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沅有些不好意思,側身讓客:「陽大哥,請坐。雲霧,玉露,快上茶,好茶。」她一把拉住素素的手:「你、你怎麼來了?!自那年我們同年出嫁後就失了聯絡,這幾年你看上去挺好。」
楚素素反握著淑沅的手:「你、你卻瘦了。」因為知道淑沅的夫婿在,因此她很含蓄;但就是這一句話,已經讓金承業摸了摸鼻子,很有點汗顏。
同一年出嫁的兩個閨中密友再相見時,一個珠圓玉潤一個卻消瘦了一些:還是有身孕的時候,他這個做夫婿的怎麼都不能算是臉上有光。
「看來我請沈夫人來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現在後悔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金承業開口自嘲一句後,伸手相請楚陽入座,同時看向正進門的人:「沈兄。」
金承業看向素素:「沈夫人,你不向淑沅介紹一下你的夫婿?」
楚素素的夫婿長得五大三粗——真正的五大三粗,就好像這個詞就是為了楚素素的丈夫而有;濃眼卻長了一雙小眼睛,一臉的橫肉讓其顯出幾分凶相來:不笑還好些,他一笑更凶了三分,肯定能嚇哭幾個孩子。
淑沅沒有想到素素的丈夫是這樣一個人,但她還是斂衣為禮:「沈兄。」
五大三粗的人連連還禮:「金夫人,你不要聽他們擠兌我。雖然我有個他們所說的很文雅的名字——文軒,可是我自幼就讀不進書去,倒是有一把力氣只好從軍了。」
「這些俗禮我很不拿手,金夫人莫怪粗人無禮啊。反正你和內人是至交好友,那就是我沈文軒的妹子。以後只要有人敢欺負你,你打發不打發人知會我一聲兒,我都會帶著人打得那人爹娘都認不出。」
他說完手拱了拱手:「我不會說話,金夫人你不要見笑啊。反正我的心意就是這樣了,說到做到。知道你不是外人,所以我才敢直言,不然平常這些事情都是內人來,我只管坐著喫茶就可以。」
還真是個實在人,實在的透出幾分可愛來,讓人忘了那張幾分凶相的臉。
淑沅聽到這裡就知道素素嫁得其所,手微微一用力握了握素素:「真要祝賀素素你嫁了一個好夫婿。沈兄……」
「不要叫我沈兄,叫我全身都不自在,叫我大哥吧。嗯,我就叫你妹子。」沈文軒說到這裡看向金承業:「可以吧,金家小弟?」他問人家同意不同意他稱人家妻子為妹,卻把人家稱為小弟。
金承業笑著讓座:「沈大哥你這是什麼話,求之不得的好事兒呢。來,來,坐,嘗嘗岳家的好茶——那可是在外面吃不到的好東西呢,我們淑沅平日就算是我也輕易不肯給一杯呢。」
他看出沈文軒是個直腸子的人,絕對沒有半分惡意,因此欣然答應。就如沈文軒所說,其夫人和自己的妻子是好友,那沈文軒夫妻自然就是他的朋友。
素素看一眼夫婿:「還好吧。」她有點不好意思拖著淑沅的手來:「你的夫婿也很好啊,羨殺多少人呢。我知道你病了,可是你記得從前的事情,你的好夫婿認為你會記得我,居然托了人來找我們。」
「也正巧我們夫妻來到此地,是他來上任。」她的眼珠轉了轉笑道:「我們是天生的姐妹,就算是三年不通音信如今不但能相逢,日後還能常常見面。也不請我坐下,你不會就讓我一直站著和你敘舊吧?」
她嘴巴裡的話不斷,還是再打量一番淑沅後放下心來:「你看上去精神不錯——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吧?」最後一句她是輕輕的吐出來,只有她和淑沅能聽得到。
淑沅微笑著牽她的手到桌邊坐下來,沒有答好朋友的話:她和素素自幼的約定,有些不便在人前說得可以不答。
「陽大哥,近來可好?」她終於轉過頭去看向素素的大哥楚陽,只是目光並沒有多停留。
說起來淑沅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彆扭的。她們沐家和楚家是世代交好,她們姐妹兄弟和楚家的兄妹都極為熟悉,自幼玩在一處一起長大成人,交情當然不一般。
楚陽當年是央過其母來提親的,雖然沒有正式提及,但是楚家夫人還是向沐夫人暗中試探了一番:那個時候沐夫人沒有答應的原因,只因為淑沅有樁婚約在身。
