也可以,只要你做得到我絕對不會有異議,以後肯定在你面前執以妾禮。」
只要曹氏一死曹氏就為大。人都死了,再也見不到曹氏這個人,楊氏靜下心來一想,以後趙府就以她為尊。
最主要的是,再也不必看到曹氏,再也不會堵得心口難受;接下來的日子她可以活得輕鬆許多——曹氏用性命換一個名份,她做不到所以她拱手相讓也心服口服。
趙氏的臉色猛得一變,剛想要開口曹氏就轉過頭去:「你想得美。如果你想為大我不會攔著你,只要你做得到,以後我肯定會恭敬的稱你一聲姐,逢年過節都不會忘了給你三柱香。」
她們本就不是真得想死。現在話被淑沅說死了,楊氏又點頭同意了,曹氏還能如何?
再爭下去難道真得要為一個名份付出性命嗎?那當然不值,現在的日子很不錯啊,雖然她和楊氏沒有分出大小但各居各府。
她,真得沒有活夠呢。
趙家的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松最大一口氣的人是淑沅,她聽到兩位老太太的話後終於把心放回肚子,放鬆開的時候都感覺身子有點軟。
金承業及時扶了她一把,在她耳邊道:「現在知道後怕了?」
「當時不是一急嘛。」淑沅抹了抹額頭的汗:「不管怎麼說,今天的事情算是了結,接下來……」
她和金承業可以有人安排個房間歇一歇了吧?說起來,這都半晌了,也應該給她送點茶水點心,最後是飯菜過來了。
要知道,有了孕的人可是餓不得的啊。
但是她顯然放心的太早了些。
「那,我要第一天。」曹氏揚起眉毛來看著楊氏。今天沒有拿到名份,那她絕不會再做讓步。
楊氏馬上瞪起眼睛來:「我,才正應該第一天陪靈。」她根本沒有去想,反正曹氏想要的她定要搶一搶就對了。
這是習慣,兩個人相鬥幾十年的習慣。如果是楊氏先開的口,曹氏肯定也會想也不想的跟著嗆聲。
淑沅翻個大白眼,趙家老太爺把她們兩個人分開是對的,如果真得放在一個府裡那就不用過日子了。
「啪」的一聲讓兩個老太太都回過頭來。
淑沅沒有說話,只是拿起剪刀又拍了一下,拿眼睛盯著兩位老太太:是不是非要分個大小不可?
兩個老太太咳了一聲轉開眼睛,曹氏瞪女兒一眼,那意思是看你的好兒媳婦,胳膊肘淨往外拐。
楊氏咳過後看到大兒子遞過來的眼色,微微一想便明白過來:「就依曹氏的意思,由曹氏你陪老爺第一天。」
她開口就答應了曹氏的話,驚得曹氏轉身過猛差點在椅子上掉下來:幾十年來第一次啊。
然後趙氏和曹氏母女兩人對視一眼後,同時認為楊氏沒有安好心,因為楊氏肯答應的事情肯定就是佔了她們母女的便宜。
趙氏的腦子轉得要比母親曹氏快,幾個眨眼間就明白過來:「啊,啊,今天就是第一天,可是已經這個時候了……」
曹氏馬上也明白過來:「而且今天能趕過來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姑爺和嫁出門的姑娘和自家人。楊氏,你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