如果金家肯退親的話,沐夫人倒是更願意女兒嫁給楚陽的。但是金家沒有退親,反而就在楚家夫人暗中試探過不久就到了楚府,自從後淑沅就沒有再見楚陽。
淑沅已經不記得成親之後的事情,可是那陣子她對楚陽的避而不見還是有點傷心的:一起長大的好友,視為自己大哥的人,她真得很不想斷了和楚家兄妹的情誼。
可是後來她遠嫁,而楚素素不久之後也嫁了,聽說嫁得也不近;她便從此失去了這對兄妹的消息。今天能夠再相見,淑沅是真得很激動。
楚陽溫溫的一笑:「還好。」他舉了舉茶盞:「好喝。」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是字字都有讓人暖到心底的溫度。
淑沅心中的結悄悄的散開了:「陽大哥喜歡,一會兒我就讓人包……」
「不用了包了。」楚陽看眼淑沅眼睛一黯微垂下眼皮:「我和素素夫妻要打擾你們一段時間。幸得金兄弟相助,不然我們遠來要找個合適的住處還真得不容易。」
「就是。」素素把話接了過去:「雖然說他在官家給安排的住處,可是那種地方人多不說,來往多為軍漢,且院子狹小住不下我們這麼多人。要找個合適的院子,卻需要些時日,還要再修正一番才能住進去……」
「在這裡我們卻不認識一個人,正走投無路時卻遇上了好人。要多謝金兄弟呢,實在是不好打擾的,盛情我們……」
金承業打斷了她的話:「不必再說了,再說就是外道了。我已經讓人收拾了好了別院,就在我們府旁邊;那裡原是給我們府上一位姑奶奶準備的,後來她母子被夫家接走了,那別院就空在那裡。」
「說起來真心不大,湊和住罷了。讓你們住在府中你們又不同意,住別院就住別院吧,你們也便宜。」
淑沅笑了:「真得?那太好了,本來就不捨得你走呢,我們又可以促膝長……」忽然想到素素不同於自己,夜夜都是有夫婿相陪的,因此後面的話她又嚥了回去。
素素眨眼:「我們可以促膝夜談,到時候讓他們大男人也去抵足而眠吧,哈哈。」她是爽朗的性子,想到就說沒有半點的扭捏——這一點極得沐夫人的喜歡。
淑沅聞言一笑,這一笑裡的含意很多,卻不是眼下能和素素一言道盡的,便岔開話題:「陽大哥怎麼沒有帶嫂子過來——可是留下嫂夫人在別院裡看管孩子們?今天在我這裡用飯,我去使人把嫂夫人和孩子接過來。」
「咳,不用了。」楚陽有些尷尬,放下茶盞後看向素素:「孩子剛剛睡著了,一會兒醒了自有奶娘照顧,過來也是鬧得人不清閒,還是不要帶過來了。」
素素點頭:「可不,我那個孩子皮得像個猴兒似的,一會兒看不到就上樹都不算什麼,房都能爬上去。可不要叫他過來搗亂,如果你這個做姨母的想給見面禮的,明兒再見不遲。」
「禮不能輕嘍。」她嘻嘻而笑:「當家的,把咱們給孩子的東西讓人備好一會兒送上來——淑沅,你不叫侄兒侄女給我們見個禮?」、
淑沅有些恍惚:「是,是應該見個禮。雲霧,讓人把哥兒和姑娘帶來,給他們的姨母請個安。」她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面。
楚陽居然還沒有成親!她有種感覺,好像楚陽不成親是因為她:這樣的想法讓她很不安,非常的不安,不安到椅子上就好像長出一層針尖來,讓她越坐越感覺難受。
楚陽尷尬來的快去的也快,此時已經和金承業說笑到一處去,看上去兩人很說得來;又因為沈文軒的關係,三個大男人時不時的開懷大笑,金承業都沒有注意到淑沅讓人去請他的一雙兒女。
瑞人和芳菲一會兒就過來。這個時節兩個都穿著夾的不算,還披了一件披風;兩個都由僕婦們抱過來的,可是穿的如此厚臉上都沒有透出半絲血色來。
病是好轉了,但是身子卻要長時間調養才可以。
淑沅看到兩個孩子上來就要跪倒行禮,才驚醒過來連忙攔下,一手一個把孩子拉到身邊,摸了摸他們的額頭:「知道你們好多了,總悶得在屋子裡也不好,今兒正好有貴客來才讓你們出來走走。」
她看到那兩張瘦的只有兩個大眼睛的小臉,心頭又是一陣心疼:誰的孩子誰心疼啊,沒有娘的孩子真得是沒有人疼。忽然間她不再後悔讓兩個孩子過來了,就算沒有走神也應該讓孩子過來的。
孩子們都姓金,他們不應該被藏起來,就應該站在人前。大人有什麼錯也不能怪到兩個孩子的頭上:其它人她管不了,可是她能由自己做起。
指了指素素,淑沅打起精神來笑道:「快叫姨母,給的禮物少了咱們就不行禮。」